我心想你们就说风凉话吧,我经历了那么多生死,你们有谁知道,这里面的因果定数你们又有谁知道?虽然我心里不满,不过我是晚辈,人卑言轻,还是不说话为好。也有几个通情达理的从一边帮我说话,但是不久便其他人的声音吞没了,成为众矢之的。
这下全乱套了,本来请他们来是帮忙的,现在可好,竟然先起了内讧,闹哄哄的。
他们又闹了一个钟头,我实在受不了,忍不住吼了一嗓子,“大家别吵了,免得让地邪真身逃了出去,那个谁谁谁,就你嗓门最大,歇一会不好吗!”
“你这小兔崽子……”对方刚骂,突然“咦”了一声,然后话锋一转,问道,“你们看,怎么这个点还有人过来?”
现在差不多是凌晨三点来钟了(其实这个时候我就该觉出有问题,但是我没注意到,那就是凌晨三点应该很冷才对,可是我一直没感觉到),怎么可能还有人到这么偏的地方来。我赶紧睁眼看了过去,这第一眼看到的是盘龙庙上边趴着那只白虎,身子上方是一张密密麻麻的网,这张网将其困在地上,任其如何挣扎总是挣脱不了。
我把眼前的草地扫了一圈,果然盘龙庙西边走来三个人,两个走在前头,弓着腰,好像一个在拉车子,一个在后面推。而第三个人,则慢慢悠悠在后面跟着,隔着大概三十来米的距离,有点落单的感觉。前面那两个人一直在说话,你一言我一语,压根就不和后面的人答茬,好像他们是陌生人一样。因为草地遮住了视线,所以只能看到上半身,再加上凌晨温度最低,两人包得跟粽子一样,根本看不出来是谁。
看不清没关系,可以听见声音,而且那两个人一说话我就知道是谁了,不是别人,正是三饼和戚古。
戚古在前面拉着车子,车子慌得厉害,这是工地用于推送水泥砂浆用的小推车,车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不断在车里滚动,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这个时候戚古问道,“我就纳闷了,他们怎么知道刚才咱俩没把它埋了?”
“大概能算出来吧!”
戚古又问道,“老板,你看那个死胖子说话靠谱吗?他是不是故意在整我们,这玩意为什么非得让我们送来,还必须在这个时辰?”
我不知道戚古说得是玻璃吗,玻璃高烧去了医院难道又跑出来了?不过要说胖,三饼那才叫胖,只听他累得直喘,缓了半天才咽口唾沫,说道,“很明显是在消遣我们,不过他身边那个道长才是行家,人家竟然一下算到这个什么地胆的所在,确实了得。他不说了吗,事情由我们而起,自然当由我们来结束,不然出了事,我们也要担一部分责任。”
他一提到小老道,我就知道刚才戚古说的胖子一定就是玻璃无疑了。
“我就不信什么十二地邪之说,也别说十二个了,能逮一个给我看看,我就相信。还说什么增加罪孽,下辈子托生成猪,一派胡言!”
第三十三章 丢人
“你闭嘴,你才经历过几件事,抓紧把这东西埋了,早结束早回去。”
原来他们是过来埋地胆的,也就是说玻璃和小老道通过老杨已经找到地胆了,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自己不来,却诱骗他们来做。我想这可能是玻璃的主意,这家伙肯定知道了三饼偏信头伏之言对我下过恶手,所以才寻思着替我报仇,这就把他们也骗了来,危险他们担着。
眼见他们一步步走近盘龙庙,我的心也随着悬起来了,盘龙庙有恶虎守着,他们就这么大大咧咧过去,不是太危险了。于是我喊道,“你们三个都别过去,会要命的。”
然而我话音一落,发现跟在三饼和戚古身后那个人突然一转身就不见了。很快,转眼间的事,由此可以断定这个肯定不是人。那会是谁,为什么要跟踪他们?
这时其中有一位判书感叹道,“孙先生果然高招,他知道白虎守桩,道内之人看到就会害怕,不敢前往,所以派了两个混人过来。一看不见,二听不见,不知者无畏。”
尽管他们是不知者无畏,不害怕就不会受伤害了吗?我上次魂魄被冲出去,现在小老道允许他们来,难道就不怕他们也被冲走?万一也被冲走了,去哪里找他们?
“老板,你有没有得觉得盘龙庙着这比别处要冷很多,我怎么莫名其妙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说着两人就便走进了那块空地,此刻那白虎就伏在他们身边,发现有人靠近,便对着他们一阵阵怒吼,张嘴就想把他们吞了,可是一口下去,并没有吞着他们。好像他们在两个世界,这两个世界在这里重合,白虎能看见,却奈何不了他们。而三饼和戚古压根就看不见白虎,如同瞎子一样。
“老板,这里有个大坑,里面好像有水啊,还有声音。”
三饼走了过去,探头看了看,“别管那么多了,你把车子倒过来,把地胆撂进去。切记不要拿手碰,否则就变成老杨那样了!”
戚古把车子掀起来,地胆咕噜一声从车里掉了出来。然而地胆一掉进那个坑里的瞬间,可就变了天了,只见整个世界陡然为之一变,天摇地晃,飞沙走石,地底下呼呼响个不停,似有水声。我努力平衡自己,勉强撑住身子,眯着眼一看,只见天色暗黄,星斗俱失,刚才困住白虎的黄色天网也早不见了踪迹,而那白虎此刻正一点点往地下沉去,任其拼命挣扎,亦是徒劳无功。在这里,我要说一件事,这是其中的一个细节我记得很清楚,那只白虎眼见就要完全沉下去时,挣扎之间一掌拍在戚古的腰上,当然只是从腰间划过,并没有真正拍上去。当时他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隔了一天之后,我再见到戚古,他一直喊自己腰疼,直不起身子。三饼则喊自己全身都疼,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想可能就是这个时候白虎闹的,说了怕他们也不信,所以就一直没跟他们说。
“这边事情已了,我们都撤了吧。”这时就听到其中一个嗓门大的判书说道,说完之后就一直没动静了。
看来他们都走了。
三饼和戚古丢下那块地胆,在原地站了一会,戚古抬头往北看了看,问道,“这就行了吗,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这么说就有点奇怪了,那意思是刚才那一番动静他们压根就没有感觉到,看来小老道让他们来确实是对的,这是两个世界,这个世界的变化,他们是感应不到的,这对他们应该也算是一种保护吧。
“抓紧走吧!到底行不行,看那个道士怎么说。等会我去工地找他,你去黄河边,看看水还在往上涨吗。”两人说着走出盘龙庙,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
啥玩意这是,之前小老道说得煞有介事,说十二地邪出胎了会怎么怎么样,又召集相关人等来镇住它,没想到就被三饼和戚古两个人,这就样一个来回就给搞定了。
两人到了西边路开始分开了,一个南去,一个北去。我也转身准备回一趟工地,三饼说去工地,说明小老道和玻璃应该也在那里。
不料我一转身,发现小老道就站在我的身后,他看了我一眼,说道,“无量天尊,施主跟我回去吧!”
我说地邪的事这就算结束了吗?
“地胆是其中最关键的东西,只要能寻回地胆,一切都不是问题!对了,刚才审阴的时候遇到一个人,人家告你的状了!”
“谁呀?告我什么?”
“他说你少他钱,现在他死了,你该还给他。”
“张瘸子?”
“是个瘸子不错,姓不姓张就不好说了。不过我见他言词闪烁,其中一定有隐情,这件事你要好好处理,不能任其胡来。”
等我回到工地的那间空屋子时,发现屋中间燃着一堆火,玻璃,大志和吕思然围着那堆火坐着。玻璃套着一件厚羽绒服,胳膊上打着吊针,想必是吕思然在这里帮他扎的。大志似乎看起来比较耐冻,里面一件灰色的羊毛衫,外面一个厚外套而已,因为本身就比较瘦,现在看起来相对更瘦了。吕思然眼睛红红的,在一边不断地抽泣,我心想我这不是已经活过来了吗,你干嘛还哭?
三人身后靠墙位置平放着一个东西,下铺被褥,上盖白布,看起来好像下面躺着一个人。会是谁呢?难道是头伏?他受小老道之命前去镇守邪祟不得登陆,结果自己阵亡了?
小老道一进来,玻璃和大志就站了起来,齐声问“怎么样了”。
小老道拿手向下摆了摆,示意他们坐下,“无量天尊,多亏你们的帮忙才能在天亮之前把地邪镇住,不然麻烦就大了。”
我对玻璃和大志笑了笑,打个招呼,但是他们没理我。这边小老道走到三人后面,来到白布前,对我招了招手,我赶紧跟过去。小老道把白布一掀,露出一个人来。因为屋里没有电灯照明,就中间那堆光,整体上光线并不好,所以也看不到这人长得啥样,不过从衣服上看并不像头伏。
我下意识低头就去看,不料小老道从后面对着我的背又是一掌,这个偷袭很成功,我身子不稳一下趴了下去。这一倒恰好倒在这人身上,惊得我一头冷汗,当即我一咕噜爬了起来,刚一起来全身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好……好冷!”
小老道呵呵一笑,“知道冷就对了。”
我低头一看,不由身上冒出一阵冷汗。因为此刻的我正躺在那个被褥上,下半身盖着白布。不用说刚才躺在地上的尸体是我的,我抬头看着小老道,“我刚才又……又死了?”
吕思然一见我坐了起来,把眼泪一摸,顿时又悲伤化为欢喜,“大师真得把你带回来?你没事了吧?”
“呵呵,”玻璃哈哈笑道,“这货老把自己弄丢!”
“好笑吗?”我瞥了一眼玻璃,然后又看了看小老道,“我不是跟你一起走的吗?当时思然也看到了,怎么到头来还是只有魂魄跟你去,把身子留下来了?”
“你是跟我走了不错,你可还记得我们聊天说到冲虎那段,你那时已经开了通阴眼,可惜你守不住自己的魂魄,三神聚顶,从你眼里出来了。我怕你身子冻坏了,便把它抗了过来。”
“那我到底是被冲出来的,还是你说的‘守不住’?”
“守不住是根本原因,被冲只是一个直接因素,所以你下午被肖老三骗到盘龙庙时,你也开了通阴眼,其主要原因还是你守不住自己的魂魄,被冲走了。”
我一听小老道这么说,心里不由担心起来,太危险了这个,好家伙,我眼睛一开,自己魂魄就出来了。这不就意味着哪天我走在路上,一不留神开了通阴眼,魂魄自己跑回家了,身子却不知丢哪里去了,就如玻璃说的那样,我把自己弄丢了。那我岂不是成了老杨那样,莫名其妙地就死了!
“人们常说丢魂,你这可好,丢人!”玻璃坏笑道。
他这么说,说明他和我想到一块去了。其实这话也得分两边说,对我个人而言,说丢身子不为过,但对于他们而言,我就是丢魂。
我躲在火堆旁,暖了暖手,小老道也撩起道袍坐了下来。我突然想起了黑蛇,问道黑蛇这次真的死了吗。小老道说我一旦开了通阴眼看到的都是真相,所以我当时看到的确实就是地邪和黑蛇的真身,这一点别人是看不到的。黑蛇为了保护你,与地邪相斗,必死无疑。你有仁念,她也有不忍,这就是她的宿命。
好一个不忍!
想她也在世上活了几百年,未得机缘不能列入仙班,如今竟死在这里。想到这里,我心里不由得背上起来,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过了一会,外面一串脚步声传来,玻璃低声说道,“二郎,你去门后站着,吓吓这两个龟孙!”
听声音来的是两个人,我想应该是三饼和戚古,本来三饼是要往这边来的,我估摸着他心底发虚,便等戚古从北面黄河过来之后,才一起往过来。两人是一路跑来的,到了门口,都趴在口框上气喘吁吁的,喘了好一会才把气续上来,戚古咽了口唾沫,说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然后扶着三饼三步并两步迈了进来,我这才发现他们两个都一脸煞白,双腿打着哆嗦,而且戚古满脸全是血痕,像是被谁抓得,一道道很明显,三饼脸上也有。我一看到他们这副模样,就知道肯定是遇到什么事了。
“我的乖乖,吓死我了,吓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