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刘
我很早就知道住在街西头的老刘生活的很不顺。他有个大我五六岁的傻儿子，整天喊着冲啊，从街西狂奔到街东，再折回来，如此循环往复地跑来跑去，不知疲倦。我们小时候常撵在他屁股后疯癫。
我参加工作不久，就听说老刘查出了淋巴癌。那时候，老刘刚从玻璃厂退休，而玻璃厂在老刘退休之前若干年就没有工资一说了。老刘把刚在城郊买下的宅基地卖了，才凑了做手术的钱。下了刀床，医生对老刘的家属说，最多再撑三个月。可老刘竟然健康地活了六年。
老刘的二儿子不太知道好歹，结了婚的人还喜欢玩老虎机，常输，没钱了就向老婆伸手，不给就打，往死里打。他老婆不堪忍受，终于有一天离家出走。据说往深圳打工了，撇下一个四岁的女儿。女孩的父亲是不管她的，老刘只好照看着。再后来先是老刘的傻儿子给汽车撞死了，街上人都说这是老刘的解脱，接着是二儿子输钱去抢劫，差点捅死了人，被判了十五年。二儿子宣判的那天夜里，老刘的老伴睡下去就没再醒来。一个家庭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土崩瓦解了，人们担心老刘想不开，街道上叫人代眼看着老刘。但老刘很平静，这样的遭遇并没有摧垮他活下去的信心，只是他更加沉默了。
很快，老刘的孙女就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老刘把唯一多余的一间房子租出去，并帮不远处一个开商店的人家看看摊子，换点家用维持生计。人们常见到老刘在快中午的时候到菜场买菜，然后到幼儿园接孙女。老刘常用一个黑色的厚塑料袋拎菜，就是我们经常在菜场中看到用来装鱼、虾、鳖等等所谓好菜的那种袋子。袋中的内容大家虽然没亲眼见过，却都可以猜得着，但大家从来也没问过。这时候已进入了九十年代后期，吃点鱼肉已是家常便饭了。大家有时看到老刘买菜回来，都跟他点点头，温和而友善地对他笑笑，他也回笑笑，笑容没有丝毫的质感，间或说点琐事。
生活相对平静地过着，偶尔人们能看到老刘牵着孙女的手回家时，脸上露出愉悦的神情。直到有一天，老刘平静的生活被一个女人的一句话打破了。那是一个并不讨人喜的少妇，常打扮得妖里妖气的，租了老刘家对面的房子，街坊人很少看得到他丈夫回家，但很奇怪的是她好像从不缺钱花！她常抱着只宠物猫，从东晃到西，从西再晃到东，间或说点张长李短，搬弄点是非口舌，借以打发百无聊赖的时光。她在老刘给孙女系鞋带时恰好经过老刘的身旁，她有意无意地拨开了老刘的菜袋，然后像被子弹击中一样地大叫一声，并把手伸到袋中，拿出了老刘买的菜——几棵白菜帮和一块豆腐，而当时那种菜帮是不用花钱的——捡来的！周围的人被她兴奋的反应惊呆了，大家都手足无措地看着老刘，老刘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场面，他的脚步明显地踉跄了一下，什么也没说，拎起菜袋往家里走。
人们好几天都没见到老刘，终于有人到老刘家看个究竟，原来老刘病了，瘫在床上好几天了。居委会出面把老刘送到医院，一查，是癌症复发，扩散的面积很大。没过多久，老刘就悄无声息地去世了，留下孤苦伶仃的孙女无人照看。
那个揭秘的少妇也终于吃不消街坊人的议论和指指点点，在一个晚上灰溜溜地搬走了。
老刘斗得过癌症，却没斗得过长舌妇的一声叫喊！我常常想，维持一个人站立的那个东西叫尊严，而尊严有时候真的很脆弱！想起老刘多灾多难的境遇，有时不免欷歔不已。
我很早就知道住在街西头的老刘生活的很不顺。他有个大我五六岁的傻儿子，整天喊着冲啊，从街西狂奔到街东，再折回来，如此循环往复地跑来跑去，不知疲倦。我们小时候常撵在他屁股后疯癫。
我参加工作不久，就听说老刘查出了淋巴癌。那时候，老刘刚从玻璃厂退休，而玻璃厂在老刘退休之前若干年就没有工资一说了。老刘把刚在城郊买下的宅基地卖了，才凑了做手术的钱。下了刀床，医生对老刘的家属说，最多再撑三个月。可老刘竟然健康地活了六年。
老刘的二儿子不太知道好歹，结了婚的人还喜欢玩老虎机，常输，没钱了就向老婆伸手，不给就打，往死里打。他老婆不堪忍受，终于有一天离家出走。据说往深圳打工了，撇下一个四岁的女儿。女孩的父亲是不管她的，老刘只好照看着。再后来先是老刘的傻儿子给汽车撞死了，街上人都说这是老刘的解脱，接着是二儿子输钱去抢劫，差点捅死了人，被判了十五年。二儿子宣判的那天夜里，老刘的老伴睡下去就没再醒来。一个家庭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土崩瓦解了，人们担心老刘想不开，街道上叫人代眼看着老刘。但老刘很平静，这样的遭遇并没有摧垮他活下去的信心，只是他更加沉默了。
很快，老刘的孙女就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老刘把唯一多余的一间房子租出去，并帮不远处一个开商店的人家看看摊子，换点家用维持生计。人们常见到老刘在快中午的时候到菜场买菜，然后到幼儿园接孙女。老刘常用一个黑色的厚塑料袋拎菜，就是我们经常在菜场中看到用来装鱼、虾、鳖等等所谓好菜的那种袋子。袋中的内容大家虽然没亲眼见过，却都可以猜得着，但大家从来也没问过。这时候已进入了九十年代后期，吃点鱼肉已是家常便饭了。大家有时看到老刘买菜回来，都跟他点点头，温和而友善地对他笑笑，他也回笑笑，笑容没有丝毫的质感，间或说点琐事。
生活相对平静地过着，偶尔人们能看到老刘牵着孙女的手回家时，脸上露出愉悦的神情。直到有一天，老刘平静的生活被一个女人的一句话打破了。那是一个并不讨人喜的少妇，常打扮得妖里妖气的，租了老刘家对面的房子，街坊人很少看得到他丈夫回家，但很奇怪的是她好像从不缺钱花！她常抱着只宠物猫，从东晃到西，从西再晃到东，间或说点张长李短，搬弄点是非口舌，借以打发百无聊赖的时光。她在老刘给孙女系鞋带时恰好经过老刘的身旁，她有意无意地拨开了老刘的菜袋，然后像被子弹击中一样地大叫一声，并把手伸到袋中，拿出了老刘买的菜——几棵白菜帮和一块豆腐，而当时那种菜帮是不用花钱的——捡来的！周围的人被她兴奋的反应惊呆了，大家都手足无措地看着老刘，老刘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场面，他的脚步明显地踉跄了一下，什么也没说，拎起菜袋往家里走。
人们好几天都没见到老刘，终于有人到老刘家看个究竟，原来老刘病了，瘫在床上好几天了。居委会出面把老刘送到医院，一查，是癌症复发，扩散的面积很大。没过多久，老刘就悄无声息地去世了，留下孤苦伶仃的孙女无人照看。
那个揭秘的少妇也终于吃不消街坊人的议论和指指点点，在一个晚上灰溜溜地搬走了。
老刘斗得过癌症，却没斗得过长舌妇的一声叫喊！我常常想，维持一个人站立的那个东西叫尊严，而尊严有时候真的很脆弱！想起老刘多灾多难的境遇，有时不免欷歔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