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千灯客栈》——清新派,系列悬疑志怪故事

  本文为系列故事,主线不会变,每个故事相对独立,手头已有相当客观的存稿,非坑,尽管跳,呵呵~~~~~~~
  闲话少说,正文开始。


  第一个故事 夜泣琴

  第一章
  刚刚初秋,还没入夜寒气就已经下来了。紧挨着炉子,我抱着心爱的珊瑚绒毯子缩在躺椅上舒舒服服地看电视,一阵阵暖气烘得我只打瞌睡。
  “吱呀——”门被推开了,一小股卷着来自地底深处那种潮湿的冷风直扑到脸上,激得我一身鸡皮,刚刚还发昏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一扭头,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立在门后的阴影里。
  “你好,是要住店的么?”我侧着头问,那个轮廓于是从阴影里显现了出来,是个很瘦的男人,背着个很大的背包。白白净净的脸,戴着副金属边的眼镜,很书生气的样子。他搓着双手,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打扰了……,那个,请问还有房间么?”
  “有,现在是淡季,房费半价。”
  “好的,谢谢。……能给我安排个安静点的房间吗?我想住些日子。”
  “当然可以,请出示你的身份证给我登记一下。”
  “好的。”他递过来一张卡片。
  他叫林泉,挺斯文的名字,人如其名。
  我飞快地填完住客登记表,从柜台底下摸出一串钥匙。
  “墨墨!墨墨!”我扯开嗓门冲着后院吼了几声。大概被我的气场震到了,男人微微皱了皱眉。我无奈地耸耸肩,没办法,我也知道这样很没淑女形象,可是如果噪音不够大的话,那只死猫肯定又会装聋。
  果然,在我这样吼了好几嗓子后,那个家伙才风风火火地跑出来,“怎么啦?怎么啦?着火了吗?”
  “着你个大头鬼!带客人看房去,二楼靠里的那间。”我把钥匙丢到他的怀里。
  于是,那个叫墨墨的大男孩一路帮客人磕磕碰碰地背着行李,一路嘴里还在嘟嘟哝哝地上楼去了。

  墨墨,是只猫的名字。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是在回客栈途中那个又脏又乱的小车站旁边,时隔一年多了我还清晰地记得那个奇妙但绝不美妙的场景。当时的我刚从人堆里奋力地挤出来,拖着大包小包向着大门外的光明和新鲜的空气奔去,冷不丁就踩到了他的尾巴。
  “喂!”我环视四周,没发现人叫我,就继续往外走。
  “喂!”那声音又响了起来,“你踩了我这么痛,就这样走人了?”
  过了足足两分零五十秒,我才反应过来刚刚跟我讲话的就是蹲在我面前的这只猫。一只黑色的大猫,四只脚爪却是白色的,看样子有些日子没有洗澡了,样子有些狼狈。他仰着头瞪着我,脸上愤怒两个字相当的醒目。
  “你……你是在跟我讲话?你会讲话??”
  我舌头开始打结了,我想我当时的表情肯定相当的怪异。据事后这个当事人的话就是,我当时的表情就像活见了鬼,眼睛瞪得快要掉下来,嘴巴张得都够吞下他的脑袋了。那是肯定的,无论换是谁都一时无法接受大白天一只猫突然开口跟你讲话这一事实,那感觉……就像是活见了鬼。
  我偷偷环顾四周,发现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里,求救是不现实的,别人八成会把我当成疯子。只好老老实实呆在原地,等着他继续训话。
  他好像看出我在打什么主意,用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把我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然后摇摇毛茸茸的大尾巴很不屑说:“你用不着害怕,我又不会吃了你。”
  “你……你是妖怪吗?”我小心地问。
  他似乎对我惊诧的表情很满意,一边舔着爪子,一边慢条斯理地说:“以你们人类的偏见来说我是妖不是怪啦,你能听懂我讲话,说明咱俩有缘。你踩了我的尾巴那么重,总得补偿补偿我是吧?你看我都流浪好久了,挺想有个窝的,不如你行行好收留收留我吧?”
  然后,在脑袋完全没有转过弯的情况下,我就被他的死磨硬泡和糖衣炮弹夹攻给打败了,稀里糊涂就把他带了回来。
  从此以后,自认勤劳的老板娘和懒得出奇的店小二开始了同居的日子。
  他说他叫何墨墨,我当场被雷了一下。我说猫还有姓啊,他解释说他以前的主人姓何。我说这样啊,那你以后就得改姓殷了。他抓着脑袋想了半天算是默认了。我说你也不是全黑的呀怎么就叫墨墨呢,他白了我一眼:“难道还要叫我踏雪吗?你真是土的可以!”
  我:“……”
  是的,我姓殷,大名殷合。这名字是我那过了世的爷爷给取的,其实本来是殷荷,据说是因为我出生的时候,恰巧他在家门口的小池塘里种的荷结出了一朵花蕾。那时正是冬天,本该盛夏开花的荷却在冬天里结了苞,在爷爷看来,这违背了科学常理的事情必定极不寻常。于是,我一度被捧为了家中的掌上明珠。可是后来我长到了拿笔写字的年纪,却总也写不好“荷”这个字,于是爸爸快刀暂乱麻地给我改成了个简单的“合”字,就衍变成现在的名字。年幼的我算是解脱了,可这事却成了爷爷他老人家心中最大的遗憾,并且这个遗憾一直持续到他的去世。有时候回想起来,我的心里就会升起一种内疚感:我小时候可真笨啊,那么简单的字都不会写!
  当然,这只是旁白。下面我要简单地介绍一下身旁这个家伙。
  一般情况下他是只普通的黑猫,喜欢蜷成一团在火炉旁打呼噜,或者在我专心记账的时候跳到柜台上来捣乱。他也会变成人形帮我干活,跑上跑下忙里忙外,毕竟我不可能一直白吃白喝的养着他。
  十八九岁大男孩的清秀面庞,五月阳光般的灿烂,却对大窟窿小洞的牛仔裤和肥肥大大的T恤加外套有着偏执狂般的热爱。对此,我呲之以鼻:我靠,这年头猫都搞非主流啊,他马上会以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理由来反驳我。但在被我打击了N次后,他就干脆无视了,依然地我行我素。有时候我在想,其实身边有这么个家伙在也挺好的,至少吵吵闹闹的不会感到寂寞。虽然他很懒,虽然他嘴很贱,虽然他总是想方设法欺负我,虽然……。

  “老板娘?”,“嗯?”我抬起头,林泉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楼上下来了,靠在柜台旁看着我。
  “天挺冷的。”
  “是啊,这里冷的很快”,我笑笑,“房间还满意吗,小地方,条件比较简陋。”
  “没关系,安静就好。”他搭在台面的指尖轻轻地敲着台面,我注意到他的手指很修长,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看得出主人对它们很爱惜,想必,拥有这样一双手的人内心也会很细腻吧。
  “请给我一杯玛格丽特。”
  “好的。”我应着,从背后的酒柜里拿出龙舌兰和几样辅料开始调配。忘了说了,客栈的二楼是独立的客房,一楼的大堂被我重新装修过,白天是饭厅和休闲上网的地方,晚上就成了一间颇有感觉的小清吧,我会在吧台里磨些咖啡煮些奶茶,但最受客人们欢迎的,还是我调的鸡尾酒。
  还在学校的时候,一时心血来潮,也是为了打发时间,我去学了一个暑假的调酒。我曾经一度沉迷在了那些红红蓝蓝迷幻悠远的视觉震撼和浓郁销魂的味觉冲击里,没想到后来还真把这项技艺派上了用场。白天忙完客栈的琐事,晚上就在我精心布置的小酒吧里和来自五湖四海的客人们天南地北地神侃,把一杯杯精心调制的色彩斑驳的视觉盛宴送到他们面前,换来一声轻轻地惊叹。我曾经以为这样的生活简单而又丰富,如果能够这样一直维持下去,那该多好。
  真的很希望这不要成为一种奢望,永远都不要,即使这个愿望本身就是一种奢望。
  “知道它的由来吗?”他轻轻晃了晃手里的酒杯。
  “当然知道,那个年轻的调酒师为了纪念他死去的恋人而创作的,玛格丽特是她的名字。”
  “嗯……那么,知道它的含义么?”
  “代表炽热的爱情和淡淡的忧伤。”
  “嗯,说对……也不完全对。”
  “哦?是吗?那你说来听听。”我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我倒挺愿意和别人分享观点和看法,因为不同人对同一事物都有着自己独特的角度和见解。
  可是他似乎不打算说下去,只慢慢地转着玻璃杯,看着里面各种颜色液体间的分层逐渐变的模糊。我等了一会,便放弃了,我清楚对待某些客人的特殊脾气最好的方式就是沉默,像我们这样服务性的行业,顺着客人的口味走,就对了。
  过了一会,他突然说:“她很喜欢这种酒,总是为这些虚无的爱情故事流泪。”
  他在说谁?什么叫作虚无的爱情故事?
  他端着酒杯,不再说话。

  天气渐冷的原因,今晚的客人并不多,只有两三个坐在一桌小声地聊天。林泉一直坐在靠门的角落,盯着面前那杯鸡尾酒,保持着沉默。吊灯的光线直直打在他头顶上,桔黄色的光衬得他肤色很柔和,有种半透明的质感,眼睛深邃,隐没在眼眶里的阴影中,从我这个角度看起来好像一尊美好的希腊雕像。我忍不住多瞄了几眼。
  “女人啊,就是色心不改。” 墨墨的语气里满是酸气。我没有理会,丢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去去,把门板装上去,准备打烊了。”
  他不走,反而把脑袋凑了过来:“话说老板娘也该思思春了,对不对啊。”
  我懒得在这个话题上跟他纠缠下去,一指门口,给他扔下一个字:“滚。”
  他很自觉的滚了,去做他作为一个店小二应该做的事了。
  第二章
  墨墨说的没错,我大学没毕业就来这里义工,毕业后直接盘下了这间客栈。虽然攒不了很多钱,但到目前为止还足以维持日常的开销以及偿还当初盘客栈时借下的贷款。数数来也快两年了,这期间我一直孤身一人,客栈里来来往往男人倒是不少,可都不过是些过客。
  所谓义工,就是在客栈里帮忙做点杂活但没有工资,作为报酬,他们在店里的吃住都免费。现在的很多青年旅馆都有这样的义工,多数是些大学生,因为他们年轻有朝气,而且懂外语,对付来旅游的老外游刃有余,这也是很多旅店老板乐意雇佣大学生的重要原因。
  我当时的老板娘是个很有气质和神秘感的女人,看不出来年纪,我虽然好奇也没好意思问,毕竟年纪对于女人来说是个不能说的秘密。后来她离开了这里,把客栈转给了我。当然这中间发生了一些故事,以后有机会我再慢慢讲给你们听。
  客栈的名字叫千灯。
  千灯客栈,很让人遐想无限是吧,有种恍若隔世时光沉淀的感觉。当初我一眼看见门口那个牌匾就义无反顾地跨了进来。后来我想,那也许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吧。
  当时的我远在南方读大学,暑假来了,大家都迫不及待地回家了,我却不愿意回到那个气氛压抑的家里去,我需要一个适合逃避而又不需要花很多钱的地方。于是,我来到了这个地处川北甘南交界的古镇。镇子很小,小到只有一条街道,却因为有着极其优美的古韵风光和神秘的藏传佛教而声名在外。对于我来说,这是个不错的避难所。
  这一呆,就快两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这足以让一个阅历并不深的人经历太多太多的事情了。

  “老板娘,想什么呢?”林泉走到吧台前面,放下酒杯,我看见杯里的液体还有大半。
  “没什么……,怎么了,味道不对么?”
  “不是,是我总是不忍心喝它。”
  总是……,总是。我思忖着这个字眼的时候他已经走到楼梯下面,回头对我微笑了一下,“晚安了,祝好梦。”
  “晚安。”我回了他一个微笑,目送他一步一步走上楼梯。说是楼梯,其实比梯子好不了多少,窄得只容一个人上下,我请木匠加固修缮过一次,为了安全起见,给它装了排简易的扶手。
  这个客栈是全木质的结构,年纪估计都跟这个古镇差不多了,具体我没有考证。这里的每一块木板,每一根铆钉,都在无声地昭告着它的年老和沧桑。经过几代掌柜的的努力,它的内部设备已经日趋现代化,自然少不了电视、网络这些与现代人紧密相连的东西,同时又尽可能地保持了它的原有风貌。曾不止一个客人跟我说过,很喜欢这里古老与现代交融的感觉,那种跨越几百、甚至上千年的时间交错却又以一个不可思议的方式融合,完美地和谐在一起。我又何尝不喜欢呢?。
  “小合——。”“嗯?”我看着墨墨,这家伙平时很少直呼我的大名,除非在很严肃的情况下或者想向我提什么要求,可他这会儿的表情不像是有求于我,他盯着那个男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感觉有事情要发生,晚上不安宁了。”
  我莫名其妙,不知道他所说的事情是指什么,但是想想,他恐怕不是危言耸听。直觉这东西有时候还真说不清楚。我相信猫的直觉肯定要比人来得要强,况且还是一只不知修了多少年已经成了形的猫妖。
  他自有他的道理。
  我留了个心眼,临睡前把门窗都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最后把一根手腕粗的白色蜡烛立在大门背后。这可不是普通的蜡烛,里面融了犀牛角的粉末,是后山寺院里的一个喇嘛送给我的。
  我用两根手指夹住烛芯捻了几下,幽蓝色的火焰腾地燃烧起来,摇曳了几下稳定了。所谓犀照通灵,是说利用犀牛角燃烧发出的光芒可以照见常人肉眼看不到的东西,但对于我这样不需要犀照就能看到那些东西的人来说,它的光更多的是能使那些东西看不见或者说感应不到被保护的对象,从而起到一定的防御作用。这是喇嘛的原话,“一定”是指多少?我心里没底,但是有总好过没有吧。

  这一夜无眠,总是等着发生什么事情却又不希望真的发生,就在这矛盾的煎熬中翻来覆去。我心里一有事情就睡不着,这是个可怕的毛病。我调整了下情绪,做了几下深呼吸,尽力不去胡思乱想。
  漂浮在睡眠表层,不知过了多久。朦朦胧胧中听见似乎有人在低低地抽泣,伴随着某种乐器低沉的声音。声音在很安静的夜晚会有放大效应,听起来很清晰的声有音有可能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我想我又神经过敏了,翻了个身继续睡。
  迷迷糊糊睡到天蒙蒙亮,一起床先去看那只蜡烛。烛光还没熄灭,没有什么异常。这应该说明它在起作用,至少能将某些东西拒之门外。
  “早啊,老板娘。”我一回头,林泉站在我身后,背着他那个大包看样子要出门,晨曦里的脸有些模糊,看不清表情。
  我连忙直起身,把蜡烛偷偷藏在背后。不知他有没有注意到我的小动作,继续听他道:“醒了就睡不着了,早点起来去附近走走,可能晚点才回来。”
  绷着的心放松了一些,我想我笑得肯定很不自然。“好的,注意安全,玩得开心点。”然后加了句,“我会给你留门的,放心。”
  洗漱的时候照照镜子,果然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突兀着。揉着眼睛往大堂里走,冷不丁撞上一个人。“起那么早啊……咦?你化烟熏妆了?还是撞鬼了?”
  “去你的,我那是昨晚上没睡好。”突然想起来,我问他:“你晚上有没听见什么声音?”
  “打呼噜的声音算不算?还有隔壁母猫在发情,叫得挺销魂。”墨墨叉着腰,一脸坏笑。
  有时候真想把他那张轮廓无可剔透天真无邪的脸抓在手里狠狠地捏一通,而事实上我已经这么做了。“啊呀,救命!要出人命啦!!”墨墨捧着脸转身就跑,一边大叫。
  “叫什么叫,一大早就把别人都吵醒啊?”我扯住他的衣角,“话说,你是人命吗?”
  没等我站稳,他突然一个转身抓住我的胳膊,往后一转从我衣服后面掏出一小截蜡烛,“这东西都拿出来用了?啧啧,真浪费啊你。”
  “不是你说会有事情发生嘛?!”
  “我是说过,可我没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啊?”他把手一摊,一脸的无辜。
  “你……”
  吃完晚饭不久,林泉回来了,很疲惫的样子,打了个招呼就匆匆地上楼去了。墨墨还在我耳朵边抱怨很久没沾过鱼腥了,我说知道藏民为什么不吃鱼么,因为他们死后会举行水葬,把尸体拿去喂鱼,鱼会把死人的肉啊,内脏啊,骨头啊统统吃个精光,所以这里的鱼长得特别的肥美。
  他听了没吱声,我就知道他被恶心到了。
  这个傻瓜。
  谁知过了半响,他闷头闷脑地来了一句:“你怎么知道这里的鱼特别的肥美?难道你吃过?”

  忙碌了一天再加上前一晚睡眠不足,人已经困得不行,头一挨着枕头就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咚”的一声什么东西砸在地板,紧接着一阵类似琴弦崩裂的声音,嗡嗡的回响成一片。我惊醒,心脏剧烈地跳起来,睡意全无。仔细听时声音突然消失了,周围一片寂静。
  还没等我的心跳频率恢复,昨晚那个抽泣声响了起来,低低的,断断续续,感觉像只猫爪似地在心里有一阵没一阵地抓,不痛不痒的,却抓得直发毛。听不出是男是女,但大概可以判断出声音的来源,就来自我的头顶。我的房间正上方是二楼最里面的那一间,也就是昨天入住的那个叫林泉的男人房间。
  还真是个怪人,半夜三更的搞什么鬼?
  第三章
  木质房子的最大缺点就是隔音差,有什么声音都会毫无保留的传进来,特别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但好在镇子上人本来就不多,人们也基本没什么夜生活,都保持着早睡早起的作息习惯,所以一直以来我也没怎么受到能影响到睡眠的噪音困扰,但这不代表永远没有,今夜就是个例外。莫名的有些恼火,再这样下去,我真的要得神经衰弱了。
  胡乱穿上衣服,踮着脚出了房间,一路扶着墙过去摸到走廊灯的开关绳。灯拉亮的同时看见前方有两团荧荧的幽光一闪,我一吓,惊叫着跳开。
  “嘘——小声点。”还没等他把捂在我嘴上的爪子拿开,就痛得倒吸了一口气,“嘶——干嘛咬我?!”
  “你都吓死我了,咬你是给你长点记性,叫你下次还敢偷袭我!”
  “好了好了我服你了行不。”
  盯着天花板,我扯了扯他:“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还没等他回答,那抽泣声突然提高了八度,随即又低下去。我心里一紧,跳起来一把抱住旁边的墨墨。
  他拍拍我的背,嘻嘻笑道:“想要温暖就直说嘛,帅哥的怀抱随时为你敞开。”这时候他还有心情取笑我,我气,妖精就是妖精,永远的没肝没肺,本想寻求点安慰,结果又不小心成了他的把柄。
  注意到我杀人的眼神,他脸上的猥琐笑容稍稍收敛了一些:“好了,别疑神疑鬼的,赶紧睡觉去,等会着了凉还要我照顾你。”
  “你也听见了对不对,不然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刚好起夜,听见这边有动静就过来看,哪知道是不是有人在梦游啊。”
  “肯定是林泉的房间里传来的,我们上去看看好不好?”我摇着他。我知道他在撒谎,他的表情和眼神已经出卖了他,大凡人在说谎的时候都会在不经意间做出一些很细微的动作,妖精也不例外。
  “不要多管闲事,小合,你怎么还不长记性呢?”他却有些不耐烦起来,挣开我的手往他房间里走,走了几步,回头加一句:“好好睡觉,有事再叫我。”
  他说的没错,我就属于那种会在同一个坑里摔倒两次的人,所以吃多几次亏,纯属活该,我赌气地想。
  可是,可是今晚的他有些反常,平时无论我怎么跟他吵,怎么闹,他都是嬉皮笑脸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可他现在是怎么回事,眉眼间明显的对我不满。我做错了什么吗?
  摸黑爬上床,我愤愤地把被子捂住头,可是那声音好像故意跟我作对似地,越发的清晰起来,透过被子直钻我的耳膜。这下却听清楚了,是个女人在低低地哭,鼻音很重,还夹杂着某种很低沉的弦乐器声。我抓起枕头朝天花板扔过去,很不幸,还没挨到就掉了下来。
  伸手敲了敲木板隔的墙,隔壁就是墨墨的房间,理论上猫科动物夜间睡眠应该很浅,我这边有什么动静,他应该听得见。敲了几下,没有反应。不是吧,睡这么死,还说让我有事叫他,太虚假了!
  我出了房间来到墨墨的门口,轻轻一推门就开了,这倒不奇怪,这家伙睡觉从来都不锁门。可是床上没人,被窝里是冷的,不知道他又跑哪里去了。可是作为一只成年的公猫,夜生活应该很丰富,这个我倒没权干涉。想了一下,还是上了楼梯,悄悄来林泉的房门口,等眼睛适应了黑暗,我扒着门缝往里瞧。
  一个人坐在床边,看不清面庞,抱着一样黑乎乎的东西小声地抽泣。月色很亮,洒在他长长地头发上……。
  啊!不对!那分明就是个女人!她是谁?林泉去哪里了?
  忽然背后咯楞楞一阵轻响,接着一股冷风扑在我背上,顿时起了一身鸡皮,心底里升起一阵莫名的恐惧,不敢再多想,我脚底抹油头也不回地冲回房间去了。

  第二天一早,我站在柜台里打哈欠,墨墨推门进来,看也不看我一眼就往后院走。我看着他一路过去,要转弯的时候忍不住叫住他:“喂,你昨晚上哪儿去了?”
  他停下脚步,回头惊奇地看着我,“老板娘是在问我吗?”
  “别老板娘长老板娘短的叫,多难听,”我不满地敲了敲台面,“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好吧小合大人——作为一个成年人,我就是出去找了点乐子,这个回答还满意吗?要不要我每次出门都跟您老汇报一下?”顿了顿,他竖起用一根手指朝我点了点,“这么说,你昨晚还是没听我的话了?”
  我理屈,只好干瞪着他带着一脸胜利的得意,走到后面的房间睡大觉去了,这一觉睡得他连中午饭都不吃了。

  今天没什么客人,午饭后收拾完碗筷,我让在客栈里帮忙的离妈妈回去休息,自己则找了个靠窗的桌子上网。
  自从在这里长住下来,我就不太常上网,一来客栈里的日常杂务比较多,二来也没了以前在宿舍里跟一堆狐朋狗友沉迷于网络世界里的热情。除了跟朋友聊聊天发发邮件保持联系,偶尔看下新闻什么的外在网上也没啥事情好做。网页上充斥着五花八门的八卦新闻,什么楼歪歪啦桥脆脆啦,某某明星又爆出绯闻,某某哥仗着有个权势大款老爸撞死人还口出狂言,某某姐为搏出位想方设法恶心大家的眼球娱乐大家的神经……。
  这是个什么样的时代???
  我一条一条往下浏览,一边感慨。按墨墨的话说这叫矫情,他说过了愤青的年纪了还要装愤青,那就叫矫情。好吧,就让我偶尔矫情一下吧。
  一阵脚步声从楼上下来,我抬头,见林泉向我走来。一早上都没见到他,还以为他昨晚上出去了还没有回来,这会他却从楼上下来,这说明他一直都在房间里,那么我昨晚看到的那个女子是谁?怎么进来的?他没在床上去了哪里?
  想到昨晚我偷偷摸摸地扒着人家门缝看时的不光彩举动,心里有些发虚。
  他并不知道我正我思绪起伏着,走过来拉开我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注意到我 一直在看他,嘴角往上牵了牵:“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哦……没有没有。昨晚……睡得好吗?”
  “还行吧”,他推了推眼镜,上身往前倾,“在看什么?”
  “上网随便看看。”
  “聊聊可以吗?”
  “嗯?”
  “知道华盖神山么?”
  “嗯,听说就在这附近,但我没有去过。”
  “那里风景不错,”他坐直身体,“我昨天去过了。”
  我有些奇怪,他过来不会就是跟我说这个吧?他问我这个干什么?
  忽然想起墨墨要我不要多管闲事时的表情,问题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那里是藏传圣地,很多信徒不远千里去那里朝拜。”
  “对,我也是因为这个才去的,去沾点仙气。”
  我笑起来,因为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样子很认真,“呵呵,你还修仙的呀?”
  “这个我可不敢,不过去去晦气倒是真的。”他也笑了,“我是个大提琴手兼作曲,近来有些不顺,休假过来这里放松一下,顺便找点创作的灵感。”
  原来他还是个音乐人啊,难怪那双手生得跟那身气质一样出类拔萃让人羡慕。我是个乐盲,音乐常识基本停留在小学老师教的那几个哆来咪发嗦上,五条杠杠上的小蝌蚪是一个都不认识,总觉得它们离我很遥远。而现在跟一个这么年轻的音乐家这样近距离坐在一起,不禁有些小激动。人一激动话就多了起来,话匣子一打开就把墨墨的话抛到脑后去了。
  他告诉我他有一间自己的工作室,同时还在一个大剧院里工作,演奏大提琴,剧团没有演出的时候他就在工作室里创作谱曲,有时间时就四处走走寻找灵感。前两年轰动全国的一场大型交响乐巡回演出里就有他的参与。真没想到他这么健谈,跟我讲了许多剧团里的内幕和他在国外演出时遇到的新鲜事。
  轻松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直到墨墨伸着懒腰走过来我才意识到已经过了晚饭时间了。
  “晚饭好了吗?怎么没闻见香味?”
  “哎呀,忘记叫离妈回来煮饭了!”
  “晕倒……那还不快去叫她。”
  我向林泉抱歉地笑了笑,抓了件外套跑出门去。离妈妈不爱用手机,她那部摩托罗拉基本是个摆设,好几天不开一次机的,搞到有事情都要跑去她家里去叫她。不过好在她家离得不远,过了一条小道转个弯就是了。
  等我回到客栈的时候,林泉已经不在了,墨墨坐在我的位置上,我的笔记本合了起来,他一手放在上面,一手搭在椅背上。
  看到我进来,他眼光一闪:“下午聊得可愉快?”
  我没回答,反问他:“他呢?”
  “谁?”
  “林泉咯。”
  “走了。”
  “走哪儿了?”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狗仔队,”他懒洋洋地往后一靠,一幅标准的懒猫姿势:“话说,你好像很关心他?”
  我很关心他吗?我为什么关心他?我问我自己。可我说不清楚,有种奇妙的感觉,就是想多看他几眼,想和他多说几句话。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他健谈?幽默风趣?有才华?好像是,又好像都不是。
  墨墨好像猜到了我在想什么,突然笑起来:“女人心呦,海底针咯。”一边说,一边装模作样地摇着头。有时候真怀疑他懂读心术,真可怕!
  可是转念一想,我自己也觉得有点好笑,怎么还傻傻的像个小女生呢?再说妖精怎么能理解人的心思呢,而且还是女人的心思,跟他讲就等于对牛弹琴 嘛。哦!不对,应该是对猫弹琴。
  于是,两个人相对着傻笑起来,跟在后面的离妈妈莫名其妙。

  第四章
  因为没什么客人,我们早早打了烊。墨墨出去了,留我一个人在火炉边的躺椅上看电视,出门前还真找了个烂理由装模作样地跟我“汇报”了一下。晚上一直没见着林泉,问墨墨时他很不爽地说那人早就从外面回房间了,就在我去洗澡的时候。
  我拿着遥控器从头按到尾,电视剧数量很多,剧情很烂。随便换了个当前很流行的韩剧来看,里面那个叫什么英的女主角被墨墨迷恋得不行,她穿着时尚,化着精致的妆容,说着煽情的台词。这会她正深情并茂地抱住男主角:“我永远都会和你在一起的!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我靠,真受不了!鄙视编剧的同时顺带鄙视了一下墨墨,不过貌似他最近喜欢上另一个女明星了,这个善变的家伙!
  我想我最近真的是睡眠不足,盯着屏幕没多久眼睛就开始发涩,眼皮越来越重。我闭上眼睛,想着先眯一会,差不多时间了就去睡觉。

  我独自走在一条空旷的马路上,走了很久很久都看不到尽头。四周一片死寂,两边的景物好像都笼罩在雾气里,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
  忽然前面出现了个熟悉的身影,我惊喜着跑过去,大声喊着他的名字:“墨墨,墨墨。”他没有回头,不紧不慢地在前面走着,始终和我保持了一小段距离,我怎么追都追不上他。就在我跑得筋疲力尽停下来想要放弃的时候,他停下了。
  “墨墨?”我走上前去,试探着叫他。他沉默着,一动不动。我伸出手想要拉他,可就在我接触到他衣服的瞬间,他突然一回头。我看清楚了他的脸,根本就不是墨墨,而是林泉!他的眼镜不见了,脸上横七竖八的爬满了伤口,正往外淌着血,原本斯文白净的脸狰狞起来。他一把抓住我,我惊叫着挣扎,拼命挣扎……
  我惊醒,发现自己还在躺椅上,原来是个梦,一个噩梦。那种真实的感觉真可怕,我揉了揉狂跳的心脏,起来到厨房倒找水喝。
  端着杯子回来,发现多了一个人。
  他坐在那里看着我,见到我进来站起身,“睡不着,下来坐坐,看你睡着了没叫你,——你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
  “没什么,只是做了个梦”,我勉强笑了笑。他是什么时候坐在这里的?就那么醒目的位置,我刚才怎么没有发现?想起刚才梦里他那张可怕的脸,还在心有余悸。
  “什么梦?能和我说说吗?”他脸上依然是不温不火的微笑。
  我摇摇头,“你可以看看电视什么的,我累了,先去睡了。”
  “真的不聊了么?”,他坚持,“我们下午聊得不是很好吗?”
  我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忽然没有了心情和精神和他继续说下去,即使下午和他聊得甚欢,即使他的脸部轮廓和那身气质让人难以拒绝。
  心里莫名地产生了些抗拒心理,什么原因,我说不清楚。
  “晚安了。”我想转身离开。
  他忽然一把拉住我。“陪我坐会儿好吗?就一会儿。”
  “真的不了,请你把手放开。”
  想甩,没有甩开。他抓得很紧,我的胳膊因此有些胀痛。
  我有些生气了,用力挣扎起来。谁知,他腿一弯,跪了下来。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他就突然抱住我的腿像个孩子似地呜呜地哭了起来,我不知所措。
  “对不起啊薏如,对不起……我知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在说些什么???
  “你在做什么啊,我不是什么薏如!”
  “你怎么了?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他仰起头很迫切地看着我,“还在生我气吗,薏如,对不起……你原谅我好吗?”
  “我真的不是薏如,你认错人了!”
  “别骗我了薏如!我知道你在恨我,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他激动起来,扯着自己的头发叫道。
  我呆在原地手无足措,全身极不自在。
  突然眼角瞟见一道白色的东西一闪而过,我一惊,一把推开他。
  迅速环视四周,厅里除了桌椅装饰外哪还有其他什么东西,可是我就是觉得很不舒服,有种被窥视的感觉,火辣辣的灼烧感。
  电灯忽然闪了闪。
  一种强烈的感觉,有双眼睛在某个角落里窥视着我们,冰冷的,悄无声息的,毒蛇一样吐着信子游走在空气中,向我们靠近,靠近。我甚至都能感觉到它那闪着毒液的长牙掠过我的脸,带着死亡的气息。
  可是我这双眼睛什么都没有发现。

  我慢慢向后退去,直到撞到桌角。手在背后一阵乱摸,摸到一只烟缸抓在手里。
  “呜……”夜晚那个女人的抽泣声响了起来,无比清晰的,回荡在房间里。
  我背靠着墙,紧紧抓着烟缸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林泉在地上跪着,脸埋在两腿之间,抱着头的双手不住地颤抖。
  我张着口发不出声来,呆呆地看着他的身后。
  一个女子穿着套白色淑女式的洋装,看样子很年轻,一头长发散落在双肩。她双手环抱着一把大提琴,脸低低地靠在琴弦上,好像正温柔地依靠着恋人的肩膀。如果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看起来真是一幅恬静美好的西洋画。
  有那么几秒钟,我以为自己看到了幻影成像。
  有些老建筑在其特殊的湿度和温度条件下能把屋里的某个画面保存下来,和照相机成像的原理类似,某干年后再在合适的环境里投影出来,有幸遇见的人往往误以为见了鬼。其实幻影成像只是种奇特的物理现象,和鬼魂的形成完全是两码事。
  林泉还在颤抖,完全没有意识到周围的异样。
  突然,女子脸一抬,慢慢转向我的方向。我的呼吸紧迫起来,恐惧感随着加快的心跳频率一下一下压迫着我的神经。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诡异的画面。
  那女子没有眼白,整个眼珠都是黑色的,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千年幽井,往外嗤嗤地冒着寒气。
  我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什么。
  我看了一眼林泉,希望他能感觉到背后发生了什么。就在我转移视线的一瞬间,女子突然双手高举起那把大提琴往地上砸下去,狠狠地砸了下去,琴身随之四分五裂,碎片散落一地。可奇怪的是什么声音也没有,像在放一部无声电影。
  随即,她弯下腰捻起一根琴弦放在面前,用她那双乌黑得诡异的眼珠盯着看。
  我捂着嘴努力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我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想跑,却发现两条腿软软的根本使不上力气,大声求救更不可取,按理来说刚才的吵声早该引起别人的注意了,可是过了这么久还没有人被吵醒发现这里出了什么事,这只能说明一种情况,那就是我们所处的这个房间被隔绝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目前的情形,像只可怜兮兮的小耗子,关在这个封闭的玻璃盒子里。就像砧板上的肉,无处可逃。
  墨墨也不知所踪。我从未试过像现在这样热切地盼望他的出现,虽然我从来不承认自己对他有任何形式的依赖。
  平日里,见与不见,他总在那里,可是,现在他又在什么地方?
  第五章
  这个女子是怎么进来的?她是谁?或者说她是个什么东西?
  隐隐的,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之前蜡烛没有起变化,说明那东西不是从外面进来的,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在那之前就已经通过某种渠道进入这栋房子里了。
  难道说……
  无论怎样,此刻我所能做的,只能是抓着那个可怜的自卫武器,紧紧贴着墙,静观其变。
  她看着那根琴弦,表情很悲伤。
  “呜呜,呜呜……”从她喉咙里发出一连串的抽泣声。
  “薏如?”林泉终于抬起头看见了女子,吃惊地问。
  “薏如?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已经……”他歪坐在地上,惊恐地望着那个女子。
  女子不说话,只一步一步慢慢走过来,脚步很僵硬,每走一步就发出一阵痛苦抽泣声,而且明显变得沙哑。
  她就那么望着他,表情愈来愈痛苦。
  “你你……你是鬼!你走开!不要过来!”
  “薏如我错了,你原谅我吧!”
  “我爱你,我只爱你一个人,你就原谅我吧!”
  “我那么做也是被迫的……我有我的苦衷……”
  “我求求你!不要再缠着我,安心投胎吧!”
  “我会给你烧钱的!烧很多很多!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
  我明白过来,他和她……。
  感到一阵恶心,胃里翻滚起来。
  他一边语无伦次地说着那些话,一边用手掌撑着地拼命往后蹭。因为恐惧, 他的脸开始扭曲,眼镜早已掉到一边,两眼布满了血丝。
  一直退到我的脚边,他一把抓住我的脚踝,“帮帮我……,帮帮我……”
  我再也忍受不了,我听见自己的喉咙里爆发出一声尖叫。
  拼命踢着腿想把他的手甩开,可他抓得那么紧,一拽一送,我重重地摔倒了。
  后脑勺一下子磕在地板上,痛得我眼泪立刻冒了出来,眼前除了混乱就是漫天飞舞的星星。
  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他突然扑上来掐住我的脖子!
  我惊叫着,死劲掰他的手指,指甲深深地掐进他的皮肤里,可他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我感到血液一下子涌到脸上,呼吸越来越困难。
  他的脸凑得很近,可以清楚地看见他额头上爆出的根根青筋。他红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薏如,薏如你不要逼我!我说过了我是有苦衷的!你要怎样才相信我?”
  “你说!你要怎么样才相信我?!”
  “你必须死!你必须要死!这样我们才能够继续在一起。”
  ……
  胡乱一阵抓,摸到一样东西,我想也不想抓起来朝林泉头上用力一砸。
  那是我混乱之中掉在地上的烟灰缸。
  他一愣,定定地看着我,双手还保持着刚刚掐脖子的动作。片刻,一缕粘稠的鲜血顺着他的发迹流了来。他伸手一摸,血立刻糊满了他半张脸。我挣扎着想翻过身去,可是下半身被他压得死死地,动弹不得。
  他满脸的血迹就像个刚从地狱里爬上来的魔鬼。只听见他怒吼了一声,重新疯狂地卡住我的脖子。
  “你这个女人,不知好歹!”
  “你要死么?那我成全你!”
  “你给我消失!马上给我消失!”
  “……”
  他还说了些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
  感到他的手卡得越来越紧,我甚至能听到我脖子里的骨头在发出咯咯的声音。
  我是灵魂出窍了么?林泉,那个女子,还有这屋里的一切一切,所有的存在感都在渐渐离我远去。
  黑暗像潮水一般汹涌着盖住我的眼,意识渐渐模糊了……

  在彻底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我听见大门似乎被推开了,林泉掐住我脖子的手猛地一震,然后听他紧张地问:“谁?是谁?”
  然后眩晕感突然就消失了,包括身体上的压迫感,肺里随即灌进大量的新鲜空气。来不及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喉咙火烧火燎地痛了起来,我趴在地上一阵猛咳。
  听见一个人走了过来,离我几步远的地方停住。
  “还在执迷不悟么?”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此刻听起来如此的温暖。
  我正涨红了脸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墨墨!!!”
  他没有理我,只从上往下看着林泉的脸。
  “害死了她,还要害死她么?”他抬手一指,对着我的方向。
  我反应他说的是指谁了,那个我以为已经消失了的女子正立在他旁边,脸上的神色似乎没有之前那么悲戚了。
  “你……你是谁?!你又怎么知道……”林泉不可置信地问。
  墨墨没有回答,手一抬,一样东西甩了出来,落在地上,翻了几下滚到我的脚边。
  那是个用红布包裹着的长方形的匣子,散落开的布里露出一张照片。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子正恬静地微笑着,清纯如晨露。
  这不就是……
  我看看林泉,再看看墨墨,云里雾里。
  林泉忽然用双手捂住脸,痛苦地说:“是我害了她,我……我对不起她!”
  “对不起?留着跟警察说吧!”墨墨轻哼了一声,“自古以来都是以命抵命,血债血偿!”
  片刻,林泉垂下了头。
  随后发生的事情简直是戏剧性的。
  不出一刻钟,警车就呼啸而至。林泉被带走的时候我扶着门框目送着他,被一起带走的还有那盒红布包着的骨灰。面对警察的盘问,他始终一言不发。他那一身艺术气质狼狈不堪,他那双掐过我脖子的白皙修长的手戴着副程亮的手铐,那张曾经然让我痴迷的脸也变得那么丑陋可怖。
  在跨上警车的时候他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目光里包含着什么东西我不愿去想了,也没有多的力气再去想了。
  那个白衣女子也在警察破门而入的那一刻消失了,消失前她恢复了照片上的样子,冲我微笑着点点头。清澈的眼眸,清纯恬静的笑容一如晨曦中的露珠。
  我一直都在惊讶,离我们最最近的警署都在两百公里外的县城里。他们怎么会知道这里出事了?而且来得这么及时?难道说……
  我回头看着墨墨。
  他站在那里,咧着嘴对我笑。灯光映在他琥珀色的瞳孔里,折射出黄铜般的光芒。
  他的头发是湿的,一缕一缕贴在脸上。衣服上挂着一些断草,鞋上还沾着不少泥巴。
  我冲他怒了努嘴,“喂,你把我的地板踩脏了,明天的卫生你包了。”
  “啊?!有没有搞错?”他一声惨叫,“我刚刚救了你命啊你还这么对我!还有没有天理??”这家伙的反应完全在我的预料之中。
  在我的店里还要更我讲天理么?这个傻瓜。
  我走上前去轻轻抱住他的肩膀,踮起脚来用脸靠近他的脖子,很近,能够闻到他身上混着果甜香波的淡淡汗味。
  他身体微微一颤。
  我伏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了句:“谢谢你。”
  尾声
  事后,墨墨告诉我了事情的原由。
  林泉确确实实是个优秀的艺术家,可是跟无数搞音乐的人一样,陷入了创作上的低谷。这是创作之路上不可避免的,没有人可以一帆风顺。他本是可以调整心态度过难关的,可惜他没有,他的脾气变得火爆异常不可理喻,整日闷在工作室里唉声叹气动不动就乱砸东西。他的女朋友,那个深爱着他的善良女子一步也不离开他的身边,劝导他,安慰他,换来的却是一通打骂。最终她无法再忍受他的转变,提出了分手。他一听到这个消息就失去理智暴跳如雷,砸碎了他心爱的大提琴,用那坚韧的琴弦勒死了她。随后他就消失在他的城市里,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在逃亡的途中,他不知道,那个可怜的女子已经以一种奇特的方式附在他的身上,这种方式叫做缚魂咒,是由亡者临死前强烈的怨念凝聚而成。被施加缚魂咒的人是痛苦的,因为他会时刻感受到亡者的存在,会一直在恐惧和罪恶感中煎熬。而亡灵自身更是痛苦不堪,她的魂魄被束缚在杀害她的人身上,不得超生,并且会不断重复着死亡的全过程,这一过程太过痛苦,太过残忍。
  随着时间推移,林泉越来感觉到她的存在,他很害怕,拼命想摆脱她。不知道他从哪里打听来的歪门左道,就是把女子的骨灰盒从红布紧紧包裹,然后深埋在藏地圣山——华盖神山上,以为这样就能镇住她的魂,让她永远不能再找到他。
  可是他错了,这个方法只能暂时的让他过上几天清净日子。因为被施加缚魂咒的人和亡灵都得以解脱的方式只有一个,那就是——真相大白。一旦亡者得以平反昭雪,怨念就会消失,束缚两者的缚魂咒也会随之自动解除。亡灵心愿已了即可往生,而凶手从恐惧中解脱了出来后,等他的只会是法律的严惩。
  ……
  故事听完了,我唏嘘不已。
  忽然想起来,我问墨墨:“那两晚你不在客栈去都了哪里?”
  他眨眨眼:“我浪费这么多口水讲了这老半天,敢情您老还没听懂啊?!”
  “我当然是上山找骨灰盒了!这种事只能晚上去!”他戳着我后脑勺上的大包,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的神啊,怎么有你那么迟钝的人?!你说那鬼不找你还能找谁啊?”
  “你一直都知道他有问题的对不对?为什么不早说??”我拖着他继续问。
  “我说了你会信吗?”
  “瞧你那魂不守舍的样,我都不忍心打击你。”
  “再说,让你吃点苦头也不错,吃多几次就学乖了。”
  末了,他还要拍拍我的脑袋加上一句:“你这个倒霉孩子。”
  真是个冤家,我恨恨地想。

  这件事在我们的小镇上引起了轩然大波,这也是预料中的事。这里的绝大多数人恐怕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喧闹的大场面:月黑风高的夜晚,蜂鸣着的警车,来来往往的警察,恐怖的骨灰盒,惊慌失措的受害者……这不仅成了他们饭后闲聊的新话题,还给他们平淡无奇的生活中增添了不少调味品。
  在这件事过去很久之后,还会有人在经过客栈门口的时候小声地指指点点,一些游客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刻意来住我的店,乘我一有空就缠着我问东问西。
  我总是耐性地满足他们的好奇心。
  故事听完了,感叹发完了,他们也就散了。
  可这个中滋味,他们怎么能体会呢?
  ……
  日子还是照过,客栈还是照开,酒还是照调,和墨墨还是照吵闹。一切都恢复了平静,无论如何,那些过去的都终将成为回忆。
  管他呢。
  我站在外面明媚的阳光下,仰起头,闭上眼睛。
  劫后余生的感觉,真好。
  千灯客栈

  第二个故事 千灯?千等

  第一章
  林泉事件过去了整整一个星期,我才彻底恢复过来。在此期间,我非常正当地把墨墨狠狠地压榨了一番。
  客栈里的大小杂物事他全包了,每天还要哼哧哼哧给我端茶递水。离妈妈看不过眼,偷偷跟我说可以把事情给她分担一些,我笑嘻嘻地说离妈这你就不懂了,这是给他知情不报的一点小小的惩罚。在客人跟我抱怨了好几次酒调得怎 么跟以前差这么远后,我才不得不亲自出来站柜台。
  墨墨的厨艺还是很给力的,在喝了几天他亲手煲的鸡汤后我的腰围猛地就粗了一圈。他来回打量了我几遍后,忍不住问道:“请问你这是胖了吗?”
  “那是啊,还不是你喂的,”我很自豪的回答。
  他恍然大悟,“哦!原来猪真的可以这样喂的啊!”
  话音刚落,他就被我追打着抱着脑袋满屋子乱窜。
  然后轻轻一个滚化为猫身,几下跳到我够不着的横梁上,冲着怒气冲冲的我 嘻嘻笑道:“不过话说回来,你还是胖点好看啊。”
  这个死猫!
  ……
  渐渐地,冬天不可避免的来了。
  刚来这里的时候很不习惯,总感觉这里的冬日很长,能洋洋洒洒地下上好几天的雪。
  那些远处的山脉草原和近处的屋顶街道都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色毛毯。阳光依然灿烂,但是没有温度,只给群山都镀上了一层霞光。雾气还没完全散去, 坐落在半山腰的寺庙围着张面纱般的含羞,只露出金光闪闪的屋顶。
  睡觉睡到自然醒,然后慢吞吞地起床,眯起眼看着窗外。
  真美。

  第二个故事 千灯千等
  天气的原因,游客越来越少。
  围着火炉嗑着瓜子连着看了好几天肥皂剧,我和墨墨都烦了。
  我问他:“很无聊是不是?”
  “那还用问。”
  “那想不想做点有意义的事?”
  “有意义的事?”他两眼放光,“当然想!”
  “对!很有意义,包你很难忘。”我邪恶地笑道。
  是啊,等弄清楚我说的“有意义的事”是指什么了,他就会确实很难忘。
  ——我说的有意义的事是清扫客栈。
  这当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扫扫地,擦擦桌子什么的,而是整个客栈的大清理。这绝对是一项大工程,以至于从接手这间客栈到现在这快两年的时间里我都没能好好完成。刚开始的时候客栈里的杂事太多再加上毕业的事情我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再后来家里的情况让我没了心情和精力再去想别的事情,再再后来,人就懒了。
  现在难得的这么清闲,再加上有个免费的劳动力可以随便用,此刻不清理,还待何时?
  墨墨严重抗议,说我是资本家是吸血鬼,严重剥削劳动力,还威胁说要去劳动者保护协会投诉我。
  我说劳动者保护协会是保护人的权利,你呢,顶多算是猫权。再说了,人家可是要先查你的合法证件的。你有证件么?你的户口在哪里?给人查出来你这个黑户又得卷上铺盖去流浪了。
  所以说,你的抗议无效。
  这个说到他的软肋了,他没吭声。
  我得意,难得给我逮着个机会,不狠狠踩他几脚怪呢。看到他垂头丧气的样子,我心里爽得没法形容了!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我们关了大门,开始进行这项工程。
  打扫完蜘蛛网和浮尘,我们把阁楼上不知道堆了好几代的东西都搬了出来,光旧书就装了几大纸箱。几把旧式的木头太师椅还挺结实,洗干净放大堂里应该挺有感觉。一些瓷器,碗啊茶杯啊什么的还是完好无损的。另外还有七八十年代的闹钟,上上发条居然还能走,毛主席的白瓷像,脆得像纸一撕就破的旧衣服和被单……,还有更早些年代的梳妆匣和妆镜,古香古色的挺好看,甚至还有个木制的一个大东西,看着像农具。
  我把用得上的东西捡了出来,剩下的给墨墨打包好整齐地放回去。
  对着这堆琳琅满目的东西发了一会呆,似乎感觉时光都凝固在这里面。这些物品曾经的主人,那些逝去的旧人们,会不会也和我一样有种物是人非的心酸呢?
  我把那些书搬到大堂里,一本一本翻来看。一边翻,一边抽着鼻子。
  突然一件外套从天而降,扭头,只见墨墨站在我后面,叉着腰,斜着眼睛看着我,“少穿一件衣服你也不会轻两斤的。”
  “你是在关心我吗?”我感动。
  “去去,少来啦,我是怕你病了又要我伺候你!”
  “切~~~~~~真扫兴!哄哄人会死嘛你?”
  “哎呀!给你说对了,哄你我真的会挂的!”
  腰身一扭,他躲过了我一巴掌,把脑袋凑了过来,“这是什么?”他指着底下几本厚抄本,“闺房日记?”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我抚摸着那些书本,那些记忆一点一点浮现出来。
  它们属于我以前的老板娘,那个在我记忆里身影渐渐模糊的女子。
  记得她的笑容总是淡淡的,淡雅得就像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美人;
  记得她总爱穿那种田园风格的棉麻布长裙;
  记得她在我打碎了盘子手忙脚乱时笑着叫我傻孩子;
  记得她做的豆芽菜卷饼很好吃……
  ……
  一切都像是场梦,清晰得好像就发生在昨天,却又感觉隔了很远很远,远的让我怀疑这一切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
  我想,如果那时候没有发生那些事情,那么现在她在哪里?我又在哪里?
  她是否还在这里心如止水地守着这个客栈,而我,则在某个城市的某栋写字楼里早九晚五兢兢业业地做个小白领的吧。
  你相信宿命么?
  信,我信。
  这冥冥之中的东西,真的很神奇。
  感谢各位捧场~~~~~~
  
  封面图图
  感谢大家支持,明天回复更新!
  第二个故事 千灯千等

  第二章

  那年大三的暑假,我背着个大包坐了一天一夜火车再加个大半天的汽车来到这个小镇。每个假期我都会去自助旅行,有时和驴友约伴,有时独自一人,在同学们眼里这是种由于缺乏而让她们羡慕不已的勇气,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这是不过是种逃避现实的方式。
  这种方式最大的弊端,就是需要大把银子来打基础,所以我一般会选择那些商业化不重消费水平较低的地区。所以临近放假的时候我就开始在户外网上找信息,发帖子问驴友们去哪里风景又美又省钱,有人回帖向我推荐了这个古镇,还很神秘地说会包我惊喜无限。搜了一下资料感觉挺不错,就立刻拍板去定了车票。
  几天后,我就坐上了到小镇的班车,一路上颠簸得我骨头都快散架,好在沿途的风光还是很迷人的。
  到达的时候正是午饭时间,街上人不多,我一个人边晃荡边看。路边的旅馆客栈不算少,多数是当地人的老房子改建的,虽然便宜,但卫生和安全得不到保障。而这会儿我最想的就是美美的洗个热水澡,因为来时车上那股泡面味,脚丫味,还有许多不知去怎么形容的味道,全部混合在一起在车厢里发酵,闷得我几欲想吐,更悲催的是车窗还打不开,无奈之下只好忍着。下车后发现自己的衣服上都是那些味道,真受不了!
  快走到街道尽头的时候,我望见一排隐在屋檐之间的红灯笼。
  那是栋三层高的古韵小楼,正面挂的牌匾上上书千灯客栈。门虚掩着,里面光线很暗。我探个头问了声有人吗,无人回答。
  我把包包往台阶上一丢,一屁股坐了下来休息。
  忽然背后一空,我抬头,碰上一张秀丽的脸。
  “有事吗,妹妹?”
  “哦……那个,我在找住的地方。”
  “进来吧,”她往里让了让,冲我点点头。
  我爬起来跟在她后面,穿过昏暗的堂屋,来到后面的天井,顿时豁然开朗。
  她指了指厨房不好意思地说:“今天起晚了还没开张,正在弄午饭没注意到有人来……还没吃饭吧?先一起吃个饭吧,这儿也没别人。”
  我客气了一下没再推辞,因为下车的时候已经把胃给吐空了。
  客栈里确实没有别的人,饭菜是表叔做的,他把饭菜端出来后自己回厨房吃去了。她解释说表叔的脾气就是这样,随他去了。
  饭菜的味道很可口,我们边吃边聊。她说她出来好多年了,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平时都是一个人过,客人多的时候忙不过来她就会请当地人过来帮忙。
  她问我是不是学生,我点头。
  她说愿不愿意在这里做短期义工给她帮帮手,我死劲点头。
  她笑了,向我伸出右手:“欢迎你小合,叫我安子好了。”
  就这样,我留在这里,开始了我充实而又难忘的暑期生活。
  大家新年快乐啊!~~~~~~~~
  表叔是个沉默的老头,不是本地人,平时都住在客栈里,除了买菜和煮饭外平时很少碰得到他,其他打扫洗刷之类的活会有个大姐每天定时过来做不用我们管。安子很少出门,吃过饭就回自己房间里了,台面上的事情就交由我来做,其实也挺简单,就是记账分房和接待客人,时间长了,来住宿的游客们还以为我是老板娘,一口一个的叫,搞得我很不好意思。
  海拔比较高的原因,这里的盛夏时节也不会很热,早晚都凉凉的很舒服。早上要开门的原因,我起得比较早,正好赶上镇里的小学生们排着队去上学,多数是藏族的孩子,穿戴都很鲜艳,熙熙攘攘的很是壮观,看见我,他们会很兴奋地叫我姐姐,姐姐。我倚在门边目送他们远去,不免也会回忆起很久以前的时光,那些天真,那些烂漫,都已经随风而去,化作一样叫做记忆的东西……
  这天开门,看见台阶上有一小把花,山里常见但叫不出名字的野花,蓝的黄的配在一起还挺好看。我捡起来插在靠窗那张桌子上的一只酒瓶里,瓶子里已经插了好些朵了。这是这些天来的第几次了?我很好奇。
  第二天早上,等那人再一次把花放在台阶上的时候,我忽然一开门,一个孩子一吓转身就跑。很普通的一个藏族孩子,身上有些脏,原本鲜艳的服饰磨得发黑,脸蛋带着两团高原红,这会儿被我抓住小脸更红了,局促地站在我面前。
  我问他这花是你放的吗?他点点头。我说为什么要送花呢?他支支吾吾地说这里住着漂亮姐姐。我乐了,继续逗他是怎么学会送花去泡MM的呀,他有些发懵,说现在山里最美的就是这些花了,小溪里还有好看的石头,如果姐姐喜欢他可以去捡。我笑了,好淳朴的孩子。拍拍他的肩膀,我告诉他以后可以随时来找我玩,他很高兴地上学去了。
  山里孩子懂事早,看起来挺成熟其实不过十二三岁。他告诉我他叫小扎西,马上就小学毕业了。扎西可是藏族男性中出现频率最高的名字了,我说你怎么叫小扎西呀,他解释说他爸爸叫扎西,所以他就叫小扎西。
  小扎西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来客栈里找我玩,帮我把客人的明信片塞进邮局门口的邮箱里,再把快递信件什么的带回来。没事的时候我就监督他写作业,看着他一笔一划地写得很认真。表叔有时蒸点馒头花卷什么的会给他包两个回去做宵夜,他总是欢天喜地地捧了回去,然后回来坚持要请我们吃藏粑,那是藏族的一种特色食物,可那味道实在让人吃不惯,为了不让他太失望,表叔硬是把两大坨臧粑给吃光了。
  小扎西问我这个客栈是姐姐你开的吗?我说不是呀,楼上那个漂亮姐姐才是。他很惊奇的说他怎么从来都没有见过,然后缠着我带他去见她。我不确定安子喜不喜欢小孩子,就哄他说那个姐姐喜欢安静,你要乖乖地就会碰见她,他听了连忙点头。
  第三章
  闲来没事的时候我喜欢懒洋洋地坐在天井周围的走廊上,看书,或者发呆。
  这栋房子是回字形的格局,除了地基和中央天井的地面是青石铺的,其他地方都是用木板铺的,踩在上面格叽格叽作响,嘶哑地宣告着它的沧老。边缘已经被磨得黑亮,估计之前像我这样坐这儿发呆的人不在少数吧。
  走廊的栏杆够宽,可以当板凳坐。坐在上面,我把小腿耷拉下来脚趾刚好可以蹭着下面石缝间伸出来的小草。这里的阳光似乎永远包裹在一层淡淡的雾气里,氤氲之中,小草绿得娇羞,草尖挂着的水珠也晶莹透亮起来。
  安静的空间总像条粘稠的河,时间在这条河里缓慢地流淌,流淌,最后凝固。我便在这凝固的空间和时间里渐渐沉溺了……
  一阵裙裾摩擦声由远及近,我回过神来。是安子下来了,她总爱穿很长的裙子,柔软的布料跟主人一样让人感觉舒服,裙摆刚好盖到脚踝,走起路来猫一样地轻盈。
  她走过来挨着我坐下,一股淡淡的花香飘了过来,很好闻,我用力吸了几下鼻子。
  “你身上有鸡蛋花的香味。”
  “鸡蛋花是什么花?”
  “白色花瓣加上黄色的花蕊,颜色很像鸡蛋,所以人们叫它鸡蛋花。我们学校就有好多这种花,一到季节叶子掉光了,花朵却开得满树都是,很美呢。”
  “真的吗?好想去看看啊。”
  “你来我学校吧,我带你去玩,那帮男生要是见了你保准像狼见了羊,争着想认识你呢!”我边说边对着她做了个饿狼扑食的动作,“啊呜~~~~~~~~”
  “哈哈……小合你好可爱……跟你讲话真有意思!”她拿手去挡,笑得眼弯弯的。
  “对了,你的家乡在哪里呀?”我问。
  “我的家乡?我没什么印象了……”她有些茫然,“我出来很多年了……这些东西不太记得了,我有失忆症的……”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失忆症??
  “那你……”正准备继续问,忽然一双手从背后伸出来捂住我的眼睛,这个淘气鬼!我抓住那只手一扯,嗔怪道:“你这家伙,进来也不吭一声,鬼鬼祟祟的!”
  “我是想叫你来的,看你正说得起劲呢!”小扎西争辩。
  “还狡辩!”我把他拉过来,“你今天运气不错,安子姐姐刚好在,给你认识一下。”
  “真的吗?在哪里?”
  “这不就是……”,转过头才发现旁边的位置空空的,安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我傻眼。
  “呃……安子姐姐刚还在这里跟我聊天呢……”我安慰他,“可能她有事先走了,下次吧。”
  “可是……我只看见姐姐你一个人在这里说话。”
  “脑袋瓜想什么呢?!”我给了他个爆栗,“姐姐还能对着空气讲话啊!”
  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就给站在厨房门口的表叔叫去帮忙剥豆子了。
  @小楼一夜撸管 2012-1-24 19:53:00
  楼主
  祝你:新年快乐
  万事如意
  龙年大发!
  能不能多更点啊?
  -----------------------------
  别急哈,晚点时候继续
  客栈斜对面的巷子深处有很多旧房子,低矮潮湿且采光差。小扎西的家就在那里面,一大一小两间平房,小的那间是卧室,大的做客厅加饭厅,墙角堆满了杂物,上面挂着幅大大的照片,那是他的妈妈。
  小扎西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父亲是开摩的的司机,多数时间在外拉客,在家的时候就整天醉醺醺的,对儿子很少过问。我见过他酗酒的样子,好像要把上辈子没喝的全都补回来似的。小扎西说他爸爸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自从那年跑完长途回来后就开始酗酒,对此他很担心,他悄悄告诉我他爸爸半夜发噩梦会突然惊醒,然后就拿着酒瓶坐到院子里发很久的呆。我安慰他说他爸爸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所以失眠,他就很认真地说那他就要更加努力学习不让爸爸担心。
  面对这个懂事的孩子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尽力去帮帮他。可是我所做的能算什么呢?他幼小心灵上的创伤只怕不是物质上所能弥补的了……
  安子说胃不舒服,没有下来吃晚饭。我想起我带来的药品里还有些三九胃泰,就给她冲了一杯。正准备给她端上去,小扎西背着书包进来了。
  我叫他,“你不是想见美女吗?给个机会你吧,把这药端去给安子姐姐,在二楼拐角那里,门上挂风铃的那间……记得不要吵闹哦,姐姐喜欢安静。“
  “好的!”他很高兴地答应了,书包一放就端着药咚咚咚跑上楼去了。
  半天小扎西才下来,一脸兴奋地告诉我安子姐姐有好多好多的书,上面讲的故事可好听了,她还邀请他下次再来玩。真没想到他们这么投缘啊?安子能多交些朋友也挺好的,我暗暗为他们感到高兴。
  安子正在喝药,看到我进来放下杯子,“谢谢你的药,还有这个惊喜。”
  “啊?什么惊喜?”我摸不到头脑。
  “就是那个小朋友呀,挺有意思的,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他有种很特别的感觉,很熟悉的……,感觉已经认识他很久了。”她歪着头,很认真的说。
  “嗯?那不是很好吗?也算认识了个朋友吧。……那孩子很懂事的,也很好玩,常来店里帮忙,表叔也很喜欢他呢!”
  “呵呵……表叔那榆木疙瘩也会喜欢孩子啊!那以后可以多叫他来玩,反正我也闲得慌。”
  “嗯!”我点头。
  于是,有了安子的默许,客栈俨然成了小扎西的第二个家。
  第四章
  这天,安子叫我帮她把那一大推书本收拾一下,她说她的故事都快给小扎西讲完了,再找找看有以前的书有没有好故事可以讲的。
  “嗯”我点头,跟她上楼去。看得出她是个相当怀旧的人,无论从家具摆设还是衣着服饰。屋里没有什么现代化的电器,旧式的黑陈木家具,罩着蕾丝花边的纱,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原因,都笼罩在一层蒙蒙的橙色的光里,很有些神秘感。
  她的床底下有个大木箱子,不知存了多久了,上面沾满了蛛丝。我们合力把它拉了出来,打开一看竟然满满当当的全是书。
  “都是以前的书,放了好久了,顺便整理一下,有些不好的就当废纸处理算了,老放着也没用。”她提着裙子坐了下来,示意我把书一本本的拿出来递给她。
  那些书从文学历史到地理杂志琳琅满目,她关心的知识面还挺广,我有些小佩服她了。
  快拿到最底层的时候,我的手触到了个硬壳子样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是本厚厚的硬皮本。再往箱子里找,还有两本这样的本子,我都拿了出来摆在地上。
  “这是什么?日记吗?”我问。
  她的目光从手里捧着的书里移了过来,片刻眼睛一亮:“那是……我以前写的游记!”
  “游记?你还写这个?你经常旅游吗?”我来了兴趣。
  “对,我以前经常出游的。”她把本子抓了过去,脸上洋溢着那种失而复得的惊喜。
  “我很喜欢旅游,以前经常一个人背着个包包到处走”,抚摩着本子,她的语气透着骄傲,“我喜欢去没去过的地方,那些没有污染、原生态的地方。所以我总是在寻找那些没有开发过的地方,很多时候都是些穷乡僻野,不过还真给我找到了好多世外桃源呢。”她眉飞色舞起来,脸庞因此鲜活了起来。
  “哇~~~~~羡慕~~”,何止是羡慕,我都有点崇拜她了,“能给我看看这些游记吗?”
  “当然可以。”
  我拿起一本翻看,里面的纸张已经发黄了。扉页上写着一句话:“旅行是长了翅膀的梦。”我心里有了一点点的触动,能写出这样的比喻,必定是个内心世界丰富的人。往后翻,居然全是她旅行途中的见闻感受,手写得工工整整,字体很清秀,有些还配有照片。看不出她瘦瘦弱弱的去过那么多地方,好些地方我听都没听说过。
  “对我来说,旅行的每一天都是新鲜的,我能把出发前所有的烦恼和不快都忘得一干二净。……大部分的时间我都在路上,遇见了许多新奇的事物,也邂逅了各种各样的人。我很沉迷这个过程。”
  “觉得吗?人生就像是一次旅行,这个过程中你可以遇见许多人,许多事,就像路边的风景,看得见,带不走,但却能成为最深刻的记忆。没有了记忆,人生就成了一场空白,那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这些呀?”我插嘴道,“对了,你有那么长的假期呀?真爽啊!你不用工作或者上学吗?”
  她愣了一下,“好像没有吧。”
  “呃……你家人一定很支持你的吧?”
  “家人?”她皱了皱眉头,“我不知道……他们都好像都在很远的地方。”
  “是在你的家乡吧,你这些年都没有回去过么?”我的好奇心被吊了起来。
  “我……真的想不起来了,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就都不记得了。”
  “你之前说过你有失忆症?”
  “嗯……表叔是这么说的,”她有些失落,“每次想要去回忆,我的头就会很痛很痛……表叔说只要我放下过去,病就会好起来。”
  “表叔这么说?他是你的亲戚吗?”
  “不是……他是来客栈里帮忙的,‘表叔’只是这里对长辈的一种昵称而已。”
  “但是,他既然能那么对你讲就应该代表他知道一些你以前的事情,你没有问过他吗?”
  她摇了摇头,“他只说我有失忆症,要我安心养病,不要出门……”
  这不是变相的软禁么?!这个怪老头……我心里嘀咕。
  “其实表叔人挺好的,只是不善于言谈。这些年来,都是他帮我经营着这个客栈……他不说,其实也是为我好。”
  她站了起来,拍拍裙子上的灰尘,“今天就到这里吧,我有些累了,想得太多我的头又会痛的……”
  “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
  “我知道你是无意的,别往心里去……这些游记你可以拿去看看,如果你喜欢的话。”她淡淡的一笑。
  晚上小扎西来了,忧心忡忡的样子。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父亲又喝酒了,为了哄他高兴,我把相机拿出来给他看我来的时候沿途拍的照片。
  他把相机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忽然很神秘地靠近我的耳朵:“姐姐,我家里也有一个这样的相机。”
  “是吗?”
  “嗯!可是我不会用,姐姐教我好吗?”
  我笑着答应了。他飞奔而去,不一会儿又回来,手里拿着样东西。
  索尼的数码相机,款式很老了,用胶袋封的挺严实。按了按开关没反应,但是检查了机身并没有受潮,我用万能充电机冲了会儿电,居然可以开机了。
  小扎西凑过来跟我一起看,里面还有挺多照片,拍的多是些景物,取景地应该离这里不远,因为有些景色看着很眼熟。“这在哪儿拍的?”我顺口问一句,他摇头,“不知道,我就从家里拿的。”
  “哦,那可能是你爸爸拍的吧!”一张一张的看,后面的照片里开始出现人物,男男女女,都很年轻,装束看起来像是在出游,都背着登山包,应该是他爸爸出去跑长途时遇见的游客吧,我想。
  再往后是张合影,是刚才看到的那些年轻人,一字排开对着镜头灿烂地笑着,我逐一看过去,旁边的一个女子引起了我的注意。
  很眼熟……一种感觉风驰电掣地从我脑海里闪过,虽然笑容不太一样,但是那两张脸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我目瞪口呆。
  亲爱的各位看官,如果你喜欢我的文的话,就帮我顶起来!你们的支持才是我写作的最大动力!!
  貌似黑猫除了全黑的 ,就是爪子和肚皮都是白的
  上面的图片我很喜欢,嘿嘿谢谢
  第五章
  “咦?这不是安子姐姐吗?”小扎西指着相机叫道。
  我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他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我更加怀疑起来,晃了晃手里的相机:“小扎西,你知道这是谁的相机么?怎么会在你家里呢?”
  “我真的不知道……我是无意中在床底下的工具箱里发现的……”
  “什么??这怎么会在你家的床底下?”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知不觉就提高了声调。
  “我……我……”小扎西脸色刷的就白了。
  看着他惶恐的样子,有些心软,我调整了下情绪,压低声音说:“好孩子不会说谎,你实话告诉姐姐好不好?”
  他看看我,再看看相机,一推我的手,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望着小扎西的背影,我开始后悔起来,是否不该这样对一个孩子发火,即使他做了错事。一个十二三岁早熟的孩子,又生长在那样一个家庭,父亲疏于管教,犯错误在所难免,可是如果不去教导他,很难讲他以后会不会学坏。还有,到底要不要把它还给安子?应该怎么跟她讲呢?安子知道后会有什么反应?她会对小扎西产生成见么?……在矛盾中挣扎了许久,太多需要考虑到,我捧着相机的手变得沉重起来。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问问表叔,他是长辈,应该会有更好的建议。
  明天再说吧,我想着,往床上重重一倒,随即跳了起来,因为背咯到了个硬东西。
  那是白天安子借给我看的游记,一共三本。
  我按时间顺序翻看起来,看来她确实去过很多地方,并且把自己的行程按日记体的方式详细记录了下来,最早的是从新千年开始写的。看样子安子也就比我大个一两岁而已,推算一下她那时应该还是个高中生的吧,想到自己上高中那会儿还是懵懵懂懂的,除了上学放学复习考试外哪里还敢一个人出去游山玩水的,难道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吗?有点惭愧。
  最末一本只写了一小半,大概有十来篇的样子,应该是她最后一次出游的记录。从2002年6月底开始,她从成都出发一路往北走,从路线上看,她选择的那些地区直到现在开发程度都还很低。
  她在文中说这一行虽然非常艰苦,确实很值得的,途中还偶遇了几个西安过来的大学生。她写道:“7月6日,……同行了三天,我们相处的很愉快,他们后面的行程是青海而我要继续北上,所以我们就在××县分手了。分别前我们一起合了影,是摩的大哥帮忙拍的,他是甘南地区的藏民,来这边专跑长途的,汉语讲得还不错……”
  “……后来我就搭了大哥的车,他人很热情一路还兼做我的导游。他说他家乡也很美但由于名气不大很多人都不知道,他邀请我去玩。我开始有点犹豫,因为那里并没有在我的出行计划中,但想想还是答应了,因为我不能错过一次发现新地方的机会,况且绕的路也不太远。……那边的路我并不熟悉,有些偏僻,一路上没有遇见几辆车,但那壮丽的景色真的让人陶醉……”
  写到这里就断了,日期截止到7月7号,这两个数字一下提醒了我,我抓过相机,把那些照片的拍摄日期调了出来,发现都是拍于02年6至7月份之间。仔细对照着游记,我惊讶地发现上面的日期跟照片上的刚好吻合,那张合影是在6号拍的,也就是安子和那几个学生分开的那天,而最后一张照片则是在第二天也就是7号拍的,看起来是在盘山公路边取的景……怎么会这么巧?!
  看着照片,我心里隐隐不安。如果按时间排列的话,安子应该是先上了去甘南的车,再遗失了相机,然后相机不知什么原因到了小扎西家里。按照游记上的行程,那时候安子离我们小镇已经很近了,赶得紧的话不过一两天的距离。可是相机不会自己长翅膀自己飞过来,那么就只剩下人为因素。五年前小扎西才刚上小学,还没有认识安子,如果真如他所说相机是从床下面的工具箱里找到的话,那他的父亲必然知道,他父亲怎么得到这部相机的?
  小扎西的父亲也是摩的司机,也会跑跑长途,难道说……,我捂住张大的嘴巴,难道他就是游记里提到的那个摩的大哥??
  相机是安子送给他的么?不对不对,我马上否定了这种可能,因为对于多数驴友来说,有时照片比相机还要重要,即使要送人,也会先把里面的照片拷贝出来。同时他也没有必要把作为礼物的相机这样藏起来。那么就是我最不愿接受的第二种可能了,就是他是在安子不知情的情况下拿走了相机,也许是用了某种不正当的手段。
  联想起安子的失忆和小扎西惊慌失措的脸,我心里的不安更加强烈,也许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我拿起相机下了床,问问当事人就能水落石出了吧,虽然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
相关
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