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道士那些年

  强尼大爷抱歉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空旷的水潭,可惜已经没有两个当年人再给他做出任何的回应了,剩下的只是摇曳的红花,还有呼啸而过的风声,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才平静下来。

  在这期间,强尼大爷一直背对着我们站着,不曾回头,直到一切平息下来,强尼大爷才转过头来,我发现他的脸上有两行泪水,他声音有些沙哑的对我们说到:“抱歉或许已经没有作用,长久以来我都是这么认为,毕竟事情已经发生了。直到刚才我才感觉到,那是有用的,至少那是对自己人生的一个态度,内心会平静许多。到了现在,我认为任何可怕的事情都没有内心的折磨来得厉害,那才是一种无声无形的徒刑。”

  我们沉默的站着,不知道应该回应强尼大爷什么,他讲了许多,我们都为这个故事一开始的美好善良入迷,也为他们三人之间微妙关系的变化而担心,但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们毕竟不知道,强尼大爷在激动之下,还没有说出来。

  此时已经是下午时分,在深潭中央的巨石上,我们已经完全不到阳光的炙热,倒是在没有乌云的天空,天气莫名的阴沉。

  在这样的沉默中,强尼大爷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自言自语的说到:“时间过的真快,我是不想拖延到晚上的,看来我要说快一些了。其实刚才那些细节你们也应该有所猜测了,是的,可能就和你们的猜测一样,帕泰尔和婞娅相爱了....我不知道婞娅在这其中是怎么转换心态,不再把帕泰尔当做哥哥的,我不了解他们是怎么样相爱的细节,如果一定要说,那就是帕泰尔一年回来一次,至少给孤独的婞娅内心带来了莫大的安慰,爱情或许是这样发生的。”

  他们相爱了?我是有这样的猜测,但在真实的听见强尼大爷说出这个结果以后,内心还是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我知道这个故事很美好,是关于到三个优秀年轻人最纯真的过往,但是这个故事一直笼罩着一个阴影,只要用心都能感觉到,那就是始终横恒在他们之间的地位差距,确切的说,是用种姓分隔了他们的血统,让他们的内心从脱离了美好时代开始,就始终不能再亲密无间的靠在一起。

  而强尼大爷的父亲,看似善良,实际上内心那种固执的见解根本无可摧毁,甚至是一个卫道士,这样的爱情该是怎么样的悲剧?我有一种不忍心再听下去的心情。

  可是强尼大爷的述说却还是在继续。

  那一次回去之后,实际上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只是置身其中的三个当事人毫不知情罢了,在那一晚的饭桌上,夏尔马始终没有开口的事情,却由他的父亲说出来了:“帕泰尔,这么多年的时间,我很欣慰你学有所成,尽管我进入不了那个神秘的圈子,可是我亲爱的朋友曾经给我带来过无数的消息,说明你的天赋以及努力,甚至你取得的成果震惊了很多圈子里的大人物。到了如今,你的成果是应该开花结果了,做好准备吗?我已经收到了消息,你将要成为一名肩负着使命,最光荣的神卫,所以这一次你和夏尔马同行吧,去接受这个神圣的职业,去得到那个光明的前途。”

  这番话由父亲的口中说出来,非常的美好,可是正在吃饭的夏尔马手却忍不住颤抖了一下,连口中的饭菜一时间都吞不下去,他没想到父亲会在吃饭的时候说出这么一件事情,说的如此顺利以及冠冕堂皇,深知神卫的性质到底是什么的夏尔马,当然不会被这样的话所蒙蔽,内心开始不安。

  帕泰尔一定也是知道的吧?夏尔马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帕泰尔,此时的帕泰尔正在给婞娅拿着一个什么菜,脸上始终保持着和煦的微笑,他的手也很稳定,在父亲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稍微的颤抖都没有,他只是说到:“老爷,正该如此,这一次回来,就是等着夏尔马回来,然后和他同行,正式成为他的神卫。”

  帕泰尔的话语很平静,甚至带着适当的开心,情绪表达的恰到好处,但不知道为什么,夏尔马始终觉得他的那两个字,帕泰尔是加重了语气,说的他本人内心发烫,可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导致他的内心这样,夏尔马不想深究。

  而婞娅却在这时,充满好奇的问到:“什么是神卫?”又让夏尔马的内心再次颤抖了一下。

  “神卫?那是一种宗教职业,地位非常高,我很荣幸能有这样的前途。亲爱的婞娅,知道吗?这个...就好比西方的骑士。”是帕泰尔回答了婞娅的问题,恰到好处而且平静的描述了这个职业。

  可是夏尔马的内心却更加难受,因为这一切由帕泰尔来回答,在他听来,非常的...非常的讽刺,可是他不知道他能做些什么。

  “好了,关于这个话题,我们就不用多谈了。我只是很开心两个一起长大的孩子,我夏尔马家族的双杰,可以一生还这样在一起,形影不离,互相依靠。我不能喝酒,但不我介意为这件事情,干掉这一杯香浓的姜茶,我亲爱的妻子手艺是越来越好了。哈哈...”终于,是由夏尔马父亲结束了这一场对话,一场真正导火索的对话。

  而在这个过程中,帕泰尔表现平静,情绪也恰到好处,可是夏尔马却忽略了一件事情,在整个过程中,帕泰尔和他的眼神始终都没有交错。

  在家里呆了三天,夏尔马和帕泰尔就要一起上路了,这三天的感受夏尔马不知道怎么去形容,帕泰尔好像变了,却又好像没有,他还是会和他亲密的走在一起,甚至偶尔会抒情的说起过往,可是两人之间的相处始终像是缺乏了某一种东西,夏尔马说不上来是什么?只有在婞娅在的时候,他们的相处会更和谐一些。

  另外还有就是,夏尔马敏感的发现,婞娅好像和帕泰尔总是会有那么一些时间单独呆在一起,以前当然也会有这样的情况,只不过没有现在这么频繁。

  看来八年没有回家,始终和婞娅走的远了一些,比起每年回家的帕泰尔,或许婞娅已经更喜欢这个哥哥。

  夏尔马微微有些心酸,可他并不妒忌,他只是告诉自己,在学成自由以后,一定要多陪伴自己这个唯一的妹妹,她曾经说过,永远也不想和他们分开呢。

  最后,夏尔马还忽略掉了一点,就是除了那天晚上的晚餐,在之后的三天,他始终没有再说起过神卫的事情,他本能的觉得他该说些什么,但又本能的逃避。

  夏尔马和帕泰尔就这样上路了。

  “没有你们想象的那样,帕泰尔很平静,很坦然的接受了神卫的仪式,没有任何抱怨,更没有任何的反抗。而关于那个仪式,我已经记不得具体了,只是不能忘记在那个仪式中,我和帕泰尔都很痛苦,因为那是一个涉及到灵魂的仪式,那个仪式会让我的灵魂永远的压制帕泰尔,他成为了我身边不能叛变,只能无限忠心下去的神卫。”说到这里,强尼大爷幽幽的叹息了一声。

  “灵魂对灵魂的压制?”我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这样的术法具体是什么样的原理我不能还原,但是我可以推演一下,简单的来说,就好像在一个人的灵魂里种下了一颗‘炸弹’,而开关却放在另外一个人的灵魂里。

  说起来很神奇,但实际上和下蛊的本质没有区别,那颗炸弹具体是什么,很简单,可以是一股强大无比,却充满破坏力的精神力蛰伏于其中,也可以是一股强大的,可以彻底破坏一个人意志的另外一股意志,如果一个人的意志被破坏,灵魂自然就会毁灭,因为它不将再有依托。

  而帕泰尔可能就放开了灵魂,接受了这样外来的存在,而夏尔马的意志里则有可以操纵这种存在的力量。

  不要怀疑这种东西是否可以放入一个人的灵魂,催眠其实就是一个现实里最简单的例子,已经是他人的意志或者精神在介入自己了,只不过术法更加的神奇,它能保留强大者的精神力或者意志,它能转嫁第三方的这些东西。

  可这很残忍,想想世间那些本质上是灵魂被破坏了的疯子,就会觉得这个术法残忍.....我忽然有些理解强尼大爷当时的那种逃避,也能理解一点儿帕泰尔的处境。

  “看来你是想到了什么吗?承一?”强尼大爷深深的看着我。

  我点点头,这个自然不需要隐瞒。

  强尼大爷苦笑了一声,说到:“你是山字脉的传人,理所当然应该想到,觉得很残酷,是吗?”

  我没有办法否认。

  “是啊,我也认为很残酷,从古到今,禁锢他人的自由,是一种很极端的惩罚,何况这种禁锢是一辈子的。我承认我无法反抗,因为在内心我还认同种姓制度的存在,帕泰尔同样也无法反抗,因为他只是一个人罢了,而且,他还想要高贵的生活,他还有更多的野心,那已经是后来的事情了,在这些事情发生之前,还发生了一件事情。”强尼大爷继续的诉说着。

  从神卫仪式以后,帕泰尔就能留在夏尔马所修行的那个寺庙修行了,因为他已经是忠心耿耿的神卫,就算是一个达利特,也有资格留在印度修者圈子里,这个最高存在的寺庙修行了。

  在这里,帕泰尔散发着耀眼的光芒,甚至沟通族群的术法,也是在这个时期才从他身上挖掘出来的,这是了不起的灵魂天赋。

  可是,谁在乎这个事实呢?不管帕泰尔再怎么出色,他始终是一个达利特,他只能是并且已经是神卫了,而光荣的神之子,以后站在最高点的只能是夏尔马。

  就算帕泰尔本人也不在乎,他在这里,只是沉默稳重,一直保持优秀的学习着,放低了所有人的防备,连最固执的长老,都愿意称赞他一句,这是一个达利特种族里最优秀的人,在以后的轮回中,说不定他能成为一个高贵的婆罗门,或者他这一世只是变为达利特来接受更多的磨练。

  非常了不起的称赞,夏尔马是这样认为的,仿佛只有听见这些话的时候,夏尔马才会觉得他和帕泰尔本人靠近了一些。

  “不是因为鄙视达利特,而是他人越称赞帕泰尔,我越觉得我与他之间的鸿沟在消失,我以为一切终将改变,回到从前,直到我看见了他和婞娅。”强尼大爷的神色开始变得痛苦。
  从强尼大爷说他看见婞娅和帕泰尔的时候,我心里就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来了印度那么一些日子,就算我对这里不是太了解,但道听途说也算知道了关于这个国家的一些事情,严格的种姓制度自不必说,尽管消除种姓之间的歧视与不公,已经写进了宪法,也消除不了来自人们内心的隔阂,几乎是于事无补,而在这其中逆种姓通婚,是非常严重的一件事情。

  所谓的逆种姓通婚,就是指高等种姓与低等种姓之间的婚姻,在他们看来,是一件‘污染’血统的事情,根本不能容忍发生。

  那么帕泰尔和婞娅如果真的....

  想到这里,我的表情也跟着严肃了起来,强尼大爷仍然在痛苦的诉说,而我的心情也仿佛和强尼大爷一起痛苦起来。

  “那是一个平常的休息日,就算严格的修行中,也必须让人放松。那一天,我原本是有安排的,这个帕泰尔也知道,只不过他推说有事拒绝了我们集体的活动。或许是上天想让我知道点儿什么,那一天的安排因为临时的事情取消了。在无聊之中,我去找帕泰尔了,可是他的房间并没有他的存在,倒是一个一起和我们修行的人给了我一点儿线索。”

  “夏尔马,我不是想传播帕泰尔的小道消息,但你知道吗?我怀疑帕泰尔有了一个动人的情人,是这样的。”有一个修者如此对夏尔马说到。

  在严格的印度教中,有很多禁忌,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是在任何宗教都禁止的,自然也包括印度教。但那永远是台面上的东西,事实上对这一群顶尖人物的约束不大。只要不是太出格,都只是流传在圈子里的‘八卦’而已。

  所以,对于这个消息夏尔马并没有多在意,帕泰尔到了这个年纪,又如此优秀,有一两个女人自然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甚至夏尔马认为简直是合情合理的,就像他,也经历过了一些女人。

  只是夏尔马没想到的是,帕泰尔竟然对他保密,这也算是关系隔阂的证明吗?或者,自己应该去见一见帕泰尔,顺便看看他可爱的情人,这样或许他们的关系还能得到进一步的缓解,男人之间如果互相知道了一点儿隐私,是极其容易再次亲密起来的。

  夏尔马是抱着这样的心思,所以朝那个修者多打听了一些。

  自然,他也得到了答案,原来那个修者在某个高级的地方,确切的说是宾馆,两次看见了帕泰尔和一个可爱的女人在一起,样子很是亲密,但是帕泰尔并没有注意到他。

  “夏尔马,我对你保证,帕泰尔的情人太美了,真是羡慕他。去看看吧,这个休息日,这个小子又不在,在那里或许又能再次看见他。”那个修者这样形容帕泰尔的情人,惹得夏尔马在想要缓和关系的基础上,又多了几分好奇。

  “具体的寻找帕泰尔的过程我记不得了,我只是记得那一个下午,下了很大的雨,原本就有些脏乱的城市更是泥泞一片,我很狼狈,衣服上沾满了泥点子,差点被那个高级宾馆的外国经理驱逐出去,我只能证明我的身份,就在我和他纠缠的时候,我看见了帕泰尔,他从宾馆的走廊出来,那一刻看见他的脸,我很开心,想要大声的叫他,但在下一刻,我就看见他的左边,还有一个女人挽着他,他们在亲密的说着什么,笑的很开心,帕泰尔的眉眼间全是幸福,以至于在这人来人往的豪华大堂,帕泰尔也忍不住亲吻他旁边那个女人,要知道,当时印度的风气还很保守....在那一瞬间,我就好笑的觉得帕泰尔已经真正的陷入了爱情,我该为他开心,可是当我看见那个女人以后,我差点儿疯了...”说到这里,强尼大爷的表情更加的痛苦,他用手抹了抹脸,然后抓着自己的头发说到:“我看见了那个女人,是婞娅,我可爱的妹妹婞娅。”

  在那一刻夏尔马第一感觉是一种背叛的感觉,帕泰尔已经彻底的背叛了他,背叛了他们家族,不然为什么会在明明知道他和婞娅身份的差距下,不顾一切的这样和婞娅私会?这明明就不可能有结果,他的父亲更不会同意婞娅嫁给他,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知道他是一个达利特,至少他的父亲是知道的。

  而婞娅如果不顾一切的下嫁帕泰尔,那后果更是严重之极,甚至会让他们的家族都蒙羞百年....不夸张的说,婞娅的一生也会彻底的毁掉,连帕泰尔那个家伙也会被毁灭,不可能容忍的!

  一切都像是慢镜头,帕泰尔宠溺的眼神,嘴角的微笑,婞娅幸福的样子,盛开的笑颜....他们慢慢的从离夏尔马不到5米远的地方走过,而还在和那个经理争执着什么的夏尔马生平第一次体验到了什么叫做天旋地转的感觉。

  “帕泰尔,我要杀了你。”盛怒之下,夏尔马喊出了这样一句话,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吼出来的。

  而帕泰尔和婞娅的幸福也在这个时候定格了,破碎了,他们同时回头,看见了怒吼中的夏尔马。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当时他们的表情,帕泰尔好像是很惊吓到了,可是他的眼神却冷静的可怕,在那一刻甚至有一种预料到会如此的淡然。而婞娅是真的害怕了,她的眼神是那么的惊恐,一张脸苍白到了极限,她想哭又不敢哭,用一种甚至是祈求的表情望着我。”强尼大爷仿佛沉浸在了那一刻,我看见他的眼中竟然有了泪光。

  “我发誓我是爱婞娅的,就是因为这种疼爱,让我不忍,也让我手足无措,在那个时候我唯一的反应竟然只是要痛揍帕泰尔一顿...”强尼大爷吸了一下鼻子,平静了一下情绪,继续的诉说着。

  可是婞娅阻止了他:“求求你,哥哥,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说吧,不要打帕泰尔,一切都是我的错,哥哥....”

  夏尔马不能看着婞娅如此伤心的样子,长久以来,婞娅都是他的天使,他生命中的阳光,和他同一血脉的妹妹,所以他放开了帕泰尔,此时的帕泰尔已经挨了夏尔马几拳,眼角红肿了一片,甚至流了鼻血。

  但他没有还手,至始至终有一种惊人的冷静,这是很久以后强尼大爷回忆起来,才得出的结论,是的,他非常的冷静....而也在很久以后,帕泰尔证实了强尼大爷的这个想法,但这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无关当时的混乱。

  在一个安静的地方,夏尔马在极度的混乱,烦躁中,听完了婞娅和帕泰尔的诉说,如果抛开种姓制度,这是一个简单而美好的爱情故事,一个情窦初开的姑娘,在得知了一直崇拜的其中一个哥哥并不是自己的亲哥哥以后,感觉就开始微妙的不同。

  而在那个时候,那个姑娘又正是最寂寞的时候,成长的青春期,从小相伴的两个最亲密的人都离开了自己,去求学了。

  在这种孤寂下,那个哥哥回来了,而且是每年回来一次的相伴,让原本就已经有些微妙的情绪开始发酵,最终酝酿成熟,他们不顾一切的相爱了....

  “哥哥,你原谅我,帕泰尔一开始是不接受的,是我执意的。”婞娅的哭泣是如此的痛苦。

  婞娅的痛苦让夏尔马的心也碎了,他尽量冷静的说到:“这不是我是否原谅你的问题,而是你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懂吗?不可能!难道你不明白吗?”

  “哥哥,爱情是一件单纯的事情,为什么要和一个人的地位相连?甚至要和姓名这种事情联系在一起?难道不荒谬吗?哥哥,你也是我最重要的人,别人不理解都可以,我只希望能得到你的谅解。”婞娅异常的执着,而往往女人执着起来都是如此,比男人更加的坚定,更何况由于显赫的家庭,婞娅从小就接受的是先进的西方教育,思想更为的开放,自由!

  “可是你以后要怎么办?取得了我的谅解又如何?你认为你还能取得别人的谅解吗?这个社会根本就没有你和帕泰尔爱情的容身之地,这就是事实!趁事情还不是太糟糕,放弃吧。”夏尔马用最后的冷静劝说到,事实上心中的烦躁就快要将他淹没,是因为对妹妹的爱,让他还能保持这样的克制。

  “我没想过要在这片不公平的土地上取得任何的谅解,我和帕泰尔可以离开!去英国也好,去西班牙,葡萄牙也好,我们可以离开,在那里没有任何的不公平,帕泰尔的优秀也会得到最大的承认。”爱情的力量是如此的大,大到婞娅竟然有离开故土的打算。

  而在这场谈话中,帕泰尔始终一言不发,看起来像是不安,而且又没有立场发言,实际上,强尼大爷结合回忆还有帕泰尔后来说出的话,才知道他根本就是在看一场好戏。

  无疑,婞娅的这个决定点燃了年轻的夏尔马的怒火,他不可能容忍妹妹漂流异乡,只是为了她那‘伟大’的爱情。

  谈话不欢而散,而夏尔马则第一次动手打了自己的妹妹,他给了婞娅一个耳光,帕泰尔在这种时候阻止了夏尔马,变成了他们两个的混战。

  确切的说,是帕泰尔任由夏尔马揍了自己一顿。

  “到如今,我也分辨不出来当亲情和爱情冲突的时候,哪一方是正确的,做为一个哥哥,我不忍妹妹一生漂泊异乡,希望她能够得到被祝福的婚姻,一生幸福,有错吗?做为妹妹,执着的追求自己的爱情又有错吗?这世间的感情交杂在一起,往往就是因为谁也不觉的自己有错,就促成了当事人一生的悲剧。但妥协,又应该怎么妥协?谁能保证一方妥协后,事情就是圆满?到如今,我也看不透。”强尼大爷的声音中充满了苦涩。

  而我则想起师父的一段话,忍不住说到:“强尼大爷,我师父曾经说过感情是债,所以只能是付出的因由,不能是束缚的借口。而唯一能左右自己命运的只有自己,可这世间他人往往就因为心中的一份感情,试图去左右他人命运,这其实是不合适的。婞娅的幸还是不幸,只能是她一生锤炼自己的过程,自己有所得,有所放,有所失,有所悟,才算圆满。而人们常常看重的却不是这种圆满,看重的...不过是所谓的幸福,至于这种幸福到底是不是心灵上的幸福,越来越没有人在意。”

  “什么意思,你能具体一点儿吗?”强尼大爷忽然愣住了。

  “我..我也说不好。”其实因为修行的岁月有限,而我修心的事情上,师父已经批注了是我的弱点,所以我的感悟或者不是那么深,不敢妄自的对强尼大爷说出什么。

  “说不好也说说。”强尼大爷很是迫切。

  我只能硬着头皮说到:“我想他人的祝福也好,爱情的圆满,亲情的温暖也罢,这些都可以看成是幸福,但谁能保证这个幸福一直的持续?就比如祝福终究会淡去,爱人也许会离开,亲人也不一定能伴随着自己的整个人生。那还剩下什么?就是心灵上的满足和平静...一种放下之后的释然和无憾...如果就像你当年那样对婞娅,她还能剩下这种心灵上的幸福吗?我想不能!一个人的人生,我认为最大的幸福就是不管任何事,自己追寻过,面对过,才能最终形成心灵上的圆满...他人的不放手有时是一种残忍,打着为了你幸福,为了你好的残忍。”

  “哈哈哈...”听完我这段话,强尼大爷忽然放声大笑了起来,笑的时候眼中竟然带着泪光,笑完以后,他拍着我的肩膀说到:“当年的李,对于这样的事,只是这样说过,我不放,而让婞娅也没有了放的机会。我不理解...原来,原来是这样啊。”
  我很为强尼大爷遗憾,到了这种时候他才能明白,可是我自己又如何?在炼心上又多高深,多能看透吗?不,不是这样的!这个世间太多人都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我对强尼大爷的故事听得再沉迷,也不过是一个旁观者,所以才能说出这番感悟,若是换成我自己,能够对自己做到旁观的角度,那么就已经是修心的大成。

  其实古人早就说过——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就是一种修心的极高境界。可惜,不以物喜也就罢了,不以己悲,世间能有几人?

  “那后来呢?”导火索已经点燃了,那后面的故事该是什么?我们大多没有了听下去的兴致,但慧根儿和陶柏眨巴着眼睛还想听,可能因为阅历的关系,他们还期待着一个美好的结局吧?

  “后来?”强尼大爷平静下来以后,神色变得平静了,这一次的平静不是强壮的平静,而是一种真的平静,毕竟对往事的一次诉说,何尝又不是对自己的一次磨练,这一次的诉说或者在很大程度上平复了强尼大爷一直背负着的一些东西。

  “后来,不是一个怎么好的故事...我无法阻止婞娅的情况下,把这一切告诉了我的父母,在我看来,那是最笨也是最有效的办法,虽然婞娅会受到压力,但我想我的父母总不能把婞娅怎么样,做为父母,他们比我更不忍心伤害婞娅。”

  是的,强尼大爷的预料是对的,父母毕竟不会伤害婞娅,他们只是在愤怒之下,暂时控制了婞娅,把她‘关’在了那座庄园,强行的阻止了她和帕泰尔联系,并以最快的速度为婞娅定下了一门亲事,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

  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们也没有责备帕泰尔,隐忍的可怕。

  夏尔马隐约能猜测到父亲的心意,无非就是已经把帕泰尔培养到了这个程度,不想和帕泰尔翻脸,再说帕泰尔已经成为了神卫,更无所谓帕泰尔会怎么样,只是在情感上不想太逼迫帕泰尔,让他依旧对夏尔马不得不一直忠心下去。

  这就是最好的报复,这也是减少损失的最好办法。

  夏尔马也承认自己的父亲很聪明,这样的做法最不近人情,也是最近人情的做法,做为他自己,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

  可是多年的情谊,不是这样就能消磨的,夏尔马又开始觉得帕泰尔可怜,他在想,自己是不是要安慰一下帕泰尔,和他开诚布公的谈一次,在自己心里的最深处,当他是兄弟,躲过当他是神卫。

  但帕泰尔好像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淡定的可怕,每天的修行,吃饭,睡觉还是那么的规律,就连每一次的休假也是合情合理快乐的度过,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除了不再给夏尔马和自己单独相处的机会,他看起来正常无比,连和夏尔马打招呼时,微笑的弧度都不曾改变过。

  这样的帕泰尔,不管是宗教势力还是家族势力,都对他的表现无比满意,很乖,不闹事,安分。

  唯一对这样的帕泰尔感到不安的就是夏尔马,这是一种直觉,这种直觉往往会出现在互相熟悉的人之间,夏尔马就是直觉这是暴风雨以前的宁静,帕泰尔就这么甘心了吗?还是就这样容忍了一切?

  可是夏尔马找不出帕泰尔会做什么的痕迹,他是如此的自律,自律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甚至不介意休假的时候,总是一大群人在,就算这一大群人里,有有心‘监视’的夏尔马。

  实际上,夏尔马的直觉没有错,帕泰尔从来就没有甘心过,只不过这一次掀起风雨的不是他,而是婞娅。

  就在婞娅订婚前的一个日子,婞娅从那么偌大的庄园中跑了,然后失踪了。

  收到这个消息的夏尔马差点儿疯了,他第一时间回家,看见的是差点崩溃的母亲,还有苍老了十岁的父亲。

  “她把我们家族的脸都丢光了,如果可以我真想明天就宣布,从此以后和她彻底的断绝关系。”父亲见到夏尔马后,第一句话是这样说的,伴随着是母亲的哭泣声。

  但接下来,父亲却软弱了,他想站起来,可是那一刻他连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需要夏尔马去扶着他,他竟然靠在自己儿子的肩膀上开始哭泣:“不,夏尔马,我不是一个重男轻女的父亲,婞娅是我的天使,我怎么能和她断绝了关系?夏尔马,这太残忍...找到她,找到你妹妹,我怕她在外面受苦。”

  夏尔马无法诉说自己当时的心情,在悲伤,担心中又充满了对婞娅的抱怨,为什么要不顾年迈的父母,做出这样的事情?要知道,在多子的印度,母亲就是因为身体不好,中年才相继有了他们两个孩子,这是冒着生命危险要来的两个孩子,这是多么大的恩情?

  而随着对婞娅落跑,蛛丝马迹的调查,夏尔马又发现了一个秘密,婞娅的落跑和帕泰尔有关,因为婞娅是在庄园的小树林里逃跑的,但当时至少有5,6名仆人跟着婞娅,在这种情况下,婞娅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根本没有办法逃跑,但出奇的是那一天跟随婞娅的佣人都在婞娅拿出了一个什么东西以后,就陷入了昏迷的状态,为了推卸责任,他们当时没有承认这一点。

  但夏尔马做为一个修者,自然是有办法让人说出潜藏在灵魂里的真相,这是一个禁术,对于道家人来说也是禁术,但是为了自己的妹妹,夏尔马顾不得了。

  在得知了这个真相以后,夏尔马不敢告诉自己的父母,怕太过刺激他们,他知道父亲是看重帕泰尔,而母亲对帕泰尔是真的有几分感情。

  他只是安慰了父母,婞娅很快就会回来,然后马不停蹄的赶回了寺庙。

  之后,他在寺庙‘抓’住了帕泰尔,然后他们有了一场单独的谈话。

  “帕泰尔,我没想到你竟然是如此卑鄙的人,你竟然怂恿婞娅逃跑!”夏尔马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而帕泰尔冷静的站在夏尔马的面前,不置可否的样子。

  “帕泰尔,我已经知道了,婞娅的逃跑是你做的,我可以帮你隐瞒,但是我要求你劝说婞娅回去,必须,马上,知道吗?”帕泰尔的样子让夏尔马更加的气愤,他几乎是咆哮着吼到,他不肯定下一刻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不!”帕泰尔非常干脆的回绝了夏尔马,对于整件事情他甚至连否认和辩解都没有,只是回答了夏尔马一个非常干脆的‘不’字,在说这个字的时候,夏尔马第一次看见帕泰尔的脸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骄傲,那一刻,仿佛他的腰杆都挺直了一些。

  “你说什么?”夏尔马先是一愣,然后在反应过来以后,愤怒的火焰差点就把他吞噬,他一下子冲了过去,嘴上嚷着:“你这个混蛋!”然后一边挥出了自己的拳头。

  可是一向对于夏尔马纵容的,打不还手的帕泰尔面对这样的夏尔马神色忽然变得阴沉,在那一刻,他动手了,他抓住了夏尔马的拳头,用一种冰冷的目光看着夏尔马,然后一字一句的说到:“我说不,难道你没有听明白吗?”

  夏尔马这一次是彻底的愣住了,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帕泰尔,他连愤怒都不会了,有的只是满心的迷茫。

  “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情,我就要离开了。”帕泰尔放下了抓住夏尔马拳头的手,很干脆的就要离去。

  这时,夏尔马所有的情绪才被轰然的点燃,他对着帕泰尔的背影吼到:“帕泰尔,你把婞娅还来,如果你拒绝,我不惜干掉你!然后再翻遍印度的每一块土地,把婞娅找回来,帕泰尔,你真的惹怒了我。”

  听到夏尔马这一句话,帕泰尔的脚步停下了,从他的背影来看,他好像对这样的话有所动容了,可是回过头来,夏尔马看见的却是一张冷笑的脸,是的,帕泰尔不屑一顾冷笑的脸。

  他,缓缓的,一步一步走到了夏尔马的跟前,用一种不屑的目光打量了夏尔马几眼,然后才感叹的说到:“果真达利特的命是不值钱的,对吗?就为了你妹妹的出走,你就不惜干掉我!果真,无论再怎么相处,在你这个——高贵的——婆罗门眼里,达利特的命就是不值钱的,对吗?”

  夏尔马当时是愤怒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当帕泰尔说出这样的话时,夏尔马竟然感到心痛,愧疚...仿佛他还能看见小时候,那两个小男孩形影不离的身影,他为他挡在身前的背影。


  他下意识的说到:“不,帕泰尔,我只是...”

  “不要找任何借口,我亲爱的,高贵的神之子——夏尔马!”帕泰尔并没有任何的动容,而是一把把夏尔马摁在了椅子上,然后弯下腰来,脸离夏尔马很近的说到:“你认为我配不上婞娅吗?可你从来不认为你自己不优秀!可是抛开你那个可笑的家庭,你觉得你什么比我优秀?是比我英俊,比我强壮,比我聪明,比我有天分,还是什么?我没有这样的家庭,可我为自己争来了一份美好的前途,但是在你的眼中,还是配不上婞娅,对吗?”

  “帕泰尔,这不是我认为的,这是制度,这是婞娅的幸福,她会不被祝福的。”夏尔马有点软弱的说到。

  可是帕泰尔却一把推开了夏尔马,然后望着他说到:“我才不在乎这些!我只是想告诉你,让你认同我和婞娅,是我给你的最后一个机会,不见得是我要折磨你的工具,可是聪明的你却真的拣起了它来自我折磨了,真是可笑愚蠢的一家人,和种姓制度一样可笑!”

  “你在说什么?”夏尔马听不懂帕泰尔的意思。

  “你不用明白的,高贵的神之子!”帕泰尔依旧冷淡,然后拍了拍他华丽神卫服的尘土,转身朝着门口走去,大声的说到:“你要杀我,尽管来,我现在没有任何的反抗之力!这是你依靠你那高贵的身份争来的权力,但我也不妨告诉你,婞娅早已对我死心塌地,如果我死了,通过特殊的方式她会第一时间知道,然后她会陪我上路。你自然可以怀疑你妹妹没有这样的决心,我根本不介意你赌一把。记得,你的任何要求,我都拒绝。”

  帕泰尔说的云淡风轻,可是夏尔马却捂着胸口,一下子坐下了。

  在那一刻,他感觉到了世界的破碎。











  昨天磨铁只更了一更,然后被警告了一下,现在天涯同磨铁三十章的距离都没有了啊....所以,没敢更!悄悄的今天还是来个三更,弥补一下天涯。我自己想了一下处理办法,那就是在磨铁尽量多更一些,天涯还是照常两更。大不了自己辛苦一点儿,这样两边都照顾到了,昨天的事儿给大家抱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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