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午时三刻还有十分钟左右的时候,我体力终于恢复了一些,站了起来,靠近了那具诡异的棺材。
此刻的肖承乾已经后退到了用糯米包围的圈子里,在起尸的那一刻,生人需要尽量避开,免得在混乱中误伤,另外,也是避免忽然蒸腾的尸煞伤到了更多的人。
在棺材附近的只有我和强尼大爷两个人了,他此时看着棺材,少有的叼着一根香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插在他胸前口袋里的那朵红色小花是那么的引人注目。
至于我,则是被棺材上那些彩色的画所吸引了,直到现在我才看清楚,棺材上面那些彩色的画严格说来并不是什么画,而是栩栩如生的图腾,但是具体是什么神的图腾我并不认识,毕竟印度教几乎是信奉满天神佛,供奉的神之多,不是资深的教徒恐怕根本记不住。
而这些画在棺材上的图腾之所以吸引我的原因只是因为我在上面竟然感觉到淡淡的法力在流动。
这是正统的修者的法力,而不是什么僵尸的力量...
“感觉到了?”香烟升腾的烟雾让强尼大爷微微眯起了眼睛,他的目光深沉,忽然这么问了我一句。
“嗯啊,这些彩色图腾...上还有淡淡的法力波动。一开始就觉得很神奇啊,这么多年了,棺材没有变形,没有泡烂倒也罢了,这上面的图案竟然都没有怎么退色....就是因为这个吗?”我好奇的问了一句。
放在岩石中央的棺材不时的波动着一股冰冷的气息,因为太过靠近,我都加了一件外套,只有强尼大爷好像完全不受影响一般,我们这般无聊等待着,还不如聊一点儿什么,即便是要开棺,这些图案已经没有作用了。
“这棺材的材料不是普通的木材,而是用特殊的木材制成的,非常珍贵,知道吗?阴沉木...”强尼大爷低声的说到。
阴沉木?!那的确是非常珍贵,价值不下于极品的沉香,它是做棺材的极品材料,但一般帝王也不见得能用得起,可见其奢侈到了什么地步,但我就算身为道家人,也没听说阴沉木有什么克制僵尸的作用,为了封印帕泰尔竟然这么奢侈?
“这阴沉木是李带来的,没有经过处理的阴沉木当然没有什么作用,但是经过处理供奉的阴沉木,那就完全不一样了!知道为什么吗?其实阴沉木基本上是炭化的木材,最容易吸收各种气息和气场!这是别的木材做不到的,这段阴沉木在真正的封印帕泰尔之前,不仅经过了李的处理,更是在我们最高等的寺庙供奉了半年,天天都会为它举行祭祀,接引神力!所以,这是一段饱含了神力和各种能量的木料,用以压制帕泰尔的力量...”强尼大爷淡淡的诉说着这段了不起的木料的来历,但基本上开棺之后它也废了,毕竟盛装了一个强大僵尸那么多年,这已经是用不得的木料了。
我正为这棺材的木料而唏嘘时,强尼大爷又说到:“至于这些图腾的色彩经久不掉,固然是有附着于上面的法力没有散去的原因,另外你知道这些图腾都是经由那些人的手画出来的吗?是大祭司,宗教里最顶级的大祭司,用自己的鲜血加上珍贵的颜料调色而画出来的图腾,所以它们的颜色哪有那么容易被磨灭?就比如这淡粉色,中间用有镪水融掉黄金来绘画....之所那么奢侈,是因为这样画出来的图腾,可以接引一定的神力附着于图腾之上,进一步的压制帕泰尔。”
我无语的看着这具棺材,它即使不是黄金铸造的,从价值上来说,都比黄金铸造的珍贵一百倍,其作用竟然只是为了压制帕泰尔,那个时候的帕泰尔到底是有多了不起?我想起了帕泰尔说的那句话,它继承的力量需要有身体才能发挥出来。
所以,我忽然觉得我们能打败帕泰尔的灵体就像做梦一样,简直是不可思议。
强尼大爷的表情却很平静,扔掉了手中只剩下烟屁股的烟蒂,吐出了最后一口烟雾,然后说到:“那一年的大战,根本不是我们这场战斗可以比拟的,那是...属于神仙等级的战斗了吧?我一直是这样想的!我们面对的只是被封印削弱了起码十倍的帕泰尔,而灵魂攻击也不是它最擅长的。我们应该说一声幸运,这个珍贵的棺木也是在每时每刻的用自己用蕴含的力量消磨帕泰尔的力量,否则凭我们怎么敢开棺,取走这棺木中隐藏的最强的力量,你师祖的封印?”
“不是为了消灭它吗?”我不认为取封印比消灭帕泰尔更加的重要。
“当然是为了消灭它,各种用于镇压它的力量快要消磨干净了,现在正是它本体最弱的时候,再过些日子,它就该走上恢复的路了,其实它一直在这么做,用那么多的人命血祭它!李说过封印迟早要打开,不打开封印根本没有机会彻底的消灭它,你取走封印只是必要的一步,最重要的...”强尼大爷忽然看着天空,眼神变得是那么的捉摸不透,然后才说到:“还是要消灭它啊!”
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但大概也能猜测到一些师祖的安排,由师祖残魂坐镇的封印,自然是最强的封印,但当封印和帕泰尔的力量互相消磨然后失去作用的时候,师祖留下的那一缕残魂就危险了,随时会成为恢复过来的帕泰尔大补之物!就算师祖的残魂再逆天,也不可能强过恢复过后的帕泰尔,毕竟那个时候的帕泰尔可是差点儿让印度的修者界人才凋零的。
而算到一定的时候破封印,既可以消灭帕泰尔,又可以让传承者(老李一脉)拿走残魂,踏上蓬莱,消灭最后的存在...这显然是最有利的办法,师祖果然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在那么多年以前,就做好了局,等待着它一一实现,就好比万鬼之湖的局面。
想到这里,我沉默了,总觉得世间事万千变化,竟然有这样的人存在,可以看透纷纷扰扰的命运乱流,设下一个必中之局,简直是不可以想象的,毕竟随着岁月的增长,我越是经历的多,也就越是敬畏命运!师祖所做的一切,让我觉得即便这个人是我师祖,都感觉难以想象...
见我沉默了,强尼大爷也沉默了,看了一下手中的表,又看了看天上显得有些朦胧的太阳,然后对糯米圈子内的承清哥说到:“承清,推算一下正午时三刻,毕竟用手表来衡量精准的午时三刻可不是那么可靠的。”
我看了一下时间,大概也就剩下两分钟的样子,深吸了一口气,拿起了放在一胖的铁撬,又递给了强尼大爷一根,做好了一切的准备。
面对强尼大爷的话语,承清哥点了点头,开始推算起属于这里的精准的午时三刻...一切都变得安静,我握着铁撬,已经插入了棺材缝隙,至于绑在上面的墨线,在我休息的时候,已经被肖承乾解开了。
阳光依然朦胧,微风过处,水声潺潺....我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静默短暂的等待中,我竟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开棺!”忽然承清哥大喊了一声。
我和强尼大爷一听,一刻也不敢耽误,毕竟午时三刻的正时,也不过短短的一分钟不到!
我们同时大吼了一声,手臂的肌肉膨胀,一下子摁动了铁撬...帕泰尔被封印了那么多年的棺材,终于被我们打开了。
‘澎’的一声闷响是棺材盖儿被暴力撬开的声音,接着一声‘咚’的闷响,是棺材盖儿落在岩石上的声音。
在棺材被彻底洞开的那一瞬间,一股说不上来的诡异力量好像顺着铁撬传递到了我身上一般,在棺材盖儿落地的一刻,我手臂上起了一窜儿鸡皮疙瘩,连同手中的铁撬也一起落在了地上,放出了‘叮咛’一声脆响。
反观强尼大爷倒像是没事的人一般,握着铁撬有些奇怪的看了我一眼,我有些不好意思,其实除了铁撬上传来的异样冰冷感觉,根本没有任何的力量影响到我,真正影响到我的只是来自于内心的恐惧。
道士和僵尸的关系是奇特的,没有谁一定能克制谁,都是各凭本事,道士或许是僵尸心中的阴影,但千百年下来,丧身在僵尸口中的道士也不知道有多少,可以说僵尸也是道士的阴影。
师父就曾经说过,这世间邪恶的物事,不能想象的存在何其多,但最难对付的一定就是僵尸,既成形,又力大无穷,还带着满身的阴气,偏偏又没有思想,不可沟通...而僵尸成型又需要大量的阴气,血气等等各种因素,所以就算偶尔遇见一个高级的,可以沟通的,都在这些负面气息的影响下,成了类似疯子一般的极端者。
总结起来,就是不能沟通的家伙,是最难对付的!
再加上老村长的事件,那令人窒息的恐怖,我必须承认僵尸是我心底的一片阴影,如果说有什么东西能激发我害怕的情绪,就只有僵尸。
这一秒很安静,只有我面对强尼大爷目光的些许不好意思,强尼大爷刚想开口说什么,可下一刻却一把拉住我,爆退了好几步,与此同时,另外一只手把我们早就准备好的口罩,捂住了我的口鼻。
这口罩中以糯米和木炭为主料,缝制在其中,还在里面添加了不少正阳的植物粉末,防得就是那尸气冲天而起时,冲撞到了人,这尸气最是阴毒,被冲撞到了,救起来是分外的麻烦,越是厉害的僵尸,那冲天而起的尸气也就越是厉害...开棺时的莫名静谧,我还以为这棺材中没有尸气,却不想...这尸气简直是瞬间爆发了。
是可以用爆发这个词的,因为在爆退的过程中,我抬头看了一眼,就算在民间的描述中,我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尸气,简直像一个小型炸弹爆炸一般,冲天而起...这样的场景完全就像一个极品聚阴地被挖开时,阴气冲天而起的影响。
我和强尼大爷一下子退到了五米开外的地方,我把口罩戴在了脸上,但透过这几乎是‘加强版’的防尸口罩,还是能闻到空气中传来的阵阵血腥腐朽的味道,这样的气体吸入了身体可不好,我只能小口的呼吸...避免多吸入这样的气体。
与此同时,岩石上就算在圈内的人也同时带起了口罩,由阳气最旺,几乎是万邪不侵的陶柏点燃了分别放置于棺材四个角落的火堆!
这火堆中加入了大量的菖蒲叶还有艾草,主要的染料是桃木,在这种时候,只能利用流传了千百年来的古老方式驱散尸气,这是没有任何能取巧的办法的,幸好强尼大爷知道这一次是来做什么的,蓬莱号上早就准备了这些东西,只是我们平常不翻动,不知道而已。
火堆燃起,大量微微泛黄的烟也升空而起,和几乎呈纯黑色的尸气缠绕在了一起,我注意到了这尸气浓厚的程度,连这里的阳光都不能够穿透,当然也有这里的阳光太弱的原因。
好在不管是什么样的僵尸,它所产生的尸气,都会被火堆所产生的烟雾所克制,所以尽管消散的很慢,但它仍然是在消散。
对付帕泰尔这种僵尸,桃木桩什么的是没有用的,一捆红绳早就捏在了我的手里,我只需要制服它一瞬间,所以要凭借本身的力量来压制。
我静静的等待着,此时棺材中还在冒着淡淡的尸气,但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很快就会彻底的干净下来。
“果然是杀了很多人啊,帕泰尔!这股尸气....”透过厚厚的口罩,强尼大爷的声音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但坐在他身边的我还是听清楚了强尼大爷口中的呢喃,忍不住跟随着他的目光朝着天空看去。
离岩石十几米的天空之处,黑色的尸气正在和其它的正阳之气缠绕,奇特的是那些黑色的尸气组成了一张模模糊糊的人脸,仿佛是在挣扎,恐惧,嚎叫...看着就有一种让人心悸的感觉。
“那是被杀害的人怨念掺杂在了尸气当中,它们的灵魂都被帕泰尔所吞噬,只留下了这样的怨念!被高级的僵尸吃掉可真是一件恐怖的事情啊。”我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了,我也没有危言耸听,僵尸的魂魄是残缺的,进化就需要吞噬大量的魂魄,来完整自己的魂魄,就算是魂魄完整的高级僵尸也需要镇压大量的生魂在自己的魂魄之下,随时的吸取灵魂力保持魂魄的完整。
这个是没有为什么的,如果硬要解释,就只能说这是老天对僵尸这种强悍的生物给的巨大限制,否则僵尸就可以不叫僵尸了,它们得换个名字,叫——超人!力大无穷,刀枪不入,除非弱点,否则打击也没有什么效果,另外厉害的还可以飞天遁地....
就像老村长当年不也拘谨了整个村子的人的生魂吗?但帕泰尔想要进化,想要更强,我不用猜测都可以知道,这些人的生魂早已经被帕泰尔吞噬干净了,帕泰尔所造的孽比起老村长还要不可挽回。
面对我的话,强尼大爷选择的是沉默,他提起这个话题,自然也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而我们在谈话之间,棺材中的尸气已经完全的散发完毕,剩下的在天空中的,正阳之气和阳光会自然的驱散,就不用我们担心了。
尸气就如此的浓厚,那一口含在帕泰尔口中,起尸时会喷发的尸煞之气呢?我不敢细想,和强尼大爷一起朝着那具敞开的棺材走去,在开棺的瞬间没有起尸,就是我们极大的幸运。
可对于这一点,我认为是必然的,毕竟有我师祖的封印镇压,帕泰尔如果那么容易起尸,师祖的镇压就显得太弱了。
“你这个小子,身上还有剩下的雪茄吧?”路过肖承乾身边的时候,强尼大爷忽然问了一句。
肖承乾警惕的看着强尼大爷,而强尼大爷却毫不在意的说到:“拿两支过来。”
肖承乾脸部的肌肉抖动了一下,还是从身上一个精巧的盒子里,摸出了两支细雪茄扔给了我和强尼大爷!也不能怪肖承乾这个样子,这是他离家出走以后,身上就剩下一盒这种特制的雪茄,这是外面的世面上买不到的,所以已经不是肖大少的肖大少对着雪茄是非常舍不得抽的,一般都是买点儿别的雪茄来代替,偶尔也会拿出来闻一闻。
在这里,肖大少身上自然没有带有别的雪茄,就只能摸出这随身带着的雪茄给了强尼大爷。
当着肖大少快要哭的脸,强尼大爷把两支雪茄点上了,然后递给了我一支,我不解的看着强尼大爷,为什么非要点上一支雪茄?可是强尼大爷有点儿愉快的对我说到:“靠近棺材味道重,雪茄的香味儿也浓烈,正好可以克制一下。”
肖大少一听满脸‘怨毒’,很干脆的自己也摸出了一支点上,并且说到;“老子这么珍惜,你们用来抵抗臭味儿,不管了,我也要抽一支过瘾。”
我和强尼大爷愉快的笑了几声,这样一个插曲也算是缓解我们两个紧张的心情,我也分不清强尼大爷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叼着对于我来说,气味有些太冲,让人有些昏沉的雪茄,我和强尼大爷终于走到了棺材的面前。
帕泰尔就平静的躺在棺材中,但是只是看了一眼这样尸化的帕泰尔,就让我从内心感觉到恐惧,根本不想在看第二眼...由于和帕泰尔的灵魂战斗过,帕泰尔生前的形象我是知道的,除了眼神不对劲儿,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一个英剧的男人,可在棺材中躺着它却不是这模样。
他的肌肉已经完全的脱水了,呈一种干瘪的状态附着在身上,包括面部的肌肉,第一眼看上去就像实验室里那种纯粹的人体肌腱讲解模型...而它的皮肤光滑,并没有生出任何的白毛黑毛,呈一种仿佛是大量的血液干涸以后的暗沉褐红色,没有长毛不代表就是好消息,要知道黑白双凶只是入了流的僵尸里最低级的那一种。
只是一眼,我就能感觉到这干瘪的身体里蕴藏的巨大力量。
更不要说,帕泰尔的嘴已经包不住的长长犬齿,狰狞的露在嘴外,只是有些微微泛黄,根本没有半点要石化的痕迹....而它的手,确切的说应该是爪子,平静的放在小腹处,上面十根尖锐的指甲竟然微微泛着寒光。
这样的形象描述起来或者还能淡定,但是要亲自看一眼,无论是胆子再大的人也会心底发寒,只因为那种扭曲和变形....但这都不是我在意的关键,关键是帕泰尔的那双爪子上,有道道的,看起来干涸的时间不同的血痕,这样的发现让我惊疑不已,一时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仔细看它的指甲里还有一点点黑色的,类似于血肉留下的东西。
我转过头,狠狠的吸了一口雪茄,想用来平复心中的情绪,却不想雪茄的味儿太重,哪能这样吸?反倒弄得自己一阵昏沉....帕泰尔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半点腐化,甚至身上穿着的华丽衣袍都因为莫名的力量而显得还是那么光鲜亮丽。
棺材里进了一些水,它好像完全不受影响,就这样平静的躺在水中...不知道等一下会产生怎么样的变化,而至始至终我都没有发现师祖的封印在哪儿?
而强尼大爷又仿佛陷入了某一种情绪,看着棺材中的帕泰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已经入神的忘记了说话...我只能忍住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觉,再次看向了棺材中的帕泰尔!
可是依然没有任何的线索,我叫了一声强尼大爷,他没有回过神来,我没有办法,只好戴上了手套....准备摸尸了!这是必须的,因为等一下为了防止起尸,一切的工作都要由我来做,迟早都要接触到这个恐怖的家伙,早一些晚一些又有什么关系?
把嘴上叼着的雪茄放到了一旁,我略微有些紧张的伸出了自己的手,当我接触到尸体的一刹那,就感觉像是摸到了一块冰冷却没有动硬的肉,它的肌肉不是我想象的那种僵硬,而是诡异的柔软,这种触觉传到脑中,是如此的糟糕,我情愿它硬一些!
这样想着,我的手顺延而上,如果是表面没有发现封印,那么封印最可能在的位置就是胸口处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就感觉到毛骨悚然,下意识的一转头,我就看见一双阴沉的眸子,确切的说是黄中带黑的眼球,已经死死的盯着我了,刚才...刚才还闭着眼睛的帕泰尔,什么时候睁开的眼睛?
人生若是快乐的时候,恍然回头也许就是数年的时间过去了,一点儿都不会觉得时间漫长。人生若是痛苦的时候,一秒钟也像是缓慢的钟摆,迟迟不肯到位落下,度日如年也不足以形容它的漫长。
在我和帕泰尔对视的那一秒钟,我开始深刻的认同这句话,因为这一秒对于我来说实在太痛苦。
这么多年以来,我经历过无数的事情,看过无数双的眼睛,体会过无数从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情绪,就比如李凤仙绝望而疯狂的眼神,饿鬼残忍而狡猾的眼神,老村长充满恨意的眼神,恶魔虫带着高贵优越感冰冷的眼神,点点带着残酷天真,却又封满了怨恨在其中的眼神....但我从来没有过和帕泰尔的眼睛对视,感受它眼神时的那种难受。
那是一种残酷,一种真正冰冷的,不能被说服的残酷眼神,只是一眼,就让人感觉到在它的背后无数人在咆哮,尸山血海堆积的血腥...最难过的,是那种真正的不能被说服,不能被感化的感觉,就像柔弱的手触碰冰冷的岩石,想要打破它找到一个出口,才发现那是一件多么绝望的事情。
对,帕泰尔的眼神,是给人深刻的绝望....而因为肌肉的萎缩,它的眼睛实际上已经不成型了,黄黄的眼球,黑色的眼仁更加清晰的突出了这种意味,让人瞬间就感受到了地狱。
这就是真正僵尸的眼神吗?怪不得师父说过一句,曾有道人杀僵尸数十,却听从师门祖训,绝不和僵尸的眼睛对视,越高级的越是避讳...当时我还小,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
师父则回答我,僵尸一般不睁眼,能睁眼的僵尸都很厉害,眼神会瓦解人的意志,当一个杀僵尸的道士因为它的眼神而感觉到害怕时,还怎么和僵尸斗?
是的,残酷的让人害怕,那一秒钟我脑中的思绪万千,可偏偏却陷入了一种恐惧的呆滞。
没有任何的对话,在这种绝对的安静中,我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逮着我的衣领,一把把我从棺材边扯开了去,因为着急的缘故,力道控制的不是很好,以至于我重重的摔落在岩石上,疼痛从身体传来,却让我真实的感觉到了一种活着的意味,第一次觉得疼痛是一件好事。
刚才帕泰尔的残酷,让我看见了真实的死亡。
可我还没来得及喘气,已经走过来的强尼大爷就掰着我的头,让我看向了棺材,在那一刻,我看见帕泰尔的一双手已经伸出了棺材!在光线的折射下,那一双干枯的,带着锋利的指甲的爪子让人惊心动魄,宽大的袖子因为手臂的上举而褪了下去,露出了同样是暗红色的手臂,因为肌肉的萎缩,青筋毕露,纠缠着,就像一颗生长在死亡之地的怪异老树.......
难道...起尸?我原本因为那一秒的对视,就已经密布了冷汗的身体,不由得再出了一层冷汗,衣服瞬间就变得潮湿,黏黏腻腻的粘在了身上。
“为什么那么不小心?为什么要擅自去碰它?我给你的那一包糯米呢?”强尼大爷仿佛是很生气,几乎是在我耳边咆哮。
而我有些呆呆的看着帕泰尔伸出的手臂,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对强尼大爷的问题怎么回答?最幸运的是,帕泰尔的尸体只是伸出了手臂,却不是真正的起尸,它还没有坐起来。
强尼大爷在我耳边叹息了一声,忽然说到:“你一定看见了它的眼睛,它在你的内心种下了一颗恐惧的种子...当年很多高深修为的人也中了这一招,当心中恐惧的种子生根发芽时,他们连对帕泰尔出手的勇气都没有,就已经深深的陷入了畏惧。但幸好...有我在!”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强尼大爷没有对我解释,而是一把拉过我,低声的对我说到:“看着我的眼睛。”
为什么要看强尼大爷的眼睛,但出于信任,我还是立刻照做了...和强尼大爷相处了几个月,其实他的眼睛甚至于眼神我都早已熟悉,那是一双写满了沧桑了,压抑了些许痛苦,却又充满了岁月沉淀下来的平静与温和的矛盾眼睛,但此时我再看它时,却又发现了一种新的‘东西’存在于其中。
我很难说清楚那是什么,只是感觉到一种坚韧的意志,甚至能读懂那是一种必须要压制帕泰尔,消灭它的心情,在慢慢瓦解我心中的恐惧,感觉有一个人如此的坚定毫不畏惧,我也就不是那么怕了。
这样的对视进行了将近了一分钟,我终于常长舒了一口气,帕泰尔刚才给我带来的恐惧已经在我心里消除了痕迹,我很疑惑,强尼大爷的眼睛怎么会有这种力量?
强尼大爷没有回答我,而是站起身来,拣起了我刚才放在棺材一边的雪茄塞进了我的嘴里,这才对我说到:“这并不是我的力量,而是因为帕泰尔曾经是我的神卫,那传承了很多年的神卫术法是不可逆转的逆天术法,一人一颗种子埋在我和帕泰尔的灵魂深处,就算是神仙也没有办法化解,我对帕泰尔有天生的压制!但很多时候也仅此而已,因为它越来越强大,要引爆那颗种子,是越来越不可以做到。”
很多时候?我有些疑惑,强尼大爷的话并没有说死,那么言下之意就是特殊的时候,他还是可以做到的,莫非强尼大爷的所说的最后也是最强的一击就是这个?
我心中忽然隐隐的不安,连同之前有一次和帕泰尔决斗时的那种不安一同被勾起,这是两种不同的不安,一起纠结在我心底,可是我甚至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雪茄的烟雾带着麻痹的作用,稍微让我恢复了一些,本着对自己灵觉的相信,我站起对强尼大爷说到:“强尼大爷,我不希望你做任何对你自己不利的事情,僵尸总是有办法消灭的,更何况它还被我师祖封印着....”
强尼大爷此刻却已经在解着扣子,脱去了他的上衣,这时我才发现强尼大爷的胸口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画了一个类似于道家符文,但又不完全相同的图案,因为所有符文的线条,文字组合起来又像是一个图腾,而从线条的走向来看,全部指向强尼大爷的心脏。
面对我有些紧张的样子,强尼大爷忽然笑了,他说到:“我绝对不会做对自己不利的事情。”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尽管心中还是不安,但我出于对强尼大爷的信任,没有再开口了!我更愿意相信这个不安,应该是什么别的事情,至少我没有从中体会到生死危机,并且我也明白,每一次我只能体会到不安,但要发生的事情我始终是无法阻止的,就好像我的灵觉给我危险的预警,但危险始终会发生。
“好点儿了吗?”强尼大爷此刻把上衣已经放在了一旁,那朵红色的小花已经略微有些枯萎,此刻就被郑重的摆在了上衣之上。
“我想我可以重新面对帕泰尔了。”强尼大爷对帕泰尔压制的眼神,的确是非常的有用。
“其实也是我的错,想事情想的入神,忘记了提醒你要先用那血色的糯米封住帕泰尔的口鼻眼耳,才能放心的触碰它。至少那个可以阻止它睁眼!或者做出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刚才如果不是我回过神来,你会被帕泰尔的爪子抓中的。”提起这件事情,强尼大爷的语气中依然有着懊恼,尽管我没有出事。
“我只是想找到封印在哪儿?”我低声的,有些愧疚的说到。
“唔...不必这样,我只是太担心你出事了!你有着和李异常接近的命格,换个角度来说,你是李对某些事情的希望,就比如昆仑遗祸。我肯定不能接受你出事的...至于封印它在帕泰尔的胸口之处。”说到这里,强尼大爷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换了一种异常郑重的表情对我说到:“承一,我马上就要进行一个术法的准备,已经不能帮到你了。接下来的情况,就必须你自己完全的应付了...懂吗?我的帮助只是告诉你,用血色的糯米封住它,也只能仅此而已。”
“嗯。”我的神色也变得郑重。
“只有封印解开之后,我才能感应到帕泰尔的那颗种子,对它发出我最后的一击!那一瞬间...”强尼大爷又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
此时,那根细细的雪茄烟已经快燃烧到了尽头,我扔下了烟蒂,然后对强尼大爷说到:“好吧,就都交给我吧。”
面对我算是承诺的话语,强尼大爷并没有多说话,而是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就退到了一旁,坐下了,接着开始了一种我看不懂的术法,或者是仪式?我想这是印度修者特有的一种东西吧?在进行的时候,我感觉到了强烈的灵魂波动,一波一波的堆积起来,就像在等待着最后的爆发...
我看了一眼强尼大爷,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走向了那口棺材,事到如今我和强尼大爷已经不用多说什么了,他那最后一眼所流露出来的信任,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站在帕泰尔的棺材旁边,我尽量不去看它的眼睛,而是一件一件的掏出了要用了东西。
帕泰尔的双臂依旧直直的向天举着,显得正具尸体更加的狰狞。
第一件要用上的就是强尼大爷给我的血色糯米,我抓了一把,蹲了下来,不可避免的,我还是要和帕泰尔的脸正面接触,它的眼神依旧那么骇人,那对眼珠很难让人相信它是一具尸体,因为它们竟然会随着我手的动作转动,明显就是在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只是无奈身体被封印住不能动罢了。
我尽量让手不要颤抖,忍着从棺材中传来的强烈的腐朽和血腥味儿,把第一把糯米塞进了帕泰尔的双耳之中...帕泰尔那双残酷的眼眸在糯米进入它双耳的时候,闪现出了一丝痛苦的神色,接着整个身体开始剧烈颤抖,感觉就像是一个人要强行的挣扎坐起来一般。
如果说我不畏惧,那是假的,但在这时,我感觉到从帕泰尔的胸口处传来一阵强力的力量,是以灵魂力为引,引动的天地镇压之力,陡然的加诸在了帕泰尔的身上,一时间我竟然听见帕泰尔从咽喉中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嘶’声,接着全身再次僵硬,在浸水的棺材中静止不动了。
那股引导的灵魂力给我的感觉是如此的熟悉,只是瞬间我就知道那就是来自师祖的残魂...封印果然是在胸口。
但与此同时,我也察觉到了封印的‘无力’了,我感觉那股力量想强行的压下帕泰尔生出的爪子,但最终没能成功。
我的双手因为帕泰尔尸体本身的影响,变得冰冷,但师祖的力量出现,让我安心了许多,我又抓起了一把糯米,牙一咬,直接放在了帕泰尔那双令人恐怖的眼球之上。
尽管隔着手套,那眼球独特的触感还是传递到了我的手心,然后直达大脑,原本触摸到眼球就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那种充满了奇异弹性的触感,让人全身都起鸡皮疙瘩,更何况我手底下的那对眼球是冰冷的.....
‘嗤’,糯米一放在眼球之上,竟然冒出了一股黑烟,伴随着从帕泰尔的咽喉中传出来的怪异嘶鸣,让我从心底感觉到一阵酸麻,这并不是恐惧,而是那种仿佛自己眼球破碎的酸麻感,帕泰尔融合了昆仑魂的魂魄真的很强大,竟然能让我产生如此的感觉。
黑烟在空气中散去,幸好我事前就戴上了特殊的口罩...而帕泰尔本身带给我的影响,我无法消除,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在心中默念着静心口诀,强行的让自己心静,虽然总有那么一丝来自帕泰尔若有似无的影响,我无法消除。
我只能任由自己麻木的做好一切的工作,帕泰尔的双耳被封住了,双眼被封住了,鼻腔被封住了,最后就是嘴...看着突兀的獠牙,我知道那是最危险的地方,可是那却是一个对付任何僵尸都必封的地方,我没得选择。
血色的糯米貌似是强尼大爷计算好了数量一般,到这时也只剩下了最后一把,我看了看那边的强尼大爷,他整个人已经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全身的肌肤开始泛起怪异的红色,然后可以感觉到一股一股充满生机的力量流动到了他胸口那个怪异的图腾之上...强尼大爷的表情也很奇特,很痛苦,却充满了一种痛苦中的宁静,虔诚...让你不得不认为他是在进行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我收回了目光,盯着帕泰尔那锋利的獠牙看了很久,终于下定了决定,颤抖的伸出了一只手,捏住了帕泰尔的下巴。
出人意料的是,我没有遇见什么反抗之力,只是轻轻一捏,帕泰尔的嘴就微微张开了,我可以看见在咽喉的伸出,那一缕纯黑色的,让人一看就胆战心惊的尸煞之气...我抓起最后一把血色的糯米,开始朝着帕泰尔的嘴缓缓的送过去。
这把糯米不是说放入帕泰尔的口中就完事,而是我必须要把手伸进去,放进它的咽喉伸出,堵住那口尸煞之气,也堵住它起尸时,暴起吸食人的阳气的可能!因为咽喉被堵住,它就吸不进去...
这样想着,我捏着帕泰尔下巴的手又加了几分力气,帕泰尔的嘴张得更大了,那股尸煞之气就在它的口中盘旋,在没有起尸的时候,我倒不担心它会从帕泰尔的口中跑出来,尸煞之气是起尸时,才会自然喷出来的气体...只不过,我的冷汗停留在额角,还是要把手完全的放进去啊。
终于,我的手还是进入了帕泰尔的口中,在进入的一刹那,我的整条手臂不受控制的就出现了一窜鸡皮疙瘩,那感觉就像是把手放入了鳄鱼张开的嘴中,而那鳄鱼则随时会合上那一张大嘴,用它那惊人的咬合力咬碎我的手。
无奈的是,我还必须在帕泰尔的口中摸索到咽喉的位置,把血色的糯米堵在那里!
我无法形容帕泰尔口腔中的冰冷,而且是那种黏黏腻腻的冰冷,因为它的口腔中有不知道是什么的液体存在,另外还有那几乎化为实质的尸煞之气环绕着我手掌的感觉...我摸到了它的咽喉位置,那里好像堵着什么东西,我无法放置糯米进去...我只能握紧手中的糯米,忍着心中的恶心,伸出两根指头,夹住那一团东西,强行的把它从帕泰尔的嗓子眼儿里扯了出来!
至始至终,帕泰尔都表现的很温顺,任由我在它嘴里折腾,但那团东西扯出来的瞬间,带着强烈的腐臭,我只是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吐了...那是一团腐烂的心脏,因为帕泰尔是僵尸,冰冷的身体相当于起了一定的保存作用,它才没有完全的化为尘土,在帕泰尔的喉咙里保留了下来。
而从心脏的大小来看,这分明就是一颗人心的一半....至于另外一半!
我不敢想象下去了,我忽然有些明悟,帕泰尔手上的道道血痕是怎么回事儿了,也知道它指甲里那团团的黑色物质是什么了,应该是人血和人肉吧?我握着糯米,几乎是发疯般的开始在棺材中摸索。
棺材中灰黑色的浑浊液体被我的手拨弄的到处都是,终于我在帕泰尔的身下放下了一个洞...一个并不是很大,只有半个拳头大小的洞!它被帕泰尔的身体挡着,所以我没能发现,在水下那种昏暗的环境里,这么一个棺材底下的洞,我们也来不及发现...至于上岸以后,我们立刻就爬上去拖棺材了...
而棺材里的水则因为被帕泰尔的身体堵住了这个洞口,所以暂时没有流出来...
发现那个洞之后,我终于再也忍不住,就直接跪在棺材旁边,吐了一个昏天暗地...直到最后吐出来的全是清澈的酸水了,可还是压抑不住心里那股翻腾!
帕泰尔比我师祖预料的还要可怕,它根本没有被完全封印住!!它一直还是一个‘活’着的僵尸!它之所以有力量,在被封印了那么多年以后,还和我们战斗成那个样子,是因为它一直在吃...吃人,吃人心,吸取那人心里最精华的几滴心头之血!
我原本以为,它只是指挥着那些鱼,把鲜血泼洒在自己的棺材上,利用少量的鲜血滋润自己...这个棺材根本没有彻底的封住它,根本不知道它用什么办法在棺材上抠了一个洞出来。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原本准备的防止它起尸的办法根本就不可行,我必须赌上我自己...!
平复了一下心情,我勉强压住自己依旧在翻江倒海的胃,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愤怒,我再次面向了那充满了腐臭的棺材,然后死死的捏住了帕泰尔的下巴,再次把握着糯米的手伸了进去!
这一次愤怒让我没有了任何的畏惧,我非常直接在帕泰尔的口中捣腾...然后摸到了咽喉!
正准备放下糯米的一刹那,我感觉到强烈的危机感,早有心理准备的我,在那一瞬间,一下子把全身的力量都用在了捏住帕泰尔下巴的那只手上...力气大得我的指头都泛出了一股用力过度而显得异样的青色!
但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还是传来了,那是下颌骨被捏住,还是要强行闭合的声音...在这一瞬间,我才发现帕泰尔的力量有多大,我几乎是摁着它的下巴了,但我还是没有忘记把手中的糯米一把塞进了它的咽喉!
这几天忙疯了,人也生病了.....,骂也挨了,但更新还是要有的,毕竟是我的错。今天的更新送上,大家看书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