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道士那些年

  想从别人嘴里听到你最想要知道的事,聪明的做法不是追问,而是赶紧的闭嘴,听别人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那一夜,士兵很快处理好了那具恐怖的尸体,原来破屋所在的平地上,再次变得安静起来....百无聊赖的士兵们开始围绕着火堆抽烟,吹牛,仿佛那里根本就不曾存在过一具恐怖的尸体。

  至于刘卫军被刚才的刺激吓得有些恍惚,士兵们不在意那具尸体,可是他不能不在乎,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自己就像强迫症一般,看着那具尸体在火堆面前化为一堆黄色的液体,然后慢慢的渗入那黄土地里。

  这的确不是他想看的,因为看完过后,刘卫军的胃就开始抽搐,翻江倒海一般的抽搐,然后他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吐了...

  有的士兵开始哄笑,刘卫军懒得理会,他觉得空气中一直弥漫着一股子怪味儿,他觉得是那滩黄水的味儿。

  原本就阴沉的夜,在这个时候月亮彻底的隐去了,细雨开始飘落,原本雨贵如油的地儿,刘卫军总是习惯了在下雨天分外喜悦的心情,可是这一夜的细雨却不能让他开心,他已经彻底的陷入了呕吐,一直吐,直到吐到胃里没有东西,只剩下酸水...还是停不下来。

  士兵们只是笑,甚至有的人在调侃着,他们第一次也是这样,所以刘卫军该受这种罪...这让习惯了父母关爱的少年特别的难过,眼泪都包在了眼里。

  也就在这种时候,有一双温暖的大手开始轻轻的拍他的背,并且用自己的袖子给他抹了一下嘴。

  熟悉的旱烟味儿,刘卫军不用抬头,都知道是自己的爸爸,刘二爷来了,刚才一直强忍的泪水,一下子就从眼眶里滚落了出来,他抬起头来,叫了一声:“爸!”

  “我老刘家的男人是不哭的,卫军啊,今天晚上过去,你就真的要成为一个男人了。”刘二爷此刻的脸色非常的难看,而且显得更加苍老沧桑了一些,只是望向刘卫军的双眼里写满了慈爱。

  刘卫军不明白刘二爷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神情,他刚才明明就看见了那具恐怖的尸体化成了一滩水,父亲还这样的表情,是在担心什么呢?

  这时,在蒙蒙的细雨中,刘卫军发现那一行五人全部回来了,那几个军官正在给林建国说着什么,一向淡定的林建国这一次的脸色也分外的难看,很久之后,他才听见林建国用很大声的语气说到:“这件事情,你们问了也没用,我不会说什么的,也不是你们能解决的。再问下去,一切会变得更糟糕,我保证。”

  还是那样,林建国的语气不容置疑,更不容反驳,就是异常肯定,根本不给人任何回转的余地。

  这让刘卫军对林建国的佩服更加深了一分,敢和军官叫板,而且是那么神秘部队的军官。

  同时他也为林建国担心,那军官要发火了怎么办?可是没有刘卫军预料中的怒火,那几个军官只是沉默了一阵子,然后其中一个说到:“我们的身份和能力也的确管不了什么,事情会如实的上报,总之上面...”

  那军官的声音渐渐的小了下去,刘卫军也听不见他在说些什么了,总之他还是很好奇的。

  因为注意这里的事情,他完全忽略了站在身边的刘二爷,直到他听不见他们的对话了,他这才转过头来看着刘二爷,发现刘二爷的神情变得更加的忧虑了。不过,和刚才不同,刘二爷到底什么也没有说。

  和军官的对话大概进行了十分钟,林建国就没有说什么了,而是走了过来,站到了刘二爷的身边。

  至于那几个军官则是收拾好队伍,提前就走下了这片山坡...很快,这个原本还显得有些热闹的山坡就变得空寂冷清起来,不过因为有林建国的存在,刘卫军觉得分外的安心。

  林建国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望着悬崖下奔腾不息的黄河水发了半天的呆,抽了两根烟卷儿,然后才扔下了烟蒂,对着刘家父子说了一句:“走吧,我们回去。二爷,我对你说的话,你还是仔细考虑一下吧。这一去,恐怕就没有办法回头了。”

  “还能有什么考虑的,事情都变成了这样,你说的追踪者都已经跑了,不赌一把,这个镇子也是彻底的没救,我自己这条命也得搭上..再说,这已经是第二个了,以后难保不接二连三的来,恐怕...”刘二爷叹息了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番沉重的谈话听得刘卫军也充满了担心和沉重,但依然是好奇的,他实在不明白林建国和爸爸在说些什么,为什么就不能说的直接明白一点儿。

  可不想刘二爷却话锋一转,又说到:“我没啥本事,就是一个半吊子的道士,跟着你去了,也不知道有用没用?”

  “就是再有本事的道士去,也不是一样没用吗?我只信任你,我让你去,只是证明心中的一个想法。或许,我救不了我自己,但我也总得想办法,保一下这个镇子啊。算了,当着孩子的面儿,别说那么多了。明日,你若要与我一起去,那就早晨6点在镇子口等着吧。”林建国简单的说完了这番话,就变得沉默了起来。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走下了这片缓坡。

  细雨依旧蒙蒙,刘二爷把手有些爱怜的搭在了刘卫军的脖子上,声音有些痛苦的说到:“卫军,你现在明白了吧?为什么从今天晚上过去,你就要变成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因为爸爸明天要同你林叔一起去办一件儿大事。一个月吧,一个月以后可能会回来一次,如果回不来,那就...”

  一直都表现的有些没心没肺的刘卫军有些慌了,他转过头看着刘二爷显得有些沧桑的脸,忍不住喊了一句:“爸..”

  “别担心我,应该是会回来的!总之,我不在这一个月吧,你好好照顾着家里,照顾你妈妈!镇子上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儿,你都要记得,等我回来再说,不要有任何的惊惶不坚定,也不要受任何的蛊惑。知道吗?”说完这句话,刘二爷又补充了一句:“我说了,我一定会回来的。”

  刘卫军忽然觉得自己是一个男人了,面对这样的刘二爷,他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林建国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从脖子上取下了一件儿东西塞在刘卫军的手里。

  刘卫军看了一眼,那只是一个普通的木牌,上面雕着一个林字,颜色很是陈旧,隐隐有些泛红...林建国对刘卫军简单的说到:“保你平安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你一定要平安着。”

  刘卫军忽然觉得手上的木牌有些沉重,但他还是默默不语的把木牌戴在了脖子上,上面还有一些温热的温度,让人安心。

  而那一夜,刘二爷对刘卫军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写信给你哥哥,不管你撒什么谎,这一个月,让他千万别带着家人回咱们这个镇子,知道吗?”

  刘卫军再次点了点头!

  那是一次罕有的,细雨下了一整夜的天气,刘卫军的记忆是那么深,因为回到家以后,他也听见自己的妈妈哭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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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的小镇天一亮,刘卫军就没看见自己的父亲了。

  而他抬头看着整个小镇,发现莫名的雾蒙蒙的,却又不像是那种正常的起雾。

  原本雨天过后,这是一个应该放晴的日子,天空中的太阳却看起来是那么的模糊不清。

  也就是在这一天,魏东来回来了。
  其实说起来,那一天除了有一些朦胧的太阳,已经离开的父亲,刘卫军觉得一切都是非常平常的。

  当红着眼睛的妈妈把热乎乎的面条端给他的时候,早上起床那种莫名的心悸感已经没有了,像日子又过回了从前,父亲十天以后也会回来,他感觉不到自己要承担什么?

  镇子上开始慢慢的热闹起来,早起上工的人,上学的孩子,空气中飘荡的早饭香气...吃完早饭的刘卫军放下碗,特意去了一趟木材调运处。

  昨晚那个还弥漫着莫名恐怖紧张的地方,这个时候又是一片沸腾热闹的开工景象,这让刘卫军恍惚了一下,难道昨晚的一切都是梦?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过,刘卫军在镇子里东游西荡,却发现一切正常的不能再正常,就连人们每天生活的轨迹都没有什么不同,就是如此,时间到了晚上。

  刘卫军记得那一天,他已经彻底的放松了心情,而事发的当时,他正在陪着烧水的妈妈随意的说着话,宽慰着她,然后准备洗脚。

  就是这样平常的一幕,相信那时的小镇,百家千户都在上演,却被一声突兀的尖叫声而打断了。

  那声尖叫是如此的凄厉,莫名的划过了夜空,因为距离的原因,刘卫军那时还没听见,可那声尖叫就如同是一根被点燃的引信,蔓延着引爆了炸弹,小镇从某个角落开始不平静,接着就扩散开来,越来越多的嘈杂声开始在这原本平静的镇子里出现...

  “我咋觉得外面有些闹腾呢?”刘卫军所谓的安心也不是真的安心,他的耳朵好使,所以听见了隐约传来的喧哗声。

  “咦,我没听见什么啊?”刘卫军的妈妈奇怪的看了刘卫军一眼,毕竟人老了,耳朵不是很好使。

  这就是刘卫军在平静以前最后的对话,接下来,他们的对话就被院子里传来的急剧的敲门声给打断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这敲门声,刘卫军的心突突的跳了好几下,而妈妈也是很不安的样子,想起自己是家里唯一的男人,爸爸让自己从昨夜起就要长大,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的话,刘卫军勉强的对妈妈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容,然后强壮镇定的去开门了。

  从厨房到院门,只是短短的一段路,伴随着激烈的敲门声,刘卫军竟然走得双腿发软,走到大门前,几乎是鼓足勇气拉开了大门。

  “刘二爷在吗?”一打开门,刘卫军还没看清楚来人是谁,就听见一句喘着粗气,非常急切的话。

  然后,刘卫军才看清楚来人是谁,那是一个木材调运处的工人,本人是镇子上的人,所以住在镇子上,不过和自己爸爸来往确实是不多的,刘卫军很是诧异为什么这个人会在这个时候上门,如此急切的要找自己爸爸。

  几乎是下意识的,刘卫军回答了一句:“我爸不在,要十天后才能回来。”

  那人一听,脸上明显流露出失望的表情,接着竟然愣在门口,有一种不知如何是好的惊恐,看着来人的表情,刘卫军的心情跟着有些紧张,咽了一口唾沫,想着昨天父亲的话,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说到:“其实你可以....”

  可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那个工人用恍然醒悟的声音说到:“对了,可以找林建国,这人不好接近,你爸爸和他有交情,你也和他有交情吧?”

  “林叔也不在,和我爸一起出去了,也要十天以后才能回来。”刘卫军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自己有些抱歉的样子,但他也实在太好奇发生什么事情了,不等那工人失望,就张口说到:“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告诉我吧,至少...”

  他没有至少出来什么,毕竟他自己没有什么本事,部队在昨夜好像就已经连夜离开,林叔和父亲都不在,整个镇子好像失去了所有的依靠,那一刻,刘卫军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肩膀沉重了。

  “还记得魏东来吗?死在木材调运处的魏东来,他回来了。”那个工人的语气变得失落,无助,但还是告诉了刘卫军答案,说话间他又叹息了一声,说到:“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刚才镇子上很多人都看见了他,很多人被吓到了...他现在在回自己的家。”

  魏东来也原本是镇子上的人。

  而听闻这个消息的刘卫军却惊呆了,联想起昨天林叔和父亲的沉重,今天一个死了那么久的人竟然就回到镇子上来了?

  “是不是觉得非常的震惊?”说到这里,卫军叔望着我,神色异常的平静,或者是在这个镇子上坚持了这么多年,再想起当年的往事,已经可以平静的面对了。

  我是很震惊,但又不是十分的震惊,毕竟之前就已经有心理准备,而且在现代社会中,所谓假死的现象也层出不穷,中间的原因不可细探,毕竟民间流传的各种说法已经够多,只要不是对现实社会造成了影响,那是个人的因果,专业人士也不必插手,这几乎是圈子里默认的一种态度。

  可以说,也是这种默认成俗的规则克制了我的震惊,但是这件事情根本不可以细想,死去那么久的人复活了,除了事情本身的恐怖意外,这背后一定牵扯着极大的秘密...按说,尸体也早就该腐烂了吧?

  我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勉强镇定的说到:“有些震惊,可是更好奇,那个工人为什么就会直接来找你?”

  “很简单啊,他就是当年守夜那十个工人中的一个,多少知道一些内情。”

  “接下来呢?你去见到魏东来了吗?”我很想知道接下来的事情。

  “见到了,那一夜...”卫军叔又开始讲述起当年的往事。

  在那一夜,那个工人如此说了以后,刘卫军先是害怕,但接着害怕的情绪就被好奇心淹没了,毕竟镇子上那么多人,还有很多是看着他长大的叔叔阿姨,是熟人,这多少给了他极大的安全感,他就有一种强烈的愿望,想要去看一看那个复活的死人....这个念头强烈到他已经忘记了父亲的叮嘱,无论镇子上发生什么事情,让他都不要过问。

  “去看看吧。回来我也好和林叔还有爸爸说。”刘卫军找了一个很烂的理由,但那个工人也没有拒绝,其实根本没有拒绝的必要,因为迟早也会看见的。

  “妈,我出去一趟,很重要的事,是爸爸吩咐的事情。”刘卫军给妈妈找了一个这样的理由,然后不等妈妈回答,就和那个工人匆匆忙忙的奔入了夜色当中。

  在一个相对封闭的小镇,一件事情的流传速度快得是相当不可思议的,尽管那时根本没有相对发达的通讯方式。

  在刘卫军和那个工人赶到魏东来的家时,他的家已经层层叠叠的围了不知道多少人,很多熟悉的面孔都在其中。

  魏东来的家是临街的一栋小楼,根本没有院子,这样层层叠叠的人挤着,刘卫军相对单薄的少年身体根本就挤不进去,也就看不到所谓的魏东来到底是不是复活了?

  而目光穿透人群,刘卫军也看见魏东来家的大门紧闭,好像根本就不想接待这些围拢的人群。

  可是,生死是人类最大的问题,而死而复活则是对人类最大的诱惑,尽管魏东来家大门紧闭,可是人群依旧不肯散去,甚至有些激动的人们开始去敲魏东来的大门,场面变得有一点儿不可控制。

  看着这纷乱的场面,刘卫军的心莫名的变得有些惊慌,直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也就在这时,刘卫军家里那栋二层小楼的平顶忽然亮了起来,陡然的灯光有些刺眼。

  刘卫军下意识的抬头一看,是魏东来的家人举着两盏灯上来了,同时还在屋顶上摆放了好几个油灯,在其中有一个身影,在这夜里,有些神经质的举着一个火把。

  在那一刻,刘卫军有些恍惚,他分明看见那个举着火把的身影就是魏东来本人。

  那就是死而复活的人吗?除了脸上苍白一些,和他生前的样子根本没有任何区别,脸型五官,高矮胖瘦都是一模一样...这根本不是别人可以伪装的吧?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刘卫军总觉得在魏东来出现以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怪味儿,说不上是难闻,却异常的刺鼻,就像进入了一个多年没有人住的老屋子,对,就是一种腐朽的气息。

  “我知道大家不太能接受我就是魏东来,但我魏东来在这个镇子上呆了那么久,街坊邻居认识我的不少,也发生了很多事儿!如果你们想证明我是不是魏东来,尽管证明好了。”魏东来说完这句话,人群安静了一下。

  而在火光的映照下,魏东来忽然笑了,那笑容看得刘卫军心里发凉,可魏东来却浑然不觉,而是用一种魅惑的语气接着说到:“之所以要给你们证明我就是魏东来,那是因为——我有一个重大的秘密要告诉你们。”
  什么重要的秘密?我直觉这就是事情的关键了,所以屏住呼吸,越发的不敢打断卫军叔的诉说。

  “我的复活是因为真正的神已经降临,将我从地狱拉了出来!也是经历过,我才知道真正的神是什么,我也才知道我们信奉它,是发自内心的信奉,所以我们要祭献它!真正的神是不会白白的接受祭献的,它会给你们想不到的回馈。尽管现在你们是不相信的,那我欢迎你们先来证明我是不是魏东来。”

  那一夜,魏东来根本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就说出了一番让人震惊不已的话语,带出了他的目的。

  他原来是要人们去信奉一个未知的神,然后许诺了莫名的,没有说清楚的好处。

  “那接下来呢?人们相信吗?”我迫不及待的问了一句,随着卫军叔的诉说,我仿佛看见了一个神秘的未知的存在,对这个小镇的阴谋正式的拉开了序幕...而小镇中的人们被网罗在其中,大网已经开始收网。

  “你觉得呢?这么无稽的事情,又是在大家都信奉科学的社会大前提下,谁会一来就深信不疑?”卫军叔反问了我一句,但接着他出了几秒钟的神,又说到:“可是...大家的内心却很动摇啊,因为,你知道的,一个死去的人又活生生的站在人们面前,有什么比这个更加震撼的?”

  人心是多疑的,但往往由于某种人灵魂里的‘劣根性’,很多人一旦相信了某一件事情,就会变成这件事情最忠实的‘拥趸者’,就算最后这件事情诸多疑点,就快要被证实是一个谎言,但这些人也会自觉的去维护,因为很多人一旦付出了某种心情,就不肯去承认自己‘输’了,也没有勇气直面自己的错误。

  镇子上的情况大致就是如此。

  刘卫军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夜的情景,人们争先恐后的向魏东来提问,问题尖锐异常,那感觉就像是卯着劲儿的要去证实眼前人不是魏东来,可是又很怕证实了眼前人不是魏东来。

  但魏东来的表现却是‘完美’的,根本没有任何的破绽,刘卫军也相信这个道理,就算这个世间有两个完全一模一样的人,但也不可能有两份一模一样的记忆,如果是这样,那根本就只有一个可能,不存在两个人的,只能是那个人本人。

  那一夜,站在屋顶意气风发的,就是魏东来本人。

  证实了这一切的人们沉默了,而围观的人群也越来越多,原本就不是一个大镇子,随着消息的流传,几乎镇子上所有的人都出现了,包括木材调运处的人,包括镇政府的人....以至于后来,魏东来不得不用一个喇叭来应答着所有。

  “快上万人吧?全部挤在一团!消息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流传着,你知道吗?那种场景怕是很多地方,发生了极大的事件也不能复制的。”卫军叔回忆着那一夜的场景。

  而我的心却在颤抖,快上万人了?而我观察现在这个镇子,最多也就一两千人吧?人呢?不可能是全部离开了镇子,既然阴谋已经展开,离开镇子哪有那么容易?我仿佛看见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在吞噬着一条条无辜的性命。

  “我能想象。那一天几乎是镇子上的所有人了吧?都被魏东来宣传了所谓的神吧?”尽管内心颤抖不已,可是我还是想继续的听下去。

  “是的,就是这样!魏东来告诉镇子上的所有人,神给人最大的恩赐,其实就是生命,活着才是一切的基础!如果想像他那样从死亡中走出来,就必须信奉他说的神!越是虔诚的信奉,得到的就越多,那得到的是什么,就是寿命,越来越多的寿命,直至永生!”卫军叔说这一段话的时候是平静的。

  可是我却感觉到头皮发麻,生命吗?岁月吗?那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能抵挡的诱惑,如果一个人有了无尽的岁月,那....我简直可以想象那可怕的场景,因为岁月的无尽,传承也就没有了意义,甚至很多人会以为子女也没有了意义,有什么能大过自己活着?是的,这想法很丑陋,很是很多人要直面自己的话,会颤抖的发现自己真的就会这样想。

  用最大的诱惑,引诱出人性深处最大的丑陋,接着就是疯狂的信奉!那在这个镇子上是有多少孩子被送往那个所谓的圣村?

  我抿着嘴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得需要多坚强的意志才能抵挡这种诱惑?得需要多真挚多深厚的情感才能让人保持理智,不堕落为疯狂?

  “是不是联想到了昨晚他们那疯狂的祭祀?”卫军叔这样问我。

  我木然的点点头。

  “昨晚,算不上疯狂吧?其实哪里才止是小孩?这镇子上有很多人...很多人遭遇了同样的命运!你知道那种无助吗?被自己疯狂的亲人,朋友,爱人献祭给所谓的神,送往未知恐怖的那种无助?这种感觉你不能去想,一想就会觉得对这个世间异常的绝望!可是,罗马不是一日建成的,让人们那么疯狂的信奉也不是一个魏东来有这样的说服力的。”卫军叔叹息了一声说到。

  魏东来出现后的十天,是一个疯狂的十天。

  神奇的,恐怖的事情一再的上演在这个小镇,就比如一个异常信奉魏东来说法的老人忽然变得精神了,缠身的疾病也没有了,而一个对魏东来抱有怀疑态度的人忽然就变得虚弱,甚至疾病缠身....这样事情不是巧合,不是偶然事件,而是层出不穷的让人们从最初的惊叹变为麻木了,而所谓的信仰也一次次的在人们内心被巩固着,再被巩固着。

  魏东来几乎已经成为小镇真正的主人,所谓的镇政府也开始为他服务,召开全镇的会议,按照魏东来的要求,严格的勒令镇子上发生的事情必须保密,不得外传。

  事实上,那个时候的通讯不发达,不像如今这种岁月,一件事情的传播只要通过网络,就会取得‘爆炸性’的效果,再不济一通电话,也可以让事情的流传出现不可控制的后果!

  这个小镇的地理位置本来就偏僻,人们最多的通讯方式不过就是写信,但邮局是被谁把握的?

  剩下的,无非是本人亲自出镇子去宣传这一件事情,可是人如果乐于分享,这个世界也不会产生如此多的纠纷,这个镇子上的人本能的,没有原因的就想要捂紧这个秘密,谁会想着去传播?

  所以,事情的一开始就被严格的控制在了这个镇子里!

  可这也像被装入了瓶子里的水果,总有一天就会发酵,不由自主的变成了酒...这样被捂住的事情,也不可避免的会变了性质!所以,人们本能的想保密,也只是一开始....

  因为魏东来的要求越来越多了,越来越不可思议了!

  就比如人们要开始准备大型的献祭活动了,就比如献祭的东西越来越奇怪了,从一开始被剥离的粉碎的家禽,变成了大型的牲畜...到某一天,竟然变为了人!而且,第一批被牺牲送上那诡异之船的不是别人,正是魏东来的儿女!

  刘卫军一开始也被这种诱惑弄得有些疯狂,那十天分外的漫长,他不停的在与自己做着思想斗争,一方面是林叔沧桑沉重的眼神,父亲痛苦悲伤的脸,还有他们的嘱咐,一方面又是来自生命的诱惑!

  直到第九天,开始的疯狂献祭,才让刘卫军的心里彻底的清醒过来!

  他才知道这个镇子疯了,这个镇子上的人们疯了,而自己也差点跟着发疯!

  那根本就是一个血腥的夜晚.....
  有的回忆总是痛苦,你想要逃避,却不能遗忘,这种记忆大概就是人灵魂内的刺。

  那个疯狂献祭的一夜,大概就是卫军叔灵魂里的刺,可是对镇子里的许多人来说,却是第一次的神迹!

  “我想你也看见了吧?那虚幻的大船,听见了那其实听了让人很心慌的喜乐吧?那一夜,是那些东西出现的第一次...”说起这段回忆,卫军叔的表情都变得非常的痛苦,而我的情绪也随着他的痛苦,仿佛看见了那一夜的画面。

  在跪拜的人群中,那虚幻的大船出现,魏东来带着残忍的笑意,亲自把自己尚且年幼的三个孩子亲手送上了那神秘的小船。

  在岸边,是第一个被祭献的人,他的尸体还孤零零的挂在高台之上,胸腔从小腹的位置被刨开,内脏拜访在前,血仍未完全的冷却,还在滴落...

  那一个被献祭的人就是最反对魏东来‘装神弄鬼’的一个人,在卫军叔的叙述中,那是一个倔强的男人,他始终坚信着魏东来是用什么办法弄出了这一切看似‘奇迹’的事情,揭开原因后,那会是一个可悲的骗局,而他竟然被自己的弟弟,还有最熟悉的街坊亲手绑上了献祭台。

  人性的最恶一面,在某种时候爆发开来,那是绝对惨不忍睹的惨剧。

  “在那次献祭以后,终究是有人清醒了。或许是怕这样的命运落在自己身上,也或许是怕这样的命运落在自己亲人身上,亦或者只是血腥的一幕刺激了他们的良知....我还记得那一晚上,有这么一段对话,我始终不能忘记。”卫军叔继续的诉说着。

  那是魏东来把自己的孩子牵上船时的一段对话,其中最大的一个孩子9岁了,是个女儿,她这样对着自己爸爸说到:“爸爸,我害怕,可不可以不上那个船?”

  “.....”

  “爸爸,上了那个船以后,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

  “还回来做什么?爸爸是送你们去好地方。”

  “爸爸,可是我以后是不是再也看不见奶奶,妈妈了?”这时,魏东来的大女儿已经开始哭泣。

  可是魏东来却紧握着自己孩子的手,并且暗示另外两个牵着自己孩子手的人一起加快了脚步,沉默着把孩子往船上‘拖着’,是的,已经是拖着了,孩子们不肯走,从大女儿开始哭闹,他们呼喊着自己的亲人,呼喊着熟悉的叔叔阿姨,街坊邻居,可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刘卫军在那个时候是很想站出来的,可惜他害怕了,他怕破坏了这一次的祭祀,会被周围愤怒的人所‘淹没’,他没有勇气站出来。

  “谁都不是圣人,谁都要痛苦的面对自己的怯懦,只为了一个随大流。在一片错了方向了流水中,能站出来的都是真正的英雄,如果还能坚持自己,那就可以是圣人,但大多数人都只能假装随着大流,才悲哀的发现自己只是一个平凡的人,我那时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就是一个平凡人。”卫军叔自我调侃的说了一句。

  “可你现在是一个英雄,带着一群人始终在坚守。”我望着卫军叔认真的说到。

  “现在吗?不是我是英雄,而是我的爸爸回来以后,我明白了,如果我是他的儿子,我就必须要承担一些责任,你懂吗?”卫军叔认真的和我说到。

  “刘二爷真的回来了?”我诧异的看了卫军叔一眼,我以为刘二爷从那次以后,就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嗯,他回来了。”卫军叔淡淡的说到。

  那一夜过去以后,镇子就彻底的变了,魏东来成为了镇子真正的主宰,而镇上的人对于杀人这种事情也麻木的觉得平常了,那不是给神的献祭吗?就包括镇上的政府,各种机关里的人也是如此...莫名的诱惑,彻底的颠覆了这个镇子。

  刘卫军却在那一天晚上失眠了,那是和自己的妈妈在一起,守在空旷的房间里,彻底的失眠。

  那个被杀男人的惨叫声,那血淋淋的开膛破肚的刺激,让他整个人都恍惚,不要说睡觉,他连闭眼也不敢,因为一闭眼,他仿佛就能看见一片血色,自己也被人群推搡着,送上那个祭台....

  他始终忘不了,在献祭的最后,魏东来的目光似乎是落在了他的身上,恶狠狠的,还咧嘴笑了一下,那样的发现让他一想起来,全身都发抖。

  那一天晚上没有睡,第二天白天刘卫军也不能闭眼,就算整个镇子安静异常....

  因为魏东来的出现已经彻底的改变了整个镇子,人们不再勤奋的生活工作,而是变得神经兮兮,无所事事起来,除了他们所要信奉的神每天必要的拜祭以外,他们好像真的找不到任何的事情做。

  “有了悠长的生命,一切的事情不就可以无限的推诿吗?或者是这样!你看见的如今的镇子,人们不事生产,却还能活着,因为有莫名其妙的钱来养活着他们,我觉得像是在圈养牲口,可是却让这里的人们更加信奉所谓的神。”卫军叔给我解释了一句。

  “莫名其妙来的钱?”我不解的扬眉。

  “是的,那个使者除了带人走以外,偶尔也会出现一次,送来大量的金钱,而这些钱有专人打理着,这些人是镇上真正的‘高层’,而镇子上的人就被这样的钱养活着,每天定时的去吃饭,每次献祭以后则可以随意的吃喝,甚至领取一定的金钱来娱乐。所以,才有了你看见的狂欢之夜。”卫军叔说的语气很平淡,可我听来却像是一个天方夜谭。

  这背后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甚至还有金钱来‘圈养’一个镇子的人?谜题越发的深重,我需要答案,而刘二爷的回归会不会带来答案?我继续的听卫军叔说下去。

  一个黑夜和一个白天的失眠,让那时的刘卫军精神出于完全崩溃的状态,而极度的惊恐则随时的折磨着他,以至于让他忘记了今天就应该是父亲和林叔回归的日子。

  因为忘记了,所以没有任何的盼望,却在深夜的时分,持续的失眠中听到了院中传来的动静。

  “谁?”几乎是同时的,他和妈妈一起听到了院子外的动静,然后喊了一句。

  “是我。”刘二爷的声音传入了刘卫军的耳中,充满了疲惫和压抑。

  不过,就算是这样的声音,也让刘卫军的心中得到了莫名的安宁,他一下子冲出了屋子,看见院中站着的人,不是自己的父亲又是谁?

  “爸...”刘卫军激动的喊了一声,就要走过去。

  却不想刘二爷却莫名的退了一步,对刘卫军还有冲出来的自己的妻子痛苦的说了一句:“不要靠近我。”

  刘卫军的妈妈在这个时候拉亮了院中的灯,看见站在院中的刘二爷一身的尘土,像是在黄河的滩涂里打了一个滚一般,眉眼间写满了疲惫和哀伤,就这么和他们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远远的站着,看着他们。

  “为什么不能靠近你?”刘卫军不解的问了一句,因为一天一夜的失眠,他的脾气也不太好,说话的言语之中也充满了某种愤怒。

  仿佛是为了发泄这种愤怒,他朝前走了两步,非要和刘二爷对着做的样子。

  这些天他那么无助,好不容易父亲回来了,却莫名的不允许他靠近,这是一个什么道理?

  可是不出意料的,刘二爷又退了两步,然后用一种更痛苦的声音对刘卫军说到:“我会害你吗?让你不要靠近,你就不要靠近!如果你还想和我说说话,你就真的不要靠近我。”

  刘二爷是如此的痛苦和无奈,这种情绪甚至不需要说明,就已经能从他的语气中感受到。

  毕竟是父子连心,刘卫军的心痛了一下,他终于站住了,就这样含着眼泪,有些呆呆傻傻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在他的身后,他的妈妈莫名其妙的开始哭泣,声音先是很小,后来变成了大哭,但为了不让邻居听见,他妈妈用袖子堵住了自己的嘴,只是压抑的哭泣着,让院中充满了一种哀伤的气氛。

  “卫军,镇子就靠你了,这个镇子里的人都中了‘毒’,一个都没有办法跑掉了,可你必须得守着这个镇子,知道吗?当做最后的防线守着它,否则这种‘毒’会蔓延开来,毁掉很多人,到时候就不止是我们的镇子要面对这样的命运,很多地方都会一样!这里,不能变成人间地狱。”看着自己的儿子,刘二爷一字一句的说了这样一段话。

  可是,刘卫军却完全不能理解,这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有信一封,这是我给你交待,你一字一句仔细的看着吧。”说话间,刘二爷把一封信摆放在了地上。

  刘卫军又是悲伤又是难过,他哪里还有什么心情看什么信,可是刘二爷竟然在把信摆放在地上以后,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爸...”刘卫军追了两步,却听见妈妈一下子放声大哭了起来。

  “妈,你不去追爸爸,你哭什么?”

  “傻儿子,你难道没看出来吗?你爸已经死了,刚才回来的是他的魂啊!”

  “什么?”

  “我开灯的时候,看见你爸没有影子!”












  四更,我记得的,不会欠大家的。


  这几天,各种关于这书的事情堆在一起了,磨铁昨天一更,拖到了晚上12点多,今天说三更,现在都没有写完。


  我很抱歉,大家,抱个拳,原谅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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