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段子《二憨·对不起》：二憨去找一位朋友，结果他不在，只有他新婚不久的妻子在。友妻对他说：“你等会儿他（指二憨朋友）吧，他很快回来。”说完就进了卧室。两分钟后，她突然传出一声惊呼。二憨冲了进去，但见友妻以手扶着衣柜，仿佛刚才不小心滑了下，然后上半身寸缕不挂。二憨红着脸道歉：“对不起。”准备退出，却被友妻叫止，“你觉得对不起谁？我？他？还是你自己？”二憨不解。友妻幽幽叹息道：“那你现在这样子又对得起谁？你？我？还是他？”二憨觉得这是一个深刻的哲学命题，于是一路思索地回到了家，并将这个问题转交于我。我叹了口气，道：“你看到她身体时，有没有反应？”二憨想了想，郑重地点了下头。我道：“那你对不起你的弟弟。”
微博体小段子，简短，惊悚或幽默
@素时锦年C 2012-10-12 23:32:00
@淑宁小主 2012-10-12 18:23:00
@果果肖肖 3791楼
我也不知道后来的日子是怎么过的，除了工作外尽力给自己找事做，和朋友同事一起外出旅游或运动，一个人时不停的做家务，被单拆了又洗洗了又拆，不敢回家见父母，躲着亲戚却又依赖朋友，害怕孤单，各种纠结
现在我儿子都学会走路了，回头看那些，我知道我自己刻骨铭心的爱过了，每个人心中都有座坟，葬着曾经的那段青葱岁月，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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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上每个人心底都埋着一根拔不出的针。。。好吧，再俗一下，放一篇旧文，探讨的就是“初恋”对于人生命的触动乃至震撼。。。其实人生中我们做的许多事，都是在反刍青春里那一刻的心灵战栗，并试图着重新接近那一刻的青青。然而，青春就像一匹被洗过的布，无论你如何用心，当初的那一种花团锦簇，那一种惊艳四射感，却是再无法重现。我们也只能被生活的流水所推着走，推到那一个未必是真爱但却可能是合适的人身上。。。
@淑宁小主 2012-10-12 18:23:00
@果果肖肖 3791楼
我也不知道后来的日子是怎么过的，除了工作外尽力给自己找事做，和朋友同事一起外出旅游或运动，一个人时不停的做家务，被单拆了又洗洗了又拆，不敢回家见父母，躲着亲戚却又依赖朋友，害怕孤单，各种纠结
现在我儿子都学会走路了，回头看那些，我知道我自己刻骨铭心的爱过了，每个人心中都有座坟，葬着曾经的那段青葱岁月，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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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上每个人心底都埋着一根拔不出的针。。。好吧，再俗一下，放一篇旧文，探讨的就是“初恋”对于人生命的触动乃至震撼。。。其实人生中我们做的许多事，都是在反刍青春里那一刻的心灵战栗，并试图着重新接近那一刻的青青。然而，青春就像一匹被洗过的布，无论你如何用心，当初的那一种花团锦簇，那一种惊艳四射感，却是再无法重现。我们也只能被生活的流水所推着走，推到那一个未必是真爱但却可能是合适的人身上。。。
凤求凰
一
“数声鶗鳺，又报芳菲歇。惜春更选残红折，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永丰柳，无人尽日花飞雪。
莫把幺弦拨，怨极弦能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夜过也，东窗未白孤灯灭。”
素手调琴，流出曲调含幽情；朱唇翕张，诉说春闺深愁怨。一曲歌罢，紫伊起身，盈盈一拜。她的神色，尚在曲中的阑珊暮春；她的眼神，却与眼前的姣妍春天混在一起。有一丝的春意自她的眼底溢出，溅落在听客们的身上。春天的种子悄悄地在人们的心头抽枝拔蔓，窜出满园春色。
春色已满，便只待红杏出墙来了。
有听客按捺不住，嚷起来，“紫伊姑娘，大爷出银一百两，你今夜就随了大爷销魂去吧。”
“我出一百二十两……”
“我出两百两……”
底下一片混乱。
老鸨媚娘出来，笑意深深，“各位客官，朝音轩的姑娘只谈风月，不接风尘。各位如有心游戏红尘，就请移步到我们醉君楼的万花阁玩乐吧，那里包管你尽兴。”
底下嘘声一片。
紫伊见状，轻笑道：“难得大家如此抬举紫伊，真让紫伊感激莫尽。这里且让紫伊再抚一曲《梅花三弄》，为各位助兴吧。”
“莫若来一曲《凤求凰》，更应眼前此形此景。”
紫伊放眼望去，却是一年轻公子。但见他紫袍曳地，头束纶巾，中镶白玉，举止飘逸风流，忽地心头一动，恰如风吹皱了一池春水，水面桃花浮泛。
见多了风月，紫伊很快便收霁了心事，巧笑嫣然：“既然这位客官有此雅意，紫伊不敢扫兴。”
紫伊重落座于古琴前。桐木作的琴身，有蛟丝细细缠绕，轻轻触碰之下，有欢愉之声，有伤怨之语，恰似男女之情。
紫伊信手弹唱。琴声铮琮，将心事撩拨。歌声悠悠，承载情思：“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忽地凤箫声动。紫伊偷眼望去，却见年轻公子不知自何处掏出一管紫竹箫，指随唇动，悠悠雅韵自指尖滑落出来，似那翩跹的凤追逐着凰，缠绵上了琴声。两股乐音在空中飘荡，相逢，相拥，如胶如漆，水乳相交，聚于高潮，只有紫伊微微颤动的声线在空里飞扬，“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愿一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使我沦亡……”
一曲终了，紫伊身陷迷离。她从未似现在这般领悟曲里韵调，从未似这刻对爱感悟入骨。恍惚之间，她身化为凰，有双翼却忘了飞翔的姿势，只立于千丈壁仞之上，遥望底下浮云翻腾，有凤翱翔，声声求凰。凰要答吗，答吗？答了他，便要纵身跃下千丈壁仞，余生里，哪怕断翅殒命，都不得怨言。不答了他，莫非就要这般坐待山头，让白云淘尽丹朱容颜，让满腔的柔情都枯成石褐？
“紫伊姑娘，是不是犹在想刚才合奏之事呢？”
紫伊身子一颤，抬头望去，却见年轻公子立于眼前，以手弄箫，面有得色，似乎认定刚才一曲技艺，已经征服了紫伊，伊人唾手可得。
紫伊一股傲气涌了上来，端坐于琴前，微露讥讽之色，道：“我是在想，公子箫艺超群，当是不凡之人，却来醉君楼这等污浊之地来献艺，沦为与紫伊一般卑贱，若传出去，怕坏了公子的清名吧。”
年轻公子怔了一下，嘎声道：“你怎能这么说我？难道你对我……的箫声，一点感觉都无？”
紫伊冷笑道：“朝音轩每日往来的男子无数，多才多艺者不乏其人，紫伊岂能对个个都有感觉？若是的话，那么紫伊就不该待在朝音轩，而应在万花阁了。”
年轻公子脸色霎变道：“我原以为你与那些风俗女子不同，能够读懂我的箫音，没料到你也与她们一般……。”
紫伊轻笑道：“公子是说紫伊庸俗吗？莫非公子真觉得自己高尚？那斗胆容紫伊问公子一句，公子与紫伊搭讪，不就为了与紫伊春风一度吗？”
年轻公子一下被紫伊说中了心事，脸顿时烧红了起来，“你……你……”
紫伊抚了一下琴弦，弦音晦暗，一如心事。她道：“公子可还有其他事么，若没有的话就请回吧。在座的各位爷们花了钱过来，是听紫伊弹琴的，并不是听紫伊与公子对话。”
底下早有听客不耐烦地大声叫嚷，呵斥年轻公子识相离开。
年轻公子注视着紫伊片刻，惨白着脸，道：“看来一切是我萧音欢自作多情，打扰了紫伊小姐的雅趣。那在下告辞了，紫伊小姐请自便。”说完，脚步踉跄地离开。
底下哄笑声一片，有一个刺耳的声音传了出来，“别以为自己皮嫩就不是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做梦去吧！”
紫伊小姐紧闭着双唇，玉指纷飞，将所有的心事揉进了琴音里。原本如行云流水般的《春江花月夜》忽地有浮沙泛起。一个措手不及，弦断了。
紫伊怔忪地看着断线，心头的一根弦，崩断了。
二
紫伊病了。梦里，凤追着凰，凰躲着凤。激烈的追逐之中，凰一头撞上了悬崖峭壁。血色的花儿绚丽绽放，随即飘零，一朵，一朵，缓缓下坠。崖下，有凤箫声动，一串一串的音符飘起，接住了花儿。花儿的血色泅入紫竹箫身，化作一抹嫣红，刺目惊心的红。
媚娘看着紫伊的眼神镀满哀伤。紫伊回于她幽怨。媚娘无语地退出紫伊的房门，掩落一室的寂寞憔悴。
媚娘的酒意喝得越发地深。
如此反复三天。紫伊心头突动，挣扎着起身，取过古琴，焚香净手，静坐于前。良久，琴弦微动，琴韵清冽。
空里流霜不觉飞，玉人独坐月光下，挥弦弹唱《凤求凰》。纷纷扬扬之间，一凤一凰翩跹起舞，你缠着我，我绕着你，交颈相拥，眼底缱绻。
曲毕，紫伊昏倒在地。
恍惚之中，有凤凰自窗口飘了进来，轻柔地用羽翼抚摸着她。翅膀的驿动之中，有洞箫声断，掉入紫伊的耳中，将她惊醒。
她飞快地爬起，冲至窗前，浑不似一个病人。院落外，有一道孑茕的身影，寂寥地用手中的箫，在青瓦砖之上，月光之下，涂抹着相思，一层复一层。
紫伊痴痴地望着，浅浅地笑着，直至月光下的身影缓缓掉身，拂动了花影，将暗香遥遥相传。透过月光的涟漪，他们读到了彼此眼中的千年孤寂，还有掩藏不住的欢欣。
春水迭涨，一夜之间漫过河岸。桃花开了，朵朵灼灼妖娆。
紫伊人比桃花艳，眼比那春水深——为她的大喜之日。
没有盛大的唢呐锣鼓喧腾，没有众多亲友的热情庆贺，一切从简——萧音欢身为宫廷乐师，迎娶一名艺妓，并非荣耀之事，于是极尽低调。
一顶软轿，将紫伊抬进了萧音欢临时租住的一个小院落。几张囍字，一对红烛，如此便尽了大喜之礼，无人见证他们的幸福。
媚娘没有前来为紫伊祝福。她只在紫伊出嫁的前夜，喝得半醉，闯入紫伊的闺房，幽幽地望着她。窗外斑驳的花影在媚娘的眼中扫出淡淡的忧伤，“你知道吗，你欠着我。”
紫伊知道自己对媚娘的亏欠。她欠着媚娘一条命，她欠媚娘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她更有愧于媚娘对她才艺的精心调教。媚娘将她捧成了醉君楼最红的歌姬之一，她却要匆匆拜别，为了一段突如其来的爱情。
媚娘忧伤的声音浸濡在春天的空气里，潮湿得可以拧出一把泪，“你欠我一段幸福。你把你的幸福从我这里抽离走，放在了一个陌生男人的掌心。他会摧毁它的。”
初染爱情酡醉的紫伊欢快答道：“不会的，萧郎会对我好的，安护好我的幸福。”
“幸福要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才安稳。”媚娘的眼神里多了一层内容，“男人不可靠，尤其是萧音欢那样的男人。不要指望他们能够对我们这样的女子专情如一。他可以成为你的唯一，但你只能成为他的其一，所以他留给你的，只有眼泪。”
有句话被紫伊咽进了肚子，没有说出来，“可媚娘你夜夜买醉，便是快乐吗？如果说人生是一碗药的话，那么爱情便是一粒糖。也许苦涩是永恒的结局，但有了糖的滋味，人生便多了种回忆。我希望在喝最后的那一碗孟婆汤时，发现抹消记忆是如此刻骨铭心，而不要是漫不经心。”
紫伊将媚娘的言语视为是挽留她这棵“摇钱树”的说辞，并未放在心上。她只将这些年在醉君楼所有的积攒全都留给了媚娘，作为赎身之用。
媚娘没有任何的推却，然后她阻止醉君楼的任何姐妹出席紫伊的大喜之庆。
紫伊心想，媚娘是怕她满溢的幸福溅落出来，漩成粉红色的桃花晕，打动其他姐妹的心，从此醉君楼便溃不成军。于是她对媚娘的愧疚心理减淡了许多，乃至于在踏出醉君楼的时候忘了回头看望一眼——如果她回头了，她便会看到媚娘孤立于阑干之后的身影，或许她可以像当日里读懂萧音欢一样，看到媚娘流泻出来的情意。
洞房里，红烛烧尽，罗帐暖香。紫伊偎依在萧音欢的怀里，呢喃道：“萧郎，我抛弃一切始得与你相聚相守。你将来可不能抛弃我，否则我就一无所有了。”
萧音欢轻吻着她的脸颊，温柔道：“我会待你好的，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唯一的你，你的唯一。”紫伊看着随更漏一起流转、漏进屋里的月光，感觉心底有一个最柔软的地方，被月华一寸一寸地洗净，直至整个身心都轻无了起来，轻得没有了自己。
一
“数声鶗鳺，又报芳菲歇。惜春更选残红折，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永丰柳，无人尽日花飞雪。
莫把幺弦拨，怨极弦能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夜过也，东窗未白孤灯灭。”
素手调琴，流出曲调含幽情；朱唇翕张，诉说春闺深愁怨。一曲歌罢，紫伊起身，盈盈一拜。她的神色，尚在曲中的阑珊暮春；她的眼神，却与眼前的姣妍春天混在一起。有一丝的春意自她的眼底溢出，溅落在听客们的身上。春天的种子悄悄地在人们的心头抽枝拔蔓，窜出满园春色。
春色已满，便只待红杏出墙来了。
有听客按捺不住，嚷起来，“紫伊姑娘，大爷出银一百两，你今夜就随了大爷销魂去吧。”
“我出一百二十两……”
“我出两百两……”
底下一片混乱。
老鸨媚娘出来，笑意深深，“各位客官，朝音轩的姑娘只谈风月，不接风尘。各位如有心游戏红尘，就请移步到我们醉君楼的万花阁玩乐吧，那里包管你尽兴。”
底下嘘声一片。
紫伊见状，轻笑道：“难得大家如此抬举紫伊，真让紫伊感激莫尽。这里且让紫伊再抚一曲《梅花三弄》，为各位助兴吧。”
“莫若来一曲《凤求凰》，更应眼前此形此景。”
紫伊放眼望去，却是一年轻公子。但见他紫袍曳地，头束纶巾，中镶白玉，举止飘逸风流，忽地心头一动，恰如风吹皱了一池春水，水面桃花浮泛。
见多了风月，紫伊很快便收霁了心事，巧笑嫣然：“既然这位客官有此雅意，紫伊不敢扫兴。”
紫伊重落座于古琴前。桐木作的琴身，有蛟丝细细缠绕，轻轻触碰之下，有欢愉之声，有伤怨之语，恰似男女之情。
紫伊信手弹唱。琴声铮琮，将心事撩拨。歌声悠悠，承载情思：“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忽地凤箫声动。紫伊偷眼望去，却见年轻公子不知自何处掏出一管紫竹箫，指随唇动，悠悠雅韵自指尖滑落出来，似那翩跹的凤追逐着凰，缠绵上了琴声。两股乐音在空中飘荡，相逢，相拥，如胶如漆，水乳相交，聚于高潮，只有紫伊微微颤动的声线在空里飞扬，“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愿一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使我沦亡……”
一曲终了，紫伊身陷迷离。她从未似现在这般领悟曲里韵调，从未似这刻对爱感悟入骨。恍惚之间，她身化为凰，有双翼却忘了飞翔的姿势，只立于千丈壁仞之上，遥望底下浮云翻腾，有凤翱翔，声声求凰。凰要答吗，答吗？答了他，便要纵身跃下千丈壁仞，余生里，哪怕断翅殒命，都不得怨言。不答了他，莫非就要这般坐待山头，让白云淘尽丹朱容颜，让满腔的柔情都枯成石褐？
“紫伊姑娘，是不是犹在想刚才合奏之事呢？”
紫伊身子一颤，抬头望去，却见年轻公子立于眼前，以手弄箫，面有得色，似乎认定刚才一曲技艺，已经征服了紫伊，伊人唾手可得。
紫伊一股傲气涌了上来，端坐于琴前，微露讥讽之色，道：“我是在想，公子箫艺超群，当是不凡之人，却来醉君楼这等污浊之地来献艺，沦为与紫伊一般卑贱，若传出去，怕坏了公子的清名吧。”
年轻公子怔了一下，嘎声道：“你怎能这么说我？难道你对我……的箫声，一点感觉都无？”
紫伊冷笑道：“朝音轩每日往来的男子无数，多才多艺者不乏其人，紫伊岂能对个个都有感觉？若是的话，那么紫伊就不该待在朝音轩，而应在万花阁了。”
年轻公子脸色霎变道：“我原以为你与那些风俗女子不同，能够读懂我的箫音，没料到你也与她们一般……。”
紫伊轻笑道：“公子是说紫伊庸俗吗？莫非公子真觉得自己高尚？那斗胆容紫伊问公子一句，公子与紫伊搭讪，不就为了与紫伊春风一度吗？”
年轻公子一下被紫伊说中了心事，脸顿时烧红了起来，“你……你……”
紫伊抚了一下琴弦，弦音晦暗，一如心事。她道：“公子可还有其他事么，若没有的话就请回吧。在座的各位爷们花了钱过来，是听紫伊弹琴的，并不是听紫伊与公子对话。”
底下早有听客不耐烦地大声叫嚷，呵斥年轻公子识相离开。
年轻公子注视着紫伊片刻，惨白着脸，道：“看来一切是我萧音欢自作多情，打扰了紫伊小姐的雅趣。那在下告辞了，紫伊小姐请自便。”说完，脚步踉跄地离开。
底下哄笑声一片，有一个刺耳的声音传了出来，“别以为自己皮嫩就不是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做梦去吧！”
紫伊小姐紧闭着双唇，玉指纷飞，将所有的心事揉进了琴音里。原本如行云流水般的《春江花月夜》忽地有浮沙泛起。一个措手不及，弦断了。
紫伊怔忪地看着断线，心头的一根弦，崩断了。
二
紫伊病了。梦里，凤追着凰，凰躲着凤。激烈的追逐之中，凰一头撞上了悬崖峭壁。血色的花儿绚丽绽放，随即飘零，一朵，一朵，缓缓下坠。崖下，有凤箫声动，一串一串的音符飘起，接住了花儿。花儿的血色泅入紫竹箫身，化作一抹嫣红，刺目惊心的红。
媚娘看着紫伊的眼神镀满哀伤。紫伊回于她幽怨。媚娘无语地退出紫伊的房门，掩落一室的寂寞憔悴。
媚娘的酒意喝得越发地深。
如此反复三天。紫伊心头突动，挣扎着起身，取过古琴，焚香净手，静坐于前。良久，琴弦微动，琴韵清冽。
空里流霜不觉飞，玉人独坐月光下，挥弦弹唱《凤求凰》。纷纷扬扬之间，一凤一凰翩跹起舞，你缠着我，我绕着你，交颈相拥，眼底缱绻。
曲毕，紫伊昏倒在地。
恍惚之中，有凤凰自窗口飘了进来，轻柔地用羽翼抚摸着她。翅膀的驿动之中，有洞箫声断，掉入紫伊的耳中，将她惊醒。
她飞快地爬起，冲至窗前，浑不似一个病人。院落外，有一道孑茕的身影，寂寥地用手中的箫，在青瓦砖之上，月光之下，涂抹着相思，一层复一层。
紫伊痴痴地望着，浅浅地笑着，直至月光下的身影缓缓掉身，拂动了花影，将暗香遥遥相传。透过月光的涟漪，他们读到了彼此眼中的千年孤寂，还有掩藏不住的欢欣。
春水迭涨，一夜之间漫过河岸。桃花开了，朵朵灼灼妖娆。
紫伊人比桃花艳，眼比那春水深——为她的大喜之日。
没有盛大的唢呐锣鼓喧腾，没有众多亲友的热情庆贺，一切从简——萧音欢身为宫廷乐师，迎娶一名艺妓，并非荣耀之事，于是极尽低调。
一顶软轿，将紫伊抬进了萧音欢临时租住的一个小院落。几张囍字，一对红烛，如此便尽了大喜之礼，无人见证他们的幸福。
媚娘没有前来为紫伊祝福。她只在紫伊出嫁的前夜，喝得半醉，闯入紫伊的闺房，幽幽地望着她。窗外斑驳的花影在媚娘的眼中扫出淡淡的忧伤，“你知道吗，你欠着我。”
紫伊知道自己对媚娘的亏欠。她欠着媚娘一条命，她欠媚娘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她更有愧于媚娘对她才艺的精心调教。媚娘将她捧成了醉君楼最红的歌姬之一，她却要匆匆拜别，为了一段突如其来的爱情。
媚娘忧伤的声音浸濡在春天的空气里，潮湿得可以拧出一把泪，“你欠我一段幸福。你把你的幸福从我这里抽离走，放在了一个陌生男人的掌心。他会摧毁它的。”
初染爱情酡醉的紫伊欢快答道：“不会的，萧郎会对我好的，安护好我的幸福。”
“幸福要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才安稳。”媚娘的眼神里多了一层内容，“男人不可靠，尤其是萧音欢那样的男人。不要指望他们能够对我们这样的女子专情如一。他可以成为你的唯一，但你只能成为他的其一，所以他留给你的，只有眼泪。”
有句话被紫伊咽进了肚子，没有说出来，“可媚娘你夜夜买醉，便是快乐吗？如果说人生是一碗药的话，那么爱情便是一粒糖。也许苦涩是永恒的结局，但有了糖的滋味，人生便多了种回忆。我希望在喝最后的那一碗孟婆汤时，发现抹消记忆是如此刻骨铭心，而不要是漫不经心。”
紫伊将媚娘的言语视为是挽留她这棵“摇钱树”的说辞，并未放在心上。她只将这些年在醉君楼所有的积攒全都留给了媚娘，作为赎身之用。
媚娘没有任何的推却，然后她阻止醉君楼的任何姐妹出席紫伊的大喜之庆。
紫伊心想，媚娘是怕她满溢的幸福溅落出来，漩成粉红色的桃花晕，打动其他姐妹的心，从此醉君楼便溃不成军。于是她对媚娘的愧疚心理减淡了许多，乃至于在踏出醉君楼的时候忘了回头看望一眼——如果她回头了，她便会看到媚娘孤立于阑干之后的身影，或许她可以像当日里读懂萧音欢一样，看到媚娘流泻出来的情意。
洞房里，红烛烧尽，罗帐暖香。紫伊偎依在萧音欢的怀里，呢喃道：“萧郎，我抛弃一切始得与你相聚相守。你将来可不能抛弃我，否则我就一无所有了。”
萧音欢轻吻着她的脸颊，温柔道：“我会待你好的，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唯一的你，你的唯一。”紫伊看着随更漏一起流转、漏进屋里的月光，感觉心底有一个最柔软的地方，被月华一寸一寸地洗净，直至整个身心都轻无了起来，轻得没有了自己。
三
婚后的生活如同一杯刚烫开的茶，初时热烈奔放，茶叶在水中袅袅浮沉，绽开百媚千姿。及至所有卷曲起来的叶脉全都舒展开，袒露无遗，两人的温度便渐渐冷却，于是茶叶只能无奈缓缓下坠，静守一隅，任寂寞将自己紧紧包裹。
紫伊初次感受到闺怨时，距离她与萧音欢成亲有一年零两个月零三天。
五月的春风，温柔得如同情人的手，拂在树上，便有一个花骨朵禁受不住痒，“噗嗤”一声，笑成了一朵花；拂在人的身上，有一触幽微的痒，从舒张开的毛孔一直钻入心底，一种叫做“欲望”的东西，被缓缓托起。
紫伊想起，萧音欢，她的萧郎，已经有近半月没有过来看她了。
事实上，萧音欢天天守在她身边的日子，只有一个月。一个月后，他便偶尔会夜不归宿。她从未问过他去了哪里。因为她知道，他还有一个家，一个名正言顺的家。她只是他的情人。她从未去排斥“情人”这个字眼。名分于她，无关重要。她要的，是他的身体流连于她的娇媚之时，他的心亦在沉醉，而不是在观望。她要的，是与他在一起，尽情欢乐。
她最欢乐的时光，便是萧音欢带着他的朋友回家一起狂欢。因为情人关系，她可以不避讳地出现在他的朋友面前，与大家一起尽兴。他吹箫，她弹琴，宾客们载歌载舞，把盏言欢，醉生梦死。时有登徒子或者喝多了的人，举着酒杯要与她干杯，“嫂子真是才貌双绝。得妻如此，今生无憾。”
紫伊笑嘻嘻地推却着，偶尔拒绝不过，便会被强灌下一杯酒。每当此刻，萧音欢就带头热烈地鼓掌，眼中笑意酽酽。
紫伊问过萧音欢，为何能坐视她被灌酒而自作乐，萧音欢醉语呢喃：“我知道他们并无恶意，而且，我最爱看你酒后的娇颜，一抹嫣红，恰似涂了最美的胭脂。你知道吗，这是你的性灵。”
“这是你的性灵”，一句话如雷轰顶，让紫伊的心为之颤栗，亦为之迷醉。她忽然觉得，自己天生就是适合于醉君楼。她在世人的眼中，永远脱离不掉那个在众人歌罢扇底桃花风的青楼形象。
其实人生就像醉君楼。很多人出出入入，大多数人都是逢场作戏，为的是寻欢作乐。只有少数人带着忧郁的眼眸而来。不同的是，有些人的忧郁是一时的心事郁结，而有些人的忧郁藏于心底。
紫伊的忧郁藏于心底。她的外表，永远是快乐的。
只有快乐的女人，才可以让男人快乐。这是媚娘说的。西施捧心，结果把吴王给蹙死了，又让范蠡魂断西湖。
紫伊忽然明白，在醉君楼，在朝音轩，确实是她最性灵、最快乐的岁月。
可惜回不去了。
于是紫伊就会将每一次的聚会当做醉君楼里的一次演出。她十指纷飞，弹唱今生今世里的情意绵绵；她长袖善舞，吹动砌下落梅如雪落，拂了一身还满；她拼却醉颜，为君妍，博君笑，只愿君不离妾身，只愿风花雪月一直下去。
然而如此，依然挽留不住萧音欢不羁的心，恰如再温柔的春风，也留不住一朵蒲公英的种子的流浪旅程。
于是，紫伊寂寞了。在五月的和风里，她的眼泪随乱红一起肆意纷飞。一地的阑珊。
她怀念醉君楼，怀念媚娘。
曾经里，她告诫自己，出了醉君楼，她便是萧郎的人，一生一世，只属于一人。醉君楼，朝音轩，将在记忆之中渐渐泯灭。一个人妻，是不能与一座青楼有任何的瓜葛，那样只会让夫君蒙羞，让自己被扫地出门。
然而那天，在五月春风的挑拨之下，她怀着一腔的闺怨，出了门，去了醉君楼。
她进了醉君楼，然而没有碰到媚娘。姐妹紫嫣神色迷茫地说：“你知道吗，媚娘找到了她的旧情人。她随他去了天涯海角，不要醉君楼了。媚娘，她不用再夜夜以酒浇愁，浇灭情思，而可以继续做她少女时的梦。”
紫伊觉得应该为媚娘跟自己一样，有一个美好的归宿而感到欢欣与祝福，然而她没有，她只感觉心里空洞洞，像是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丢失了。
她听说过媚娘的故事。据说媚娘曾经里是一名富家千金，然后就像戏文里所唱的，爱上了一个穷书生。自然父母是百般阻挠，决意拆散这一对搭错红绳的姻缘。然而青春的血管里，流动着叛逆；爱情的烈焰，足以燃烧一切世俗。于是十六岁的媚娘，为了追逐爱情，抛家弃财，与穷书生月夜私奔。
戏文中，下半场里多半都是穷书生在爱情的鼓舞之下，发愤图强，终于一朝金榜题名，衣锦还乡，还她晚来许久的荣华富贵。然而，现实却要比戏文少了一绺文饰的璎珞，多了几分残忍的青色：穷书生，一贫如洗。富家千金，身无长技。两人的生活，可以想象得出其艰苦困顿。很快，他们两人均被生活折磨得几乎发疯。她痛哭，哭自己为爱瞎了眼，所托非人。他心苦，苦对生活毫无应对之策，偏又再扛枷锁。
终于一个多月后，生活的重负压垮了这对年轻的夫妇。穷书生骗媚娘说他有个亲戚在京城里，生财有道，富甲一方，可以去投靠他。年少无知的媚娘，自然连催一起前去。却不料，这一去，就再回不来了。穷书生将她卖给了妓院，拿了钱之后，遁形消失。
身在地狱之中的媚娘熬过了毒舌毒打，辱身辱心，终于脱胎换骨，成了妓院里的头牌。两年后，家里的管家找到了她，哭诉她父母因思念她而身染重疾，撒手西去，留下万贯家产。
媚娘面无表情。她随管家回去，变卖了所有的家产，然后回到城里，将原先所在的妓院买下，改名醉君楼。从此之后，她由头牌妓女变成了一名老鸨，然后多了一个酗酒的习惯。
紫伊问紫嫣：“那个男人伤害媚娘如此之深，媚娘怎么还可以原谅他呢？”
紫嫣凄然道：“这大概就是女人的命吧，命里注定女人要吃男人的苦。女人就像一个湖，男人可以往湖面撒花，也可以扔垃圾。女人却只记住男人初倒映在湖面上的身影，魂牵梦萦。于是此生里，无论千万重劫数，千万里的路，都追随而去了，至死方休。”
是的。曾经里，那个穷书生伤害了媚娘的心，摧残了她的生命，然而却也在她的心中，烙下了一个叫做“爱情”的印痕。她恨他，不过是因为她爱他；她每天恨他一次，便是在心里种下了一粒相思的种子。爱与恨的纠结，让她夜夜摧心，唯有以酒浇酹，借酒忘事。然后有一天，他出现了。她曾经思念的模样，她痛恨的人，全都不见了，剩下的，是穷苦与苍老的容颜——上天已经代她惩罚了他，惩罚他日日在人间受那潦倒之苦，十倍于她受的苦。她冰封的心，一下子瓦解了。她恢复成了一个湖，纵容他在湖面撒花，或是往湖心扔垃圾。她只想日日看到他的身影倒映在她的湖面上。仅此而已。
紫嫣给了紫伊一封信，还有一个包裹，说是媚娘留给她的。
紫伊默默地走回了家。五月的阳光很好，然而在她的身上留不下任何的影子。她的人，变得轻无了起来。
她端坐于琴凳上，拆开了信。
信不长，每一个字却都带着媚娘身上的酒气，而闻不到半点的幸福味道。媚娘属于十二月，五月的春风太狭促太柔和了，吹不散她的冷冽。
“我们风月中人常说，男欢女悦。亦即，男不欢，女便难悦。女子要幸福，便只能倾尽一生心力取悦男人。女子有何资本取悦男人？才情为上，其次为色相，财势居下。才情可让男人臣服于己，身心俱被俘虏；色相可挽住男人的身，却留不住他的心；财势就只能拴住他的人，却将他的身，他的心推得远远的。紫伊，你本可幸福的，因为你三者皆有。然而你却选择了萧音欢，一个注定不属于你的男人。他比你多才，比你多财，更兼风流倜傥。他是一匹烈马，你征服不了他。你若想要与他长相厮守，只有令自己多习风月之术，让他不会轻易厌腻；对风月看淡，让自己不会坠入男人的彀中太深。另外，就是守住我留给你的财。这是最后的底线。有了钱，你就不必沦为男人的附庸，在某日人老色衰之时，犹然可以优雅转身，而不必哭哭啼啼。
“紫伊，记住媚娘说过的话：你欠我一段幸福。所以你要努力生活，慢慢偿还这笔债。不必挂念媚娘。媚娘会生活得比你幸福。”
紫伊解开了包裹，里面是她留给媚娘作为赎身之用的金银细软，另有两块金子。她恸哭了起来。与五月的旖旎春光一点都不相匹配。
四
光阴是花间漏下的参差影子。幸福是花影扫动的尘。
紫伊的生活，一尘不染。
箫音欢来她住处的次数越来越少，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紫伊也发现，自己越来越不知该怎么面对他，连曾经里热衷参与的宴会，也都意兴阑珊。于是生活中的甜蜜，只剩下了一点回忆：初相见时如惊涛拍岸般的惊鸿一瞥。她笑当日里自己的故作矜持，又笑当时的萧郎不谙风情。笑着笑着，泪水就出来了。她怔怔地坐着，用回忆的触角将两人所有的经历细细抚摸了一遍，忽地发现，萧音欢，他的萧郎，从头到尾，并未将心缠绕于她身上。他不过吹了两首箫曲，说了一些轻佻的话。不同的是，初次吹箫时，她心头的傲气尚在，于是没有向他屈服；第二次时，她已经中了爱情的毒，令自己低至尘埃中，于是他的一曲箫音便有了魔力，让自己看到了春天的花开，人间的情满。
“我不过是在编一出戏，自己演给自己看，自己鼓掌，自己落幕罢了。”空中柳絮飞舞，有一片漾入了她的眼中，隔断了视线。从此，春天的五彩斑斓就消失了。她的世界里，只剩下白茫茫一片，柳絮的颜色。
她开始为媚娘的命运揪心起来，“媚娘的戏中，谁在唱着主角，又该怎么谢幕？”她眼前浮动着媚娘醉眼朦胧的模样。一个夜夜买醉的女子，一个对爱情如飞蛾扑火般的女子，她能从容找到她的幸福吗？
婚后的生活如同一杯刚烫开的茶，初时热烈奔放，茶叶在水中袅袅浮沉，绽开百媚千姿。及至所有卷曲起来的叶脉全都舒展开，袒露无遗，两人的温度便渐渐冷却，于是茶叶只能无奈缓缓下坠，静守一隅，任寂寞将自己紧紧包裹。
紫伊初次感受到闺怨时，距离她与萧音欢成亲有一年零两个月零三天。
五月的春风，温柔得如同情人的手，拂在树上，便有一个花骨朵禁受不住痒，“噗嗤”一声，笑成了一朵花；拂在人的身上，有一触幽微的痒，从舒张开的毛孔一直钻入心底，一种叫做“欲望”的东西，被缓缓托起。
紫伊想起，萧音欢，她的萧郎，已经有近半月没有过来看她了。
事实上，萧音欢天天守在她身边的日子，只有一个月。一个月后，他便偶尔会夜不归宿。她从未问过他去了哪里。因为她知道，他还有一个家，一个名正言顺的家。她只是他的情人。她从未去排斥“情人”这个字眼。名分于她，无关重要。她要的，是他的身体流连于她的娇媚之时，他的心亦在沉醉，而不是在观望。她要的，是与他在一起，尽情欢乐。
她最欢乐的时光，便是萧音欢带着他的朋友回家一起狂欢。因为情人关系，她可以不避讳地出现在他的朋友面前，与大家一起尽兴。他吹箫，她弹琴，宾客们载歌载舞，把盏言欢，醉生梦死。时有登徒子或者喝多了的人，举着酒杯要与她干杯，“嫂子真是才貌双绝。得妻如此，今生无憾。”
紫伊笑嘻嘻地推却着，偶尔拒绝不过，便会被强灌下一杯酒。每当此刻，萧音欢就带头热烈地鼓掌，眼中笑意酽酽。
紫伊问过萧音欢，为何能坐视她被灌酒而自作乐，萧音欢醉语呢喃：“我知道他们并无恶意，而且，我最爱看你酒后的娇颜，一抹嫣红，恰似涂了最美的胭脂。你知道吗，这是你的性灵。”
“这是你的性灵”，一句话如雷轰顶，让紫伊的心为之颤栗，亦为之迷醉。她忽然觉得，自己天生就是适合于醉君楼。她在世人的眼中，永远脱离不掉那个在众人歌罢扇底桃花风的青楼形象。
其实人生就像醉君楼。很多人出出入入，大多数人都是逢场作戏，为的是寻欢作乐。只有少数人带着忧郁的眼眸而来。不同的是，有些人的忧郁是一时的心事郁结，而有些人的忧郁藏于心底。
紫伊的忧郁藏于心底。她的外表，永远是快乐的。
只有快乐的女人，才可以让男人快乐。这是媚娘说的。西施捧心，结果把吴王给蹙死了，又让范蠡魂断西湖。
紫伊忽然明白，在醉君楼，在朝音轩，确实是她最性灵、最快乐的岁月。
可惜回不去了。
于是紫伊就会将每一次的聚会当做醉君楼里的一次演出。她十指纷飞，弹唱今生今世里的情意绵绵；她长袖善舞，吹动砌下落梅如雪落，拂了一身还满；她拼却醉颜，为君妍，博君笑，只愿君不离妾身，只愿风花雪月一直下去。
然而如此，依然挽留不住萧音欢不羁的心，恰如再温柔的春风，也留不住一朵蒲公英的种子的流浪旅程。
于是，紫伊寂寞了。在五月的和风里，她的眼泪随乱红一起肆意纷飞。一地的阑珊。
她怀念醉君楼，怀念媚娘。
曾经里，她告诫自己，出了醉君楼，她便是萧郎的人，一生一世，只属于一人。醉君楼，朝音轩，将在记忆之中渐渐泯灭。一个人妻，是不能与一座青楼有任何的瓜葛，那样只会让夫君蒙羞，让自己被扫地出门。
然而那天，在五月春风的挑拨之下，她怀着一腔的闺怨，出了门，去了醉君楼。
她进了醉君楼，然而没有碰到媚娘。姐妹紫嫣神色迷茫地说：“你知道吗，媚娘找到了她的旧情人。她随他去了天涯海角，不要醉君楼了。媚娘，她不用再夜夜以酒浇愁，浇灭情思，而可以继续做她少女时的梦。”
紫伊觉得应该为媚娘跟自己一样，有一个美好的归宿而感到欢欣与祝福，然而她没有，她只感觉心里空洞洞，像是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丢失了。
她听说过媚娘的故事。据说媚娘曾经里是一名富家千金，然后就像戏文里所唱的，爱上了一个穷书生。自然父母是百般阻挠，决意拆散这一对搭错红绳的姻缘。然而青春的血管里，流动着叛逆；爱情的烈焰，足以燃烧一切世俗。于是十六岁的媚娘，为了追逐爱情，抛家弃财，与穷书生月夜私奔。
戏文中，下半场里多半都是穷书生在爱情的鼓舞之下，发愤图强，终于一朝金榜题名，衣锦还乡，还她晚来许久的荣华富贵。然而，现实却要比戏文少了一绺文饰的璎珞，多了几分残忍的青色：穷书生，一贫如洗。富家千金，身无长技。两人的生活，可以想象得出其艰苦困顿。很快，他们两人均被生活折磨得几乎发疯。她痛哭，哭自己为爱瞎了眼，所托非人。他心苦，苦对生活毫无应对之策，偏又再扛枷锁。
终于一个多月后，生活的重负压垮了这对年轻的夫妇。穷书生骗媚娘说他有个亲戚在京城里，生财有道，富甲一方，可以去投靠他。年少无知的媚娘，自然连催一起前去。却不料，这一去，就再回不来了。穷书生将她卖给了妓院，拿了钱之后，遁形消失。
身在地狱之中的媚娘熬过了毒舌毒打，辱身辱心，终于脱胎换骨，成了妓院里的头牌。两年后，家里的管家找到了她，哭诉她父母因思念她而身染重疾，撒手西去，留下万贯家产。
媚娘面无表情。她随管家回去，变卖了所有的家产，然后回到城里，将原先所在的妓院买下，改名醉君楼。从此之后，她由头牌妓女变成了一名老鸨，然后多了一个酗酒的习惯。
紫伊问紫嫣：“那个男人伤害媚娘如此之深，媚娘怎么还可以原谅他呢？”
紫嫣凄然道：“这大概就是女人的命吧，命里注定女人要吃男人的苦。女人就像一个湖，男人可以往湖面撒花，也可以扔垃圾。女人却只记住男人初倒映在湖面上的身影，魂牵梦萦。于是此生里，无论千万重劫数，千万里的路，都追随而去了，至死方休。”
是的。曾经里，那个穷书生伤害了媚娘的心，摧残了她的生命，然而却也在她的心中，烙下了一个叫做“爱情”的印痕。她恨他，不过是因为她爱他；她每天恨他一次，便是在心里种下了一粒相思的种子。爱与恨的纠结，让她夜夜摧心，唯有以酒浇酹，借酒忘事。然后有一天，他出现了。她曾经思念的模样，她痛恨的人，全都不见了，剩下的，是穷苦与苍老的容颜——上天已经代她惩罚了他，惩罚他日日在人间受那潦倒之苦，十倍于她受的苦。她冰封的心，一下子瓦解了。她恢复成了一个湖，纵容他在湖面撒花，或是往湖心扔垃圾。她只想日日看到他的身影倒映在她的湖面上。仅此而已。
紫嫣给了紫伊一封信，还有一个包裹，说是媚娘留给她的。
紫伊默默地走回了家。五月的阳光很好，然而在她的身上留不下任何的影子。她的人，变得轻无了起来。
她端坐于琴凳上，拆开了信。
信不长，每一个字却都带着媚娘身上的酒气，而闻不到半点的幸福味道。媚娘属于十二月，五月的春风太狭促太柔和了，吹不散她的冷冽。
“我们风月中人常说，男欢女悦。亦即，男不欢，女便难悦。女子要幸福，便只能倾尽一生心力取悦男人。女子有何资本取悦男人？才情为上，其次为色相，财势居下。才情可让男人臣服于己，身心俱被俘虏；色相可挽住男人的身，却留不住他的心；财势就只能拴住他的人，却将他的身，他的心推得远远的。紫伊，你本可幸福的，因为你三者皆有。然而你却选择了萧音欢，一个注定不属于你的男人。他比你多才，比你多财，更兼风流倜傥。他是一匹烈马，你征服不了他。你若想要与他长相厮守，只有令自己多习风月之术，让他不会轻易厌腻；对风月看淡，让自己不会坠入男人的彀中太深。另外，就是守住我留给你的财。这是最后的底线。有了钱，你就不必沦为男人的附庸，在某日人老色衰之时，犹然可以优雅转身，而不必哭哭啼啼。
“紫伊，记住媚娘说过的话：你欠我一段幸福。所以你要努力生活，慢慢偿还这笔债。不必挂念媚娘。媚娘会生活得比你幸福。”
紫伊解开了包裹，里面是她留给媚娘作为赎身之用的金银细软，另有两块金子。她恸哭了起来。与五月的旖旎春光一点都不相匹配。
四
光阴是花间漏下的参差影子。幸福是花影扫动的尘。
紫伊的生活，一尘不染。
箫音欢来她住处的次数越来越少，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紫伊也发现，自己越来越不知该怎么面对他，连曾经里热衷参与的宴会，也都意兴阑珊。于是生活中的甜蜜，只剩下了一点回忆：初相见时如惊涛拍岸般的惊鸿一瞥。她笑当日里自己的故作矜持，又笑当时的萧郎不谙风情。笑着笑着，泪水就出来了。她怔怔地坐着，用回忆的触角将两人所有的经历细细抚摸了一遍，忽地发现，萧音欢，他的萧郎，从头到尾，并未将心缠绕于她身上。他不过吹了两首箫曲，说了一些轻佻的话。不同的是，初次吹箫时，她心头的傲气尚在，于是没有向他屈服；第二次时，她已经中了爱情的毒，令自己低至尘埃中，于是他的一曲箫音便有了魔力，让自己看到了春天的花开，人间的情满。
“我不过是在编一出戏，自己演给自己看，自己鼓掌，自己落幕罢了。”空中柳絮飞舞，有一片漾入了她的眼中，隔断了视线。从此，春天的五彩斑斓就消失了。她的世界里，只剩下白茫茫一片，柳絮的颜色。
她开始为媚娘的命运揪心起来，“媚娘的戏中，谁在唱着主角，又该怎么谢幕？”她眼前浮动着媚娘醉眼朦胧的模样。一个夜夜买醉的女子，一个对爱情如飞蛾扑火般的女子，她能从容找到她的幸福吗？
八月飞霜。紫伊手脚冰冷。
她又去了醉君楼。
醉君楼里，失去了昔日的丝弦管乐之声，莺歌燕舞之喧，余下哭声一片。
紫伊的心沉沉地坠了下去，坠到脚心，踩在脚下。她挪不动步了。
紫嫣看到了她，哭着扑了上来，“媚娘，媚娘，她死了……”
天与地在紫伊的面前旋转了起来。她看到太阳被乌云兜头罩住，栽了下去，拖曳着一抹血红，砸落在地。天地塌碎。
她在倒地的一瞬间，看到媚娘倚在阑干之后，望着她，眼神干净，笑容纯粹。所有的酒意，俱已消散在阳光之下。
媚娘终究没有逃过她的劫数。她的劫数，就是她的爱情。她穷尽一生来守护一段爱情，那段爱情，亦穷尽了她的一生。他们的故事，始于一个黄昏。她在楼上，他在楼下。她在蹙眉凝思，他在痴痴地望。夕阳柔和的光芒，将他们笼罩，幻成了青春的爱的颜色。她跨过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阑干，世俗的阑干，想跟他一起浪迹天涯。可她忘了，阑干下面，除了他之外，还有深渊。于是她跌落了下去。等她爬起来时，夕阳已被黑暗吞噬，他已不见。她在孤寒之中，用瑟瑟发抖的姿势，等待太阳重新升起。然而迎接她的，是无尽的阴冷。她麻木了。她觉得自己已经死了。然后他又出现了，带着夕阳的光芒，血色的光芒，颓废之中留有微温。微温不足以驱散她的阴冷，却让她满足。于是她赤足踏随了上去。她知道，脚底下是一条炭火之路，每一步都是烧灼，可是她太冷了，于是就义无反顾地踏上了，最后死于火红的烈焰之中。
他对她，始终欠着一份真心，抑或，他的血液之中，流淌着风的声音。身上带风的人，注定一生要漂泊不定。他陪着她三个月，两倍于昔日的相守时间。然后他决意离开，带着她的财物。他选择了在深夜之时走，这样他就看不到她眼中的哀伤。他的心情，是复杂的，他的脚步，是沉重的。踉跄之中，他打翻了灯笼。火苗像初恋的情愫，熊熊燃烧了起来，摧毁一切。他以为他会惊惶逃走，就似当日里他将她遗弃在妓院里一般，一边哭泣，一边解脱。可是他看到了她静静躺在床上凝视他的眼神。他忽地整个人涣散了。他知道，他与她，是一对死结，死劫。于是他扔掉了手中的金银珍宝，踏入火光之中，与她一起做一对涅槃的凤凰。
“火燃得很快。我们看到主人冒着烈火冲进了房中，想要抱起主母。主母似乎是晕过去了，动也不动。忽然间，主母醒了，反身紧紧地抱住了主人。这时，房梁塌了，他俩……就再也没有起来。”伺候媚娘的老仆泣不成声。
紫伊却笑了。她知道，媚娘终于得到了她苦苦等候的爱情，尽管只是一刹那，却足以慰藉半生的苦楚，于是心满意足，含泪微笑。就像紫伊此刻守护着当日病醒时与萧音欢的痴然对视一幕。那是她们的幸福之源，是赶走一生凄凉之气的火烛。她抬起头，看见八月的夜空里，有流星划过，绚丽得让人炫目。那是媚娘明亮的微笑么？
五
媚娘死了，醉君楼成了一座回不去的记忆空城。当日里欠下的幸福，无论今日里如何狂欢，终是抵消不了。
于是紫伊唯有买醉，在醉中忘却红尘三千事。
夜夜里，她醉眼空濛，水袖飞舞。她弹琴，她长歌。她不复为君妍，不复为君酽，她只为一个人而歌，为伊而泪。
无人知解她心中的苦，人人只看到她脸上的欢，包括萧音欢。
萧音欢回来了，流连于她的放荡形骸，迷恋于她的纵情声色。
曾经里，他在她心中是一朵莲。她看到他浮于水面之上的洁白团瓣，盈盈清香。如今，他在她心中依然是一朵莲。只是她看到了他潜藏于水面之下，腐烂的根。
是的，他的灵魂已经腐烂。宫廷里奢侈糜烂的生活，已经烙进了他的灵魂之中，令他的灵魂如剥开的莲蓬一般，百孔千疮。
他们的气质相近，他们的性灵相似。唯有在音乐之中，狂欢之中，他们才能够卸下心头沉重的枷锁，始得一点解脱。
于是夜夜笙歌。她像一只蝴蝶一般地翩跹周旋于众人之间。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她娇媚，她风流。
他为她和音，为她鼓掌。他的眼中，浸满了欢乐，也浸满了痛苦。
醉生梦死的人，心都是忧伤的。
她是，他亦是。
他会在深夜里，拥着她酣眠的时候，轻唱一首歌。
她听不懂他唱的歌词，但她却知道，那是一个女子的爱语，因为里面有“妹”，有“郎”。那是他最初的爱。曾经里，他为了名与利，把她遗失了。然后，然后只能在醉梦之中，在另外一个女人的怀抱里，轻轻咂摸，溯洄流光回到当年里的青青岁月。那时，天心月圆，人间春满。爱情正茂，没有遗憾。之后，花谢了，马蹄滴答响，驮着春天远去了，去了天涯。他在天涯的另一端。从此他的生命里，少了一季。
每一个花团锦簇的背后，都有一根拔不出的针。
她的苦，他无以可解；他的伤，她无以安慰。因为他们都活在记忆里。记忆，是永远到达不了的彼岸。
她笑了，又哭了。他们之间没有幸福，只有同病相怜，相拥取暖。
她沉沉睡去。梦里水乡，莲叶青翠，正好泛舟——春天已尽，到了夏天。
夏天点燃的香漏完了，秋天就来了。冬风卷尽最后一片落叶，春天的种子就在土壤中悄悄葳蕤。
镜里朱颜不觉老，但瘦了。紫伊以手轻抚着脸，幽微叹息。朝音轩的丰盈影子已经从身上褪去。一同辞瘦的，还有少女的绮梦，对爱的幻想。
瘦了，身上的衣裳就宽了。宽了，风就进来了。风进来了，就冷了。冷了，就渴望身边有个伴。
她用尽在朝音轩里习来的各种技艺，终于留得萧音欢长伴自己。
成功的滋味，咀嚼在嘴里，却是酸楚。
每个男人的心中，都有两个女人。一个是他的梦中情人，清纯得不食人间烟火；一个是他的掌中尤物，妖娆得敲食了他的骨髓。男人把前者放在他的心中，用灵魂与她承欢；把后者放在他的房中，用肉体与她交欢。
他们之间，只能参透彼此的身体，而到达不了灵魂。除了初见时的片刻颤栗。因为那时，身体隔着距离。
于是，她阻止不了萧音欢隔三差五在外寻欢。初时，她假装不在意，后来，她就真的不在意了。她只要他记得归家就好。
萧音欢记得归家。因为紫伊能够给到他别人未能给到的满足感。她的琴韵，她的歌声，她的舞姿，她的娇媚醉眼，都给了其他宾客深深的刺激。这种刺激，成了萧音欢最大的刺激。
他喜欢看到别人对他的嫉妒。他只剩下了这么一点满足。他从不吝于给自己满足。所以他会经常带着宾客回家，盛大狂欢，看着紫伊的性灵缓缓绽放，绽放成了一朵花，带刺的蔷薇花。那时他不用喝酒，就已微醺。
他们都是心怀忧伤的人。于是同病相怜，相拥取暖。
她知，他亦知。
他们之间的交流，只剩下了在一群人的狂欢之中，彼此相视而笑。狂欢之中的清欢，肉体放纵之余的灵犀一点。就像，夏日无边黑暗的树林里，两只萤火虫的相会。
尽管只有一点的光亮，但在漆黑的夜里，亦是一种温暖。尤其对于那些落魄的人或者行路的人的眼中，比如李陌尘。
她又去了醉君楼。
醉君楼里，失去了昔日的丝弦管乐之声，莺歌燕舞之喧，余下哭声一片。
紫伊的心沉沉地坠了下去，坠到脚心，踩在脚下。她挪不动步了。
紫嫣看到了她，哭着扑了上来，“媚娘，媚娘，她死了……”
天与地在紫伊的面前旋转了起来。她看到太阳被乌云兜头罩住，栽了下去，拖曳着一抹血红，砸落在地。天地塌碎。
她在倒地的一瞬间，看到媚娘倚在阑干之后，望着她，眼神干净，笑容纯粹。所有的酒意，俱已消散在阳光之下。
媚娘终究没有逃过她的劫数。她的劫数，就是她的爱情。她穷尽一生来守护一段爱情，那段爱情，亦穷尽了她的一生。他们的故事，始于一个黄昏。她在楼上，他在楼下。她在蹙眉凝思，他在痴痴地望。夕阳柔和的光芒，将他们笼罩，幻成了青春的爱的颜色。她跨过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阑干，世俗的阑干，想跟他一起浪迹天涯。可她忘了，阑干下面，除了他之外，还有深渊。于是她跌落了下去。等她爬起来时，夕阳已被黑暗吞噬，他已不见。她在孤寒之中，用瑟瑟发抖的姿势，等待太阳重新升起。然而迎接她的，是无尽的阴冷。她麻木了。她觉得自己已经死了。然后他又出现了，带着夕阳的光芒，血色的光芒，颓废之中留有微温。微温不足以驱散她的阴冷，却让她满足。于是她赤足踏随了上去。她知道，脚底下是一条炭火之路，每一步都是烧灼，可是她太冷了，于是就义无反顾地踏上了，最后死于火红的烈焰之中。
他对她，始终欠着一份真心，抑或，他的血液之中，流淌着风的声音。身上带风的人，注定一生要漂泊不定。他陪着她三个月，两倍于昔日的相守时间。然后他决意离开，带着她的财物。他选择了在深夜之时走，这样他就看不到她眼中的哀伤。他的心情，是复杂的，他的脚步，是沉重的。踉跄之中，他打翻了灯笼。火苗像初恋的情愫，熊熊燃烧了起来，摧毁一切。他以为他会惊惶逃走，就似当日里他将她遗弃在妓院里一般，一边哭泣，一边解脱。可是他看到了她静静躺在床上凝视他的眼神。他忽地整个人涣散了。他知道，他与她，是一对死结，死劫。于是他扔掉了手中的金银珍宝，踏入火光之中，与她一起做一对涅槃的凤凰。
“火燃得很快。我们看到主人冒着烈火冲进了房中，想要抱起主母。主母似乎是晕过去了，动也不动。忽然间，主母醒了，反身紧紧地抱住了主人。这时，房梁塌了，他俩……就再也没有起来。”伺候媚娘的老仆泣不成声。
紫伊却笑了。她知道，媚娘终于得到了她苦苦等候的爱情，尽管只是一刹那，却足以慰藉半生的苦楚，于是心满意足，含泪微笑。就像紫伊此刻守护着当日病醒时与萧音欢的痴然对视一幕。那是她们的幸福之源，是赶走一生凄凉之气的火烛。她抬起头，看见八月的夜空里，有流星划过，绚丽得让人炫目。那是媚娘明亮的微笑么？
五
媚娘死了，醉君楼成了一座回不去的记忆空城。当日里欠下的幸福，无论今日里如何狂欢，终是抵消不了。
于是紫伊唯有买醉，在醉中忘却红尘三千事。
夜夜里，她醉眼空濛，水袖飞舞。她弹琴，她长歌。她不复为君妍，不复为君酽，她只为一个人而歌，为伊而泪。
无人知解她心中的苦，人人只看到她脸上的欢，包括萧音欢。
萧音欢回来了，流连于她的放荡形骸，迷恋于她的纵情声色。
曾经里，他在她心中是一朵莲。她看到他浮于水面之上的洁白团瓣，盈盈清香。如今，他在她心中依然是一朵莲。只是她看到了他潜藏于水面之下，腐烂的根。
是的，他的灵魂已经腐烂。宫廷里奢侈糜烂的生活，已经烙进了他的灵魂之中，令他的灵魂如剥开的莲蓬一般，百孔千疮。
他们的气质相近，他们的性灵相似。唯有在音乐之中，狂欢之中，他们才能够卸下心头沉重的枷锁，始得一点解脱。
于是夜夜笙歌。她像一只蝴蝶一般地翩跹周旋于众人之间。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她娇媚，她风流。
他为她和音，为她鼓掌。他的眼中，浸满了欢乐，也浸满了痛苦。
醉生梦死的人，心都是忧伤的。
她是，他亦是。
他会在深夜里，拥着她酣眠的时候，轻唱一首歌。
她听不懂他唱的歌词，但她却知道，那是一个女子的爱语，因为里面有“妹”，有“郎”。那是他最初的爱。曾经里，他为了名与利，把她遗失了。然后，然后只能在醉梦之中，在另外一个女人的怀抱里，轻轻咂摸，溯洄流光回到当年里的青青岁月。那时，天心月圆，人间春满。爱情正茂，没有遗憾。之后，花谢了，马蹄滴答响，驮着春天远去了，去了天涯。他在天涯的另一端。从此他的生命里，少了一季。
每一个花团锦簇的背后，都有一根拔不出的针。
她的苦，他无以可解；他的伤，她无以安慰。因为他们都活在记忆里。记忆，是永远到达不了的彼岸。
她笑了，又哭了。他们之间没有幸福，只有同病相怜，相拥取暖。
她沉沉睡去。梦里水乡，莲叶青翠，正好泛舟——春天已尽，到了夏天。
夏天点燃的香漏完了，秋天就来了。冬风卷尽最后一片落叶，春天的种子就在土壤中悄悄葳蕤。
镜里朱颜不觉老，但瘦了。紫伊以手轻抚着脸，幽微叹息。朝音轩的丰盈影子已经从身上褪去。一同辞瘦的，还有少女的绮梦，对爱的幻想。
瘦了，身上的衣裳就宽了。宽了，风就进来了。风进来了，就冷了。冷了，就渴望身边有个伴。
她用尽在朝音轩里习来的各种技艺，终于留得萧音欢长伴自己。
成功的滋味，咀嚼在嘴里，却是酸楚。
每个男人的心中，都有两个女人。一个是他的梦中情人，清纯得不食人间烟火；一个是他的掌中尤物，妖娆得敲食了他的骨髓。男人把前者放在他的心中，用灵魂与她承欢；把后者放在他的房中，用肉体与她交欢。
他们之间，只能参透彼此的身体，而到达不了灵魂。除了初见时的片刻颤栗。因为那时，身体隔着距离。
于是，她阻止不了萧音欢隔三差五在外寻欢。初时，她假装不在意，后来，她就真的不在意了。她只要他记得归家就好。
萧音欢记得归家。因为紫伊能够给到他别人未能给到的满足感。她的琴韵，她的歌声，她的舞姿，她的娇媚醉眼，都给了其他宾客深深的刺激。这种刺激，成了萧音欢最大的刺激。
他喜欢看到别人对他的嫉妒。他只剩下了这么一点满足。他从不吝于给自己满足。所以他会经常带着宾客回家，盛大狂欢，看着紫伊的性灵缓缓绽放，绽放成了一朵花，带刺的蔷薇花。那时他不用喝酒，就已微醺。
他们都是心怀忧伤的人。于是同病相怜，相拥取暖。
她知，他亦知。
他们之间的交流，只剩下了在一群人的狂欢之中，彼此相视而笑。狂欢之中的清欢，肉体放纵之余的灵犀一点。就像，夏日无边黑暗的树林里，两只萤火虫的相会。
尽管只有一点的光亮，但在漆黑的夜里，亦是一种温暖。尤其对于那些落魄的人或者行路的人的眼中，比如李陌尘。
六
李陌尘是一名寒酸秀才。十年寒窗，赴京赶考，未中，遂流浪京城。
他与萧音欢是老乡。于是萧音欢就带他来见识富贵之后的生活。
十九岁的年华中，李陌尘从未想过人可以欢乐可以这般直抵人心。
他从未想到美酒在觥筹交错之间，可以流出欢快的漩涡；他从未想到咿呀作响的二胡竟然可以拉得如此之快，比蝉翼的鼓动还快，把夏夜的花香全都引诱出来；他从未想到人们醉后的脚步，竟然可以像舞蹈。
这是艺术的呢喃，是昏黄的子曰论语卷册里读不到的。
他眩晕了。他发现十年寒窗所读过的书，每一篇上都题着四个字：不解风情。
这样的情景下，他看到了紫伊。
他看到她十指纤纤，自弹自唱，唱风花雪月无边无期，唱爱恨悲欢如痴如醉，风华绝代；他看到她凌然而舞，长袖如水，步步踏碎月光，风情万种。
他惊艳了，就如夏夜平静的湖面，被一条跃起的大鱼啄破。涟漪一圈一圈地荡开，拍动岸边的树木哗哗作响。鸟儿惊飞。整座森林，一下子从夜里苏醒过来了。
然后，他看到她与萧音欢眉目传情。他读到了什么叫做媚眼如丝，什么叫做缠绵入骨。
他尘封了十九年的心门，一下子被强烈地撞开了。他闻到了夏天的气味，薰暖，花香杂陈，夜的沁凉。从此他的四季里，只剩下了一个夏天。整个夏天里，只剩下了一个晚上。他感到了甜蜜的痛苦，就像一根浸染兰花芬芳的钉子钉入了骨子里。
他的这一丝复杂情感被紫伊捕捉到了。她的目光越过漂浮的人群，撞上了他深深的眼眸。
“昙花开了。”宾客们热烈地奔足，涌向了花圃。那惊世的美，只在暗夜中绽放。一刻的华美，却足以璀璨了一生的记忆。
昙花花开。她是他的昙花。这是紫伊从李陌尘眼中读解的内容。
她笑了，浅浅的笑。他却惊惶地摇开了视线。她是女主人，而他不过一个卑微的客人。
待他重新鼓起勇气转头去看紫伊时，她正在跟夫君萧音欢喝交杯酒。
他心如雷击，爱情流泻所带来的欢愉一下全都烧焦。他跌跌撞撞地出了小院，尽管他知道这不是他该有的姿势。
他走得太匆忙，以至于没有看到对喝酒如行云流水般自然的紫伊，这次却被呛住了。
她习惯了游戏红尘，习惯了在众目睽睽之下卖弄风情。但她抵不过一道纯净的眼光。因为她知道，那眼光里，有萧音欢不曾有过的爱意。于是感伤翻漾了上来，将酒气憋在喉咙之间。
她用力地咳着，咳出了眼泪。
泪光中，她看到记忆之舟缓缓被推入了时光流河之中，载着她，抵达了十年前的那个夏天。
一个背影，被流年的光线洗了又洗，可褪不去青春的颜色。青翠的颜色，素白的颜色。素白是底色，青翠是描色。青翠是年华的心情，素白是事件的心情。
她爱上了一个男人，一个不属于她的男人。于是她只能偷偷地望着他的背影。
他爱上了一个女人，一个不属于他的女人。只是他是男人，所以他不像她，把所有的心事都掖藏起来，而是流泻进了笛子。
是的，他是吹笛子的，不是吹箫。但笛声与箫声一样，都笼着相思的哀愁，蘸着月光，在青砖墙上一层一层地涂抹，涂得砖缝里的青苔都沾满了露水。
月夜吹笛。笛声婉转。她痴痴地看。看着看着，她闻到了海棠花开的味道。她觉得这样很美，美得她可以不顾一切地与吹笛人私奔。
可是他爱的人听不懂。她只觉得他吵，吵着了她的美梦。于是她发作了。她推开窗户，头发凌乱，衣裳凌乱，冲着花园恶狠狠地大骂，骂他不长眼，搅了她梦里的欢情。
他的脸色霎白。他的笛声从空中一串一串地跌落，零落成泥碾作尘。
她的脸色亦是一片惨白。她看到片片海棠花儿，无声坠落，零落成泥碾作尘。
他仓皇地逃走，朝着她的方向。
她亦仓皇地逃走，背朝着他的方向。
可是海棠树枝勾住了她的衣衫。等到她挣脱了海棠树枝的纠缠，她发现她被一个人抱住。
他没有注意到她，于是撞上了她，乱作一团。
她在他的怀抱里，停止了挣扎，只有羞涩在惊惶。
他想推开她。可是缠绕在她身上的海棠树枝勾住了他的衣裳。他一个用力，将两人的衣衫都撕破了。
随后，被叫骂声吵醒的人们出来了，看到衣衫不整的一男一女，在花园里惊惶逃窜。于是，通奸的罪名就被人们用混乱而兴奋的脚步从地底下踩出来了。
她的身份是丫鬟。他的身份是私塾先生。
他们两人被捆绑在一起，游街示众。她不觉得丢人。她觉得偎依在爱人的身边，很温暖很幸福。
但子不这么曰的。于是他接受了书生的清高意气，自杀了。
他吊死在海棠树下。她只看了一眼，就被人拉走了。
人们想继续斗她。这时，媚娘出现了，买下了她。
从此，世间少了一个唤叫“小沂”的丫鬟，而多了一个名叫“紫伊”的青楼头牌。
所以，她欠媚娘一条命，外加一段幸福。
这一段幸福，挂在了海棠树上十年。十年光阴，藤蔓杂生。紫伊以为自己都忘了幸福的出发点。
如今，李陌尘的一个眼神，让枯萎了十年的海棠重新花开。幸福的香味，跟着月光一起倾倒下来，埋住了紫伊，让她不能呼吸。
顺着香味的指引，能够溯洄回到十年前的光阴吗？
紫伊凄楚地笑了。她站起来，抹去眼角的泪，对萧音欢晏晏笑道：“来，我们再喝一杯。”这一次，喝得心平气顺，不溢一滴。
曲终人散，夜凉如水。紫伊独坐天阶下，着淡淡的愁。爱与被爱，增减一个字，却隔了十年的距离。十年前，她不懂闺房里的那位小姐缘何可以抵抗得过笛声的诱惑，十年后，她懂了。这世间的风月，不是一个笛声就可以吹尽的。
她站了起身，抖落月光，进屋。屋中，萧音欢又在梦呓着那首小曲。她忽地心痛了起来，痛彻入骨，表面安然。
楼心月低，阶下夜凉。时光纷飞，散若柳絮。流光的片影中，李陌尘的身形时隐时现，在晚宴上，在院落外，在楼下，在人群里。他每每只见她一眼，深深的一眼，然后便仓惶逃离。
看着他狼狈的身影，紫伊有笑影在唇边浮荡，然而最终泛起的，却是泪花。
衣带渐宽，朱颜辞瘦。她病了，一如当年她初见过萧音欢一般。梦里，依旧是凤求凰，然后结局一样，一片血红。
她咳出了血。
某个午后，形销神伤的李陌尘出现在紫伊的闺房前。他看着病榻上的紫伊，眼中浓烈的痛苦几乎吞噬了天光。
“是我的错。”他道。
“病是我一个人的，不关你事。”紫伊淡淡道。
“是我的错。”他重复道。
“不关你事。”她重复道，忽地笑了，“你要是真在乎我，要不我们一起私奔，如何？”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良久，道：“好。今夜我们私奔。”
她笑了。她觉得，他应该读懂，像她这种阅尽风月的人，私奔不过是一句玩笑之语。不过他的答案仍然让她感到很愉快。她朝他笑了笑，风暖的笑，“别忘了，我是你嫂子。”
“我记得。”他说完，退了出去
日影偏移。她看到黄昏从窗帘退守到院落外。夕阳很美。
夜色被倾倒了下来，泼满了天地间。她起身，喝着一碗老仆人做的粥。萧音欢从外面回来，叹息道：“李陌尘李秀才自杀了，也不知是为何底事。”
她手中的粥跌落于地。她忽然明白了他下午说过的话：“好。今夜我们私奔。”
她转向了窗外。窗外，浓夜如墨。可她分明看到一株海棠正在开花，满树的花。每一朵花，都缀着一粒幸福。她的幸福，全都挂满在树上。然后，风吹过，落英缤纷。很美，凄凉的美。
她笑了，任黑夜在她晶莹的眼眸上涂抹上深深浅浅的黑色。她转过身去，对萧音欢道：“你再给我吹一曲《凤求凰》，好么？”
《凤求凰》里，有凤泣血，声声求凰。恍兮惚兮，缥缈似梦。她的眼睫毛垂了下来，就这样睡了去。
李陌尘是一名寒酸秀才。十年寒窗，赴京赶考，未中，遂流浪京城。
他与萧音欢是老乡。于是萧音欢就带他来见识富贵之后的生活。
十九岁的年华中，李陌尘从未想过人可以欢乐可以这般直抵人心。
他从未想到美酒在觥筹交错之间，可以流出欢快的漩涡；他从未想到咿呀作响的二胡竟然可以拉得如此之快，比蝉翼的鼓动还快，把夏夜的花香全都引诱出来；他从未想到人们醉后的脚步，竟然可以像舞蹈。
这是艺术的呢喃，是昏黄的子曰论语卷册里读不到的。
他眩晕了。他发现十年寒窗所读过的书，每一篇上都题着四个字：不解风情。
这样的情景下，他看到了紫伊。
他看到她十指纤纤，自弹自唱，唱风花雪月无边无期，唱爱恨悲欢如痴如醉，风华绝代；他看到她凌然而舞，长袖如水，步步踏碎月光，风情万种。
他惊艳了，就如夏夜平静的湖面，被一条跃起的大鱼啄破。涟漪一圈一圈地荡开，拍动岸边的树木哗哗作响。鸟儿惊飞。整座森林，一下子从夜里苏醒过来了。
然后，他看到她与萧音欢眉目传情。他读到了什么叫做媚眼如丝，什么叫做缠绵入骨。
他尘封了十九年的心门，一下子被强烈地撞开了。他闻到了夏天的气味，薰暖，花香杂陈，夜的沁凉。从此他的四季里，只剩下了一个夏天。整个夏天里，只剩下了一个晚上。他感到了甜蜜的痛苦，就像一根浸染兰花芬芳的钉子钉入了骨子里。
他的这一丝复杂情感被紫伊捕捉到了。她的目光越过漂浮的人群，撞上了他深深的眼眸。
“昙花开了。”宾客们热烈地奔足，涌向了花圃。那惊世的美，只在暗夜中绽放。一刻的华美，却足以璀璨了一生的记忆。
昙花花开。她是他的昙花。这是紫伊从李陌尘眼中读解的内容。
她笑了，浅浅的笑。他却惊惶地摇开了视线。她是女主人，而他不过一个卑微的客人。
待他重新鼓起勇气转头去看紫伊时，她正在跟夫君萧音欢喝交杯酒。
他心如雷击，爱情流泻所带来的欢愉一下全都烧焦。他跌跌撞撞地出了小院，尽管他知道这不是他该有的姿势。
他走得太匆忙，以至于没有看到对喝酒如行云流水般自然的紫伊，这次却被呛住了。
她习惯了游戏红尘，习惯了在众目睽睽之下卖弄风情。但她抵不过一道纯净的眼光。因为她知道，那眼光里，有萧音欢不曾有过的爱意。于是感伤翻漾了上来，将酒气憋在喉咙之间。
她用力地咳着，咳出了眼泪。
泪光中，她看到记忆之舟缓缓被推入了时光流河之中，载着她，抵达了十年前的那个夏天。
一个背影，被流年的光线洗了又洗，可褪不去青春的颜色。青翠的颜色，素白的颜色。素白是底色，青翠是描色。青翠是年华的心情，素白是事件的心情。
她爱上了一个男人，一个不属于她的男人。于是她只能偷偷地望着他的背影。
他爱上了一个女人，一个不属于他的女人。只是他是男人，所以他不像她，把所有的心事都掖藏起来，而是流泻进了笛子。
是的，他是吹笛子的，不是吹箫。但笛声与箫声一样，都笼着相思的哀愁，蘸着月光，在青砖墙上一层一层地涂抹，涂得砖缝里的青苔都沾满了露水。
月夜吹笛。笛声婉转。她痴痴地看。看着看着，她闻到了海棠花开的味道。她觉得这样很美，美得她可以不顾一切地与吹笛人私奔。
可是他爱的人听不懂。她只觉得他吵，吵着了她的美梦。于是她发作了。她推开窗户，头发凌乱，衣裳凌乱，冲着花园恶狠狠地大骂，骂他不长眼，搅了她梦里的欢情。
他的脸色霎白。他的笛声从空中一串一串地跌落，零落成泥碾作尘。
她的脸色亦是一片惨白。她看到片片海棠花儿，无声坠落，零落成泥碾作尘。
他仓皇地逃走，朝着她的方向。
她亦仓皇地逃走，背朝着他的方向。
可是海棠树枝勾住了她的衣衫。等到她挣脱了海棠树枝的纠缠，她发现她被一个人抱住。
他没有注意到她，于是撞上了她，乱作一团。
她在他的怀抱里，停止了挣扎，只有羞涩在惊惶。
他想推开她。可是缠绕在她身上的海棠树枝勾住了他的衣裳。他一个用力，将两人的衣衫都撕破了。
随后，被叫骂声吵醒的人们出来了，看到衣衫不整的一男一女，在花园里惊惶逃窜。于是，通奸的罪名就被人们用混乱而兴奋的脚步从地底下踩出来了。
她的身份是丫鬟。他的身份是私塾先生。
他们两人被捆绑在一起，游街示众。她不觉得丢人。她觉得偎依在爱人的身边，很温暖很幸福。
但子不这么曰的。于是他接受了书生的清高意气，自杀了。
他吊死在海棠树下。她只看了一眼，就被人拉走了。
人们想继续斗她。这时，媚娘出现了，买下了她。
从此，世间少了一个唤叫“小沂”的丫鬟，而多了一个名叫“紫伊”的青楼头牌。
所以，她欠媚娘一条命，外加一段幸福。
这一段幸福，挂在了海棠树上十年。十年光阴，藤蔓杂生。紫伊以为自己都忘了幸福的出发点。
如今，李陌尘的一个眼神，让枯萎了十年的海棠重新花开。幸福的香味，跟着月光一起倾倒下来，埋住了紫伊，让她不能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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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伊凄楚地笑了。她站起来，抹去眼角的泪，对萧音欢晏晏笑道：“来，我们再喝一杯。”这一次，喝得心平气顺，不溢一滴。
曲终人散，夜凉如水。紫伊独坐天阶下，着淡淡的愁。爱与被爱，增减一个字，却隔了十年的距离。十年前，她不懂闺房里的那位小姐缘何可以抵抗得过笛声的诱惑，十年后，她懂了。这世间的风月，不是一个笛声就可以吹尽的。
她站了起身，抖落月光，进屋。屋中，萧音欢又在梦呓着那首小曲。她忽地心痛了起来，痛彻入骨，表面安然。
楼心月低，阶下夜凉。时光纷飞，散若柳絮。流光的片影中，李陌尘的身形时隐时现，在晚宴上，在院落外，在楼下，在人群里。他每每只见她一眼，深深的一眼，然后便仓惶逃离。
看着他狼狈的身影，紫伊有笑影在唇边浮荡，然而最终泛起的，却是泪花。
衣带渐宽，朱颜辞瘦。她病了，一如当年她初见过萧音欢一般。梦里，依旧是凤求凰，然后结局一样，一片血红。
她咳出了血。
某个午后，形销神伤的李陌尘出现在紫伊的闺房前。他看着病榻上的紫伊，眼中浓烈的痛苦几乎吞噬了天光。
“是我的错。”他道。
“病是我一个人的，不关你事。”紫伊淡淡道。
“是我的错。”他重复道。
“不关你事。”她重复道，忽地笑了，“你要是真在乎我，要不我们一起私奔，如何？”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良久，道：“好。今夜我们私奔。”
她笑了。她觉得，他应该读懂，像她这种阅尽风月的人，私奔不过是一句玩笑之语。不过他的答案仍然让她感到很愉快。她朝他笑了笑，风暖的笑，“别忘了，我是你嫂子。”
“我记得。”他说完，退了出去
日影偏移。她看到黄昏从窗帘退守到院落外。夕阳很美。
夜色被倾倒了下来，泼满了天地间。她起身，喝着一碗老仆人做的粥。萧音欢从外面回来，叹息道：“李陌尘李秀才自杀了，也不知是为何底事。”
她手中的粥跌落于地。她忽然明白了他下午说过的话：“好。今夜我们私奔。”
她转向了窗外。窗外，浓夜如墨。可她分明看到一株海棠正在开花，满树的花。每一朵花，都缀着一粒幸福。她的幸福，全都挂满在树上。然后，风吹过，落英缤纷。很美，凄凉的美。
她笑了，任黑夜在她晶莹的眼眸上涂抹上深深浅浅的黑色。她转过身去，对萧音欢道：“你再给我吹一曲《凤求凰》，好么？”
《凤求凰》里，有凤泣血，声声求凰。恍兮惚兮，缥缈似梦。她的眼睫毛垂了下来，就这样睡了去。
@佳人无眠盼君怜 2012-10-13 8:25:00
归丞相，，我还是喜欢短篇。。。。
来自UC浏览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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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你还不如叫归仙人好了。。。。
归丞相，，我还是喜欢短篇。。。。
来自UC浏览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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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你还不如叫归仙人好了。。。。
@素时锦年C 3845楼
投简历投的好烦躁，看到电脑都想吐
现在上网唯一的乐趣就是来这看看了
啊啊啊，待业的小孩伤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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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那送你个二憨，与你一起共难吧。。。
妖段子《二憨·面试》:二憨找工作，面试官是个冷面美女。美女问他：“为什么想来我们公司？”二憨道：“因为没工作……”美女皱着眉头，“你的意思是，你的选择是很随便的，或者说你是个很随便的人？”二憨紧张了，“我不随便的，比如说我就不会随便找你这样的人当女朋友。”美女脸色顿时铁青。二憨结结巴巴道：“我的意思是，我不是一个随便的人，但你要随便就随便好了……”然后……美女随便给了二憨一记耳光。二憨则继续失业。
投简历投的好烦躁，看到电脑都想吐
现在上网唯一的乐趣就是来这看看了
啊啊啊，待业的小孩伤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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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那送你个二憨，与你一起共难吧。。。
妖段子《二憨·面试》:二憨找工作，面试官是个冷面美女。美女问他：“为什么想来我们公司？”二憨道：“因为没工作……”美女皱着眉头，“你的意思是，你的选择是很随便的，或者说你是个很随便的人？”二憨紧张了，“我不随便的，比如说我就不会随便找你这样的人当女朋友。”美女脸色顿时铁青。二憨结结巴巴道：“我的意思是，我不是一个随便的人，但你要随便就随便好了……”然后……美女随便给了二憨一记耳光。二憨则继续失业。
妖段子《二憨·厕所》：二憨参加了一农家乐旅游团，说白了，就是将一群吃饱了撑了的城市人扔到山旮旯里头，让他们尝尝苦日子的滋味。过了几天，二憨鼻青脸肿地回来了。我惊奇地问：“你是去当驴友还是被驴踢啊？”二憨懊丧地道：“本想着是去品尝农夫山泉的，没想到却吃了农夫三拳。”我猜又是二憨做了什么伤害当地农民情感的无耻勾当，果然二憨说：去的山村很偏僻，吃的是自种的农家菜，喝的是从山上引下来的山泉水……我道：“那不是很美好吗？”二憨幽幽地道：“可是厕所很原始，于是我就自己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我问：“他们以随地大小便处罚了你？”二憨幽幽地道：“不是，他们以污染水源之名殴打了我……”他仰天长叹，“吃他们一顿拳也就算了，可我竟然也吃了那顿饭……”
@素时锦年C 2012-10-13 16:45:00
@无意归 3819楼
基本上每个人心底都埋着一根拔不出的针。。。好吧，再俗一下，放一篇旧文，探讨的就是“初恋”对于人生命的触动乃至震撼。。。其实人生中我们做的许多事，都是在反刍青春里那一刻的心灵战栗，并试图着重新接近那一刻的青青。然而，青春就像一匹被洗过的布，无论你如何用心，当初的那一种花团锦簇，那一种惊艳四射感，却是再无法重现。我们也只能被生活的流水所推着走，推到那一个未必是真爱但却可能...........
-----------------------------
嗯，以前很喜欢的一句话是：曾经里的刻骨铭心，总有一天会化作云淡风轻。。。
@无意归 3819楼
基本上每个人心底都埋着一根拔不出的针。。。好吧，再俗一下，放一篇旧文，探讨的就是“初恋”对于人生命的触动乃至震撼。。。其实人生中我们做的许多事，都是在反刍青春里那一刻的心灵战栗，并试图着重新接近那一刻的青青。然而，青春就像一匹被洗过的布，无论你如何用心，当初的那一种花团锦簇，那一种惊艳四射感，却是再无法重现。我们也只能被生活的流水所推着走，推到那一个未必是真爱但却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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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以前很喜欢的一句话是：曾经里的刻骨铭心，总有一天会化作云淡风轻。。。
@淑宁小主 2012-10-14 0:24:00
回复第3845楼(作者:@素时锦年C 于 2012-10-13 16:52)
投简历投的好烦躁，看到电脑都想吐
现在上网唯一的乐趣就是来这看看了
啊啊啊，待业的小孩伤……
==========......
-----------------------------
我记得我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当时是主动跑去报社投简历，结果日报社说他们招好人了，建议我去他们旗下的都市报，于是就投了简历，等了一个多月等笔试，未等到。回学校，前前后后打了至少一二十个电话给报社负责人事的领导，从“没有希望”一直争取到了一个名额。。。以至于两年后我提出离职，负责人事的领导很“生气”，说：你当年那么尽力争取来的，现在就这么轻易放弃。。。如果你不想做编辑的话，你可以随便选其他的职位。。。
我是觉得，找工作真的不能急，它就像爱情，可遇而不可求，需要的是耐心与坚持
回复第3845楼(作者:@素时锦年C 于 2012-10-13 16:52)
投简历投的好烦躁，看到电脑都想吐
现在上网唯一的乐趣就是来这看看了
啊啊啊，待业的小孩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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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我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当时是主动跑去报社投简历，结果日报社说他们招好人了，建议我去他们旗下的都市报，于是就投了简历，等了一个多月等笔试，未等到。回学校，前前后后打了至少一二十个电话给报社负责人事的领导，从“没有希望”一直争取到了一个名额。。。以至于两年后我提出离职，负责人事的领导很“生气”，说：你当年那么尽力争取来的，现在就这么轻易放弃。。。如果你不想做编辑的话，你可以随便选其他的职位。。。
我是觉得，找工作真的不能急，它就像爱情，可遇而不可求，需要的是耐心与坚持
奶奶病危，现在赶回家。停更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