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举手来想抓住几颗黯然神伤的星星,它们却在下降的过程中逐渐燃烧殆尽,从一丝丝微弱的火光转变为一颗颗胡椒粉似的黑色小颗粒。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竟然满脸都是眼泪,项羽安排这场表演的意义是什么,我都不去关心了,我甚至觉得,用10年的寿命去换取这里的入场券也是值得的。
眼镜也是心理脆弱的人,他的脸红彤彤的,热泪盈眶说不出话了,耗子蹲在地上,深深的向外呼了口气。
“过瘾不?”冬煌眼里也亮亮的,问了我一句。
我吸吸鼻子猛点了几下头,突然看到林医生坐在地上还痴痴的仰望着,再冷血的人心里也会起点波澜吧!
我喊了他几声,他才缓缓的转过脸来,嘴角微微颤动了一下,轻声说道:“如果……她能看到,就好了。”
“她”是谁?我的八卦之心刚刚有点犯痒,他就低下头去,不再理人了。
“我说你们……都忘了我刚才说什么了吧?”怪人颇为无奈的朝我们挥了挥手,“先看看我的情况行吗?”
头顶链条网的星光接替了长明灯的作用,这里的空间比走廊里还要亮堂。
我把脸上的泪痕抹干净,赶紧和他们一起回归到寻宝的正常心态中去。
我这才看清楚,怪人所站的地面和我们的脚下有很大的不同:
我们所踩的地面和外头一样,都是结实的石板,而他踩踏着的路面,却有点毛糙,好像还挺柔软,像是地上铺了一层草席子似的。
怪人的脚下是个深凹坑,我都看不到他的靴子了,可见他踩到的水应该是藏在草席之下的。
我扭头扫了一眼草席的覆盖范围,这才头一回窥见整个空间的全貌:
在我的对面和左右两侧,也堆放着另外几尊铜像,我数了数,一边三个铜像,一共四面墙,那么这里居然整齐排列了十二位怪异的铜质巨人!
它们和我身后的这种布局是相同的,中间站着一个,旁边坐下俩。
这样看来,这儿的空间形成了一个完美对称的结构,这里的设计是个很标准的正方形。
在正方形的地面中央,还镶嵌着一小片突兀的圆形区域,怪人此时此刻就立在那上面,头顶位置正对着蜘蛛网中心的不明物体。
我走到石地板和草席子的交界处,蹲下去摸了一把——那有点像老麻绳的触感,扎手,干燥,但却很有韧性。
我觉得中间设置这样的地面有点诡异,便向他招手道:“你傻站着干嘛?出来啊!”
“我怕踩到了什么陷阱,一走开就被项羽给玩儿死啊!”怪人像被孙悟空画了圈的唐僧似的,杵在中间一步都不敢动弹,“刚才长明灯就是从这个坑里,掉到水中熄灭的。”
耗子走过来,踩在草席上来回踱了几步路,好像完全没有危险。
他不太确定的说道:“软不叮当的,还挺舒服,要不你先伸出来一只脚试试呗?”
怪人好像就在等这句话似的,突然放松了一下:“这可是你说的啊,有陷阱我也不管了,冬爷要骂就骂你!”
他从水滩里拔出一只脚,跨了个大步子,却突然又收住了动作,一条腿定格在空中。
林医生往前挪了几步,趴在草席子上嗅了嗅,又伸长脖子看了一眼怪人的脚底,问他道:“感觉到蔓延了吗?”
“嗯……我低头才看到,是有点不对劲了。”
我站起身来,踮着脚尖看向怪人的脚下,才发现原本象牙白色的草席正以他为中心,极其缓慢的从内圈呈现出一丝嫩嫩的青绿色。
“是九转还魂草。”林医生深吸了一口气回答道,“第一次见到这种形态的,你把它救活了。”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目光齐刷刷望向他,等待着下文。
“那是民间俗称,它学名就是卷柏。”林医生掏出手术剪,从草席的边缘采集了一丁点碎料,放在手心中说道,“注意看一下。”
他手里的草席渣蜷曲成一堆小疙瘩,看起来和一小撮锯末似的,林医生的嘴巴蠕动了两下,吐出一口唾液滴在了上面。
我还没来得及说恶心,他手上的锯末就突然获得了生命一般,由卷曲的状态瞬间伸展开来,把手心里的那一丁点口水吸食的一干二净!
“这种植物在干旱情况下就会进入假死状态,变成我们现在看到的情况,一般人根本无法想象到它本来的样子。可一旦有了水,它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可以死而复生,重新活过来,很多老中医都把它叫做见水还阳草。”
这间藏宝室封闭了两千多年,那么这一片干巴巴的草席子其实是死在秦末,复活在21世纪了啊!
怪人听完解释彻底的松了口气,他弯下腰在鞋底拨弄了两下,向我们展示他满手的水珠:“还魂草应该是活活气死的,这底下就有水,可如果不是我踩了进来,把水溅它永远也触碰不到水源!”
他的一番话让我想起了几天前的遭遇:我们大家被螭吻的二次机关摆了一道,一滴水都没了,只剩下一口气在黑暗中昏睡过去,而一条甘甜的暗河就在我们头顶缓缓流过,我们无论怎么努力都触碰不到它。
我们等待了一两天,而还魂草等待了两千年,人类的耐力弱爆了!
还好我们等来了林医生,它等来了怪人,林医生从外面把水传递了下来,怪人莫名其妙的踩进了坑里。
“你那个坑有多大?再仔细摸摸里面有啥奇怪的玩意没?”冬煌双手抱在胸前,向他下了指令。
怪人就地坐下,在水坑里拨弄起来,拎出了我们那可怜的鸟头长明灯。
耗子走过去,干脆洗了个脚,他好像很爽的样子,把水花溅射了满地。触碰到洗脚水的还魂草居然没被熏死,这就属于饥不择食吧,它们追随着水花的印迹,一片一片绽放出嫩绿色的芽叶。
我看他玩儿的开心,也试探着迈进去一小步,结果脚底板被毛毛的草席地面一摩擦,正好搔到了我怕痒的脚心,我一个摇晃跌坐在地上,往里面滚动了两步。
“悠着点啊你!小女娃怎么能这么冒冒失失的!”冬煌眉头一皱,看我像个没事人一样又爬了起来,才舒了一口气。
“这些小东西还是挺招人疼的。”耗子搓了一会儿脚趾缝,双脚一阵乱踢,尽力的把凹槽中的那点可怜水全泼洒出来,“你们看它长的多快!”
的确,眼前的画面和镜头快进的植物生长纪录片似的,在这么会儿的功夫里,原本毫不起眼的破草席就如此生机勃勃、枝繁叶茂起来。怪人和耗子的周围,嫩绿的枝芽已经全数张开了,感恩似的把两位救命恩人拥抱在怀里。
干瘪的还魂草从压缩状态渐渐膨胀起来,舒展躯干,向四周的角落蔓延开去,整个枯燥沉闷的地下密室里都充满了新生的喜悦和蓬勃的朝气。如果这种植物被广泛的应用到园林绿化的学科中去,岂不是随便掏出一小团,再洒点水,一片简易的草坪就完成了?
我身下的草团只吸收到了一点点潮气,它们散发着植物特有的芬芳,软软的贴合着我的身形,将我微微托举起来。
这种感觉很惬意,至少比我家的钢丝床舒服多了。我的腰间被它伸展的枝芽挠的痒痒的,忍不住伸了个懒腰,咯咯笑起来。
“我好像知道还魂草是干嘛用的了。”眼镜还缩在我们进来的位置,他有点害怕似的不敢向疯长的小花园靠近,“这可能是个垫子!”
我们之中就数林医生和眼镜的脑子厉害,他俩只要一发言,我们都会停下手里的动作。
“你们抬头看看,上面挂了一个大方块,还是用链条拴起来的,它肯定是有点什么意义的吧?”眼镜往头顶比划了一下接着说道,“我仔细观察了一下链条的缠绕,它们的总长度正好和这个地方的高度相当,所以我猜,那个东西应该是可以吊在链条上,垂放到咱们所在的地面上的!”
“继续。”林医生点了一下头,不给他换气的机会。
“我们现在看起来,那东西好像没什么特别的,但近大远小,它下降过来,底面积应该和这片草干燥状态的大小一致。”
“所以项羽怕把那东西摔坏了,才弄了个软垫子铺在下面接着?”我被膨胀的还魂草推着坐了起来,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按体积来看,那东西肯定是挺沉重的,如果直接降到地上,怕是要把地板都砸坏了!”
耗子几乎被包围了起来,他费力的向两边撕扯着热情的枝条,才能探出半个身子来:
“这么说,咱们得想办法把头上的那玩意弄下来看看?我这边没什么新发现,就是一普通的水坑,草垫子像打猎的陷阱似的,掩盖在上面而已。”
我想着天上砸下来一个大块头的情景,这片草垫子已经被我们救活了,如果那东西真的很沉重,好不容易苏醒过来的还魂草大概又得被砸死了。
“这里只有草垫、铜像、和上面的链条三种事物,既然还魂草没有其他设计,我们又要放下来链条,那你们就都出来吧,大家一起研究研究这些大铜像!”冬煌踢了一脚边缘的还魂草,向我们卧在小花园中间的三个人招招手。
我晃晃悠悠站立起来,刚往外面迈了一小步,就拔不动腿了。
回头一看,一根调皮的枝芽仿佛不舍得我走,它卷曲身体缠住了我光着的脚踝,而另一根则顺着我的裤腿一圈一圈爬了上来。
“妈了个巴子的,老子闯祸了!”
我蹲下去用力掰开还魂草的挽留,耗子突然大骂一声,然后剧烈的咳嗽起来!
我回过头去,只见他们靠近水源的那片区域里,还魂草像突然发了疯一般张牙舞爪的“站立”起来,耗子被头朝下倒着吊在了半空中,他的双腿也被活过来的枝条缠绕着!
“走、走开点!没踩上这玩意的人都走开!”耗子的声音变化的很厉害,他像突然被勒住了喉管似的,特别用力的喘息着。
冬煌闻言赶快伸出手拎着林医生的后衣领,把他从草垫的边缘拖了回来,眼镜一直都没敢上前,他们三个还是安全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心说这回自己的小命可要捐出去了,我都已经进来了!
我蹲成系鞋带的姿势,左右开弓拉扯脚面上的缠绕,不知道是心里作用还是我脚上的皮肤比较敏感,我觉得这片还魂草远不止获得了普通植物的生命这么简单。
它像是具备了房东儿子那样的性格,你陪他玩,他就爆发出数十倍的热情粘着你;你越是想离开,他越是要挽留;你生气了推开他,他却强行拉住你的胳膊,又抓又挠又咬;你没辙,只好继续原先的活动,他却生怕你跑了似的,非得一手拉着你,一手做游戏。
我巨讨厌房东催租,也不喜欢他儿子,现在,这样的性格发生在一株植物身上,我还是丝毫不觉得那是什么可爱的行为。
我的脚踝被拧的生疼,只好安静下来,慢慢靠在一边,不再挣扎。还魂草虽然没放手,但也不至于勒爆我的脚了。
“耗子!朝闻道!都学着点小幺妹,别乱动了!”冬煌不敢贸然靠近,他看着我的反应,急忙向情况更紧急的两个人吼叫着。
我不敢有大动作,慢慢的侧过头,向中央区域看过去——
耗子被高高的举起,他脖子、手臂上都缠绕着几跟枝条,双眼血红,不住的咒骂着,听到冬煌的声音赶紧安静了下来,不敢再动弹。
另一个呢?朝闻道呢?
我心里一下子慌了,水坑四周的枝条生长的最粗最快,耗子好歹还有个回应,这么会儿的功夫过去,怪人怎么样了?
冬煌急的团团转,和眼镜一起呼喊着他的名字,让他千万别再胡乱挣扎。
疯狂的枝条把中间的区域包围的密不透风,我连怪人的一角衣物都看不到了!
耗子也在空中寻找着怪人的踪迹,他一动不动,眯起眼睛费力的搜寻着,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声音激动的喊了一嗓子:
“道哥!你……你他妈的……老子对不起你!”
“别乱动啊!”冬煌在远处干着急,头发都要抓掉了,“他没事吧?”
“他……”耗子露出难得的自责神情,欲言又止。
“说啊你!”
“他在喝水,他把老子的洗脚水给喝下去了……”
我心里五味陈杂,说不出来那是什么样奇怪的感受。
“让他喝!”林医生高声喊道,“朝闻道!把水槽喝干净,不能让它再生长了!”
耗子低着头,眼睁睁的看着活受罪的怪人,特别难过的问道:“你还行吗?不然先休息
一下,我马上就想办法下去替你喝!”
我看不到怪人在里面是什么样的处境,只能从耗子复杂的表情上看出些许倪端,随着耗子的小眼睛越瞪越大,我知道他肯定出事了!
“我们别愣着,趁着它还没完全复活,把边角的干草都撕开,这东西沾了水太难对付了!”
冬煌在远处开始指挥眼镜和林医生行动起来,他们手忙脚乱的扑在干燥的草垫边缘,努力想分开一条前往中央的安全道路。
这时,中间密集的枝条突然闪开一道裂口,怪人的脑袋从里面伸了出来!
准确的说,他不是“伸”出来的,而是被触手一样灵活的枝芽抓住了头发,硬生生从包围里拖拽出来的!
他显然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紧紧闭着双眼,额头上的青筋都凸显的一清二楚,脸蛋和脖子的皮肤上密布着浅红色的条条道道,刚才他在喝水的时候,应该是被铺天盖地的还魂草缠绕过脑袋!
我们几个见状马上就紧张起来,林医生这个无情的人,却一点儿也不顾怪人的安危,张口就问:“水有没有喝完?”
怪人睁开眼睛,刚费力的点了点头,就又被触手拎着头发往外拖动了一步。
几根枝条缠上他的前胸,以肉眼看得到的幅度,猛的收缩了一下!
怪人胃里喝下去的水正在被挤压出来!他“噗”的一声喷出来一小口,又连忙紧闭上嘴巴存住一大口水,两个腮帮子高高鼓起!
干巴巴的一小片草席,被怪人吐出来的水润湿了表皮,立刻泛出一层嫩绿色,发了疯似的反扑过来,缠住了怪人的整颗头颅!
“完了……”
“道哥!你千万别动弹啊!”
安全地带的亲友团们一声接一声的为他鼓劲呐喊着,我也顾不得脚上的束缚,死命向他的位置扑过去。
只一下我就倒在了地上,这两千年前的还魂草大概是修炼成精了,它不仅牢牢的抓住了我的脚腕,还涌出一股力量,把我整个人扯离了地面——
世界忽然颠倒了,我和之前的耗子一样被倒吊了起来,全身的血液猛的涌向大脑,我差点就不会呼吸了!如此情况,我只得停下挣扎,憋红了脸颊,无能为力的倒看着怪人。
触手一样的枝条好像是有思维的,它从怪人鼓起的腮帮上缓缓滑过,然后……直接伸入了他的嘴巴里!
我们所有人都呆住了,眼看着越来越多的枝条顺着他的唇缝滑进去吸收水分,怪人拼命的摇着头,把嘴里的那口水硬是吞咽了进去!
还魂草可不干了,它还有一半的身体没活过来呢!
它像要把怪人碾碎榨汁似的,触手立刻就加紧了对怪人胸口和腹腔的缠绕!
怪人长大了鼻孔,整个面貌都痛苦的扭曲成一团,他在尽力把耗子的洗脚水保持在体内,不让还魂草有继续生长的机会。
“呃哇——”怪人突然发出一连串干呕的声音。
我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存在如此不依不饶的植物,一根枝条居然又插入怪人的口腔,试图钻进他的喉管吸水!
“我操你妈的!别碰他!冲着老子来!”耗子再也忍不住了,他激动的脸都变了颜色,朝着下方喊叫着,“老子有水!来玩我!老子有水!”
怪人的嘴巴都快被撑裂了!他的下巴上拖挂着绿胡子似的触手,一副快要死掉了的表情,倒在地上直翻白眼!
狗日的还魂草!它们要插到怪人的胃里面去吸水!
“放开他!来吸老子!”
耗子大吼一声,突然从裤裆里滴落出断断续续的液体来。
两三根枝条马上就从怪人嘴里抽出来,拖拉着几丝粘液顺着耗子裸露的小腿,向上爬去。
“对头对头,来喝老子的尿吧!齁死你!”
“完蛋了,耗子的小鸡鸡不保!”冬煌惊呼一声,他们几个已经撕开了不少干燥的草垫,累的气喘嘘嘘的,再有几步就能来到我的面前了!
那条触手绕着耗子的大腿根停在了他湿淋淋的内裤前。我浑身一寒,心说这还魂草不会那么重口味吧,万一它像对待怪人那样,从喷出水的的地方钻进去……耗子当场就得暴毙啊!
当前的情境下,我们根本来不及采取什么措施拯救他,我只得毫无意义的往死里咒骂这株丧尽天良的怪物!
耗子大口大口的深呼吸,死死盯着自己胯下虎视眈眈的触手,然后慢慢将没被束缚住的那只脚抬至与腰平行。
他还立在空中,整个人的形态像是狼狈的芭蕾舞演员,我完全不明白他在这样的关头还有什么打算。
他弯曲膝盖,一寸一寸靠近,将脚趾伸向腰带上缓慢的摸索着。
他的动作柔软又连贯,我根本想象不到,一个大男人居然可以把身体的柔韧性练到这样一种极致!
“耗……”
“嘘——”
眼镜张嘴刚要呼喊,就被冬煌止住了声音。
我只眨了一下眼睛,耗子就低吼了一声,脚趾间夹住短刀的手柄,从腰带上把它拔出来,奋力一踢——
裆前的触手瞬间萎缩了下去,他的小鸡鸡保住了!
我从没想到耗子居然还深藏着如此一种功夫,他母鸡刨窝似的划拉着一只爪子,试图把另一条腿解救出来。
冬煌他们不敢有片刻的放松,玩儿命似的破坏那些隐约要生长、但是又没有充足水源的还魂草枝叶。他们看看我,又看看耗子,有点犹豫该往哪个方向前行,我赶忙挥挥手,让他们直奔中央,别为我费神。
耗子他们的情况依然非常危急:怪人歪倒在一边,明显的很想呕吐,但他在每一次的抽搐后都鼓起嘴巴又把胃里的洗脚水顶了回去;耗子的进攻已然惹恼了其他活着的触手,它们非常聪明,大幅度摇晃着他空中的身体,耗子连夹住刀柄都极其困难,他再也无法使用短刀对触手构成威胁了。
我所踩踏的这片草地,只是略微沾染了一些潮湿的水汽,半死不活的枝条不像水槽边的那么犀利,但它们好像认了死理似的,牢牢扣住我的双脚,片刻也不放松。
耳膜嗡嗡作响,眼睛又痒又热,我还被倒挂着呢!整个脑袋都变成了即将爆炸的大血球,再这么耗下去,我非得向外喷血不可!
我努力让身体拧成了麻花,才从运动裤深深的口袋里掏出小刀来,不顾抽筋的大腿和即将断裂的后腰,扭曲着姿势开始切割脚上的束缚。
一道亮光划过,耗子的短刀反射着闪眼的光线,从他的脚上高高抛起,“当啷”一声掉在了很远很远的石板地上。
“操,老子要废了……”
耗子哀嚎一声就被直扑过来的触手淹没了,他从空中被包裹成一只嫩绿色的大虫茧,重重摔在我们看不见的茂密草丛中。
我吓得浑身直出冷汗,这株草绝对修炼成千年妖精了!
在外面的世界中,所有的生物都经历了两千多年自然和人类的选择,该藏的藏,该死的死,该进化的进化。那些态度极其恶劣的生物,大部分只会出现在无人地带,有人类活动的地方就有筛选和驯养,比如把凶残的恶狼驯化成狗,比如把烧不尽打不死的原生狗尾草,驯化成煮稀饭的小米。
眼前的这一株还魂草,显然跳过了演变成一味中药的那段历史,它还保持着在最恶劣的环境下,以生存为一切目标的绝对野性!
“给我撑住!都他妈利索点!”
冬煌像一头被挑衅的雄狮似的怒吼着,拼命挥舞着手臂,想加快前进的步伐,他连受伤的右臂都一块儿用上了,完全进入了暴走的状态。
我能理解他无奈的心情,并不是他们三个人营救不给力,而是我们都处在一圈尴尬的草丛区域内:
边缘的干草没有生命,像一大堆鸟窝似的,用些力气,徒手就可以把它们分开;中央的草堆饱含水分,怪人都开始用牙齿一根根咬断肩膀上的嫩芽了,看来饱满的枝叶和普通植物差不多成分;最困难的就是我们身边这些吃饭吃了半饱、半推半就、外软里韧的草丛了!
下手扯,它含了点弹性,用刀割,它表面又有点滑腻。就像家里屯了几颗坏掉的芹菜似的,它脱去了一半的水分,却比新鲜时更有韧度,你不多拧两圈它压根儿就掰不断!
“如果用火呢?”林医生停下了动作,反手拉过脏兮兮的背包,掏出一袋酒精棉球,“试试能不能引燃!”
冬煌累的气喘吁吁的,从后屁股挎包里掏出一块似曾相识的银色长条,接过林医生的钢刀往棉球上使劲一蹭——
这和怪人引燃我背包马甲的那个方法是一样的!冬煌用刀尖挑起一团团烧着的棉球,往四周分别洒了过去——
干燥的草渣子丝毫没受到影响,反而是受了潮气的枝条被慢慢烘干了水分,像我小时候在农村烧的锅灶一样,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潮气蒸发掉以后,火焰就逐渐熄灭了,面前的草堆又变成了干燥的锯末,虽然这是个快速行进的好方法,但恢复原貌的还魂草毫发无伤!这就奇怪了,世界上还有不能点燃的植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