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我肯定的点了点头,想起了夏朝时,大禹流传下来的一个故事:
大禹完成了治水工程后,希望能测量出疆域的大小,便亲自开始了天边的探险,想用自己的双脚丈量出天地的尺寸。
他从东极走到西极,测得长度为23.35万里又75步,他怕自己的脚步不准确,又发明了一种叫做“算”的约6寸长的竹片测量大地,结果从南极到北极的距离与东西长度完全相同。
所以,他认为人们居住的大地应当是方方正正的,自己处于四海环绕的正方形大地的中央,便合乎逻辑地自称为“中央之国”。
在他的探险之路上,往东到过扶桑,向南到过交趾,在西边遇到了西王母,最后又穿过茫茫风雪,来到了终北。
我的头顶,就是夏禹探索出来的当时的世界地图吧!
我的世界观有些模糊,就算图案上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曾经存在过,可历经了这么多年的沧海桑田,它们还在吗?
蓬莱这里是隐藏在了东边的大海中,躲避过了外界的时光磨砺,那么其余的山水异兽又能藏在哪里?
我平复了一下心情,更仔细的看过去,突然有一种虽然见所未见,但有所耳闻的奇特感受。
就比如最上方的的那两座大山,按照周围的浪花图案能够看出,它是沉没在水中的。
“两座沉没在北方海里的山”,这条线索把我的思绪引入了梁阿婆最喜欢侃侃而谈的《列子?汤问》里去了:
龙伯巨人钓走了负载着五座仙山的大鳌,导致东方海洋里只剩下了蓬莱、方丈、和瀛洲,其余的岱舆山和员峤山却随着海水漂流到了“北冥之地”。
北冥之地指的是世界的最北端、终日见不到阳光的地方,我想夏禹穿过茫茫白雪到达的“终北”,和《列子》里的北冥之地应该是同一个地方,而这个地方,说的应该是北极。
如果人们在秋分以后、春分之前来到北极,那么极夜也就跟着来了,北极的太阳会始终处在地平线以下,这不就是终日见不到阳光的地方吗?
这样看来,那两座水中山就是沉没在北极的岱舆和员峤!
再一看最南边,那儿显然是生活着人鱼的,但是他们和我所见到的陵鱼有着显著的不同,陵鱼的相貌很丑,身材也不符合比例,而同样是人头鱼身的南方人鱼就美观多了。
如果用手盖住鱼尾巴,他们与正常人类无疑,如果盖住人类的样貌,这又是一条逆流而上的大海鱼。大禹说最南边的陆地叫做“交趾”,那个地方现在已经改名叫越南国了,那么图上的区域应该是南海附近,我觉得他们应该是属于古代最迷人的一个物种:南海鲛人!
至于蓬莱对面的西方,如果那儿出现了什么特殊人物,我不看图都能猜测到,一定是跟东王公相对的西王母。
那么西方所在之地,就一定是昆仑了!
世界是一个东起蓬莱,西至昆仑,上到北极,下止南海的整块大陆!
我激动的心脏怦怦狂跳,这真是太奇妙了!我被困在东方的一座三层楼阁里,却从这儿摸索到了它和世界的另外三个极点间的相互联系:
一、北极的海中山是从东方飘过去的,也许海神们的祖先还守护在那里;二、陵鱼这个丑陋的物种顶多算是鱼人,南海的鲛人才是真正的人鱼;三、西王母不仅是和东王公对应的人物,她也长着一条尾巴。
我被心头澎湃的浪潮拍打的死去活来的,我想我一定要活下去,全身而退、离开蓬莱,到自由的天地间去看看外面更为辽阔的世界!
“咣——”
远处传来一声极为洪亮的撞钟声,我飘远的思绪从神游中猛的被拉回到了残酷的现实里。
小妖童和小尾巴都被惊醒了,他们俩一个直挺挺的坐起身来,一个咧开嘴就哇哇大哭。
第一遍钟声还没消散,第二遍第三遍又接踵而至,好像撞钟的人非常紧急,恨不得让全城的人都听到这声音似的。
小妖童一脸恼火,他显然很不满意被别人从睡梦中吵醒,更何况小尾巴哭的天昏地暗的,听着就让人心烦。
我摇了半天的木篮也没让他闭上嘴巴,小妖童走过来,伸手拍了拍他的小脸,结果这孩子小腿一蹬,从半个指头大小的小鸡鸡里喷出一股细细的尿流,浇了小妖童整条胳膊!
他气的抬起了巴掌,我赶紧挡在前面拦下他的手,这俩人都是孩子,脾气都不好控制,我如果真成了小妖童的童养媳,岂不是就成了两个儿子的妈了!
钟声一遍比一遍急躁,我意识到这应该是静谧之城的警铃,外头肯定出了啥大事了吧?
小妖童毫无顾忌的又一次脱光光了,他甩动着尾巴,将被尿湿的衣服换了下来,披上一件新长袍,准备跑下楼去。
刚走了几步台阶,他又皮笑肉不笑的回来了,他朝我勾勾手,指了指腰间的衣带,示意我去帮他系好。
我靠,还真把姐当家庭妇女了?哄哄孩子、收拾屋子、伺候更衣?
我回忆起头顶的画面,想着刚才那个周游四海的梦想,不禁感到非常沮丧,故意把他的腰带勒的很紧很紧,以解心头之气。
警报钟声还是没有解除,我听得一层的那扇黑熊大门不停的开合,好像每个人都很紧张似的。
这儿有铜墙铁壁的守卫,应该是发生什么内乱了吧,外面还能入侵什么危机情况不成?
我心头轻颤了一下:好像是海神来了!
我把迷你海神的头丢在了金砖围墙最为薄弱的突破口,他的五只陵鱼小分队还回去报了信儿,这会儿该是进城复仇来了!
太好了太好了!虫友线人他们等待的时机到了,推翻鸦片王朝的机会就摆在眼前,我快能得到解放了!
木篮里的小尾巴哭的更厉害了,我看着他心里紧缩了一下,这个还未登基的小东王公会遇到什么危险吗?
如果虫友他们趁乱打到了这里,小尾巴八成要遭殃;如果海神占领了赤金楼阁,那我本人不就废了!
可如果不把这事儿闹大,我还会被困在这里,耗子还是要忍受金铃的煎熬,林医生脱不下白袍,虫友憋屈在废船舱里,冬煌和怪人也没有什么好方法离开蓬莱!
钟声戛然而止,好像那个撞钟人突然被害死了一样。
我心里虽然焦虑不安,但更多的是一种期待,来吧来吧,所有的势力都给我出来造反吧,咱们把蓬莱玩儿个天翻地覆,看看是谁才能笑到最后、谁才是真正王者呢?
这儿没有窗,我看不到下面的情况,只好先平复心情,想着一旦双方开始交战,我怎么样才能保住自己全身而退。
对于我来说,虽然没什么打斗的本事,但是躲躲藏藏、浑水摸鱼还是挺有经验的。
目前最大的障碍,就是我的手链脚铐,还有那个该死的青铜链球!
我拨弄着杂物堆,希望能找出点什么有用的工具,先把自己从捆绑中挣脱出来。可是这儿大多是一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电锯之类的利器是不会出现的。
母麒麟这会儿也有些焦躁不安,它在房间里不停的走来走去,时不时的发出一两声轻鸣。
我回想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它的主人是谁?
指引我把海神的头颅放在城墙突破口的,是楼下那只公麒麟。这样的灵兽显然很通人性,但它这么做是故意把蓬莱岛的命运推向一个不稳定的时局。
为什么?
它不想安逸的住在赤金楼阁中吗,它到底站在哪一派,它的主人是谁?
我看着母麒麟美丽的眼睛,有了另一种想法:我们脑海里对“主人”的概念,往往是人类对某些事物的供养和控制,比如我养了条狗,我是它的主人,我买了辆车,我又是它的主人。
可是也存在某些非人为的选择,比如中国古代就有“麒麟寻主”的这样一种说法。
伏羲、尧、舜,是我们最为津津乐道的圣贤君主,他们的出现和登基,都伴随着麒麟的现身。人们常说,麒麟是上天派下来辅佐圣人的灵兽,它寻找到那个人之后,那个人便成为了麒麟的主人,他会带领着世间民众扫清天下浊气,开创太平盛世。
那么按照这种说法,麒麟是无法被任何人所饲养的,它的主人要靠它自己来选择,一旦主人确定下来,他就会成为圣人、首领、王者!
现在的蓬莱摆明了是乱世,公麒麟的做法无疑是想引发更加混乱的场面,由此可知,当前的东王公小妖童,不是它要找的主人。
战争虽然刚刚开始,我就已经料到了结果:小妖童必败,赤金楼阁又要易主了。
但麒麟选择的那个人是谁?海神?人类?还是我们一直没有察觉到的某个人?
外面传来了很多敲击和碰撞的声音,城里的人都不能说话,我想那一定是一个诡异的厮杀场面,没有呐喊、没有指令,甚至没有惨叫,这恐怕是史上最沉默的战争了吧!
“蹬蹬蹬。”
我听得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过来,小妖童紧咬着嘴唇出现在了我身后。
他也不顾责怪我翻弄的乱七八糟的杂物堆,匆匆忙忙扑到我旁边,抬脚把杂物踢的更乱,好一阵子才蹲下去,找到了他需要的东西——
是那个装着黄金面具的箱子。
他犹豫了一下,捧起那个青鸟面具,然后反过来卡在了脸上。
他招招手,我便凑过去帮他把面具的位置固定牢靠,他还没长大,脸比面具小一些,戴起来着实有些费劲。
他蹲下去,又翻弄出一把大大的、又生了锈的青铜剑,将它别在腰间,摸了一把我的脸,便急匆匆的奔下楼去了。
我看着他的样子,心里一惊:东王公出征?
我想到了一个叫做兰陵王的皇子,他骁勇善战,但长相俊美异常,自认为不足以威慑敌人,便制作了一枚狰狞的面具,每次临战时佩戴。
小妖童带上了青鸟面具,是不是也需要它来遮掩住自己稚嫩的童颜?
我虽然非常憎恨小妖童的鸦片控制,还有他给我的那一巴掌,但是人家毕竟只是个孩子不是?管理静谧之城的那一套方法,肯定是上一任东王公传下来的,如果不是那条尾巴,他应该是个不错的小孩儿吧?
我觉得他那么小一个孩子,即将面对城里一场翻天覆地的变故,着实是挺可怜的,但麒麟的选择如此,我恐怕是改变不了什么了。
我拖着沉重的青铜链球站起身来,突然想到,趁着现在这个没人能上三层楼阁的空当,我可以打开通向露天平台的那扇小门!
我赶紧移过去,开始费力的将门口堵到半人高的那些砖堆挪动开来,想从平台上看一看下头的战况。
母麒麟不再踱步,它也很热心的停在我身边,用两只前蹄帮我把金砖往下刨。
这儿为什么要封住呢?处在这样的一个仙境中的高度,风景应该是格外迷人的,头顶图案上的那个东王公和他媳妇都能出去,这说明外头应该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母麒麟踢开了最后一块砖头,我拉开门就满心期待的走了出去——
一阵清新的空气伴随着蓬莱特有的花香扑鼻而来,这对于憋屈在封闭小屋里不见日月的我来说,实在是一种奢侈。
但让我马上就屏住了呼吸的是,这样一个宽广的露台上,居然俯着一只巨大的青鸟!
我之所以能一眼就认出来这是青鸟,是因为除了体积之外,它和赤金楼阁最顶端的那个青鸟雕塑一模一样,也长着三只爪子!
如果说起三只脚,在我们常人的印象中,它们应该是像三轮车的构造方式一样,胸脯正中一只,腹腔下方并排两只。
可是,在这样近距离的观察中我才发现,它的三只脚是倒着长的,也就是胸脯下方并排两只,而腹腔后独有一只!
所以,我才能用“俯”这个形容词来描绘青鸟的姿势,一般的鸟类是做不出这样的动作的。
如果将它后面的那条独腿改成两条,我觉得它行走的样子和爬行动物的区分也不是很大。
不过,眼前的这个怪物的的确确是鸟类,它长着橙黄色的尖喙,身披柔软的羽毛,一双翅膀收缩在身体两侧,整体看上去,和一只巨型乌鸦倒有几分相似。
而在它的脊背上,铺着一块彩色缤纷的垫子,四个边角还向外垂下了华丽的流苏。
我猛然觉得,那一定是给人类准备的坐垫,而这只大青鸟,就是某个大人物的专用坐骑!
我的心脏狂跳起来,骑上一只鸟的背部,不就可以自由的翱翔于天际之间了吗?这是所有人类的梦想啊!
头顶图案中,露台上的那个女人正用惊奇的目光抬头仰望着天空,我想她所见到的,定是这只大鸟了!
那它……是一座标本,还是活生生的动物呢?
我壮着胆子向前走了两步,它是有呼吸的,我能感受到它缓慢呼出的气流。也许它正在沉睡而已,一旦有人将它惊醒,它就将展开双翅,冲破蓬莱的层层迷雾,飞到谁也不曾到达过的九霄天外去!
我激灵了一下,这不就是离开蓬莱岛最好的方法吗?
这个地方,处在谁也想不到、谁也摸不到的海面以下。我们没有鱼鳃和脚蹼,不可能像海神一样,直接从某个入海口跳回大海,游到外面的世界去。鲨鱼号在深渊之上,我们也很难不借外力的回到船上去,再说那条船早已残破不堪了,就算让吴锦城亲自驾驶,逃出晨雾之海的可能性也小的可怜。
最好的办法,就是像那些爱晒月光浴的白孔雀一样,长出一对翅膀来,飞出深渊,飞跃海洋,到达外面世界真真正正的土地上去!
翅膀我们人类长不出来,白孔雀又太娇弱,眼前的这个大青鸟刚好符合所有离开蓬莱的条件!
但是,就像耗子那个孪生弟弟王亮所说,这儿一次只能离开一个人。因为青鸟不是飞机,它背上的那点儿空间只够放下一张坐垫,也就意味着它如果起飞,只能负载着一个人离去。
我心里刚燃起的一丝希望又被浇灭了,我们有那么多那么多人,如果最终只能离开一个,我们的选择会是谁?
耗子他们上一次来这里,就为了这个逃脱蓬莱的唯一名额而自相残杀了,那我们呢?我觉得鲨鱼号上那些自私的变态们可能会重蹈他们的覆辙,冬煌小队里的人应该不会这样吧!
但是,每个人都想好好的继续生活,谁会舍得把这个机会让给别人?
其实趁着现在静谧之城的混乱,我大可以偷偷的爬上青鸟的脊背,远走高飞。
什么鸦片仙丹,王位争夺,只要在此刻唤醒青鸟,一切都和我无关了。
我想着徐州城的山山水水,不自觉的向前跨了一大步。
赤金楼阁以外,传来了海神的喉咙里所发出的那种独特的喊声,我知道他们已经突破城墙,攻进城来了。
如果我走了,就意味着怪人要被留在这里,我一想到他呆呆的样子,心里突然难过的要死。
不要,我不要和他们任何一个人就这样分离!
我在外面无亲无故,没有存款,我回去又将成为一个碌碌无为的底层打工妹,我该把机会让给他们那些有用之才的。
冬爷是队里的老大,他在外面还有着保密人的重要使命没完成。
林医生外头有神秘的老婆需要救治,龙的心脏还在他那里,那个高小雅也在等着他。
就算是毒瘾未戒的耗子、无欲无求的怪人,他们也都比我有离开蓬莱的资格。我不是鲨鱼号上的人,我绝不能那么自私。
远处的雾气中,呈现出了红色的火光,我换了个方向,轻手轻脚的从青鸟身边迈过去,伸头去看了看海洋和陆地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