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高栋马上叫来张一昂,道:“我怀疑一二六的案子,凶手是冲着旧改办的人去的,现在旧改办负责人四个副局长里,已经两个被杀了,剩下两个不能出事。你赶紧和陈队商量,看看怎么暗中保护王修邦和邵刚。”
“好,我马上去办。”
过了半个小时,张一昂跑回来,道:“邵刚的电话接不通。”
“什么,接不通!”高栋眼中挂着惊慌。
“已经好几天接不通了。”
“这……他家人遇这事没反应?”
“他老婆和他关系不太好,邵刚在外可能有女人,所以他老婆不管他是不是回家。”
高栋咂咂嘴:“快,赶紧找老陈他们查手机信号,尽快找出来。我怕夜长梦多。王修邦那边呢?”
“他一切正常,我们不准备告诉他,而是偷偷派人跟踪保护。”
高栋点起一支烟,反复地来回踱步,思忖良久,掏出手机,拨了徐策的电话。
电话关机了。
高栋眉头一拧,道:“把陈队给我叫来。”
片刻后,陈队来了。
高栋道:“旧改办当时工作中,除了徐家死了人,还有哪家出现过激烈的冲突?”
陈队马上打电话了解情况,过后,道:“其他都是小冲突,没有大过节。”
高栋点头:“好吧,你帮我去户籍管理后台查个人,徐家的独子,名叫徐策,策略的策。”
陈队道:“高局,你是怀疑……”
高栋果断道:“你先别问,快去办吧。”
很快,陈队回来,道:“徐家在户口本上登记的地址是中街十五号,不过那里现在已经拆了,我正叫辖区查他们现在住址。”
“你说什么!”高栋急问,“他们原来的住址是十五号?”
“恩,中街十五号。”
高栋瞬间心里亮起一句话,“杀够局长一十五,局长不够科长补”,难道早在一开始,十五这个数字,就暗示了门牌号?
不久,陈队接到电话,告诉了高栋徐策一家现在的住址。高栋说了句好,就让他先下去了。
高栋点着烟,来回走动几圈,最后,似乎下定了决心,对张一昂道:“好吧,你现在跟着我出去一趟,对了,给我带把枪。”
“带枪?”张一昂睁大眼睛。
“恩,你也带上枪吧。现在先别问,我找个朋友谈谈。”
外面下着冰冷的小雨,风很大,高栋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窗外横着飞行的雨滴,心中既激动,又焦虑。
徐策,如果真的你是凶手,那么一切就很好解释了。
你有经济和社会地位,你智商高,你逻辑强,你性格内敛,你有犯罪动机,你也有犯罪能力。
你母亲去世,你心怀极大仇恨,所以制造了这起连环的报复杀人案。
你的整个犯罪设计堪称完美,不留给我们任何有用的线索。
你又是一个犯罪心理学家,反侦察能力极其强。
难怪我们迟迟没有进展,原来对手是你,徐策!
但另一方面,高栋心中也不由焦虑,徐策手机已经关了,难道他已经发觉了什么,逃走了?
如果他逃回美国,虽然这种重大刑事案件,可以引渡,但也要耗费不少的时间和手续。
希望他还没有走,希望他还留在这儿。
汽车疾驰着,很快就到了徐策家门口。
院子大门敞开着,高栋心里轻呼一声,总算有人,还好没走。
他让张一昂把车停在外面,留车上,他自己摸了摸腰间的手枪,心里念叨着,对,等下不要暴露,仅仅是试探一下,不会真用到枪的。
他把衣角拉了拉,随后撑了把伞,走出了车子,迈入了徐策家中。
第五十六章
从院子门口,就看到屋子里亮着灯。
高栋撑着伞,慢慢踱步进去,他注意到院子里停了两辆车,都盖着遮阳布。他走过去,轻轻拉开第一辆的前头,是辆现代,他见过。随后,他走到第二辆车前,拉开看了看,赫然是辆奥迪!
与李爱国、张相平一样的奥迪车!
高栋强忍着心中的震惊,正站起身,房子门口传来一声:“喂,谁呀,你干嘛的!”
高栋抬眼一看,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他认识,这是徐策的表弟徐子豪。
徐子豪也马上认出了高栋,连忙跑出来,满脸迎笑:“高领导,怎么是你,来找我表哥的吧?”
高栋嗯了声,点点头。
徐子豪道:“我表哥刚昨天回美国了。”
“回美国了?”高栋嘴巴半张着。
“恩,昨天早上的飞机,现在大概已经到美国了吧。”
“哦……”高栋一脸的失望。
徐子豪道:“领导,你先到屋子里坐坐吧。”
高栋点头同意,随他走进屋里。高栋走得很慢,每一步都细致地查看着屋子里的所有物件,但没有发现有价值的东西。
徐子豪看着高栋的样子,很奇怪,但他毕竟是救他出来的领导,自然不能说什么,想着大领导来视察时,经常这种表情吧。
他给高栋倒了杯茶,拿出零食,高栋摇摇手,表示不吃。他又拿出好烟,招待高栋。高栋就点起一支,道:“你表哥去美国了,你怎么在他家?”
徐子豪道:“我表哥说这几天您可能会来找他——”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高栋打断:“老徐说我这几天可能会来找他?”
“恩,是呀,他让我这几天住在这儿,快过年了嘛,帮他看管一下房子,顺便如果您来了,他让我告诉您他的美国号码。”
“这样啊。”高栋心神不定地接过徐策的美国号码,装进口袋里。
徐策难道算准了我这几天会来找他?这太恐怖了吧!
高栋没心情地点着烟,望着周围的一切,却没看出有任何线索。他只好随口道:“老徐家里还挺大的嘛。”
“是呀,表哥家里以前他爸是做生意的,有钱人,这块宅基地也很大,后面还有房子呢。”
“屋后还有房子?”
“恩,是呀,面积比这里稍微小点。”
高栋眼神一转:“能带我过去看看吗?”
“这……”徐子豪想不明白这领导为什么要去后面参观,道,“后面就是堆放杂物的,没什么东西。”
高栋笑了笑,道:“让我看看老徐家有多大,走,过去瞧瞧。”
他拉起徐子豪,就走。
徐子豪带他来到了后屋,钥匙一打开门,高栋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汽油味。开了灯,他走进这间后屋,目光向四周搜索着。
只有些旧家具,没有其他东西。
这时,他注意到地面上有处新浇的水泥,大约有两个平方的面积,水泥还没干。他好奇问:“这里地上怎么补着了?”
徐子豪道:“这里呀,这本来是屋子后面的一个地窖,后来地窖用不着了,就在地窖上方盖了间房子,地窖当地下室,堆积些杂物。这不,前天地下室着火了,里面东西烧了个一干二净,后来我哥就把这块地方封起来了。”
高栋道:“地下室怎么着火了?”
“您闻到汽油味了吗,现在还没完全散。我哥说地下室储藏了一桶汽油,没想到不知什么时候就着火了,幸好火势不是很大,也就烧了地下室的杂物,其他房子和人都没受影响。”
高栋心里感到一份沮丧。地下室这把火,显然不会是自己烧起来的,一定是徐策放火,他烧毁了证据。
地下室烧了个一干二净,这……这还怎么查下去?
高栋无奈地回转身,跟徐子豪告辞离去,重新步入横行吹刮的雨雪中,他步子显得沉重,显然,现在即便他能猜到徐策是真凶,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第五十七章
回到县局后,高栋拿出徐策的美国电话,踌躇不决。
徐策如果真心要把美国的电话留给自己,直接发短信就好了,为何要叫徐子豪留在家里等他上门?
徐策是怎么猜到我这几天一定会找上他家的?
高栋看着纸上的一串号码,思考再三,还是打个电话吧,至于这通电话该直接摊牌,还是隐藏目的,以免引起徐策注意,哎,顺其自然吧。
他清退左右,一个人留在办公室中,关上门,吩咐张一昂在门外守着,说是要打个很重要电话,任何人不要进来。
他打开了录音设备,放到了一边,拨了徐策的美国号码。
电话接通,里面传来一个稚嫩的孩子声,用英语说着:“我叫吉米,请问你找谁。”
高栋也用英语问答他:“我找你爸爸。”
过了片刻,传来徐策的声音:“谁?”
“老徐,是我。”
“老高呀,怎么,找我什么事吗?”
“厄……你上次说回美国办投资的手续,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再回国?”
“哦,这个呀,等过完农历年再看吧。对了,上次关于李爱国和张相平的案子,你问我凶手是怎么避开监控来到凤栖路上的,我想到了一个方法,当然,我不知道凶手是不是真的用了这方法。”
高栋愣了一下,只好笑道:“好吧,你说说看。”
徐策道:“凶手当晚叫了一辆出租车,坐在出租车的后排位子上,让出租车从沿海北路拐进凤栖路,开到凤栖小区门口。凶手在车上时,一直拿着手机,装成打电话。出租车开到目的地,也就是小区门口,凶手对着电话说,哦,这样啊,既然你不在,我只好改天拜访了。说着,凶手继续打着电话,一边告诉司机继续往前开,不在这里下车了。出租车刚开出几米,离开了凤栖小区门口的监控范围仅几米的地方,凶手马上叫司机停下车,一边对着电话说,原来你快回来了,那我就先在你家外面等你吧。于是,凶手挂了电话,付好钱,下车了。就这样,凶手实际上是在凤栖路的南段下车的,但出租车司机在问询时,自然说没有人在半路下车,而是在小区下的车。上千人次的盘完,我相信警察不可能问得出乘客具体是在小区门口哪个点下的车。凶手玩了一出瞒天过海的小戏法,自然就骗过了监控,也骗过了警察。不过即便警察特别仔细,反反复复去比对每个司机的说法,最后发现了那辆出租车,也没用,毕竟对于一个陌生人,人只存在着短时间的记忆,隔了一天你让他描述只见了一面人的长相,说不清楚的,你们没法拿描述的长相抓人。何况,凶手在车上时,如果一直低着头呢?”
高栋呼出一口气:“原来是这样。”
“另外,凶手为什么每次都能挑到被害者晚回家的时候下手,我想凶手应该是蹲在被害者玩乐的地方附近,蹲点好多天,才抓住一个机会。比如说,今天被害者晚上8点就回家了,那么凶手继续等待,不动手。第二天,被害者9点就回家了,凶手依然不动手,忍耐。第三天,凶手等到了10点,发现被害者的车还停着,那么凶手就知道,今晚被害者肯定要晚回家了。于是,凶手立即动手,如刚才出租车的方法,来到了凤栖路南段,等待着被害人的出现。”
高栋尴尬地笑笑:“原来是这样,总算解决了我心里最大的疑惑。”
徐策道:“我所能猜测的情况,就是这些了,还有什么事我能帮你的吗?”
“厄……”高栋犹豫许久,最后还是道:“暂时没有,有问题我再找你帮我想想。”
“好吧,老高,你帮了我表弟出来,我总该回报你一些,”他意味深长地笑笑,“不能总是给你添麻烦呀。我想,你这几天应该能破案了,相信你一定能高升的。”
高栋咳嗽了几声,强忍着心中的各种情绪,说道:“好的,谢谢。”
挂完电话,高栋心中波涛汹涌。
“不能总是给你添麻烦”,这句话,哼哼,果然是他!
下面,该想法子找出其他的人证物证,只有证据链充足了,才能定徐策的罪,才能想办法把他引渡回来。
现在是不是该搜查徐策的住宅?
但他一把火把地下室烧个精光,能找到物证吗?
那把枪是烧不掉的。可徐策有这么傻,自己出国了,把枪还留在家里吗?不怕被徐子豪无意中翻出来?枪也一定早被他扔哪都不知道了。
这里是海边,只要徐策把枪往海里一扔,再没任何线索。
怎么办?
如何查?
有办法让徐策伏法吗?
正当他绞尽脑汁思索时,门轻轻地响了两下,高栋不满道:“谁!”
“老大,是我。”传来张一昂谨慎的答复。
“我不是跟你说过,叫你在外面吗,我有事情!”他对打断他的思路很不满。
张一昂小声道:“我也不想的,是……是邵刚的尸体找到了。”
“什么!还是死了!”高栋一把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第五十八章
案发在县郊的金屋花园,邵刚的手机没关机,物证科先锁定信号区域,随后找民警去敲门,发现无人应答。最后通过物业拿到钥匙,进去后,发现了邵刚和他小情人双双被人用绳子捆着,心脏处有个破洞,依然是那把三棱枪刺的杰作。
屋里很整齐,地拖得干净,拖把放在门口处,现场清理得与林啸家中如出一辙。
凶手每次动手,都没与受害人发生身体冲突,要留下物证,太难!
只有张相平那一次,留下了一点凶手衣服的纤维,但这又有什么用呢。徐策一定早就把那件衣服处理掉了。
高栋揉了揉太阳穴,在现场看了一圈,就转身出去了。
过后,等来了陈法医,两人相互交流一番,这尸体从现场上看,大约死了三天多,也就是说,邵刚还是在胡生楚前一天被杀的。现场没留下物证。虽说不指望周围有人证,但例行的排查走访的工作,还是要做一下。
好吧,徐策,算你狠,算你手段高明,算你先走一步!
高栋心里痛恨着,但现在他也无可奈何。单纯从徐策跟那几个被害者有仇,法院能判是他做的?人证物证,什么都没有!
徐策杀完了人,只留了一个王修邦,看来生活检点总是好的,至少对于王修邦,徐策没机会下手,只能逃回美国了。
高栋头有点痛,他想着刚前天死了胡生楚,连王孝永都甩手不干了,今天马上发现了邵刚的尸体,这该如何是好?这事今天报上去,大概过个一两天,又要去趟省里问责了。今年这个年,就别指望过了。
更糟糕的是,连续的出案子,不但使他在省市两级领导里,面子全无。他手下这帮人,也跟他吃了那么长时间的苦,却一点进展都没有,连这个年都过不好,该如何向兄弟们交代呢?
这时,高栋手机响了,接起来,是手下的年轻民警小吴:“老大,县局有个你的包裹。”
高栋不耐烦道:“你不知道我有事在忙啊!一个包裹跟我说个屁!”他也实在是心情太坏,所以直接出口骂人。
小吴小心地低声道:“老……老大,这个包裹,我想……我想你还是回来亲自看一眼比较好。”
高栋听出了异样,道:“这是什么包裹?”
小吴轻声回答:“关于一二六系列案件的关键线索。”
“一二六的关键线索?”高栋寻思一想,顿时破口大骂,“你小子敢私拆我包裹?”
小吴断然否认:“没有,我没拆过。”
高栋喝道:“你没拆我包裹,怎么知道里面是一二六的关键线索!”
小吴委屈道:“看一眼就知道了。”
果然看一眼就知道了,高栋回到县局办公室,就看到桌上放了个小包裹,包裹单上写着“一二六的关键线索”。
高栋掂量了下包裹,里面很轻,不可能是放了炸弹这种玩意儿,他拿出把剪刀,拆开包裹,里面是一封打印了字的纸,上面写着:
“领导你好:
我是一二六系列案件的知情人。我害怕凶手知道,所以不能把真实姓名透露给你们。只能偷偷跑到外地,发了这个包裹。你们不用费心调查我是谁,我戴了口罩,快递员也没看到我的长相。
我们从李爱国案件说起吧。
凶手和李爱国并无瓜葛,因为凶手知道李爱国随身带着枪,所以他要先杀了李爱国,这样,才能更好地为后面的行凶做准备。
凶手是个细心狡猾的人,他的真正目标是张相平、胡生楚、邵刚三人。凶手担心后面的行凶出差错,所以第一目标选择了李爱国,拿到枪后,他一旦在后面的行凶中出现状况,他也可以掏枪解决对手。只不过枪声较大,不到万不得已,凶手不愿意掏枪。他运气比较好,每次行凶都成功,所以他自始至终没有掏枪。
凶手和李爱国相识,他在凤栖路上叫住李爱国的车,随后坐上车,假借给李爱国递烟的间隙,用电棍击晕了李爱国,随即实施了谋杀。在杀害李爱国后,他迅速清理现场,从农田处逃脱。
在杀死李爱国,拿到枪后,凶手开始了他的正式计划。
他先绑架了林啸,我不清楚他为什么要绑架林啸,总之,他就是这么做了。凶手也与林啸相识,他到了林啸家中,趁林啸不注意,用同样的手法,电晕了林啸。随后把林啸全身捆绑,动弹不得,装入大箱子中,从楼梯拖到地下室,放进了车的后备箱里。再运出了林啸后,凶手重新回到现场,拿了一个大型塑料垃圾桶,伪装成是把林啸从电梯运走的情况。这些过程相信你们也调查出来了。他这么做,是让你们无法判断他把林啸运出小区的时间,从而无法通过监控排查可疑车辆。
在绑架走林啸后,凶手又把目标对准了张相平。他通过做实验,得出奥迪车轮胎被扎后的漏气过程数据,实施了这起案件。手法与李爱国的案子相似。
在这之后,凶手又跟踪到了邵刚,凶手拿出从李爱国处得到的手枪,在邵刚进入楼道后,凶手突然蹿出,拿枪顶着邵刚,逼迫他遵照自己的指示,开了门,随后用绳子捆绑了邵刚和情人,再将两人实施杀害。
第二天晚上,他趁胡生楚晚上跑步锻炼的习惯,在胡生楚跑到一棵大树背面时,凶手用电击棍击昏了胡生楚,随后多次电击,使胡生楚处于深度昏迷状态,再将他拖到农田中,实施杀害。
凶手为什么要杀这几个人的动机我不清楚,但我想你们很快就有结果的。”
在这封信的最后一排,还有一句话:“只要进了局里,想要什么口供,就有什么口供。”
高栋一看完最后一句,脱口而出:“果然是徐策!”
因为最后一句话,是高栋曾经对徐策说过的。
看完了信,他也知道了为什么徐策会料到他这几天会去他家。只要高栋收到这个包裹,看了里面的信,自然会去趟徐策家了。
他拿着这封信,反复看了几遍,除了简要记录犯罪经过外,并没透露其他更多的信息。
高栋满腹不解,徐策发来这封信,到底有什么目的呢?他最后一句话,又代表什么意思?是想全盘告诉我犯罪经过,知道我没掌握任何人证物证,向我示威?
向我示威,对他个人有什么好处?
毕竟同学一场,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
我可没得罪过他,我还帮助过他,他为什么要为难我?
此时的高栋还不知道,答案在第二天就揭晓了。
第五十九章
第二天,彻底雨过天晴了,天空重新亮起阳光。
高栋还没起床,就接到了陈队的电话:“高局,不好了,林啸尸体找到了!”
半个小时后,大批的警员出现在了县郊的一处山坡上。
很多中老年人每天早晚会来这座山上登山锻炼,前几天大风雨雪天气,所以没人来。今天雨过天晴,一早登山的人就发现旁边土坡里露头一大截的透明塑料袋,看上去很不寻常。走近发现,里面好像装了东西。
随后,那位第一个目击者的老头子,看清了塑料袋里的头发,顿时下瘫在地,马上报警。
郭鸿恩面色惨白,现在是一天死一个人,真不知该如何交代,自己的仕途也算彻底交待了。
高栋忍气默不作声站在一旁,他心里还是在想着徐策作案,不可能永远都是完美犯罪,总会留下证据,该怎么把证据找出来,让徐策认罪伏诛。
他与郭鸿恩的心中想法不同,他已经对新出的这起命案无所谓了,因为他心里已经知道了谁是凶手,只不过苦于没有证据罢了。
现场的所有民警,包括外围那些拉警戒线,阻止人围观的民警,各个脸上俱是阴沉着,愁眉不展,这种事情接二连三出现,他们已经彻底身心疲惫了。
过了半个小时,塑料袋中的尸体被挖了出来,陈法医仔细看过后,走出来向高栋和郭鸿恩汇报:“老大,尸体保存得非常好,由于塑料袋包着,这几天雨水都没进去。从状态上看,大约死了两天多,死法一样,也是三棱枪刺扎穿心脏。”
高栋哦了一声,道:“就是说邵刚被杀第二天,凶手杀了胡生楚,第三天,凶手再杀了林啸?”
“恩,没错。凶手这件案子上有点不谨慎了,他这个埋尸洞挖得太浅了,如果他再挖深个二三十公分,恐怕一时半会儿也没人会发现尸体,到发现时,也早已完全腐烂了,更不要说辨认出林啸了。而且凶手又傻乎乎地用塑料袋把尸体包起来,包得很严实,这几天雨水一点都没流进去,加上天气这么冷,就更不可能腐烂了。现在塑料袋一包,洞又挖得不够深,这几天大风雨一过,自然就露出来了。”
旁边的陈队道:“是啊,若不是这场风雨,尸体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露出来呢。”
陈法医点头:“凶手没想到埋尸后,马上就遇到了大风雨的天气,看来他没看气象预报。”
他想故意说点轻松的俏皮话,但显然两位领导都无心跟他开玩笑,他只好悻悻地闭上了嘴。
这时,张一昂在里面叫着:“老大,又挖出个东西,看来是个小箱子。”
闻言,高栋等站在外围的一行人,都向里走去。
陈法医手下的两名工作人员把新挖出的盒子放在地上,是个木盒子,外面同样包裹着塑料袋,显示出里面完好的样子,没有进半分水。
他们戴着手套,小心地拿掉外面的塑料袋,取出盒子。是个普通的木盒子。
陈法医指挥着他们先检查盒子外面是不是有指纹等残留,确认没有后,才打开盒子,里面放了几件物品。
所有人的眼睛都睁得大亮,除了外围几个拉警戒线的,其余民警全部围拢过来!
第一件进入大家眼帘的,竟是凶器!——三棱枪刺!
前端是尖锐锋利的三棱枪刺,上面还沾了已经干涸的暗红色血迹。后端是一个橡胶的把手。
陈法医亲自蹲下身操作。他小心地拿起这把三棱枪刺,拿到背光处,点开一只特殊的灯,仔细照着。随即,陈法医大为激动:“上面有指纹!”
所有人听到这句话,都心头一震,持续奋战了这么久,总算有收获了,而且是唯一拿得出手的物证——指纹。
连郭鸿恩的脸上都不禁浮现了一抹笑容。
高栋不惊不喜,默默地看着他们工作,这把三棱枪刺有点眼熟,但他一时想不起来了。
陈法医继续道:“上面的血迹,估计就是林啸的吧。小王,快,收拾起来,待会儿马上回去提取指纹。”
随后,陈法医从盒子里拿出一个小巧的棍状物,看了几圈,发现没有指纹,对大家道:“这是电击棍,凶手用的一定是这个无疑了,不过没指纹,被凶手清理过了,真遗憾。刚才的三棱枪刺,把手是橡胶的,有粘性,一旦沾上指纹,很难清除,我想凶手原本是抹过把手的,但他没想到橡胶上的指纹,不是一下就可以抹除的。”
接着,陈法医又从盒子里拿出一个香蕉状的塑料棒,检查一圈,发现没指纹,但一头上有点油油的粘液,他把塑料棒朝大家扬了扬:“这个看上去,像个女性用的自慰器,上头似乎涂了凡士林,呵呵,我没见过,看似应该和案件无关,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小王,你收起来保存好,回去化验。”
最后,陈法医把剩下的三样东西拿出来,一块手机电池板,一张手机卡和一只镶金边的高档手机。
陈法医检查一遍,这三样东西上都没指纹,他疑惑不解道:“这手机是谁的呢?”
旁边张一昂道:“我猜应该就是林啸的。”
陈法医道:“也许里面还有什么线索呢。”
他反复检查,确认没有遗留其他线索后,把手机卡和电池板装回了手机,按下开机按钮。
“居然还有电。”他嘀咕一句。
这是个智能的触摸屏手机,陈法医脱了手套,在手机上找了几下,看到了个文件夹,点开后,里面还有个文件夹,再点开,还是文件夹,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向领导说明了下情况。
郭鸿恩道:“继续打开看看。”
再打开一个文件夹后,出现了一个音频文件。
陈法医点开音频文件,随后,手机发出了一个干涸带着哭泣的声音:“我是林啸……”
所有人全部瞪大了眼睛,大吃一惊!
第六十章
郭鸿恩马上道:“什么,林啸!先暂停,打开扩音器,我听不清楚。”
陈法医照做,随后,手机里传来了林啸清晰的声音,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是林啸,我不知道这段录音最后有没有人能听到,不管能不能听到,我想那时大概我都已经死了。我希望凶手能被抓住,他折磨我太苦了,我实在受不了了,王修邦,你个畜生!”
这句话似乎声嘶力竭。
所有人脸上全部迸发出彻头彻尾的惊讶。
王修邦!
难道凶手是王修邦?
高栋更是满腹狐疑,这个变故超出了他的想像。
大家继续听着手机里的声音:
“王修邦很贪钱,但是一直没机会贪大钱。去年旧改办成立,他担任组长。城建公司和开发商一起拨下了三千万,打到旧改办的账户里,作为拆迁维稳的特殊基金。因为特殊基金是专门拿来找人维稳的经费,用途特殊,这笔账目是不走财政途径的。这笔钱说是维稳经费,实际是让旧改办的几个单位共同拿去,作为额外回报,所以旧改办中,除了四位负责人领导,其他人几乎都不知道有这笔钱,而外人更不知道了。
王修邦不想把这笔钱与其他单位分享,他想独吞这笔巨款,反正这笔账目没走过正规渠道,上级不知情,也没法监管。于是他就想到了杀死张相平、邵刚、胡生楚三位局长。而我,一直是王修邦的助手,知道这笔钱的情况,他想拉我下水,我不敢,我觉得这种事有损政府、国家、人民的利益,我一个人民公务员,怎么能背着良心做这种事?
我坚决反对,他一开始表示算了,不准备贪污这笔钱了,没想到他一天晚上跑到我家里,我丝毫没料到他会用电棒击晕我,随即绑架了我。
现在我不知道我身处哪里,只是被他一直困住,没法逃脱。我是在被他抓后,他才告诉我他要杀死另外三位局长的计划。他还告诉我,他已经杀死了李爱国,拿到了枪,后面杀死三位副局长,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我不知道他现在是否完成了计划,他曾跟我说,如果他顺利完成了整个杀人计划,下面就会轮到我。如果他中途出了意外,还可以拿我的生死作为要挟公安的资本。
我的生死不要紧,只要能抓住这头恶魔,我死了也对得起自己良心。
王修邦是头恶魔,是头畜生,他……他强奸了我。他本身是个阳痿,对女人不感兴趣,在把我困住后,他……他居然对我做了那种恶心事。我真想马上死掉。但这样的凶手依然逍遥法外,我实在不能忍受。
上天,你若开眼,就早点让警察抓到王修邦吧!
我不知我还能活多久,只希望他不会发现手机里的录音,这样,总有一天,他这样的畜生一定会认罪伏诛的!”
录音到此结束。所有人都愣在了那里,随即,全场爆发出了强烈的欢呼。
终于要破案了!
这是遇害者的生前口供,还有什么物证比这个更铁的!
别说他们市,就是全国几十年的凶杀案里,有哪个案子还会冒出被害者生前指控的录音!
高栋脸上露不出笑容,怎么……怎么事情会朝这个方向发展?他有些不知所措。
没有人留意着高栋脸上表情此刻看起来这么怪异,大家都在纷纷讨论着。
这时,陈法医道:“刚才没注意,现在检查过了,林啸肛门括约肌严重松弛变形,一定遭受了外物的冲击,你们知道的,就是那种事。”
一名警察道:“难怪刚才盒子里还装了根‘香蕉’,王修邦这老畜生的口味真够独特的。”
一人道:“瞎,你没听录音说嘛,这老变态是个阳痿,他对女人没兴趣,当然玩这套啦。”
“哈哈,建议把他送日本去,不过他那玩意儿可不会大哟。”另一人大笑起来。
一人好奇问:“我就奇怪了,王修邦这么聪明,怎么最后败在了这小节上,连手机里的录音都没发现。”
一人马上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嘛,这老家伙准不会玩现在的智能机,他可想不到,那么多层的文件夹里,还有一个要他命的玩意儿。”
“话说,林啸死前,是怎么拿到手机,录了音呢?”
“这还不简单,王修邦虽把林啸困住了,不小心把手机留在旁边,林啸录了音,偷偷放回原处,神不知鬼不觉。绑架案中,凶手出现纰漏是在所难免的嘛。你看那些从绑匪手里逃出来的人,不都利用了绑匪的疏忽大意。”
“说的倒也是,不过林啸拿到手机,为什么不打电话报案呢?”
“你傻呀,王修邦显然已经取走了手机卡,他会那么傻,把手机卡放进手机里?这样会对外发送信号的。”
“哎呀,我想起来了,前段时间王修邦不还接连两次报案,说林啸的手机第一天发他了条求救短信,第二天打了他个求救电话嘛。我们信号追踪结果,发现前一天,王修邦在家,信号是他家附近为中心的区域发出的。第二天,他在单位,信号又变成了是在他单位为中心发出的。原来都是他在演戏,故意让我们浪费警力,满县城的乱找。原来这手机,就是他手里发出的,难怪两次信号都在他旁边呢。”
“就是说咯,这老畜生害我们吃了那么多苦,跑了那么多冤枉路,真是该死啊。”
“千刀万剐都不过分。”
“王修邦杀了林啸后,为什么把这些作案工具都埋在这里?”
“这还用说,他怕作案工具乱丢,被人捡到了不好,就想着埋起来咯。谁知那么快就被发现了呢。”这个解释虽然不太说得通,但在场也没人怀疑,因为物证实实在在就在那里摆着,或许是凶手又一次疏忽大意呢,或许是凶手想暂时放着,过段时间再另行处理呢。反正解释很多,而且不管解释如何,都不影响案件的侦破工作。
张一昂也喜洋洋地插话:“我想起来了,一开始我们调查横幅上字用的颜料,是种合资牌子的高档颜料,县城里只有一家店卖。我们查监控时,已经发现了王修邦买过这种颜料,当时直接把他的犯罪可能性排除了,哎,都怪一时疏忽大意呀。”
县局一位民警责怪道:“这事怎么我们都不知道呀,哎呀,你们市局的朋友可不够意思呀,这线索如果及时追下去,早就把案子解决了。”
陈队替市局解围:“那也不能怪市局朋友,主要是王修邦当着副局长,换做我们,我们也不可能想到像他这样的官员,会做这种事吧。”
“恩,那倒也是。”这人随即就心平气和了,案子眼见破了,过去吃过的苦,受到的怨气早就烟消云散。
郭鸿恩对陈法医道:“老陈,你们这边证据提取工作差不多了吧。”
“恩,差不多完了,收拾一下回实验室整。”
郭鸿恩向大家拍拍手:“好啦,咱们先不要忙着高兴,先把王修邦这老畜生给抓了,过几天咱们好好办个年终聚会,我给大家整个满意地庆功宴,大家彻底放松放松!——高局,你看怎么样,现在直接抓吧。”
高栋犹豫一下,他此刻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心中的感受,他更不晓得为什么事情发展成了现在这样,他只好道:“郭局,你们马上带人去他单位抓人,我们这边马上去他家里搜查。”
“好嘞!抄家咯!”众人一片欢呼,兴高采烈地离去,只留下几个资历轻的警察,郁闷地继续守着现场,不能参加这抓捕的活。
第六十一章
最后的工作如火如荼展开,高栋带了十几个人到了王修邦家时,电话那头传来好消息,王修邦已被抓获,押往县局,虽然他现在装傻充愣,但不担心他不招。
高栋只能苦笑。
警方没有钥匙,他们等不及从王修邦处拿来钥匙,一个多月的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直接用工具锯开了王修邦别墅的铁门。大家如虎狼一般冲了进去。
高栋站在门外,心神不定地等着里面的消息。
没几分钟,物证科的一名人员跑出来,透明塑料袋里装了一把枪和几发子弹,道:“老大,花坛右下角的矮树丛里,发现了这把六四手枪,还有子弹,你看。”他得意忘形地把枪在高栋眼前晃了晃。
高栋半闭着眼道:“别忘了拍现场照片。”他看了一眼手枪找到的位置就知道,一定是徐策隔着墙把手枪扔进去的,所以刚好落在围墙一侧的花坛丛中。
“当然,这个可不敢漏,早拍好了。”他摇了摇手里的数码相机。
“好,继续吧。”高栋淡淡地说了句,那人高兴地跑到一边车子前,那里有另外的物证科人员接应,把物证安排好。
不久,又一人跑出,报告高栋:“老大,这里有王修邦的病例,他去上海看过病,确实是阳痿,上面写着早年受过机械性损害,年纪大后,影响更甚,性功能很难恢复。难怪他对男人有意思呢。哈哈,这里还有一大堆药,都是壮阳的。”
高栋无奈地朝他笑了笑,夸他一句做得好,继续查。
马上一人跑出来,汇报:“老大,卧室里发现了从军证书,王修邦过去当过兵,难怪有这么好的反侦察意识。”
过了些时间,物证科又一人出来,道:“老大,书房找到颜料,就是那副字上用的颜料。”
高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但他始终忍耐着心情,微笑地看着他们工作。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陈法医从里面出来,手里拿着一双鞋子和一件米黄色的衣服,道:“老大,这双鞋子的底纹和尺码,跟我们现场录到的脚印完全一样。还有,你看这件衣服,上面的纤维和张相平指甲里的,也是一模一样。”
高栋朝他点点头,背过身点起一支烟,他心中的情绪已经很难用语言形容了。
徐策,你是怎么把事情发展,搞成现在这样的?
对了,这件衣服,高栋想起,当时和徐策、张相平、王修邦、郑建民一起吃饭时,王修邦似乎穿的就是这件米黄色衣服。说不定徐策偷偷拿手机拍了张照呢。这种级别官员衣着考究,身上穿的一般都是当季的新款,牌子基本就是市区金光百货里的那几个,要买到同样衣服,太容易了。
于是徐策买了件一模一样的衣服,作案的时候穿,张相平指甲里的纤维,根本不是张相平临死抓了一下留住的,而是徐策刻意拿起他的手指,往衣服上抓的。
高栋震惊了。
可他永远都想不明白,徐策就算拍下王修邦的皮鞋,他买到同样皮鞋,可他怎么连王修邦鞋子的尺码都知道呢?
其实高栋永远猜不到,当时一起吃饭时,徐策喝啤酒,弯下身放酒瓶时,他故意把酒弄翻了,酒流出到地上,那样,王修邦脚踩下后,瓷砖上有很多脏脚印。徐策回头找个借口,回趟包厢,只须花一秒钟,就能量出鞋子尺码大小。于是徐策购买了同样牌子同个款式同个尺码的鞋子,作案的时候穿。
也正因为,所以徐策在第一次杀李爱国时,他并不知道王修邦穿什么鞋子,多大尺码,于是用上了铁鞋套。
之后他买到了和王修邦一样的鞋子,所以才在作案时,把脚印留下来了,为的就是今天!
而警察呢,还以为凶手第二次作案,慌乱之下没有及时换铁鞋套,所以留了脚印。于是以后作案,既然已经被警方发现,凶手自然也不用再掩饰脚印了,所以每次都留有脚印。
这时,几辆警车朝他们开了过来,郭鸿恩下车,满脸笑容,道:“高局,你们这边查得怎么样?”
高栋只好道:“物证很多,进展不错。”
郭鸿恩道:“我们这边也不错,王修邦那老鬼现在还不肯招,已经修理过一顿了,嘴倒是很硬,但这么多证据面前,他不招也得招!林啸的录音找熟人听过,确定是他本人。我跟他们局长谈过,他们局长说旧改办好像是有两千多万的账目没经过正式财政通道,这事王修邦负责,他不知情。”
郭鸿恩又绘声绘色地描述了抓捕王修邦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