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骗局大全》——在这里,读懂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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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明人不做暗事,做了暗事不说暗话,我是一路跟踪那个江湖术士的,顺便也跟踪了你。我本想干掉这伙江湖老渣的,没想到被兄弟你抢了先。”
  我一听,哈哈大笑,握着他的手说:“赛格,请受兄弟一拜。”
  赛哥说:“兄弟言重了,应该是老哥拜你才对。”
  江湖术士就是那个黄脸汉子。

  几天前,赛哥在山下的庙会上,听到两个人在交谈。他们说的是冥婚的事情。冥婚就是指为死去的未婚男女说婚事,这两个人,一个死了未成年的儿子,一个是以说冥婚为职业的媒婆。媒婆每天都在打听,哪里有未成年的男女死了,然后他就去撮合。说冥婚很简单,不需要看家庭状况和男女长相,一说就成功,成功了就要举办占卜、祭司、设幡等仪式。仪式一结束,媒婆就从双方的家庭拿钱走人,再去说下一家。
  冥婚这种情况,至今还在广大的中国农村存在,尤其是西部乡村。
  媒婆和一个男人说完了冥婚后,准备离开。那个男人又说:“这几天,我晚上一个人睡在房间里,总是听到有人的咳嗽声。”
  媒婆说:“那是你想你儿子了,想得糊涂,出现幻觉了。”
  男人说:“真真确确听到了咳嗽声,可是,我点亮了煤油灯,就听不到咳嗽声了。”
  媒婆问:“真有这回事?”
  男人说:“真有,千真万确,我一吹灭了油灯,房子里就有了咳嗽声;我一点亮油灯,就听不到了。”
  媒婆说:“真见鬼了。”
  男人说:“真的有鬼。”
  就在这时候,男人后面出现了一个人,他说:“我修炼多年,早就熟悉鬼怪的各种脾性。你说的这种鬼,叫做痨病鬼。生前得了痨病,死后咳嗽不已。他藏在你的房间,是要等到你睡着后,再去害你。”
  赛格和媒婆都去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看到他长手长脚,脸色蜡黄,倒像是个痨病鬼。猛然间在路上见到这样一个人,会吓人一跳的。
  这个痨病鬼就是黄脸汉子。
  那个男人和媒婆都惊讶地望着黄脸汉子,黄脸汉子接着说:“这个痨病鬼在阴间欺负你的儿子,又到阳间来祸害你。如果不把这个痨病鬼抓住,你们父子两个都要惨遭它的毒手。”
  那个男人满脸惊恐,他小心地问道:“你是谁?”
  黄脸汉子说:“我是捉鬼的道士,我替你捉了这个鬼。”
  在民间传说中,道士最擅长的就是画符捉鬼,既然有一个会捉鬼的道士在身边,那个男子感到胆气壮了很多。站在他们身边,偷听到谈话的赛哥,决定去看看这个黄脸汉子怎么装神弄鬼。
  那天黄昏,黄脸汉子跟着那名男子走进了一座院子里,院子修建很好,雕梁画栋,池馆水榭,亭台楼阁,飞檐翘角,一看就是非常有钱的人家。那名男子把黄脸汉子带进了一座房子里,满脸惊恐地说:“就在这里。”
  黄脸汉子让关上院门,别让鬼怪逃跑了,又令家里所有人拿着棍棒,守在院墙下,见到鬼怪就打。黄脸汉子从身上抽出了桃木剑,傲然挺立,神情肃穆,眼睛却在骨碌碌乱转,寻找鬼怪,这幅表情显得滑稽可笑,但是没有人敢笑。
  夜色愈来越浓,气氛愈来愈诡异,突然,有一声咳嗽声从房间里传来。
  黄脸汉子高喊一声:“点火把。”
  庄客们将火把点燃了,高高地举起来,咳嗽声停止了。
  黄脸汉子让大家不要做声,熄灭火把,静静地等待着,果然,咳嗽声再次从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响起。
  黄脸汉子大喊一声:“点火把。”
  火把点燃了,熊熊火光照耀着做法事的黄脸汉子,黄脸汉子拿着桃木剑在院子里横插竖劈,好像在奋力地和一个看不见的人拼杀。后来,黄脸汉子累得气喘吁吁,他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桃木剑,他一边擦着汗,一边口气轻松地说:“好了,鬼怪被我砍伤,现了原形。”
  人们都看着黄脸汉子,黄脸汉子径直走进了房间里,他站在木凳上,从房梁上挑下了一只缩成一团的癞蛤蟆,他说:“鬼怪在这里。”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那只癞蛤蟆,黄脸汉子喊道:“快架火,烧死这个鬼怪。”
  火堆很快就架好了,黄脸汉子将癞蛤蟆丢尽了火堆里。此后,房间里再也没有咳嗽声传来。那户人家千恩万谢,给了黄脸汉子一大笔赏金。
  我问:“房间里的咳嗽声到底是怎么回事?和这只癞蛤蟆有什么关系?”
  赛哥说:“当然有关系了。让癞蛤蟆咳嗽,是这些江湖术士的常用招式。他们先捉一只癞蛤蟆,往嘴巴里塞点辣椒面,然后绑住它的嘴巴,又绑住它的腿脚。癞蛤蟆不能动弹,也不能发声,但是喉咙难受,就会发出声音,和人的咳嗽声一模一样。江湖术士就可以趁机捉鬼行骗。”
  我说:“原来是这样啊。”
  赛哥说:“你学过相术,学过窃术,还学过武术,这些在江湖上都属于正术。你当然不了解江湖术士了,江湖术士学的,都是江湖上的邪术,邪门歪道。”

  我问:“后来呢?”
  赛哥说:“后来,我就一直跟踪这个黄脸江湖术士,等着他行骗得手,我再用魔术,将他的钱弄到我手中。这世上,甭管他这个术,那个术,最厉害的,还是我们魔术。”
  江湖真是博大精深,居然还有这么多的术。可是我以前几乎没有接触过彩立子,不知道彩立子到底有什么神奇。彩立子是江湖黑话,其实就是魔术。
  我问:“那你怎么知道我跟踪黄脸汉子?”
  赛哥说:“我跟踪这个黄脸汉子,来到了高木门村,看到他给人治病。”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在高木门村看黄脸汉子的表演,赛哥当时也在高木门村看黄脸汉子的表演。
  赛哥接着说:“我看到他又是用火点绳子,又是手臂入滚油,旁边的人看得神乎其神,都惊叹他真的把鬼捉住了,而我看地只想冷笑。”
  我说:“是的啊,我也没有看懂,黄脸汉子是怎么做的,我感觉不可思议。”
  赛哥说:“黄脸汉子在耍把戏呢,把戏把戏,全是假的。他在耍把戏的时候,都做了手脚。你看,他说鬼怪跑到了那个老汉裤带的麻钱里,但是他却不连老汉的裤带一起烧,而是把麻钱接下来,绑在自己身上抽出的绳子里。他用绳子吊着麻钱,然后点火,绳子烧成了灰烬,而麻钱还没有落在地上。为什么?因为这个绳子有假。这根绳子先在卤水中泡过,然后晒干。绳子虽然烧成了灰烬,但灰烬仍然凝结在一起,足以吊起一枚麻钱。”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赛哥接着说:“再说那个手臂入滚油。油锅里先倒入油,再倒入醋。油不会和醋混在一起的,就像油不会和水混在一起一样。油的粘性大,水和醋都没有粘性,所以,水和醋都会沉在油的下面。下面生火加热,醋早早就翻滚起来,而上面的油也跟着翻滚。黄脸汉子把手臂伸进油锅里,其实是伸进醋锅里,任何一个人都敢把手臂伸进这样的锅里面。”
  我说:“那锅里的吱吱叫声,又是什么?”
  赛哥说:“放点水银啊。水银最重了,沉在锅底,遇热就会发出吱吱的爆裂声。”
  我深深感觉到江湖上隔行如隔山,没有进入哪一行,你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一行的窍门。
  我说:“还有那个鬼火,是怎么来的?哦,我想,应该有人和他一起配合。所有人都在一心一意盯着黄脸汉子,他的同伙偷偷放鬼火,他趁机表演桃木剑斩杀鬼火。是不是这样?”
  赛哥说:“呆狗的脑子转得挺快的,确实是这样。他在前面表演,他的同伙藏身在人群中,观察四周动向。表演成功后,这些人又骗了一笔钱。”
  我问:“那个给钱的人,以后要是知道上了江湖术士的当,该有多痛苦啊。”
  赛哥说:“他已经知道上当了,因为当天晚上,他的儿子就死了。这真是既折财又折人。如果这些江湖术士仅仅只是做鬼骗财,我也就懒得继续管下去,可是,他们既做江湖术士,也做江湖老渣,我就要管一管了。”
  我说:“黄脸汉子明里是捉鬼,吸引全村人来看,暗里是给那伙江湖老渣踩点。”
  赛哥说:“你这句话说对了一半。黄脸汉子他们是一个团伙,团伙里的每个人各司其职。黄脸汉子表演捉鬼,把全村人都吸引过来。你说村子里几十天都不来一个生人,现在来了一个生人,而且这个生人还在捉鬼,谁不想看?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就都跑出来了。黄脸汉子在前面表演,他的团伙装着过路人,也跑来看热闹。其实,他们不是看热闹,他们是来看大姑娘小媳妇的,看谁好看,就准备向谁动手。”
  我大吃一惊,真没有想到这伙老渣居然这么卑鄙无耻,他们躲在人群中寻找目标,哪个大姑娘小媳妇会留意到呢?
  赛哥接着说:“高木门村这个被绑架的女孩子,名叫春花,我是听到别人这样喊她的名字。这伙老渣盯上了春花,就在春花的衣服上做了一个记号,让团伙的其他成员看到。黄脸汉子的表演结束了,春花回家走,老渣就盯上了他家的门,准备夜晚动手。”
  我听得提心吊胆,那时候,我看完了黄脸汉子的表演后,就和保长向村外走,我只听到保长在怒骂私自跑进村跑稀奇的三老汉,却不知道此时的村庄已经在酝酿一个巨大的阴谋,一伙老渣准备对一个无辜的女子下手。
  赛哥接着说:“这伙老渣其实是准备夜半再动手的,可是,谁知道天刚黑,春花就出门了,她提着粪笼,想去打麦场揽一笼苞谷芯子回去。苞谷芯子是生火做饭的好材料。春花刚刚来到打麦场,就被埋伏在麦秸堆后面的老渣打晕,装在麻袋里背走了。”
  我正在听赛哥讲述,寺庙外突然响起了马蹄声,我和赛哥看到无处可躲,赶紧藏身在弥勒佛的大肚子里。
  寺庙外走进来了两个人,他们把马拴在寺庙外的柳树上,摇摇晃晃地走进来。一走进来,就躺倒在地,看起来异常疲惫。
  我和赛哥都不知道这两个人的来历,躲在里面静静地观察动静。
  这两个人躺了一会儿,又勉强挣扎着爬起来,一个说:“看看寺庙里,能不能找到一点吃的?”
  另一个说:“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怎么会有吃的?”
  前一个说:“没有吃的,难道我们活活饿死在这里不成?情报咋能送到呢?”
  他们说到了情报,我心中一惊,这两个人一定是军人,或者是军队里的情报员。他们要送什么情报呢?情报一定很紧急,要不然他们也不会跑得这么累。
  后一个说:“你说日本人会不会打大同?日本人不是都去了北平那边了吗?怎么又会来大同呢?”
  前一个说:“既然上线都这样说了,那么就说明情报没有错误。日本人肯定要分兵攻打大同了,这个情报十万火急,要赶紧送给傅司令。”
  后一个说:“那你在这里等等,我看看寺庙里有没有什么吃的?”
  他们既然是情报员,而且带的是这么重要的情报,一定不愿意被人偷听。他们身上肯定有枪,要是他们发现了我们,肯定认为我们偷听到了情报,说不定会干掉我们的。我和赛哥紧紧贴着弥勒佛的大肚子,连大气也不敢喘。
  有脚步声在大殿里转了一圈,然后有一个声音说:“没有什么吃的,我再去外面看看。”那个人一出去,大殿里剩下的这个人,立即响起了轻轻的鼾声。
  过了一会儿,出去的那个人又回来了,我听见他欢天喜地地说:“我找到了,我找到了,你看,这么大一堆野葡萄。”
  大殿里立即响起了香甜的咀嚼声。我在寺庙里出出进进,都没有看到葡萄藤,不知道他们找到的野葡萄是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大殿里响起了呻吟声,先是一个人呻吟,接着两个人一起呻吟,呻吟声越来越大,到后来就高呼救命。我和赛哥面面相觑,我们冲出了弥勒佛的肚子,来到了大殿里。
  大殿的地面上,两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在地上打滚,他们的嘴角流着白沫,别在腰间的手枪露了出来。我看到地面还有几粒他们吃剩的东西,那哪里是野葡萄啊,那是野蓖麻。我在小时候,长工就经常告诉说,野蓖麻不能吃,吃了会中毒。
  面对这两个中毒的便衣,我们束手无策。

  寺庙外,两匹马在嘶声鸣叫,他们好像也意识到了危险。我说:“只要找到村子,就一定能够找到郎中。”
  我们抬着其中的一个,把他搭在马鞍上,像搭着一口袋包谷,可是,因为疼痛难忍,他一扭身,就从马背上跌下来了。我们又把他抬上马背,他有从马上滚下来。
  赛哥看到没有办法了,就喊道:“呆狗,你快去找郎中,让郎中骑着马过来。”
  我骑着一匹马,手中牵着一匹马,飞也似地跑下山坡。
  跑下了山坡,我才意识到跑错了路,如果从山坡的那面下山,就能够找到昨晚那座村庄。那座村庄有几十户人,应该就有郎中的;即使没有郎中,他们也会告诉我哪座村庄里有郎中。那时候的北方农村,郎中很少,往往一个郎中要管周围好几个村庄。
  马跑出了一身汗水,我也急出了一身汗水,可是视线里还是没有一个村庄。这可怎么办?我犹豫着,要不要回去,去找山坡那面的村庄。
  就在这时候,在遥远的地平线边,我看到有一个人露出来了。
  那时候,阳光从云层里露出来,像瀑布一样,落在旷野上,视线里的一切都披着一层金光,那个人也披着一层金光。
  只要有人就好办,就能够打听到郎中居住的地方。我打马迎着那个人跑过去,快要跑到跟前的时候,我有些失望了。那个人骑着一匹蹇驴,腰间挂着一个葫芦,他好像睡着了一样,一颗白发蓬松的头颅,随着毛驴而一抖一抖。他肯定也是一个赶路人,附近的人只会用毛驴拉车,而不会骑在毛驴的身上。
  我骑马跑到那个人的跟前,那个人抬起头颅,我看到他应该也不算老,皮肤红润,眼睛明亮。我问他:“大爷,你知道哪里有郎中?”
  他问:“你找郎中干什么?”
  我说:“我有两个朋友中毒了,我要找郎中瞧瞧。”
  他问:“在哪里?“
  我指指山坡说:“在那上面。”
  他说:“我去瞧瞧。”
  他从驴背上骗腿而下,从我手中躲过了马缰绳,踩着马镫,一跃而上,他动作敏捷,丝毫也不像一个老态龙钟的人。我看着他,内心狐疑。我觉得他不像郎中,因为郎中出门都背着药箱子,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的药材。郎中从你的身边走过去,你能够闻到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可是,这个人,咋看咋不像。
  我问:“你是郎中?”
  他说:“就算是吧。”
  他说完后,就调转马头向后面跑去,那头蹇驴似乎很通人性,跟在那匹马的后面也跑走了。我想了想,也调转马头跟上去。这里一片空旷,一个人没有。他说他是郎中,那就权当他是郎中吧。
  我看着他满头白发的背影,想起了一种叫做白头翁的鸟。

  我们来到山顶上的那座寺庙时,两匹马已经累趴下了,它们前脚伏在地上,后腿颤抖着,唾沫和汗珠一滴一滴滴在地上,砸出了一个个湿漉漉的小坑。
  白头翁从马背上跳下来,和我跑进了寺庙。寺庙的院子里,那两个中毒的人已经无力扭动了,他们像煮熟的虾米一样浑身赤红,眼睛里露出垂死挣扎的神色。
  白头翁看着地上的野蓖麻,已经明白了一切。他背过身去,在胸脯上搓一搓,搓出了两疙瘩垢甲,垢甲和汗水搅拌,就变成了药丸大小的黑色泥块。
  白头翁拿过葫芦,仰头喝了一口,一股浓郁的酒气四散漫溢,那里面装的果然是酒。白头翁对着中毒的一个人,噗地一声,喷出酒液,浓郁的酒味刺激得那个人长大了嘴巴,白头翁趁机把泥丸扔进了他的嘴巴里,扶起他的下巴,那个人不由自主地把泥丸吞了下去。
  他对另一个人,也如法炮制。
  我和赛哥都看着白头翁,互相摇摇头,让人家吃你身上的污垢,你算是哪门子郎中啊!可是,白头翁已经来到了寺庙里,我们也不好意思推他走。
  白头翁问我们:“这两个中毒的是你们什么人?”
  我说:“不认识,我们在寺庙里说话,就看到他们走进来了,吃了野蓖麻,就变成了这样。”
  白头翁说:“一会儿等他们缓过气来,你就告诉他们,野外能吃的东西太多了,野萝卜、荠菜、红薯叶、山芹菜……这些都能吃,唯独野蓖麻不能吃,吃了就中毒。”
  那两个中毒的人躺着一动不动,我看着白头翁,在心中暗笑:你说得轻巧,现在他们中毒快要死了,你才说这种话。他们吃了你身上的垢甲,怎么就会恢复身体呢?你可真会说大话。
  可是,我刚刚笑话完白头翁,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两个中毒的人翻过身来,趴在地上,争先恐后地呕吐,他们吐着,吐着,连肚子里的绿水都吐出来了。吐出了绿水后,他们上气不接下气地长长呼吸了几大口,然后站了起来。
  我惊讶不已,这个白头翁居然用他身上的垢甲,治愈好了两个中毒的人。
  我望着赛哥,一脸惊讶;赛哥望着我,一脸惊讶。

  那两个便衣站起来后,先摸身上的口袋,再摸背后的枪支,我估计口袋里藏着情报之类重要的东西。他们摸到情报和枪支都在,这才走向拴在门外的马匹。
  白头翁跟在后面说:“都这个季节了,还能找不到吃的?顺着大路走,总能找到红薯地,烤红薯的味道,那可是相当香甜啊。”
  那两个人回头朝着白头翁深深地鞠了一躬,说:“大恩不言谢,军务在身,耽搁不得,请恩人见谅。”
  白头翁说:“小事一桩,何必挂齿,请便,请便。”
  那两个便衣骑着马跑远了,我笑着问白头翁:“你身上搓出来的垢甲,怎么会是解毒药呢?”
  白头翁说:“这种食物中毒,根本就不需要什么解毒药,只要把肚子里的食物吐出来就行了。可是,他们两个浑身乏力,你想要他们强行吐出来,他们也吐不出来。于是,我就把污垢搓成药丸,都进他们嘴巴里。污垢多脏多臭啊,到了他们嘴巴里和肚子里肯定不好受。不好受就对了,他们就会吐出肚子里的毒物。”
  我一听,还真的是这个道理。这个白头翁,确实有过人之处。
  我问:“你真的是郎中?”
  他说:“真的是郎中。”
  我问:“:你是郎中,咋连个药箱子都没有。我看到人们郎中都随身带着药箱子。”
  他说:“带药箱子干什么?良医从来都是空着双手,只有庸医才屁股后面被这个药箱子。”
  我说:“你不带药箱子,要是遇到病人,你拿不出药怎么办?”
  他说:“世间百草,皆可入药;世间食物,皆可成药。我的药物在药铺里买不到,却家家都有,随手就能够拿出来。”
  我说:“那是什么药物?”
  他说:“大蒜、生姜、红糖、明矾、小葱、绿豆……这些都可入药。”
  我惊讶不已,此生见过的郎中没有上百,也有几十,却从来没有见过不靠重要就能够治愈疾病的郎中,就连胖大和尚也没有这样的本事。
  如果白头翁所言不虚,那他一定是世间绝无仅有的神医了。

  白头翁问我们:“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我说:“我们想要去大同。”燕子他们和我失散了,但是我感觉都燕子会去大同,虎爪和豹子也会去大同。大同还没有被日本人占领,他们一定会去大同,他们一定在大同等我。
  因为大同就是他们的家。
  白头翁说:“我从北平来,北平已经被占了。日本人来了,我没有家了,只好四处走走,去往没有日本人的地方。”
  北平都被日本人占了,日本人来得好快啊。那天我才看到日本人的坦克和马队向南开往北平,而几天后北平就被日本人占了。
  我说:“大同没有日本人,我们搭伴去大同吧。”
  白头翁说:“那敢情好。”

  雁北多山,道路崎岖。我们一路上走得很慢,白头翁骑着毛驴在前面摇晃着,我和赛哥迈动双脚在后面跟随着。
  远处的山上,有一个女孩子在亮着嗓子唱歌:

  正月里正月正,
  小妹子来观灯,
  大街上闹红火,
  人儿是乱哄哄啊哎呀我的哥呀。

  三月里天气暖,
  花开满山红,
  大地上人(儿)多,
  大家就忙春耕啊哎呀我的哥呀。

  五月里五月五,
  肩上扛锄头,
  走出去转回头,
  看见我心上的人啊哎呀我的哥呀。

  八月里八月八,
  月儿亮堂堂,
  西瓜圆月饼甜,
  咱二人来团圆啊哎呀我的哥呀。

  女孩子嗓音清亮,非常好听,声音高亢,就像一群鸽子排着队飞上了蓝色透明的天空。我看着她,听着她的歌声,心中挂念着燕子。我把她当成了燕子,盯着站在远处山崖上的她看了很久,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等到我再次转过头去的时候,她已经清脆地甩响羊鞭,赶着羊群下了山岗。
  赛哥看到我忘得如痴如醉,就走过来问:“呆狗,看上那个女娃子了,要不要哥给你说说。”
  我红着脸说:“不要,不要。”
  赛哥笑着说:“呆狗还知道害羞呢,你是不是尕娃子?”
  我知道赛哥说的尕娃子是什么意思,急急忙忙摇摇头。在西北一带,尕娃子一般指的是还没有和女人睡过觉的男孩子。我早就和丽玛睡过了,也差点和燕子睡过了。我和丽玛真的做了两口子,和燕子订了婚,也就是名义上的两口子,她们现在在哪里?我很想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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