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骗局大全》——在这里,读懂江湖

  第二天,那个引诱我们的女贼,带着我们去见瓢把子。后来我知道,女贼的名字叫燕子,他是瓢把子的侄女。瓢把子没有儿女,将这个侄女视为己出。
  在去见瓢把子的路上,冰溜子问燕子:“瓢把子在江湖上怎么称呼?”
  燕子说:“虎爪。”
  冰溜子肃然起敬,他满眼放光:“是不是当过县长,击败京津十大高手的虎爪前辈?”
  燕子说:“是的。”
  冰溜子说:“真没想到虎爪前辈隐居此地,能够见到他老人家,是我们的福分。”
  我知道,瓢把子是江湖黑话,指的是当家的,任何一个当家的,都可以叫做瓢把子。而他真实的名称叫虎爪,这是江湖人对他的称谓。
  虎爪早就名满江湖,只是江湖之外的我不知道。我以前说过,江湖是另外一个世界,不入江湖,是不会了解这个世界的。

  虎爪家在大同城内的一座四合院里,这座四合院看起来极为普通,和周围的四合院毫无分别,都是砖墙木梁,立柱飞檐,即使从他家门前走过,也不知道这做四合院里藏龙卧虎。
  虎爪坐在厅堂正中,腰杆笔直,端着紫砂壶,有滋有味地品着。他身材高大,面容清癯,留着寸发,不怒自威。他的身边站着两个人,好像是仆人。
  冰溜子一见到虎爪,就扑腾一声跪下来,高喊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我不明就里,依然傻愣愣地站着,冰溜子向我使着颜色,我也赶紧跪下去。
  虎爪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问:“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冰溜子伶牙俐齿,他说了我们怎么在中原卖假货,盗金印,怎么被人追杀,怎么被拉壮丁,怎么流落到大同。虎爪听他说话的时候,脸上平静如水,没有任何表情。
  虎爪身边两个仆人走过我们身边,我们毫不在意,突然,他们一回身,手指插进我们口袋,冰溜子反应敏捷,用右手的两根手指夹住了伸进自己口袋的手指,我下意识地用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两个仆人笑一笑,就放手了,又站回到虎爪的身边。
  虎爪问冰溜子:“跟谁学的?”
  冰溜子说:“山东梁山武二郎。”
  虎爪说:“你哪一年离开武二郎?”
  冰溜子说:“离开了四年五个月。”
  虎爪捏着指头掐算,他问:“当年,梁山派和崂山派火拼的时候,你在哪里?”
  冰溜子说:“我出去送信,回来后只看到满地死尸。”
  虎爪问:“武二郎是怎样一个人?”
  冰溜子说:“赤红面皮,两撇长须,性格沉稳。”
  虎爪点点头。
  冰溜子从来没有给我说过自己的过去,没想到他师出有门,是山东梁山派的传人。也许是梁山派被灭了后,他辗转来到了宝兴县,做了字画店一名小学徒。

  虎爪招手让我们站起来,然后接着问我:“你没有学过?”
  我不知道他问什么,就老老实实地说:“我学过走绳索,还学过江相派,也学过做旧,还会刻章子,学过的很多。”
  虎爪笑了,他问:“你怎么离开江相派?”
  我说:“师父死了,二师叔也死了,三师叔下落不明。我不想再学江相派。”
  虎爪问道:“做阿宝,咎不在相,而在一。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为人算命,错误不在我们算命的,而在前来算命的人。”
  我很奇怪虎爪怎么会知道我们江相派的秘语,江湖之上,隔行如隔山,尤其是一些大派别,彼此不来往,他怎么会知道我们江相派的秘语。我是江相派状元的大弟子,位列举人,我的师父就是金字招牌,只要我说出师父的名号,江湖上谁都会买账的。何况,我还认识总舵主,那个曾经是老佛爷的座上客,统领黄河以南,长江以北的老爷子,他也允许我在危难之际,使用他的名号。可是,我自愿离开江相派,我此后不再提及师父的名号,也不会提及总舵主的名号。因为江相派中有规定,离开师门后,就不能再用师门的名号。
  我满腹疑问地看着虎爪,不明白他怎么会了解江相派的秘语。
  虎爪说:“我以前也在江相派。”
  我突然感到虎爪莫名的亲近,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几乎要夺眶而出。那一刻,我想起了师父、二师叔、三师叔,还想起了神行太保、总舵主……
  虎爪问:“你为什么不想再学江相派?”
  我说:“江相派用的都是骗术,骗的是所有人,不管贫富贵贱,来一个骗一个,所以我不想再学了。”
  虎爪微笑着点点头,然后问:“你的师爸叫什么?”江相派把师父不叫师父,而叫师爸。
  我说:“凌光祖。”
  我刚刚说完,突然听到隔壁厢房里传出了哈哈大笑,一个穿着白衣白裤的人飘然而出,快步走到我的面前,我一看,居然是朝思暮想的三师叔。
  三师叔一把抱住了我,我爬在三师叔的怀中大声哭起来。这些年所受过的委屈,一下子哭了出来。
  过了很久,我的哭声慢慢小了下去,三师叔拍打着我的后背,我看到他的眼角也噙着泪花,他说:“一切我都知道了,我去过香涌寺,想找到你们,看到寺庙被烧为白地,树木也都烧光了,只剩下碎砖烂瓦,什么也无法分辨。我想找到你们的尸骨,但是无法寻找,寺庙已经没有了任何标志。我还以为你也被烧死在里面,没想到你个小兔崽子居然还活着,都长这么高了。”
  我问:“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三师叔指着虎爪说:“你还不知道吧?算起来他是你的师伯,他是总舵主的大弟子,想要劫富济贫,才离开了江相派,在晋北另立门户。中原那一带总在打仗,打个不停,每个人随时都有生命之忧。我不愿呆在那里,就来到了晋北,在你师伯这里暂且安身。”
  我看着笑吟吟的虎爪,赶紧纳头就拜:“师伯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人类社会和自然界一样,充满了优胜劣汰和弱肉强食。在自然界,即使最强大的动物,比如草原上的狮子,也要有自己的群体,群体就是他们的力量之源,群体就是他们的保护扇。狮子尚且如此,更何况那些弱小的羚羊和斑马。无论是哪一种动物群体,一旦落单,等待它的,有且只有一种结局:死亡。
  人类社会也是这样,一个人想要在这种残酷的竞争激烈的社会中生存下去,也要找到自己的群体。依靠自己单打独斗,是无法在这个冷漠的社会中立足的。
  这个群体,有人叫朋友圈,有人叫关系网,有人叫裙带网,但说的都是一回事儿。
  人类其实就是一种动物,无论你怎么进化,都是动物。你身上的动物特性永远也无法消亡。
  三天后,三师叔就离开了,他要去北部的四子王旗。那时候,四子王旗属于绥远省,现在属于内蒙古乌兰察布市。
  我没有跟随三师叔漂泊,我留了下来。因为我需要一个群体。三师叔和师父凌光祖不一样,师父凌光祖像只老母鸡一样守护着徒弟,而三师叔是一只公鸡,他只顾自己逍遥自在,见到母鸡就扑上去。他浪迹天涯,如水中浮萍,依靠自己在江湖上创出的名号,走到哪里吃到哪里,吃到哪里睡到哪里,他从不缺钱,也不缺女人。
  我虽然没有跟着三师叔离开,但是因为有三师叔这层关系,虎爪对我青眼有加。

  虎爪给了我们一笔钱,这是我们在大同的生活费,通俗的说法叫安家费。
  虎爪允许我们在大同范围内偷窃,但是宣布了两条纪律:一,只准偷窃官员商家;二,偷窃东西全部上缴。
  关于第一条,燕子的解释是,虎爪从来不对平民下手,因为平民的钱来之不易,都是辛苦钱,而官员商家的钱,要么是贪污的,要么是诈骗的,取他们的钱,理所当然,好好做清官,好好做生意,是发不了大财的;关于第二条,这是这个行业的行规,即使上缴到组织手中,也要保存三天,三天后,才会进行分配。
  为什么又要保存三天呢?燕子说,偷窃这个行业,难免要与官府、黑帮、警察打交道,如果被偷窃的人背景深厚,就会找到官府、黑帮、警察中的任何一方,这任何一方就会找到虎爪,索要财物。虎爪要在这一带生存,绝对不能得罪这些人,所以就要退还给被偷者。
  在偷窃行业里,这种情形被认为是最晦气的。
  官黑一家,警匪一家,自古都是这样。他们看起来彼此互不来往,其实背后关系密切。谁再相信会有青天大老爷,谁就是傻子!

  有了这笔安置费,我和冰溜子都很兴奋。那天晚上,我们住在客栈里,买了汾酒,端了两碗刀削面,面条里调好了老陈醋,头对头凑在一起吃吃喝喝。
  山西最有名的饮食有三样:汾酒、刀削面、老陈醋。汾酒醇厚,刀削面香辣,老陈醋飘香。
  我们吃饱喝足,都醉醺醺地躺在床上,我借着酒兴,责怪冰溜子说:“你不够意思,没有把我当朋友。”
  冰溜子说:“我怎么会不把你当朋友?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一起闯江湖,是比亲兄弟还亲的好朋友。”
  我说:“我把你当哥看待,可你没有把我当兄弟看待。”
  冰溜子不高兴了,他满脸涨红地说:“此话怎讲?”
  我说:“你把你在山东的事情都没有给我讲,我可是把我在马戏团和江相派的事情,给你说了个底朝天。”
  冰溜子说:“我还以为什么事情呢,不就是以前在梁山帮的那些破事嘛。”
  冰溜子说,以前的山东,偷窃行当分为两帮,一个叫崂山帮,在西部;一个叫梁山帮,在东部。两个帮派各不相连,井水不犯河水,没有任何利益冲突。
  四年多前,有一名盐官卸任,光金银财宝就拉了七大车,其中有一辆车子中,装着最名贵的宝物,价值连城。盐官是过去的一个肥得不能再肥的肥缺了,也是国家税收最大的一个项目。那时候的人自给自足,衣食都能够自己家的土地解决,但是食盐属于统管,只能从固定的渠道购买。所以,盐官都很肥。
  盐官请了保镖,从海边向西走。江湖上的高手,都盯上了这七车金银财宝,然而,保镖的爪子很硬,想来夺宝的人,不但没有得手,还伤了几条人命。
  硬的不行,就决定来软的。力取不行,就智取。
  崂山帮想要动手,但是耽搁了时间,盐官的车子驶出了他们的地界,驶入了梁山帮的地界。崂山帮就送信给梁山帮说,生意送上门来,你们去取,得手后,二八分成。崂山帮提供信息,拿两成,梁山帮下手取货,拿八成。
  梁山帮答应了。
  出去看雪景,一天没有出门,大约11点左右更新。
  谢谢各位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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