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自己是带着宿恨来到人世间,所以可以理直气壮报复着自己的宿怨。却不曾识得,一切业障海,皆从妄想生。譬如苍蝇,在粪上住,自以为净。心亦如是,入恨欲中,自以为净。
生命如同残冬遗落的残枝败絮,枯叶声声。一个人的怨恨,即使那副干涸的臭皮囊已经得到解脱,而那被束缚和煎熬的灵魂,却如同阿鼻炼狱般嘶吼的怨灵,经久不息,如影随形,在每个天黑的冷夜,伸出血淋淋的双爪,无情撕裂着你那脆弱的头皮。
何以解脱?唯一的答案似乎只有爱情,这个从古到今,从天到地,从地老到天荒无可言喻的传说。怨气消散了,而生命的河流也流淌到了彼岸尽头。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秋霜凝华,寒露沉烟,洗尽铅华之路。幽云闲来山谷清,飞鸾信步戏迷雾。 不堪回首,尘事俱往,江山尽无归处。罢谈一切乘风去,弗如锄禾捣日暮。
人生若尘露,天道邈悠悠。人生的境界,说到底,是心灵的境界。若心乱神迷,无论走多远,皆捕捉不到人生的本象。唯有心灵之安,才能铸就人生的从容。这种安静,是得失后的处之泰然,是诱惑前的不卑不亢,是困苦中的不屈不挠,是笑傲江湖路,用心去看清、看透、再看淡的,一个漫长又痛苦的轮回。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我叫谭烟,今年43岁,出生在川东南一个无名无姓无来由的小地方,我之所以称它无名无姓无来由,是因为在地图上,你根本找不到它的名字。我刚从监狱出来,2002年11月11日被捕,被判处有期徒刑11年。至于罪行,我再慢慢道来。今天4月20日,正好是我43岁的生日。我很忐忑于将自己的尘烟往事一一用笔墨写下来,因为对我来说,那就是一幕幕的不堪回首。可是林琀却说,这样你的人生就算完整了。我想了想,也许我并不是要一个完整的人生,但是我将我的过往以另一种方式来回忆,或许可以告诫那些像我或者正在这条路上奔跑的女人们:不要在这条人间黄泉路上,越行越远,越陷越深,直到无法回头。
说起我的故事,还得从我刚出狱那天说起。
2014年2月30日,清晨。
“咣”的一声,伴着颤抖又挠人心慌的脆响,铁门开了。我调整了下呼吸,轻轻的闭了闭眼,使劲在起伏的胸前吸了口气,攥着手里的提包带子,使劲捏了捏,缓缓向门外移动。
这个是我久违了的世界。
“记着,一定要大步向前走,千万别回头。”我脑海里始终萦绕着临别前珍珍对我说的这句话。
可当我踏出门口时,我心却不由得升起了想看一看身后的念头。离开了冰冷,我却为着柴火之光的温暖感到迷茫,这的确是我此刻真实的心情。但我却终究没有回头,至少这是我在那个冰冷的世界一直期盼的。
又“咣”的一声,身后铁门关上了。如同我想象般的模样,空旷的水泥路口只有我孤身一人。在这个柴火之光的世界,我早就一无所有。可是此刻我却还在期盼着什么。
头顶的天气不算太好,厚重的云雾卷着本是寒冬腊月里才有的颓废落叶,扑打在我身上,飘零的散落到四处,让衣衫单薄的我顿感阵阵寒意。此刻我身上的衣服和裤子都是背后一个女人送给我的,她是我在里面,唯一可以称上朋友的人。而我手提包里的东西,自打进去以后,便再也没有打开过,那些都是我珍藏的宝贝,曾经让我风华绝代的至宝。也就因为这个,我才结识到了送我这身衣服裤子的女人——珍珍。珍珍是个善良又温柔的女人,却因为丈夫背着她与其他女人偷欢,而她发现之后,怒火丛生的将那女人严重刺伤。我无法想象,像珍珍那样柔情般的女人,竟然也能被这个世界遗弃。我们彼此都很同情彼此的遭遇。
我的风韵年华就是在身后的监狱里度过的。
从没想过,十余年后,那种似曾相似的感觉又重新涌上了心头。此刻,我感到万般迷茫。四十多岁的女人从牢里出来,天苍苍,地茫茫,人生的方向何在?我没有亲人,父母双亡。我也没兄弟姐妹,甚至朋友。由此可见,我的人生是多么失败和可悲,以至于珍珍问我,为何在这11年期间,从没有一个人来看我。我只能无奈的笑着,也许我注定就是个悲剧,老天造我出来就是让我上演一出可悲的戏。当然,我也没有爱人,正想打算把自己嫁出去的时候,我却成了女囚。至于他,那种感觉在饱经时光的冲刷之后,我似乎已经忘了。只是那时,我在感觉有些疲累的时候,他忽然出现了,而且对我很好,以至于让这个对世间男人彻底失望的我,暗地里把他称为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对我好的男人。而他是不是也像他所说的那么爱我,我亦是不确定,因为在这十余年间,他也不曾到我的住所看过我。不过像我这样的女人,无法去奢求什么。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发黄的照片,那让我眷恋的微笑,那双厚重凝神的眼睛,看着你时就像在读一种心情。这就是他,十多年前的容貌,用珍珍的话来说,真是帅的一塌糊涂,和我绝对佳配。关于男人帅不帅的问题,对我来说,我从来没有在意过。珍珍说我身在福中不知福,换了是她,早就迫不及待的将自己奉上。对此,我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也只能如此了。思绪作罢,我迈开步子,向远方走去。虽然这只是一个小城市,但是已经不是我熟悉的十余年前,我凭着旧时的记忆努力去找寻,希望还能如愿以偿。我并不确定我现在去找寻这段过往是为了什么,也许只是我百般迷茫之中,想去看看十多年前的那个男人,那个曾经想要和我去过普通而平凡日子的男人。
岁月易逝,角落依旧,看着眼前这栋住宅,仿佛十多年的时光又如同昨日。我问了问楼下的一位老大娘,她有些吃惊的看着我,好一会儿,可随后又确定,这便是他的住所。
我按了按门铃,片刻后,门开了。
“你找谁?”一位看上去和我年纪相仿的女人问道。
她?我在模糊的记忆里搜寻着,突地,我想起来了。就在我正要脱口而出的时候,她却先开口了。
“你是……谭烟吧?”她显得很吃惊。
“你是元豖的小妹?”
我们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你请进来吧。”小妹招呼我进去坐下,又给我倒了一杯开水。
“十多年没见了,你还好吧。”
我微微的点了点头,浅笑着。
“刚从里面出来,路过这里,想来看看他。”我不好意思道,自然我无法言语自己是专程来这里的,因为我也不确定我究竟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十一年,足以让沙滩上的足迹被时间的潮流冲刷了一层又一层,焉能桃花依旧。
自然,她看了看我随身携带的提包,也许自打进门时,她就已经猜到了。
“唉!“小妹突然叹了口气,表情甚是凝重,“不满谭姐你说,你,你来晚了。“
此话一出,我心里似乎已经有数了。尽管在心里告诫自己要忍住,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不争气的泪水还是在瞬间,湿润了眼眶。
趁小妹不注意的时候,我赶紧用衣襟拭了拭眼角的泪。
小妹起身,走到客厅一角,我这才注意到,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处,摆放着他的一张黑白照。
“大哥,谭姐来看你了。“小妹有些哽咽。
我也直起身子,来到照片旁,这张照片我见过,只是以前是彩色的。
“他是怎么走的?”虽然我依稀明白,但我像被无形的什么逼迫着,不愿去想。难怪这十来年里他都不曾到监狱看过我,我一直以为他是不是不屑我这样的女人,所以分道扬镳了。而我之所以来到这里,原因似乎已经在我心里渐渐明朗。
“他是伤口严重感染不治走的,也就在你被抓那年。“说罢,小妹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恍惚间,我又像是看到了那一幕,由模糊变的越来越清晰,清晰。因为我,他被人深深的刺了一刀,刺在腹部。也许这就是我来这里的原因,我想看看他是不是还安然无恙的活着,只是现实的沉重,让我深深的失望了。
“他被刺伤后,警察来了,他也被送进了医院,可是因为伤势太严重,医生说歹徒在刺进去的时候猛烈的转动了刀子,让内脏损伤过大,虽然得到了及时的救治,可是也只能保命一时。几个月后,他就走了。“
听到这里,我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了。
“我大哥临走的时候再三叮嘱,让我告诉你,他对不起你。他这辈子唯一做了件错事就是瞒骗并举报了你。谭姐,这是我代我大哥向你赔罪的。“边说,小妹边”咚“的一声跪了下来,对着我磕了一个响头。
“不要这样,我受不起。“我赶紧将她扶起。
“谭姐,你一定要原谅我大哥,大哥说他举报你是他错了,他后悔作出那样的决定。他以为就算你真的进去了,不管多久,他都会等你,他是那么的爱你。只是宿命如此,让他到了轮回,终究没能实现他的夙愿。“小妹哭泣着,眼泪和鼻涕已经连成了一片。
我并不吃惊他的临终遗言,一切都如我所料,只是看得透的仅我一人。
“小妹,我自己的事怪不了别人,十多年前的事了,有什么不能烟消云散的。况且你大哥真的是一个好人,只是我难过的是他却没有得到好报。“我想,这番话只有我自己明白在表达什么。
“谭姐,你真不怪我哥?“小妹显得有些意外。
我轻轻的点了点头:“我不怪你大哥。“
小妹凝重的脸色上终于有了几分喜悦。
“大哥,你听到了吗?谭姐她,她不怪你。”
透过被泪水模糊的双眼,我再次看了看他的照片,要说对不起的人或许该是我,我这样的女人是不应该出现在你生命中的。
少时,小妹和我都收住了情绪。她转身走进房间里,手里攥着一个泛黄有些水渍的信封出来。
“这是我哥让我交给你的,我本以为这封信永远也送不到你手里了。”
我接过信,并没有及时拆开,信的内容我大抵能够猜到。
“谭姐,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住的地方有吗?”小妹问,或许她带着她哥对我的歉意关心着。既然事已如此境地,我又何须烦劳他人,本来我这次出现在此的目的就只是一个偶然,该得到的信息我已经得到了,结果也是没有什么再让我牵挂了,更何况是一段十多年前有着瓜葛的尘烟往事,我是一个不习惯有牵挂的女人。
我点了点头:“放心吧,我有地方去的。如果可以,我还有个请求。”
小妹凝望着我,等待着。
“能不能告诉我你哥安息在哪里,我想去拜拜。”
“我这就给你写下地址。”说罢,小妹迅速的递给我一张写有地址的纸片,相互道了珍重之后,我便离开了。
出了门,望着泛蓝的天空,我再次迷茫了。天南地北,似乎我已找不到自己的方向。我便这样漫无目的的走着,走着,穿过街道,路过广场,小憩片刻,看着来来往往的各色人群,从来不曾感觉时间如此空虚和匆忙。我以为时间会像我过去的十多年,那么老态龙钟的漫步着,却不曾感觉到,步前脚后,它已穿梭着将暮色垂下人间。
天泛昏了。我的思绪在无边无际的迷茫旷野中被一阵咕噜声唤醒,这才发觉,自打出牢门开始,便没有吃过东西,准确说是从昨晚开始。可是我身上并无半毛钱,看来我真是一无所有了。
绝望之际,我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大大的“當”字,我又看了看身旁的提包,难道我真的要这么做?
无奈,现实就是这样,绝路就是要你出卖,出卖感情,出卖友谊,出卖亲人朋友,出卖可以牺牲的一切,这不就是世人的所作所为吗!
我拎着提包,走进看似又不似的当铺,小心翼翼从里面拿出一件青丝锦袍,这件旗袍在我心目中排在第三位,它曾经战功显赫。而当下,我也只能不得已为之。
“有什么需要?”看见我拎着一个包进来,柜上的男老板从座椅上走了出来问道。
“我,我想当点东西,看看能当吗。”我双手递过锦袍。
老板一把抓了过去,就像随手抓走一件碎布片,不禁让我心里微微一疼。曾经到现在,我都是如此爱惜它们,我真想开口让他轻点儿,可是一想我此刻的窘境,又顾不得那些体面与怜惜。
“旗袍?”老板有些不屑一顾,“这能值什么钱?”
“不好意思老板,你细细看看,这是一件不错的冰蚕丝手工刺绣而成的蜀锦。”我小心提点道,事实上这件旗袍何止用“不错”二字来形容。
七张机,春蚕吐尽一生丝,莫教容易裁罗绮。无端翦破,仙鸾彩凤,分作两般衣。
“哦?”老板似乎将信将疑,又细细的摸了摸,看了个通透。
“这摸上去倒是很舒服,这上面的刺绣看上去也还凑合,可这不就是一件衣服嘛。说说,你这衣服当时多少钱买的,几百还是一千?”
我一听,顿感有些无语来。还没等我想好怎么回答,老板又开口了。
“说实话,这什么绣的我也不懂,衣服这玩意儿没人肯穿别人穿过的。我说句实话你也别介意,万一要是有个什么皮肤病这病那病的,这可就害人了。”说时,老板又打量了我一番,也许他想确认我是不是他想的那种女人。
“那你想当多少钱?”经过老板这么一番贬评,他竟然开口问价了,这倒是让我有些意外。
“三千块能当吗?这衣服我就只穿过一次。”说话前我在心里急速盘算着,生怕把价格报高了而吓到别人。至于我说就穿过一次,这是刻意隐瞒,这衣服我穿过没有五次也有三次,只是感觉不能如实道出而已。
“三千?”老板有些吃惊,赶紧把衣服还给我,“你这还不如去抢算了。好旗袍我也见过,可是穿过了还敢当三千的,我可是头一回听说。我呢,也是见你一把年纪了,来当这件衣服估计也是有些急用,一两百我还可以接受,多了咱们就不谈了。实话说,这衣服我从你手里当来还不是只能丢在一边,它一文不值。”
一两百?听到这个价格,我真后悔自己的主意。要知道这件旗袍在十几年前花了几万块订做的,全世界就仅此一件,仅大师傅的出手费都是两万块。我知道,虽然我今天没钱吃饭,可是还不至于将我的珍藏如此低贱的乞求别人要。我咬了咬牙,将旗袍收回包里,没再多说一句话,默默离开。虽然我此时很饿,可是对我来说,这算什么,微不足道,再苦的事我也经历过。也许你们会说,你都四十多岁的女人了,哪能像年青时候那般倔头。是啊,一晃我便是中年妇女,但我的心却似乎留在了那段青春岁月。无论如何,我也舍不得将心爱之物如此低贱的丢弃。
【因缘】
人心有善恶的种子,缘分有泯灭的恩仇。善恶皆有报,是福是祸尤在天。你也无法预算,下一个黎明或者黄昏,等待你的是什么。
夜,如约而至的来了,它总是按着自己的步伐,春秋复去不改,不会因为尘世间某个人的凄凉,饥寒交迫,而施舍你,停住自己的脚步。
我忍住空虚肠胃的呼喊,而更空虚的是我在深暮之下无从可去。最后我来到城市里杂乱的一角,一座石桥下。石桥下宽阔平整,也许是一处不错的睡眠席地。都说睡觉可以有效抵抗饥饿,很多年前我就有了切身体会,何况此时有些疲乏,在城市里兜兜转转一整天,来不及思考明天的何去何从,我慢慢昏睡过去。也不知什么时候,一阵劲风将我从温暖的睡梦中敲打至醒。春风凉未消,夜半风更凉。单衣薄裤恐怕难以抵御如此的凉意,我不由得蜷缩了身体,紧紧抱住手提包。
这一夜的滋味让我回想起了年少时,半是折腾半是苦楚。次日一大早,来不及细看晨曦之光,我便起来了。享用了一夜的西北风,身体发僵,整个脸颊和牙齿也生疼。可是就是这生冷的扑打,让我瞬间找到了今天的方向。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纸片,上面写着:望江峰公墓D区8排3号。在我询问了好些人之后,我终于来到这个园林,找到了他的位置。这座山头真是个风景秀丽的风水宝地,依山望水,藏风纳气,能在此长眠也算是为自己找了个好的归宿。逝者往矣,活着继续,天年临时,我是否也能像他一样有这么个归处?
墓碑左右栽种着两颗不大的松树,台上搁放着几个香蕉和橘子,看来不久前有人来看过他,或许就在昨天。也许这是冥冥中注定的,是缘分,他总在我有难的时刻出现。虽然我有些担心,可还是禁不住诱惑,拿起香蕉一口气吃完了。
石碑上的他微笑着,也许早知道我会来。
“我也没想到自己会来看你。”看着眼前景象,我不禁有些感触起来。
“昨天我刚出来,我发觉我已经不适应这个世界了,内心茫茫,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你。当然,找你的目的并不是期盼什么,只是想确定,十多年前的那晚之后,你是不是还安然无恙的活着。可是,可是等来的结果是……”我赶紧用衣袖截住欲滑落的泪珠儿。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忽然我又想起了小妹昨天给我的信,我从口袋里掏出信封,打开。
烟儿: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恐怕我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我知道你也去了另一个世界,对不起,这是我带给你的不幸。也许你会恨我,恨我你的人生怎么可以由我来做主。那时的我已经被恨意迷失了双眼,看不清明天,我以为那是对的。也许结束了一切对与错之后,可以带给你正常的生活,不管多久,当你开门出现的时候,我便在门口,然后可以无风无浪的带你去过你期待的平凡。可是我后悔了,我也错了,来不及带你离开,却一手将你和我送进了两个不同的世界。请原谅我错误的决定,原本我们还有其他道路可以选择,却只是因为一个“恨”字,毁掉了。也许一切都是天意,我为自己的错误买下了一张一去不返的车票,不管你会不会原谅我犯下的错,我想,我至少已经偿还了一些,我也可以带着半分欣慰而去。我知道你出来后的日子肯定很难过,而我却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留下,只有将我对生活的勇气洒满一纸,希望你可以好好的活下去。不偏不倚,过回你想要的普通生活。无论我身在何处,祝福你!
元豖
看完信,刹那间,一颗晶莹的泪珠从眼眶滑落下来,我没有哭声,也没有哽咽声,但是心里的那份悲伤却更比哭泣和哽咽来的更加猛烈。两滴清泪映相思,行行串成两别离。泪满湘水情无悔,此生为君心相随。这是我曾经数个夜晚,在梦里的呐喊。现在,却随着时间,悄悄走了。
我沉默良久。
我用衣袖轻轻擦了擦石碑上的照片,我说不出对他是种什么样的感触,毕竟它已经深埋在心处十余年之久。
“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你不该遇上我,我也不该想过回普通人的日子。”说罢,我将信纸一点一点细细的撕掉,“既然一切都走到了今天,我还能说什么,做什么,已成历史的就让它随风而逝吧。在那个世界,你要珍重,在这个世界,我也要珍重。谢谢你的款待,就让我们飘零在彼此的记忆之中。”说罢,我在墓台上顺手拿起一个桔子,趁泪水还没再次奔流前,离开。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谢谢大家的关注。
作者:8岁出来混
楼主现在干什么了?---马上就会写到了
走下山头,我逐渐意识到,接下来迫切需要维持生计。就算我再茫茫,再无法看清东南西北的路,活下去便是我唯一的理由,就像二十几年前的我,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我开始在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寻找一丝丝机会,好不容易看到一个饭店招人,服务员,最重要的是上面写明:年龄不限。
我抱着试试的态度轻轻推门走了进去,柜面上是一个年轻小姑娘。
“请问,你们这里是不是在招服务员?”我轻声问。
小姑娘看了看我,想是有些意外,一个像我这般年纪的女人来询问这样的工作。但从她的眼神可以看出,她并没有看不起我的意思。
“阿……大姐你好。”小姑娘拖着长长的音,说完又轻咳了两下。或许她是想叫我阿姨,可思绪闪烁了一下,又改口叫道大姐。
我微微笑了笑,示意没关系的。这是第一次有人欲叫我阿姨,看来时间真是一把无情的利刃,想要在你皮肤上刻出一道道痕迹,你是抹也抹不掉的。
“大姐,我们店里确实在招服务员,不过我得让我们老板来跟你谈。”说罢,小姑娘对着里面叫喊一声,不过数十秒时间,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便走了过来。
“陈总,这位大姐想来应聘服务员的工作。”小姑娘指着我解释道。
我稍稍转过身体,对着老板轻轻点了点头,以示敬意。
“你以前做过这样的工作吗?”老板边问边打量着我,目光微微落在我手提包面上。
我摇了摇头,听这口气,莫非他们是要找熟手。
“其实没干过也不要紧,这工作又不是什么技术活,就是端端盘子,收收桌子,扫扫地,洗洗碗之类,在家里不也是常做这些事嘛。”
不知道老板说这话的意思代表什么,是打算请我?我只是一个劲儿的微笑着示意,这些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问题。当然不是问题,因为十余年前,我对这行并不陌生。
“你之前是做什么的?哪里人?”可能老板只是照例询问一番。
我在心里嘀咕着,是说真话还是假话,毕竟我以前说了太多太多谎话,既然我想要重新开始过着普普通通平平淡淡的生活,我是不是该以真实面目去对待这个新的开始呢。
“我,我刚从监狱里出来。”声音虽然不大,可是我想能足够被人清晰的听到。
老板眉头一锁,沉默了数秒。
“哦,其实,其实这也没什么,你能毫无保留的说出来,证明你这人很坦诚。”听到这里,我心里有几分欣慰起来,期待或许近了。
“只是呢,只是情况是这样子的。”老板话锋一转,“我们店里人手就只差两个,但是今天总共有七八个人来应聘,所以,所以我现在也不好肯定告诉你,我们是不是要请你,我们也需要片刻工夫在这七八个人里选择,所以……你能留个电话号码给我们,回去等待我们的通知吗?”
期待就这么在顷刻之间又从身边溜走了,抓也抓不住。我自然明白这位老板的言下之意,对于我这样身份的女人来说,真正不介意的会有多少。
“不好意思老板,我,我没有电话。”我说的是实话,除了包里十件旗袍和身上穿的衣物,我什么也没有。
老板看似无奈的笑了笑,“那我也只能说没办法了,就算我要请你,要该怎么联系你呢。”
联系我?没有电话,没有住的地方,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对不起,打扰你们了。”我只能如此来结束这场对话。
接下来,又找了好几家类似的饭馆,但凡一说我刚从牢里出来,他们的神情都有几分变色。看来有时候坦诚未必都是好事,难怪乎世界上会出现谎言,虽然它不道德,可是总能挽救一些突发状况。而在这两者间,我还是抉择了坦诚,尽管我会挨饿,没有生路。因为,我现在有了新的机会重新过上我梦寐以求的生活,我必须要丢弃从前那个面孔。
夜,又在这么悄然之中降临,照不亮孤独的人孤独的魂,只是让孤独更加冰冷。来来往往的人都在过着自己的生活,而我的生活是不是注定就是一条永无止境的孤独?
我再次度过了饥荒和冰冷的一天。
对此,我并不怨天尤人。因为一扇门为你关闭了,必定会有另一扇门为你开启,这个世界不论物质和精神,都是相互平衡的。
第二天下午,我实在饥饿难忍,可是我却并不愿意做乞丐。有手有脚身体健全,更何况我额头上并没有烙下一个“囚”字。我心里盘算着,如果继续像这样的境况,我只能违心的再次说谎了。
可是这次老天并没有给我机会。
我感觉自己有些乏力,蹲在了徘徊已久的一个小餐馆旁,可是又无法去乞求旁边老板施舍一餐,哪怕只是一碗白米饭。偌大个世界,找点吃的竟然是这么艰难。我眼睛不由自主的将目光盯在了不远处一个垃圾筒上,里面正冒着一丝热气,就在刚才,我亲眼看见有人将一盒剩下的炒粉丢了进去。
“这位大姐。”就在我有些冲动的时刻,身旁忽然响起一阵声音。
我回了回神,没想到喊我的竟是位师太,瘦瘦的身着青衣布衫,看上去有些孱弱,在和她眼神相交那刻,我就像看到了端坐在庙堂里观音大士的慈祥。只是我有几分奇怪,她并没有叫我施主。
“这位大姐。”师太再次说话了,“如果你不介意我只吃粗茶淡饭,我想请你吃一碗面,好吗?”
我有些意外起来,在心里暗暗感激这位睿智的好心师太,我并不知道她是何时出现,又何以得知我现在需要吃点东西。
“谢谢你!”我望着她,激动的只能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师太点了两碗阳春面,特意为我点了一碗大的。
“希望大姐你别嫌弃。”师太示意我快吃。我赶紧向师太双手合十,施礼以谢款待,便顾不得些许,大口吃起来。第一次觉得面好吃,那还是在我二十年前困窘之时,仿佛那种满足感又再次萦现,只是予食之人不同,心境也是不同。
师太慈眉善目的笑了笑,直到我把肚子填了几分饱后,她才和我聊起来。
“大姐好相貌啊。”师太夸道,看不出是在恭维。
我轻轻扬起嘴角,虽然已过四十年华,绝代风华已是尘烟,不过我看上去并未有明显的饱经风霜之后的那种苍老。
“您过奖了。”我双手合十,浅浅的向师太低了低脖子。忽然我又想起说点什么。
“师太,你跟我以前遇见过的其他师太不一样。”
“哦?有什么不同呢?”师太微笑着。
“您叫我大姐,却不叫我施主。”我道。
师太轻轻笑起来。
“施主和大姐的称呼又有何不一样呢?”
“称呼并无不同,只是一个人的标识。可是您叫我大姐,我却觉得亲近了许多。”
“要说方外之人远离尘世,可是离‘尘’不离‘尘’,虽然心在方外,身又焉能脱俗。我们还不是和常人一样,尽食人间烟火,尽对繁杂尘事。”师太指了指面前的阳春面,示意这不就是给凡人所食吗,“所以入乡随俗并无不妥,我逢人也不称呼自己为贫尼,心里面喜欢便是。”
“师太说的是。”我意识到自己的愚钝。
“大姐看上去似乎有难处?”没等我沉默,师太便问。
对于这个问题,我倒有些犹豫起来。虽然说与师太听并无不可,可是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何故将自己的困扰烦与别人担心。
见我不语,师太似乎意识到什么。
“大姐别介意,我只是看到大姐刚才在外面转来转去,看上去有些体力虚弱。如有难处,不妨说与我听听,即使解决不了,权当多个人倾听何妨,我是一个喜欢听故事的人。”
虽然萍水相逢,盛情也难却,自打我出狱以来,还是第一次跟人有如此交谈。
“其实,我刚从牢里出来,想过回普通而平淡的日子,却谋生无路。”
师太有些悲天悯人的点点头。
“世人大都如此,往往只看别人的过去而不看现在,只看别人缺点而忽略优处,成功为神失败便鬼,他们一生都在随波逐流,而非乘风破浪。”
“师太说的是,我强求不了别人做什么,我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说时,师太又和我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只是她却不好奇我为何进了监狱。反倒是我好奇了。
“和师太聊了这么多,师太您怎不问我为何坐牢?”我问。
师太笑着摆摆头。
“那些都是你的过去,问与不问又有何区别,我知道了与不知道又有何区别,我们也无法去改变什么。不过那时的你与现在的你,定会有些不同,不是吗?”
师太的话虽然深远,但我还是能体会到。我在心里暗想,假如我的人生从一开始便遇到师太这样的人,我的生活轨迹会不会是另一番光景。
“师太您菩萨心肠,早已超脱世外。”我道。
师太还是一如既往慈眉善目的微笑着。
“我和大姐你有缘份。”
“嗯。”我点了点头,“确实是缘份,虽然萍水相逢,您可解决了我当下一个困境。”我感激道。
可是师太却摇了摇头,何意?
“我指的缘份并非这个,我是说你我之间有‘缘份’。”
莫非师太的意思是……,顿时我有些领悟了。可是还未等我确定师太是否此意时,师太又开口了。
“既然你我有缘份,自然我能帮你的地方自会尽力。”说罢,师太起身,走到餐馆老板那里,和他说起什么来。少顷,师太便回来。
“大姐,我呢还有点事情在身,不便久留,你我之间日后定会再相见的。”说着,又从身上布袋包袱里摸出一些东西,“这是我平时所抄录的《心经》和《金刚经》,若大姐不嫌弃,便赠与大姐,只当你我相逢结缘之物。临别时我还有一言相赠:一切诸果,皆从因起,一切诸报,皆从业起,三世因果,循环不失,善恶之报,如影随形,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假使百千劫,所作业不亡。但凡为自己而行的善与恶,都将在别处发现其报酬和报复。是善是恶,成善成恶唯在你心中。”
我轻轻接过经书,想细细体会这最后一段话,可还未来得及从这段奇妙的神态中回复过来说一声什么时,师太便走了。我这才后悔,为何不问问这个慈航般师太的法名,以铭记在心。忽然又想起手中经书,只见封面上写着:心经,慈真抄录,三宝青衣寺。原来是慈真师太。
而就在我顿感今天如此近乎奇遇般的感概时,餐馆老板走过来了。我愣的一回头。
“这位大姐。”餐馆老板看上去和我年纪相仿,或许更小一些,一看就是个老实人。
“是这样的,不知道你是不是需要找份工作,我这里正好缺人手,如果你不嫌弃店小的话,就暂时在这里帮帮忙。”老板如是说道。
我有些吃惊,想必这是慈真师太刚才所言帮我之处。
“是刚才那位师太和你说的吗?”我还是问了问。
“慈真师太是个好人,我跟她多年前就认识。说起来我跟她算是老乡,我是三宝乡人,她的庵堂也在三宝千佛崖上,不过早些年那可是一座连牛鬼蛇神都不去的废弃寺庙。我只知道师太不是本地人,听说她以前在什么普寿寺修行,后来云游到此便安顿下来了。我小儿子早些年因为贪玩掉进一条河里,幸亏遇到师太,救回一命。”
还未等我想问点什么,老板又继续说道:“五年前我在这个城市开了这家餐馆,没想到今天无意之中又遇到了恩人。既然是恩人所求之事,我自然尽心尽力,只是希望不会委屈了你。”
话说到此,我内心已满是感动。在落魄的人生里,能够遇到如此好心的人,我已经对老天的垂怜很是感激。
“谢谢您,谢谢您老板!“我由衷的说道。
“您太客气了。是这样的,你就帮我打打下手,做做卫生,收拾下桌椅板凳之类的。一个月一千八,希望您别嫌少。”
一千八?我确实有些意外,这意味着我解决生存的问题有了着落。
还未等我想表达下我的谢意时,语速惊人的老板又开口了。
“你现在应该还没有住处吧,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后院有间堆放杂物的小间,也仅能容下一张小床和一个柜子,如果您觉得行,我这就叫人给你打扫出来。”
泪水几乎被感动的欲夺眶而出。真的,我真的激动的有些没法言语了。这样的人生际遇,四十载了,从未出现过。
“老板,我……”话我已经哽咽的说不出口,我只能深深地向他鞠了一躬。
老板赶紧把我搀扶着,“您真是太客气,我不敢当。”
就这样,在我落魄的快沦为乞丐的时候,我甚至都想过,若找不到工作,我只能在垃圾桶里先把肚子填饱,然后再挖掘筒里的财富去勉强度日,一如十几年前那般。可是就在这时,一扇奇异之门为我打开了。我这才真切体会到,天堂与地狱的距离其实比那一堵墙还要近。对于想过普通日子的我来说,这是再好不过的恩赐。
就这样,在经历了短暂的凄楚煎熬之后,我的天空终于迎来了一缕温暖的阳光。
作者:仙鹤渺渺 时间:2014-06-09 19:24:00
楼主:如果您不做孤独的码字者,如果您学会了和跟帖的粉丝们沟通,贴子一定能火起来。要让粉丝们觉得您就在身边。呼之欲出。您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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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谢谢您的夸奖,十多年以来,我都很少和人沟通,还从来没有用过这种方式和大家交谈,感觉有些奇妙吧。不过,也许这样有些埋藏在心里的话,或许更容易说出口。还请您和大家别介意我还没适应回这个世界来。一直以来都是那么孤独的活着,能重新开始,真的挺好。我接受您的建议。(旁边有人替我打气加油^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