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诱惑三部曲之二:北京结

剧情简介:
  
  北京是当代欲望版图上的的一个结点,主人公杨尘无意间卷入一个官商勾连设下的圈套,他自恃聪明试图火中取栗,殊不料天道轮回难遂人愿,围绕着情与欲、名与利的冲突,局中人的命运起落浮沉,俞悦的远走,安禧的自杀,秦璇的觉悟,安树楠的入狱,魏全箜的背叛,戴衮道的诡诈,甘虎的堕落......
  
  他们的悲欢离合、喜怒哀愁、奋斗挣扎在大时代的背景映衬下,宛如时光长河里波浪翻腾时泛起的泡沫,偶尔有几滴水花溅到纸上,便成就了这本“北京诱惑”三部曲之二《北京结》。
  
  序
  
  在北京街头经常会看见一些异乡客手拿地图,茫然地打量着四周交错陌生的街道和拥挤的建筑。有时候我会觉得他们的形象就是一个隐喻,暗示我们生命个体对自己所处时代和社会面临的困境,以孤独探险式的姿态寻求着下一个目的地。
  
  如今天安门城楼和中心广场那些传统的象征符号在堵塞的车流、喧嚣的浮尘中渐次退出公众的视野,售楼广告上房价的涨跌和证劵公司大厅电子屏上数字颜色的变幻更让人牵肠挂肚,一个庞大族群的梦想被挤压在一张小小的财富榜单上,为名利的掠夺厮杀的人群扔下了最后一块遮羞的布块,竞技场上充满了金钱叮当作响的声音。
  
  有一次,我玩谷歌地球,从高空搜到了我出生的南方城市的小镇,从空中俯瞰下去,如今是在河流转弯处一个寂廖、萧索的场境了。城市像巨大的海绵体无情地汲取着周边的资源。儿时的记忆中那些无边的荷塘,绵延的桑田,泛滥的、静谧的、温暖的江水,一群赤条条的小屁孩在水里扑腾、翻卷。那时候的家园是无边无际的天下,单纯的梦想常常会把少年从一个故乡的原点带往广袤无垠的天地间。
  
  再搜回到北京城区,一片的高楼大厦中,我十分艰难地辨识着楼宇间的蜗居,无数的人如蝼蚁在这座大城中繁衍生息、起落沉浮,但那些日渐消失的街巷院落连带邻里、友伴的温情都渐渐消逝无迹。我们都习惯偏安一隅,在孤独中追寻着成家的归属和立业的成就。就如那些写字楼地下光影憧憧的玻璃旋转门,反射出来的是一张张苍白失血、面目模糊的脸。我们的存在既真实却又虚幻,让我想起偶尔看到的一篇文章中刻画传神的语句:中国人的脸,多数像坍塌了而照常营业的店面。无数鲜活的生命在欲望巨轮的无情碾压下,就像一束束花儿被干瘪地压趴在冰冷的马路上,没有人能听见它梦碎时微弱的呻吟。
  
  在我们这个日常使用象形文字的国度里,人们喜欢用公鸡描述生存版图的轮廓,如果仔细打量这片辽阔土地的走势,地处咽喉要津的北京的确是一个结点,从秦朝就开始修筑起来的长城在古老的燕山山系上挽了一个结,而现代密集的铁路、航线和国道都交汇簇拥着这座古老的首都,作为一个大国肌体的经络往外四散蔓延,它脉动的节律如同河流一般,而在翻腾的泡沫之下却涌动着无数的暗流和漩涡。
  
  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正是北方漫长冬夜最寒冷的时辰。我呆在海边一家新建的度假酒店,此时这里是那些追逐夏日暖阳的游客遗弃的地界,落地窗外寂寥的海滩上依稀可见残雪,清冷的街灯在寂静的马路上映射出朦胧、迷茫的光影,我无言地等候着2010年元旦的第一缕阳光。
  
  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感情,自己的失落、挣扎,自己遥远的梦想和短暂的光荣。我们注定是一条条沙丁鱼被腌制后塞填在密闭的罐头盒子里面,随着一辆破旧的机车跌跌撞撞的前行,不知道驶向深渊还是彼岸。
  
  这本书是北京诱惑三部曲之二,作为新年的礼物献给我的读者。
  
  外面,天快亮了。
  
  
  
  
  1
  
  波音747就像一个大肚子孕妇,嘶吼着将乘客带入五千英尺的高空,吞入无依无凭的虚空之间,在它封闭硕大的子宫中安静地等候分娩,在若干小时的疲乏劳损之后,再把他们吐出来降临到数千公里之外,那片他们熟悉抑或陌生的南中国领土之上。
  
  从高空往下俯看,这座硕大无比朋的城市就像电脑游戏中莽莽荒漠中孤悬一隅的生存岛屿,各色人等如浮游物一般,在这个高度发达却机械冷漠的码头上星云聚散。杨尘默默注视着舷窗外一条笔直的跑道被甩在身后,航站楼附近交错的建筑物和公路、蠕动的汽车、渐渐变小依次从眼帘消逝,心头忽然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和莫名的兴奋。
  
  在人生的某个阶段,他曾经一度沉迷于关于自我放逐的种种幻想,以及外出行旅过程中的艳遇。自我放逐是对庸常凡俗生活的一种反抗姿态,而所谓艳遇不过就是一场关于邂逅的期待或者放纵的遐想而已----诸如火车邻座是暑假回家、身穿短T恤和紧身牛仔裤的大学女生,或者渡轮上形单影只神情落寞的姑娘,彼此搭讪然后互有好感并经过一番短暂的试探后结伴而行,切入一段新奇的人生冒险旅程……
  
  俞悦身上的香水气味淡雅舒服、若有若无,旅途中能有这么一个可人的伴侣实在算得上是一种福分。俩人座位紧挨着,交谈起来彼此都有些耳鬓厮磨的暧昧意味,有时候杨尘的目光不经意便会停落在她羊绒衫胸前凸出的部位上,不知不觉间便会产生一些异样的念头来,类似男女间情事发生前甜蜜的小折磨。
  
  几个小时后,客机稳稳地停落在陌生的昆明巫家坝机场,杨尘这才收拢起心猿意马的思绪。俞悦穿着一身大红厚呢绒外套,发髻高挽盘在脑后,鼻梁端正、挺直,那些鱼贯而行的乘客中,不时有男人斜着眼偷偷打量她一番。俞悦不动声色,从包里掏出太阳镜戴上,很有些时下的流行影视明星范儿。
  
  “你这样风情万种的,弄得我倒像个拎包跑腿的跟班儿了。”杨尘从行李架上取出75公升的旅行双肩包,配上一身抓绒冲锋衣,混迹在一堆西服革履的乘客中间,活像一个落拓、潦倒的背包客。
  
  俞悦抿嘴一笑,说:“你待会儿见着安禧,就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风情万种了。只是你要想跟人家的班儿,可能还排不上号呢。”
  
  杨尘跟在俞悦的屁股后面走出了机场,刚来到大厅门口,就被安禧派来迎候的司机接上车驶往市区。吉普越野车大气沉稳,发动机低沉的吼声让人感觉内在动力的强悍,正是他一向所喜欢的风格。
  
  不过,眼前的街景跟中国其他省会城市并无二致,一样是高楼商厦林立,闪闪发亮的灯箱上几乎同样的广告品牌,大马路也是在不停地开膛破肚,所有的城市都是一个大工地,打桩机的噪音没完没了,无止无休。现代化和国际化真他妈是一个市侩,大刀片子一挥就阉割了一切个性的存在。这时候他倒有些想念北京那些古灵精怪的后现代大鸡蛋、大鸟巢、大裤衩建筑了,至少还有些与众不同的牛逼个色。
  
  在下榻的酒店安顿停当后,司机接他们前往翠湖,同时转达安禧的抱歉,因为她正主持一个画展的开幕酒会不能脱身来迎接。在飞机上闲极无聊时,俞悦已经话里话外八卦了一番她这个颇不一般的女友。当年在北京音乐学院念书时两人是最好的朋友,因为父亲去世早,毕业后安禧为了照料母亲而放弃了留京的机会,回到老家后在叔父任厂长的南云卷烟厂工作过一段时间,后来又离职下海创办了一家广告公司。事业顺水顺风的她情路却是坎坷跌宕,至今仍是小姑独处、孑然一身。
  
  每座城市的生灵都有着同样的隐痛和创痕,就像夜色中的这座南方名城,闪烁的霓虹灯影透过微波荡漾的水面,营造出一层奢靡浮华、虚幻迷离的情调,掩饰着其下的情与欲的挣扎、爱与怨的纠葛。
  
  “喂,你这家伙怎么变得深沉起来了?在飞机上就闷闷不乐的,不像你的风格啊。”俞悦拿他开起玩笑来。杨尘咧嘴一笑,凑近她耳边说:“其实我是在思考一个深刻的哲学命题,晚上我俩是不是该共创和谐社会,合并一下酒店的房间……”
  
  “滚一边去,你还是留着精力,好好找个云南小妹妹治疗你那受伤的小心灵吧。”话音未落,就被俞悦一口给啐了回去。
  
  我们正处于一个喧嚣的镀金时代,每个城市最时髦的生意人,总会想尽法子刺激人们随着鼓胀的荷包同时膨胀起来的欲望,他们想法子拿下城市的风物最佳处,捣鼓一些特色的餐馆、酒吧、咖啡店、夜总会。就像北京的后海、故宫旁的胡同四合院儿、中南海边的小巷子里的高消费场所一样,昆明的高级会所翠湖会里此刻也是云鬓花影、人头攒动。
  
  杨尘看见进门的玄关处“缘在与虚无----房大力画展” 的大幅海报,一个高个子女孩站在旁边迎候他们,她染着一头金发,上身黑皮马甲配着长筒靴,愈发显得双腿修长。俞悦和她热情相拥,女人见面的惯常方式是夸奖对方的装扮漂亮,安禧赞美女友黑色的盘扣对襟晚装雅致非凡,俞悦则轻抚着对方搭在肩头的爱马仕豹纹丝巾独具品味。
  
  杨尘没换行头,依旧还是那身户外装,抓绒外套配速干裤,只不过头上套了顶白色的棒球帽。他瞅着俩女人互行标准的人类社交礼仪心中不禁暗笑,当俞悦正要转身来介绍时,主动向安禧伸出手招呼说:“你好,杨尘很高兴认识著名的云南广告界一姐。”
  
  安禧也伸出手让他稍稍一握随即松开,捅了一下俞悦,嗔怪说:“你这臭妞儿,是不是在背后编排我来着?”俞悦反应机敏,笑着说:“我告诉他不要迷恋一姐,一姐你只是个传说。”
  
  安禧拉着俩人往厅内走,一路上不停地跟熟人挥手招呼致意。到了角落处相对安静的一个吧座前,她一把拉过一个正对着电视台摄像机夸夸其谈的男人,嚷嚷说:“大力,这就是我的死党女友俞悦,怎么样,是不是国色天香级别的美女?”
  
  正在举着话筒采访的外景女主持人被她一搅和有些恼怒,安禧却伸手搂搂她都的肩膀表示安慰,她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看来也是谙熟了安禧大大咧咧的脾性。
  
  那个留着长辫子、白衬衣,身材壮硕,脖子上挂着粗金项链,一派艺术家落拓不羁范儿的男人起初有些懵,随即反应过来,在长满粉刺的脸上堆砌出热情洋溢氛围来:“啊哈,虞美人正好对应着一个词牌名呢,名不虚传,人美,名字也美。”
  
  待彼此做完介绍,房大力说他先去打发掉采访再过来一起喝酒。安禧说你就出你的风头去,我们先去看画儿。于是她便陪着俞悦、杨尘在展厅转悠。
  
  房大力的画是那种符号化、辨识性很强的路数,一个个穿着马褂儿、秃头后脑勺挂着小辫儿、大脑袋小身子的侏儒,咧着阴道般的嘴傻呵呵站在不同的背景中,在天安门前冲着伟人画像傻乐,在布达拉宫对着释迦牟尼佛像蠢笑,在自由女神雕塑下面仰头痴笑……
  
  对中国一知半解的洋人们有段时间很喜欢这种玩法,认为这些中国艺术家很勇敢地挑战僵硬的东方社会体制,所以他们的画先是在海外受到亲睐,后来再红到国内,最初混迹于城乡结合部廉价出租屋每顿熬白菜汤的穷画家日渐发达了,便在北京郊区圈地、盖房、弄院儿,更潮一些的,发现云南这地界儿气候温和、阳光灿烂、姑娘可爱,便扎着堆儿在昆明近郊、丽江古城、洱海岸边置办起乡村度假别墅来了。
  
  杨尘本已对城市中扎堆儿、凑热闹之类的事情提不起兴致了,四处转悠一通后,便从穿着短裙露着乳沟的女服务生手里举着的托盘中拿起杯红酒喝着,一会儿无所事事地打量着派对上衣冠楚楚的宾客,一会儿静静地瞅着吧座上摆放的装饰物:一个白色陶质花盆里清浅的水面上,一朵静静的睡莲在悄无声息地绽放。
  
  “杨尘,你看这个侏儒的脸型,像不像房大力?”俞悦发现新大陆一般,拉着杨尘窃窃私语。杨尘随口评说:“人家那是自我结构,属于前卫超越意识……”
  
  俞悦打断他:“什么是自我解构?还有这个画展名字缘在与虚无,我只听说过存在与虚无呢。”
  
  杨尘没法跟她解释清楚,胡乱搪塞着:“缘在嘛,就是萨特老师死后的西方哲学家没饭辙了,发明的取代存在主义的概念,就像佛教里面说的人和自然、社会共生的因缘。比如我们俩莫名其妙的聚在华驰公司,又落魄潦倒结伴南下,就是在茫茫虚空中有潜在的因缘操纵的结果。至于结构嘛,从字面上理解就是解开衣服,自我解构就是跟自己玩,不过是精神层面的,也可以叫做精神自摸。”
  
  “你这家伙说话总是不正不经的,找打呀!”俞悦佯装要扬起手教训杨尘,一旁的安禧看到了,调侃说:“俞悦姐,打是亲骂是爱,实在不成用脚踹。”
  
  俞悦抬起腿作势要踹杨尘,杨尘却屈膝弓腰,按照欧洲贵族礼仪假装要亲吻她的腿,吓得俞悦一闪身差点没摔倒,惹得一旁的安禧呵呵直笑。
  
  2
  
  房大力应付完电视台记者的采访,走回来时正好听到杨尘的胡诌,“哈哈,精神自摸,总结得真好啊,我他妈的怎么就想不出这么精辟的词儿来呢。杨兄高人嘛!来,我们坐下来好好盘盘道儿。”他拉着大家凑成一桌,吩咐服务生送过来一瓶伏特加和几个酒酒杯来。
  
  “来,我先敬从伟大首都来南巡的客人一杯。”他男人端起酒分别跟俞悦和杨尘碰了一下酒杯然后一饮而尽,一派风流倜傥的架势。
  
  接着,安禧站起身来,笑嘻嘻地先向杨尘挑战:“俞悦姐老说要带一个帅哥来云南考察工作,今天终于见到真面目了,不过不像她说的那么酷嘛,看起来有点小白脸儿,是闷骚型的吧?”
  
  杨尘笑了笑,没接茬。第二杯酒下肚,他感到起先嗓子里的辛辣这时转到腹中一片灼热,安禧又给他斟满酒,接着忽悠说:“俞悦说杨哥有一个长得跟天仙一样的妹妹,我还跟大力念叨说,俞姐姐已经是倾国倾城的人物了,我还真想不出来还能有什么样的女孩能够超越她呀。”这个丫头一看就谙熟场面上的应酬之道,一句话就把小气场调剂得生动活泼。
  
  安禧身上依稀带着西南边陲少数民族的特征:身材窈窕风姿绰约,只是下颚宽了一些多少破坏了脸部线条的柔和,但你的视线很快就会被她那双诱人的眼睛所吸引,以至于忘记外貌和性格中隐约的坚硬。
  
  “你们云南的傣族女孩穿着筒裙、头戴银饰才叫一个美呢,安禧不会是少数民族吧?不过,看名字倒像是大唐朝的公主。”杨尘的话音刚落,房大力就抢着说:“这地界儿的少数民族名字就是乱,我认识两个傣族女孩,其中一个名字叫喊闷,另外一个名字叫闷喊,两个人也不是姐妹,真奇怪。后来听说她们老家还有个妹妹名字就叫喊。全家聚在一起那叫一个闹腾,哈哈。”
  
  安禧把酒杯往桌上一顿,一脸嘲讽地地打断他:“吹吧你就,你何止认识两个女孩儿,有名有姓的都怕是有一个连的编制了吧?”
  
  房大力嬉皮笑脸说:“有了,还是一个加强连呢。”话音未落,见安禧脸色一沉,“流氓!”扬起手把杯里的酒洒泼到了他的脸上。
  
  场面突然尴尬,俞悦赶忙站起来,一边找纸巾递给房大力擦脸,一边劝慰喜怒无常的女友。杨尘却是坐岸观火,不阴不阳地搭话说:“云南十八怪,和尚都可以谈恋爱。不过房兄还是好福气,你们画家泡多少妞都是行为艺术,我们平头老百姓多泡一个妞儿都是流氓行为。都是男人,差别咋就这么大咧?”
  
  众人听罢大乐,就连安禧也忍不住“扑哧”一声转怒为喜。房大力似乎习惯了安禧的骄纵跋扈,根本不往心里去,拿起酒瓶儿倒满一杯递给安禧:“你看人家天子脚下的客人胸怀多么宽广,你没听过毕加索老师有多少情人吧?不计其数啊,我等还差得远呢,真是情海无边,艺无止境啊。”
  
  一个西服革履的矮胖男子,四十多岁的样子,端着杯葡萄酒出现在大家面前,满脸堆笑打招呼说:“安禧呀,对不起啊,晚上陪老爷子见客户迟到了,他老人家还在忙乎,先放了我过来打个照面。”
  
  接着,他又转脸冲着房大力周旋起来:“大画家的新作整得这么全乎,真让我等开眼了。我边看就边琢磨,为啥我就画不出来这些值钱的小屁孩儿呢?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怪老爹没把自己这名字起好,不叫大才,也得叫大力啊。我这魏全箜一喊高兴就成胃穿孔了,这辈子算是运交华盖出不了头了。”
  
  “还是魏哥好呀,再忙也不忘捧小妹的场子,我得先敬您一杯!”安禧忽然扮娇俏可爱状,拉着这个中年男人碰了一杯。她把此人介绍给俞悦和杨尘,原来魏全箜是她叔父手下的办公室副主任,负责著名的烟草企业南云集团的宣传业务,安禧的广告公司很多活儿就是经魏全箜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予以照应的。
  
  魏全箜分别向俞悦和杨尘各敬了一杯酒,嘴里依然妙语连珠:“失敬,失敬!欢迎中央来的客人,到我们乡下体验民女,啊,错了,是体察民情。”在哄笑中他又盯着俞悦左看右看了半响,然后说:“勤劳的女人看手就知道,聪明的女人看眼睛就知道,有钱的女人看脖子就知道,热情的女人看嘴就知道,完美的女人,看俞小姐就知道。”
  
  “魏哥,我家嫂子身体怎么样呀,您工作这么忙顾不上家,改天我叫助理送些大力的朋友从东北老家送来的高丽参,给她补补气血。”听安禧这股子贴心近儿,魏全箜赶紧摆手:“她那病根儿是生孩子落下的,不是一会半会儿功夫能见好。老爷子上次跟我说北京有个神医治妇科病有奇效偏方,我还打算抽空带她去瞧瞧。”
  
  房大力酒喝得有些高了,嘴上开始没轻没重,“安禧,你的魏哥管着南云集团最肥的口儿,那可是人参基本靠供,老婆基本不用,你就甭操那份闲心了。”安禧脸色又开始不好看了,冲着他嚷道:“哎,你这人怎么说话呢?真的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魏全箜果然是个八面玲珑的角色,他赶紧拍拍安禧的手背,说:“听我说一句,你们女人一定要吃好喝好玩好睡好,遇到再大的事情都不要生气,一旦把自个儿气死了,就有别的女人不劳而获了,她会花你攒下的钱,住你省吃俭用买下的房,睡你的老公,泡你的男朋友,还打你的娃!那可太吃亏了!”这番话把水一搅和便和光同尘、皆大欢喜,场面上顿时云收雨霁、一片祥和。
  
  安禧也莞尔一笑,做出一副爱抚状,摸摸房大力的脑袋,大喇喇地说:“可怜的娃啊,上帝给了你两个重要的器官:大脑和小鸟。可是他老人家提供给你的血液却非常有限,每次只够你操作其中的一个。”
  
  这下可是在场的所有人全都乐喷了。
  
  拜谢蜘蛛1侠,吼吼
  老贼使劲些顶,吼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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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U235SKYWO 回复日期:2010-01-01 10:49:53 
    帮老贼顶一下先 !!
  
  庄炎兄久违了!箭扣曾是俺的后花园,如今老胳膊老腿的,去得少了,姑且算是保护野长城吧。
  
  
  香奈儿如今是律政佳人喽,多了解下重庆那地界的事情吧,律师成了正在上演的那出戏里的丑角了,吼吼。
  
  城市可以是鸟巢,也可以是大裤衩,当然也是鸡の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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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fiftycent 回复日期:2010-01-01 14:24:36 
    lz,城市是海绵,不是海绵体,海绵体是鸡~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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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达云南的第二天,杨尘一觉睡到中午。拉开酒店客房厚重、严实的窗帘,迎面的阳光骤不及防的涌进来,如乱针刺进眼里,喉咙里宿醉残留的味觉很是难受。他发了一会儿愣,才意识到自己如今是流离在人群之外的旅者,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也没有人和事的纠葛,当地人的生活轨迹和节奏跟自己毫不相干。
  
  定下神来,到卫生间慢慢洗漱,还用热水冲了个澡。擦干着身体,换上衣服后,他拿起床头的电话拨了一下隔壁房间的号码,没人接听。昨晚喝得头晕脑涨时,似乎听见俞悦告诉他明天她会和安禧约着有事情要谈,让他睡到自然醒,起来后可以随便逛逛,或者电话联系。他想着左右也是无事,便把门卡装进裤兜带上房门乘电梯来到大堂。
  
  他们下榻的酒店也是安禧安排的,南云大厦是一座高矗在市区中心位置的五星级酒店,听名字就知道这应该是南云集团的资产。大堂拼花的大理石地板光鉴照人,进进出出的客人颐指气使,个个宛如政界要员、商界大亨,重要得目不斜视昂首阔步。服务台的小姐殷勤周到,柔声询问他是不是1809的客人,得到确认后便从柜台里拿出一封信递给他。
  
  杨尘打开没有封口的信柬,是俞悦留给她的便签条:我们在翠湖南路的竹里馆喝茶,可直接来会合。杨尘问前台小姐路线怎么走,听说坐公交车也就三站地,便决定溜达过去,顺路瞅瞅春城美女的风采姿色,不过一路上也没看到几个合他眼缘的姑娘。
  
  穿过一条竹影婆娑的幽径,他看见横波枕水的青石板桥面上镌刻着几行阴文汉字:“眼望岁月与流水汇成的长河,回想时间是另一条河,要知道我们就像河流一去不返,一张张脸孔水一样掠过。”
  
  看来这个茶餐厅的老板还很有些深度嘛。不过现代汉语终究还是啰嗦,拽了半天,敌不上人家孔子一个短句:逝者如斯夫!杨尘走进玻璃密闭的空间,看见俞悦和安禧正对坐在一个角落低语密谈。见他出现,俞悦便起身招手、让座、添茶位。安禧却只是欠欠身,算是招呼过了。
  
  “俞姐,这事我看就这样吧,我说了不算数,要么让他曾荃自己出面,这么大事情,找我也白搭,一切但凭老爷子定夺。”安禧结束了她俩之间的交谈,把手里还剩下的半截烟戳在烟灰缸里。
  
  “这两天上头有领导来考察,老爷子得全程陪同,腾出空来他会出面招待你们的,所以你们要想出去玩的话,最好就近些,抚仙湖、大理什么的,当天就能往返。公司还有事情我就先走一步。杨公子想吃什么就自己招呼了,我让司机小黄陪着你们,随时用车都方便。等我忙乎完再带你们去过好玩的地方。拜拜!”说完抬起屁股,也没多看杨尘一眼起身就走人了。
  
  杨尘瞅着俞悦的脸色,似乎略有失落的神态,心想这女人大概是遇到为难的事情了。不过既然她一路上都没有透露半点口风,自己也就做个闷葫芦为好。他招呼服务生点了份云腿蛋炒饭,然后鹦鹉学舌地逗她说:“俞总,你要办的事情既然得由老爷子定夺,那我说了也不算,不过往后的行程咱可得心里有谱儿,这城里我算是多呆一天都腻味,还是找个有山有水的野地儿猫着舒坦啊。”
  
  俞悦展颜一笑:“其实我也不是要瞒着你什么事,只不过这事要是不成,说出来意思也不大。你可别觉着憋屈,你要是有想去玩的地方,我就陪你先去兜兜风。”
  
  其实杨尘对于这次远行本无明确的计划和日程,只是单纯地想逃离那个开始让他感到窒息的大都市,想去的地方也是朦胧间有个大致的方向:古老的茶山、静谧的湖畔和宁静的村落。
  
  “那就去一趟大理,风花雪月的地界儿。正好有美女陪着,不会辜负良辰美景。”杨尘事先查询过路程,走高速公路花不了半天功夫就能到,苍山洱海一直是停留在书本上的传说,这回可以亲身体验了。
  
  确定好明天一早出发,两人无所事事地闲聊起来。“对了,你昨晚无意间调侃的那句话,精神自摸,说起来难听,其实细想起来还真有几分道理。我发现你身上也有这股劲儿。”俞悦盯着他的眼眸,若有所思地说。
  
  杨尘一边用勺子往嘴里塞鸡蛋火腿炒饭,一边反问:“你什么意思?我也是精神自摸犯?”“是的,我发现你这人从来不主动求人,不管是权呀位呀钱呀,当然,色除外。就没见你热心捞过什么。别人的事情你跟是漠不关心,丝毫没兴趣打听。可是你既不是自恋狂也不是自闭症,场面上还时不时抡枪舞刀,说些让人既开心又微疼的痞话。看起来是逗别人高兴,其实也是哄自个儿开心。本质上看,不是精神自摸又是什么呢?”
  
  “咳,咳!”杨尘差点被一口饭给噎着,喝口茶清清嗓子,“算你牛,我被你点在腰眼儿上了。我是装逼装腻味了,你想想,人这一辈子就在哄人和被人哄之间徘徊有啥意思。懂事以前的那十几年先是父母哄着你,等你工作了娶媳妇儿了,就开始哄父母、哄领导、哄同事、哄朋友了、哄老婆、哄情人。再换一个角度看来,成年人只要不是傻叉,大家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表面下级哄着上级,其实领导领导也在哄群众,男人女人互相都哄着。有甚么劲儿呀,还不如自己哄自己玩儿,所以叫精神自摸也算合适。”
  
  俞悦默然,沉吟半响暗自下定决心,说:“嗯,成年人的世界有时候的确无趣,就是演戏一样,每个人都戴着面具四处投机、钻营。就连感情的事情,本来是简简单单的关系,最后总会整出悲喜交加的结果来。”
  
  杨尘哑然失笑,“咱们这是干啥呢,一不留神就开始讨论人生了。俗了套了,还是及时行乐比较符合主流生活方式。看看人家艺术家活得那叫一个真实,安逸啊!”
  
  “你说房大力吧,我还真不知道安禧图人家什么?才华,钱财,这些世俗的玩意儿她自己都不缺啊。”
  
  杨尘看她一眼,“说句实话你可别怪我,这就叫女人犯贱型行为。安禧在这儿能选什么样的男人?比她弱的罩不住她,比她强的凭什么哄她玩儿?所以别无选择,只能拿才华、名气说事儿,说到底还是虚荣心做怪。”
  
  “嗯,安禧其实曾经有过一段撕心裂肺的初恋。”俞悦欲言又止,“那个男人你也认识,就是曾荃。”
  
  杨尘这回还真有些出乎意料,“惊着我了,这个世界还真到处充满缘啊,扯着扯着,敢情最后全都是一大家子嘛。”
  
  原来曾荃在下海经商前也当过机关干部,一度下放基层培养锻炼,正好被安排到国企南云集团给安禧的叔父安树楠做过两年总裁助理。这期间情窦初开的安禧疯狂地喜欢上了他,而当时曾荃负责推动南云集团的一个新全极品卷烟产品的营销,在运作思路上和安树楠发生了分歧,在受到强力压制的情况下,曾荃手下一个得力干将和南云集团的竞争对手红谷集团私下接触,安树楠误以为曾荃主导集体哗变,先下手以挪用公款的罪名报案拘留了曾荃,一年以后才得以脱离羁押,没多久就卷起铺盖离开云南,安禧的无果恋情便也随之无所依凭、烟消云散。
  
  “这种事情在江湖上并不新鲜了,新鲜的是故事的第二季,正在进行时。华驰集团在快速扩张中遇到了资金瓶颈,濒临解体,美女挺身而出营救英雄。你这趟云南之行,是想通过安禧说服安树楠出手帮助曾荃?”
  
  俞悦点点头,也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自己打火点燃:“曾荃并不知道我来云南的真实目的,以他的个性,打死也不会向老爷子低头的。没想到出师未捷,在安禧这儿就先碰了个软钉子。”
  
  “你就放心吧,安禧会想尽办法帮助你的。其实不是帮你,而是帮曾荃。”杨尘的话让俞悦有些疑惑,“你好像还蛮了解安禧的?”
  
  “不用了解她,了解你就行了。”杨尘一副笃定的架势,只顾着吞云吐雾。
  
  “那你说说,我听听。”俞悦歪着头瞅着他,杨尘说:“你俞大美女都肯瞒着曾荃南下为人家排忧解难,安禧可是主动追求曾荃的。女人花痴劲儿一上来,有什么事情不肯做?当年西施迷恋范蠡,都愿意跟敌国的君王上床献身呢。”
  
  俞悦伸出脚踹他一下:“又来了,我是觉得华驰这么好的一块基业,这个坎迈不过去太可惜了。”杨尘反驳说:“人家西施也是认为好好的一个越国,就那么灭亡了太可惜了,人家吴王好歹也是个皇帝,为了世界和平跟他上床,即使肉体上没有快感,精神上可是先得到了满足。”
  
  “你这家伙,总喜欢歪理邪说,我辩不过你。你说安禧会不会幸灾乐祸,就想看到曾荃倒霉。要知道得不到的就让他毁灭,也是女人的心理弱点啊。”俞悦有些担心。“当然有这种可能,所以你真要想帮曾荃,那就不要介入太深,点到为止就好。”
  
  杨尘的话让俞悦迷惑不解。他只好继续点拨她:“有这么几点理由:其一,你瞒着曾荃南下,如果安树楠出手拯救了华驰,功劳簿上首先是你的名字,曾荃最感谢的人不会是安禧而是你俞悦。其二,如果安禧怀疑你也跟曾荃暗通曲款而醋意大发,就可能出现你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她希望看到曾荃越倒霉越好。其三,瞿彦的存在也是一个变数,运用的好是助力,弄得不好会是反作用力。安禧从小跟叔父长大,对优秀男人有种特殊的期望,所以即使房大力无赖,她也不愿放弃。出手援救华驰可以满足她的特殊心理。”
  
  “那跟我该怎样才算把握分寸呢?”俞悦还是没弄明白。杨尘说:“你是真傻呀,其实你要想办成这事,只需要传递个口信给安禧就够了。而且,你还应该离开华驰集团和曾荃越远越好。只要让安禧认定你帮不了曾荃,只有她能够力挽狂澜,那剩下的事情就是技术层面的问题了。”
  
  看见她听得入神,杨尘又补充说:“是药三分毒,我这个方子的副作用就是会让你们这些曾荃身边的女人搅成一锅烂粥。”他说着狡黠地一笑:“所以呢,如果安禧觉得咱们俩是出来私奔或者偷情最好,你跟她的旧情人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她没准就能够义无反顾地施以援手。”
  
  俞悦说,“你这人,又来占我便宜。”想了想,又说:“不过,你也许是对的。不过,你这家伙怎么能把女人的心理琢磨得那么透彻,真可怕呃。”杨尘笑了笑,“是人性可怕,所以我老人家光吃肉不下厨,免得弄脏了手。”
  
   4
  
  “小黄,你们昆明的美女都躲哪里去了,怎么大街上半天也瞅不着一个呀?”杨尘一边问安禧派来接他们的司机,一边张望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我们昆明的美女要到晚上才比较多出来活动的,歌厅、酒吧、咖啡馆、服装摊和小吃夜市都很多呀,不过要当心遇到昆明烟渣啊。”
  
  杨尘觉得新鲜,追问道:“哈哈,是不是指那种抽烟或者吸毒过多,脸色失血那种颓废范儿的MM吗?”
  
  “不是,我们这里阳光毒,空气干燥,对皮肤损害大,还爱吃辣椒,所以那些皮肤黑的、脸上长痘痘的女的出门都要涂上很厚的粉,我们叫她们昆明烟渣。”土生土长的昆明男人大多比较憨厚、实诚,小黄也不例外,大概安禧正是看中他这样的秉性,牢靠。
  
  俞悦听得发笑,说:“当着你们安总可不要说这样的话,人家虽然皮肤黑些,但脸蛋身材可都是一等一的说。”
  
  当他们走进玉石批发市场的一家商铺,看见安禧穿着短皮夹克外套,一只腿搁在对面的椅子上,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态,倚靠在窗前品着普洱茶,杨尘想,这姑娘在温和委婉的春城还真是一个异数,漂亮中充满躁动的因子,不羁的眼神显露有张扬的个性。
  
  安禧挥手招呼店家沏茶接客,她是这里的常客,在云南的地界上做生意,难免不跟这几样东西或深或浅地结下缘份:茶叶、烟叶、木头、石头。民间客商最易于涉足的莫过于经营地方的土特资源,即使你自己不玩,周围的亲朋好友也总有几个专事这些行当的人物。
  
  安禧先后过世的父母都是制茶世家的后裔,至今留在老家生活的舅舅依旧传承着祖业。叔叔是一家颇具规模的烟草企业掌门人,旗下的品牌也曾风靡过大江南北,尽管如今有些衰落,但余威尚存,至今仍是地方的纳税大户。玉石珠宝本是女人所喜好,不过安禧对此却没有偏爱,她脖子上挂着的一条翡翠佛像坠子还是生日那天接受的馈赠。
  
  杨尘看见着大厅里三三两两地坐了些客人。进门时的门楣上挂着“腾越玉石文化俱乐部“的招牌,厅堂正中位置是一个铺着红地毯的戏台子,一方紫檀木桌案上陈放着大小各异的石头。
  
  “今天请你们见识一下赌石游戏,很刺激的。”每年冬季正是缅甸原石开采并流入中国南部省份的高峰,全国各地喜欢玩玉的赌客们也纷纷赶来试试身手和运气。安禧特意安排他们现场领略一下心跳刺激的感觉。
  
  一个操着粤语腔调普通话的男人反复拨弄着一块形状怪异的褐色原石,跟老板讨价还价说:“200万,太高了哇,150万我就拿下它了。”
  
  “150万?我的本钱都回不来。真心要的话180万。”老板一边说一边夸耀自己的货色好:“外丑必有内秀,这可是正宗老坑的大马砍老种老色赌石啊,你们看上面有松花还有蟒带呢。”
  
  两人你来我往一番砍杀价格,最后停在165万成交,全场客人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老板把毛料现场风解,随着电动切割机的飞绽的火花,一分为二的石胚切开后里面是白的。
  
  俗话说“一刀穷,一刀富,一刀穿麻布。”赌石这句业流传的行话揭示了世间财运的诡谲,谁也不知道自己花高价买来的东西究竟是珍宝还是垃圾。
  
  广东商人一脸落寞,嘴里嘟囔着:“妈的,赌垮了!”他的同伴不认输,要求店老板把切下来的一半胚石拦腰又切割一刀,结果还是什么也没有。
  
  杨尘身边的一个老者摇摇头说:“十解九甩,如今好基料是越来越少喽。”
  
  安禧凑上前去,拿起剩下的另外一半仔细端详,问那个广东商人:“10万块钱卖不卖?我陪朋友来玩,也就是买个随兴让他们乐呵乐呵。”
  
  那人狐疑地看着她,拿回石头左看右看,还对着光亮照了照,还价说要50万。安禧掉头就往座位上走,“还真把这块废物当成宝贝了,我就是图个热闹。不信你继续往下玩儿,我等你再解一道。”
  
  广东佬咬紧腮帮子,把胚料交给店主切割,结果还是光白一片,头上顿时冒出汗珠来。
  
  安禧不动声色,“我还买你剩下的残料,还是10万,怎么样?”广东老板本能地抬价说:“20万,这两块小料都让给你。”
  
  “我愿意跟你玩是给你面子,最后说一遍,10万。成不成,一句话!”安禧稳坐钓鱼台。同伴劝广东老板反正玩砸了,就当卖回废品收回一杯茶钱吧。广东老板颓然地点头认可了。安禧让司机拎过一个兜子,从里面掏出一捆现金来,“啪”地拍在桌子上。然后指着那又被分解后的残料说:“大的这块算俞悦的,小的这块算杨尘的,赌一赌你们谁的运气好。”
  
  杨尘还是第一次当场见识这种财富游戏,兴致高昂,拿着小块的石料凑到切料机前监督着,工人师傅细细地切开,还是没有翠色。杨尘摇头,“赌场失意,情场得意,我怕是要走桃花运了。”
  
  俞悦兴也冲冲地盯着自己那块余料,随着切割机慢慢旋转,切开约莫0.5公分的口子后,石料内瓤出现了一片晶莹透亮的翠绿,围观的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惊呼。
  
  店主接过去瞅了瞅,说如果打磨出来可以做个成色不错的玉镯儿。他问:“安小姐,我40万收你这块料怎么样?”
  
  安禧扬起头,指着俞悦,“你得问这位美女愿不愿意?”俞悦一时间不好委决,看看杨尘,杨尘笑嘻嘻地说:“天下掉了个馅儿饼,砸晕了吧。我看见好就收吧,反正就是玩,太较真就辜负安大小姐的本意了。”
  
  相互交割完毕,他们继续喝茶,冷眼看着其他赌石客继续下注。俞悦坚持不受领这笔横财,安禧退了一步,收回了自己10万的本金,让俞悦揣起那个装满30万钞票的袋子,说老天送的礼物,如果不收,怕是会反受其咎的。
  
  俞悦只得依了她,感叹说:“这真是北京话里说的,玩的就是心跳呀!”
  
  “赌石总是一个疯子在买,另一个疯子在卖,还有一个疯子在等待。”安禧告诉他们玩赌石的人有一夜暴富的也有倾家荡产的,在云南腾冲街头就有一个疯子,他的手总是不断地切啊切啊。这个人原来是开饭店的小老板,赚了点钱也想赌一把。他最初看上一个缅甸人手里的一块石头,当时行家都在争抢,有人叫价到600万时,他偷偷跑到那个缅甸人旁边说自己愿意出800万,然后把自己所有的家产,房子、餐馆和存折都抵押上去买下了这块石头。他当场看着工匠切下第一刀,没有。再切一刀,还是没有。最后切完了也都是石头。人当时就疯了。
  
  俞悦听完一阵唏嘘,杨尘笑着说:“看来咱们还是要珍爱生命,远离赌场。情场输了还可以重头再来,赌场输光了本钱以后可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俞悦反驳说:“那是你们男人的观点,女人才是在情场输不起的角色呢,如果所遇非人大好年华就蹉跎过去了。”
  
  安禧不以为然,“男女只是一种关系,而不是一种归宿。我下乡采风时到过摩梭族的村庄,人家对这一点就看得开,走婚,有一片树林专门供有感觉的男女在里面游戏。他们把性爱都上升到一种审美的高度。”她本是学舞蹈专业的底子,知道民族舞蹈艺术源于生活和自然,还巧遇过一段俗称的烟盒舞,全部是性爱的动作,模仿昆虫交尾、青蛙翻身、蜻蜓点水,在外人看来几乎都是赤裸裸的情色游戏,少数民族却当之为生命本能的律动节奏。
  
  “高级,值得向全党、全军、全国人民群众推广学习。”杨尘瞅着安禧娉婷有致的身体曲线,颇有兴致地说,“安禧,你到北京开办一个烟盒舞的培训学校吧,一定比那些瑜伽课程受欢迎。”
  
  安禧却并不恼怒,笑嘻嘻地看着杨尘和俞悦,“那我还是先传授给你们俩个好了,你们学会了,全北京人就会了,北京人民会了,全国人民就会了。”
  
  杨尘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这个姑娘也不是盏省油的灯,不动声色就拐着弯儿把人装进去了。俞悦却是不解其味,一头雾水地问:“这有什么好笑啊?”
  
  杨尘告诉他一个坊间流传已久的荤段子:二娃要出外打工,他爹对他说:“在外边千万不要找小姐,不然染上性病你就把全村人都害了。”二娃纳闷地问:“我一个人得病怎么就把全村人害了呢?”他爹说:“是这样的,你得病了吧,肯定要传染给你媳妇儿吧,你媳妇得病了,我就染上了,我染上性病了,你妈也就染上了,你妈染上性病了,村长就染上了,村长染上了,全村的女人就染上了,全村的女人呢都染上了,那全村的男人也就染上了,所以你就把全村的人都害了。”
  
  俞悦又好气又好笑,“坏人!真是三句话不离本性。”
  
  5
  
  如果不是亲历其境,大理始终只是杨尘梦境中的一个天国,或是停留在武侠小说里头的一个画外桃源,遥不可及地隔绝在重山峻岭和莽莽水云间。
  
  此刻他正驾着车行进在通往大理的高速公路上,两旁是绵延不绝的山峦,时而还会穿越一些隧道。他哼着小曲儿,不时跟俞悦唠叨几句:“我还清楚地记得小时候的一个梦,自己开着一辆圆球似的高科技概念车滚滚向前,圆球的中间部分是个水平稳定的驾驶舱,人就像浮在水面的平台上操作各种按钮,遇山爬坡、遇水过河如履平地。美得很呐!啧啧!”
  
  “切,那身边还得有人给你端茶倒水、点烟喂饭才算圆满吧。”俞悦斜倚在副驾驶座上,她把座位电动调节到半躺状态,为了舒服,还干脆脱了鞋子光着脚丫。
  
  他们婉拒了安禧派司机陪同出行的盛情,自驾车会感觉更自由自在。安禧当时会心一笑,把他们当成一对偷情的狗男女,很是爽快地就把自己的车钥匙扔了过来。“山路弯道多,多留神。俞悦,可千万注意不要掏空了小白脸儿的身体,性命性命,不能光顾着性不要了命。”俞悦被挤兑急了,追打她,“你这张小烂嘴,不说正经话会闷死呀!”
  
  苍山洱海间的大理古城,也算是旅游和商业的和谐勾搭,因为不是旺季,他们到达时游客稀少,有些街道渗透着几许寂寥的气氛。看见俩外地人东张西望地街头逛荡,便有不少导游围上来拉客。
  
  杨尘有些喜欢这里充盈着市井生活气息,盛放的三角梅、幽亮的青石板街,清流水道,花果小贩,忙碌的银饰工匠,街巷间惊鸿一瞥擦肩而过的美女,叫卖“水许英雄”画卷的老汉,以及菜市场鲜嫩的菱角、无花果、海花菜,还有咖啡院落内压弯枝蔓的红石榴……凡俗生活永远庸常但永远坚实,让人产生一种脚踏在大地上的心安神定。
  
  走马观花地游荡了一遍,俞悦直喊肚子饿。杨尘在城外的国道旁找了一家乡土餐馆坐下来,俞悦满脸狐疑的看着油腻腻的桌面,小声跟他说别不干净闹肚子呢。杨尘说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没看见门口停的车吗,都是公检法的牌照,他们扎堆儿的地方味道准错不了。
  
  “老板,搞一盘黄闷土鸡上来。”他大声嚷道。没多久,一大盘子黄闷鸡端上桌来满屋子溢满香气,杨尘吃得兴高彩烈,连声夸道:“好吃,不是一般的霸道!”俞悦夹起一块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鸡肉嚼着感觉很紧很爽,的确是鲜美异常。
  
  满足口腹之乐后,他们开上车继续上路,前往洱海东岸的一个小渔村,名字叫双廊。俞悦很是服气了,“我忽然对你有了新的认识,发现你在江湖上混还真是如鱼得水呢。”
  
  杨尘一股得意劲儿,“那是,要赶上春秋时代,我就当一策士,周游列国,跟苏秦和张仪他们PK;要是在魏晋,老子就是竹林第八大闲人,不是圣贤的贤,是悠闲的闲,闲得蛋疼的闲。”
  
  俞悦也兴致上来,推波助澜,“那要是六十年代,你就是一红卫兵借串联名义游山玩水,要是在七十年代,你就会上山下乡当知青,整天偷鸡摸狗跟老乡掐架。”
  
  “没错,没错。可惜现在天下承平,弟兄们都忙着发家,挣钱是社会主旋律,没人陪我老人家玩儿。俺寂寞,十分地寂寞呀!”杨尘夸张地叹息说,俞悦拍拍他的手臂,假意安抚说:“可怜的娃啊,别急,姐姐这不是陪着你么。”
  
  言笑晏晏间,远远地看到古老的村镇中间的一棵大榕树,他们便知道到了双廊。
  
  还在北京的时候,杨尘偶然从网上搜到了这个鲜为人知的地方,有个著名的云南籍舞蹈家在洱海边上盖了座现代派的豪华别墅,偶尔有时尚杂志的报道,他才知道这个僻静、褊狭小渔村的存在。
  
  把车停在石墙破败的邮电局门口,顺着甬道走到湖边的一个小院落,杨尘瞅见门楣上“沧海一粟”的牌匾,告诉俞悦这儿便是他们要歇息的客栈。
  
  一对夫妇热情迎接他们,看他们的衣着装扮和神态气度,就知道不是当地土著。一聊之下,果然他们是从广州移居过来,有媒体管这类回归田园生活者冠名为“达人”。
  
  小小院舍廊庑清幽雅致,安顿好行李,俞悦欢喜地跑到湖边临水的长廊,俯看近处水面的菱角、浮萍,张望远方苍山洱海的云影天光。杨尘看她的侧影曲线起伏有致,心里也有股水波在荡漾,附在她耳边悄声说:“没有上当受骗的感觉吧?”
  
  俞悦回过头来,笑意盈盈地说:“嗯,这回你算是捡回了一条性命了。”原来,出发前杨尘说起要到这个闻所未闻的地方,俞悦曾表示怀疑,还开着玩笑威胁他说,要是个破地方的话,他会死得很难看。
  
  晚饭时分,餐厅里陆续聚满了客人,都是些天南海北的背包驴友。男男女女围着在一张木桌前,吃得热火朝天。席间有人问起客栈老板怎么会动心思离开广州跑到这儿来,他慢悠悠地告诉大伙儿自己的离奇经历。
  
  一年前,广州的建筑设计师林先生忽然发现自己身体不对劲儿,浑身关节和神经末梢疼痛,中医西医检查均不知所以然,医生说八成是免疫系统出了毛病,四处寻访高人和偏方也没见成效。可以肯定的是这病源是城市工作压力大,生活节奏紧张,加上平时吃的食品、喝的水和呼吸的空气都已经污浊不堪,夫妻俩一商量,便决定放弃都市蝇营狗苟的常态生活,跑到这个遥远却纯净的湖边构筑起一个蜗居来,不仅自我疗伤休养生息,还招来了众多喜爱寻幽探胜的驴友,有些人赖在客栈一住就是半个月、一月的,客栈便有了良性循环的收入来源,而林先生的病症也日渐好转。
  
  同桌的客人开始讨论起城乡生活成本的差异来,一个来自上海白领模样的男孩说:“我计算过,在城市,男人一辈子需要赚1000万才够用。”有人抬杠说,“你要是娶一个老婆,包一个二奶,再找一个情人,怕是几千万都不够用呢。”又有人插话说:“那你要是结婚又离婚再结婚,一千万也是不够用。”
  
  在哄笑声中,白领男认真起来,掰着手指头算细账:“我说的是普通人的正常生活标准。在上海一套不算大的房子至少 200万,一辆还算安全的车子怎么也得30万,一辆车开六年就得换了吧,三十年需要换五部车,所以这项开支是150万元。按照政策限制只能生一个孩子呢,培养他到大学毕业,大约需要60万,还不包括出国留学,像到哈佛念书一年要100万。孝顺父母,一个月给爸爸妈妈每人500元不会太多吧,如果结婚后,夫妻双方四个人要孝顺父母的钱安30年算大约是70多万。每个月家用花费算4K,买菜、水电、电话费等等,全算下来得150万。你还得讲点生活情调吧,看电影、度假、旅行等等,一年花2万元,应该不会太土匪吧,这就是60万。如果六十岁退休,可以再活十五年,每个月和老伴用3500元过日子,这得要63万。如果再遇上个大病呀大灾的,不可预见费用得100万,你们仔细看一看,这并不是非常好的生活哦!只是还过的去而己,就需要这么多钱耶。”
  
  “那像你这么一算,我们过的可都是非人的生活了,每天挤公交车上下班,看老板脸色过日子,每月才可怜兮兮4K的薪水,请女朋友吃顿麦当劳都心疼好几天,啥时候才能挣够一千万啊!唉,我跳楼的心思都有了。”一个胖乎乎的南方仔夸张地感叹,马上有人调侃说:“你还是直接去跳湖吧,推开门就可以,连楼梯都不用爬了。”
  
  俞悦用胳膊肘碰了碰杨尘,悄声说:“还是我们杨公子厉害,不用成天考虑怎么挣钱泡妞,都是人家妞来主动泡你。”杨尘讪笑,“人生的帐不能像他们这样子去计算,否则你认定自己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在一步一步迈向死亡,那当然就是一桩亏本的买卖。如果你认定自己本来就是子虚乌有的玩意儿,无非是偶尔在世间有一对男女苟且偷换孕育了胚胎,再喂养你长大成人,那你生下来原本就算赚了一票。所以人生在世,这个生存逻辑最重要,宁不清楚就会像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啥时候掉沟里去了都不知道。”
  
  一个手腕上戴着佛珠的女孩沉吟了一阵,也加入了讨论,“物质都是外相的东西,给人不了真正心灵的安乐。林先生也是从红尘闹市里出来的,住在这片山水间其实也没多少成本,我看到书架上有净空法师的《和谐拯救世界》,大家有空值得看看。”
  
  杨尘无心谈玄论道,看见暮色渐浓,起身拉着俞悦来到二层露台,俩人并坐在藤椅上看夕阳。这时天光由浅入深,先是黛青一片涂抹着山峦,接着有橙黄色的云霞从西岸天水相连处扩散开来,湖面上晚归的渔船影影绰绰,衬托出一派世外桃源般的宁静和安详。
  
  他一时兴起,起身跑到吧台拎着一瓶云南红酒两个玻璃杯子回来,俞悦主动帮他开瓶倒酒,继而俩人你来我往、推杯论盏。
  
  杨尘也曾有过救世的理想,大学毕业后进入国家机关当了公务员,几年混下来,他发现中国这部庞大的国家机器脉络盘根错节,各种势力纠葛制衡,远不是书本和小说里想象的世界。尤其是经历过北京一场权力动荡的风波,他发现即使是那位他所敬重的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其实也不过是一枚棋子被暗中的力量所牵制、掌控,命运浮沉动荡。于是他便有些灰心,辞去了公职云游天下,尝试着实践行千里路读万卷书的少时梦想。
  
  “一男一女一道场,一宅一院一天下。人生浮游,其实最后的和谐如否取决于你能不能觉悟。我把人分成两类,一类是占有型的,一类是体验型的。占有型的要么是想拯救天下的狂人,要么是满足自我贪念的小人,结果常常是玩物而丧心,比如希特勒、比如秦始皇。毛主席他老人家是当代最能折腾的人物吧?可他玩到最后的自我总结是:他这一辈子只干了两件事,一件是把老蒋家赶到小岛上去了,另一件是发动了一场文革,算起帐来还是功过相抵,白忙乎一场。体验型的是道家哲学,是艺术是审美,喜怒哀乐、聚散离合都是天道命造,就像路过的风景、邂逅的美女,你把它当成一场风花雪月的故事好了。”
  
  他举起酒杯在手里轻巧地转动着,“还是前辈高人牛逼,早就琢磨透了人生的所为何来。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咱们还是及时行乐才对得起祖宗的智慧啊。”
  
  醇厚柔和的葡萄酒顺着肠胃渗透到血液间,渐渐地俞悦的脸上有了异彩、眼里有了星光,她听着杨尘的嗓音变得有些浑厚,心里头有些好笑,想起了私下跟一个女友闲聊时,对方告诉她判断身边的男人是不是在打自己主意的方法之一,便是男人一发情,嗓音音就会变得沙哑低沉,这和自然界的法则并无差别,雄性动物交配前往往精神亢奋斗志昂扬,同时会发出孔武有力的声音,既是向雌性动物展示实力和魅力,另一方面还能吓跑竞争对手。
  
  俞悦已经二十八岁,在过往的情感经历中见证过的男人大抵都是些成熟稳重、胸有城府者,安禧曾经笑言她是壮男杀手,因为她气质中聪慧利落很讨成熟男人的喜欢,温润柔顺的个性更是让他们觉得遇到了红颜知己。只是这样的理解也常常造成她的困扰,他们往往会脱下高高在上的面具,在她面前袒露男人的疲惫和孤独,空虚和怠惰,从她适可而止的关爱中汲取生命的能量,但又不至于威胁到自己的婚姻和家庭。
  
  “快看,有一颗流星!”她看见熠熠闪闪的星空中有一道流光,拖曳着向深远处消逝,赶紧站起身指给杨尘看。
  
  在北京是看不到这样漫无边际的星辰月影的,流光徘徊,缥缈间不知今夕何夕。杨尘慢慢有些沉醉了,当杨尘站在她的身后,自然而然地把手环绕在她腰间,她微微一动,再没有闪避,任由他轻搂着,她抱在胸前的双手和他的手指交缠,男人粗重的鼻息和有力的臂膀让她迷离和沉醉,然而当他的手指不安分地试图侵略她的前胸时,她用力地掰开他的手指:“不要这样啊,我是你姐呢!”
  
  这是他们之间的戏言,其实算起来她比杨尘要小四、五岁,只因平素老开玩笑时常以姐姐身份自诩,彼此都默认了这种戏谑之间的亲密感。爱情总是短暂的,婚姻总是沉闷的,只有这种心照不宣的暧昧才是男女之间最为久长的情意关联。俞悦足够聪明地知道身边这个男人不会抱着娶老婆的目的跟自己交往,而她也讨厌那种占有式的束缚,于是她明智地把俩人的关系定位在红颜知己的角色上。至于身体的欲望,那是顺乎自然的本能,她忽然觉得在山林湖畔如此这般的轻佻和放纵,也是妙不可言。
  
  “嗯,姐呀,小弟真想跟你天人合一呢!”杨尘执拗地把手伸进了她的衣襟,男人的鼻息炽热直抵心窍,俞悦的心智迷离间,体内的爱欲逐渐高涨,如河水漫过堤坝。她气如兰馨,开始主动搂过他的头,狠狠咬住他的上唇,呢喃着:“流氓,无法无天的家伙!”
  
  俞悦惺眼微闭,口气里却全是女人如水一样的温柔顺从。杨尘看得有些痴了,凑过头咬住她的耳垂,“嗯,流氓准备了六种手段三十八种招式,一定拿下你这个天界下凡来的狐仙……”
  
  他一把抱起迷恋已久的女人胴体,进入客房,也没有开灯,任水银般的月光从窗棂间漫溢进来,在床头被枕间,在俞悦线条柔美的脸颊上,投映出一层圣洁的银光。他小心翼翼地解开她的衣衫,缓缓进入她的细润柔滑的私处,却不再动作,俯身仔细端详着身下的女人,耳畔捕捉洱海波涛拍打湖岸的节奏。
  
  恍惚间,他眼前忽然浮现出一双清冷的眼眸,透过游荡的星空若隐若现,那眼神有些像杨泓,却又似乎少了几分凄楚和怯懦,分明是幼兽般的稚嫩、不含一丝杂质的清洌明净。他在一瞬间想起小时候在动物园看过的母鹿的眼神,简单而安详地注视着这个浮华多变的世界,注视着欲望驱动下的自己躁动不安的躯壳。
  
  杨尘停下身体的动作,使劲眨巴了几下眼睛,见鬼了!一切都复原,没有任何异状。俞悦轻轻挣开眼:“你怎么啦?”他摇摇头岔开了话题: “没什么,我是想配合着潮汐的节奏和韵律体验你的美妙呢。”
  
  这时候男人的表情如孩童般幼稚而单纯的笑脸,印证了女人之间关于男人其实都是大孩子的说法,俞悦忍不住又搂过他的头,在他宽厚的肩膀上轻轻地咬了一口,“傻瓜!”
  
  总和美好的女人上床才叫美好,吼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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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留言之用 回复日期:2010-01-04 19:42:04 
    总和不同女人上床的感觉是否挺美好?
  
  好吧,那就再细再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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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vipjinhm 回复日期:2010-01-04 20:50:29 
    还可以再细腻些!
  
  wwkzj and 折子戏一场:我记得第一部没有标注俞悦的年龄哈,莫非我老人家记错了,吼吼!
  你家二宝那才叫一个真好,肉虎虎滴蛮可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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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那些不过是指间沙 回复日期:2010-01-05 06:12:21 
    真好。
  
   6
  
  双廊镇一端有延伸到洱海的陆地,当地人叫它玉矶岛。这里临海的长廊已经竣工,俞悦和杨尘遛弯走过尚在建设中的宽阔广场,上午的阳光暖洋洋的,照得人慵懒舒适。
  
  俞悦很久没有这样放松地享受度假时光了,她惬意地享受穿着平底鞋在小渔村肆意徜徉的快乐。洱海的风中夹带着水藻的气息,杨尘偶尔跑到她前头,转身给她拍照。俞悦配合着摆出各种POSE,嘴角的笑意挥之不去。过去的几年中她一直在高节奏运转的京城商界劳碌奔波,公关职业原本就是在人与事的漩涡中周旋,从业者私下习惯称客户爷,一年四季她们总有伺候不完的爷,很少有功夫闲下来伺候一下子个儿。
  
  “杨尘,你说如果一辈子呆在这样一个地方,时间仿佛是停滞的,你慢慢衰老,会不会觉得单调呢?”俞悦问。
  
  “那是,如果就是为了过日子嘛选云南也不错,气候温和人的脾气也温和,只是没多少热闹可瞧,比如别的地方有奥运会呀、世博会呀、游行示威呀、刺杀总统呀、坦克上街呀,改朝换代呀,这些大事件在这里你一辈子也遇不上,未免算是人生一大遗憾。” 杨尘说,“所以老祖宗说一动一静,一张一弛。最好还是大袖飘飘行走江湖,闷了就跑到闹市与人奋斗其乐无穷,倦了就夹着尾巴采菊东篱下,悠然看南山。”
  
  俞悦调侃他说,“还是儒家那一套嘛,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要么入世,要么出世,你不是IQ很高吗,咋不走出一条新路来呢?”
  
  “中庸之道有一条啊,那就是混世呗,大伙儿闹革命咱就跟着操家伙,众人忙着挣钱做生意咱兜里也揣着台计算器。对了,这是男人的营生。要是女人,就是既上得厅堂,也入得厨房,还能钻得洞房。”暖阳照得人心暖,杨尘心情大好,一门心事跟她逗乐。
  
  俞悦没奈何,眼前这个家伙表面总是一副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架势,但从以往跟他合作共事的经历来看,他为人、做事的路数却都是有板有眼、招招见真章。她在北京生活久了,见多了这类驴死不倒架的家伙,他们总是活得有滋有味,天塌下来之前他们还会给你讲完最后一个笑话。他们融合了皇家文化的大气磅礴和市井文化的狡黠通俗,有时候难免自以为是,但也算得上圆润浑成,即使混的惨到串胡同拉三轮车,面子上头却怎么也掉不了价,琢磨着怎么能用刚挣下的一块大洋请朋友撮一顿烤鸭。
  
  这时候她的手机响了,是安禧打过来的。“怎么样,你们这对狗男女寻花问柳之旅很嗨皮吧?老爷子晚上要设宴招待你们,早点动身赶回昆明吧。”俞悦笑骂道:“这个季节,只剩下残花败柳,有啥好寻的。”
  
  安禧直笑,“本省号称南方云雨之国,很适合男女双修来的呢。”俞悦挂了电话,跟杨尘说了安禧的意思,于是他们回到客栈退了房间,开车赶往昆明。
  
  一路上,俞悦不怎么说话,闷着头想心事。杨尘觉得有些奇怪,便问,“你怎么啦?”她貌似不经意地随口说:“没什么,我在想像你这样的什么都不在乎的人,万一遇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会怎么办?”
  
  杨尘就笑,“什么叫山穷水尽?你说说身体残疾、武功被废,或是没钱了,吃了上顿愁下顿吧?“
  
  “什么话到你嘴里,怎么就变得那么难听呀?”
  
  “谎言往往穿着华丽、语气动听,真话从来都是赤裸裸的、光着屁股的、难听的。不过这光着屁股嘛,有的人很难看,有的人却很漂亮呢。”杨尘嬉皮笑脸地看着她,似乎能透过衣衫看穿俞悦的身体。
  
  她下意识地双臂环抱在胸前,恶狠狠地说:“流氓!昨晚的事情,不许你再提起。”
  
  “哦,你的意思是说,一段插曲杨尘忽然嘴有些痒痒,“麻烦帮我点支烟好不?”俞悦从烟盒里摸出一支烟,用车上的点烟器燃着,吸着了然后递给他。杨尘美滋滋地深吸一口,夸张地长吁一口气:“哇,真香!还有美女的口水味道。”
  
  “恶心不恶心呀,你!”俞悦笑颜如花的样子很叫人着迷,这样的女人是天生尤物,她们不经意的一颦一笑都让男人禁不住怦然心动。杨尘收敛心神,说:“我老人家要是缺条胳膊短条腿,就去学画画儿,作曲儿。如果小弟弟被废了,就剃度出家混成高僧,如果眼睛瞎了,就自寻了断。至于钱嘛,挣大钱需要野心和运气,尽人事待天命,只要今天饿不死,没准儿明天就中大奖呢,嘿嘿。”
  
  “你真是没得救了,圣人说天助自助者,像你这样顽劣放纵,怕是老天爷看不上眼的。我看你哪怕是皈依了佛门,也会闹腾得和尚尼姑窝里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俞悦讪笑着说。
  
  “说起圣人,那离钱就更远了,释迦摩尼、耶稣、孔子等等跟商人那都是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他们可都是一生流离、漂泊,按今天的标准来看他们当时都不是社会主流,属于边缘化生存,名声和成就都是后来才显摆的。连诸葛亮起初也没想到能咋地,抱着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的念头,专心致志地读书、种田,赶上有人想乱世称雄,这才被人生生拽着当了党代表,搞起了武装起义。”
  
  俞悦笑他:“可你看看人家做成了多大的事情。”杨尘说:“那是,他们建起了道场、庙宇和国家,后来的人又把道场、庙宇和朝廷变成了饭堂,里面尽是些混吃混喝的人。”说着,他打个哈欠,“说这些干嘛,多没劲呀。他摸了摸脑袋,转过话题说:“不过要真削发为僧,我还是有一件事很后悔的。”说完,瞅一眼俞悦,却又把下半句话噎着了。
  
  “后悔什么?”俞悦追问。“后悔咱们昨晚既没拍视频也没拍艳照呀,万一在庙里跟和尚吹牛,说我睡过世界上最有风韵的美女,人家说出家人不能打诳语,找我要证据我拿不出来,就会被他们说杨尘这只懒蛤蟆想吃天鹅肉啊。”杨尘话音未落,“啵!”的一声,头上已经挨了一记响亮的爆栗。
  
  看来上面都是强人啊,就按你们说的办吧,吼吼。------人民群众的眼睛总是贼亮滴说。
  胃全空总比胃穿孔要好吧,厚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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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他们下午三点多就回到了市里,一看时间尚早,杨尘想去看望个朋友,当年在国家机关同事过一段时间的小兄弟,后来调回老家省政府的邓群。打通电话后,邓群意外惊喜,说你这个王八蛋多年没消息,突然就杀到昆明了,晚上一道喝酒叙旧吧。杨尘说晚上已经有了安排,要是邓大人下午得空,不妨就近喝喝茶聊聊天。
  
  邓群让他稍等,捂着话筒好像在安排事,随即说没问题,告诉他一个省府旁边的茶馆名字,说半小时后见。俞悦却没兴趣,说自己去逛逛商场,等他们聊完天,直接回酒店会合就好了。
  
  几年不见,当年帅气精干、意气风华的小伙子邓群戴起了近视眼镜,穿着一件灰色夹克衫,典型的一个不苟言笑、庸庸碌碌、等着按部就班提拔的中年机关男。他亲昵地给了杨尘肩上一拳,“你这小子,神龙见首不见尾,是不是皇城呆腻味了,跑到基层泡妞换换口味来了?”
  
  杨尘说:“你丫才是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主儿,放着大好前程不顾,非惦记着老家的青梅竹马。要不然,你现在怕也该是党和国家领导人了吧。”
  
  当年邓群毕业后跟自己同时进入机关,没呆多久就抱怨天子脚下人如蝼蚁,要混出头不知猴年马月。而初恋的女友在家乡眼巴巴地催他完婚,这小子便闹着调动,跟顶头上司递交了几次报告没有下文,有一天径直闯进头儿办公室,一屁股坐在桌上,泼皮无赖地说:“老子媳妇儿都快跟别人跑了,你还不批准调动,要不把你女儿嫁给我?”
  
  头儿气得全身发颤,拍桌子喊他滚,没多久终于把他发配回了云南。不过在他的档案里添了一笔恶语,弄得邓群的仕途一直受挫,三十好几了还在正科的位置上戳着动不了窝儿。孰料因祸得福,因为前领导贪腐案发,大大小小的秘书好几位牵涉其中,被收捕羁押,新领导到位后,郁郁不得志的邓群反而被启用,一年官升副处级,成了跟着首长的笔杆子和智囊。
  
  俩人喝着普洱扯着闲话,邓群说:“官场上要是没有靠山,一辈子就别想着出头露脸。还是像你这样在江湖上行走,吃肉喝酒泡妞比较自在。”杨尘笑着说:“你就看见贼吃肉,没见着贼挨打。老子做生意赔得当裤子的时候,还指望着你丫一人升官,兄弟们鸡犬不宁,不想跟着发财都不行呢。”
  
  以前的同事中,他们俩算是比较谈得来的,刚入世多少抱有些兼济天下的理想,经常一起指点江山、饮酒赋诗,历数古往今来豪杰,粪土当年万户侯的气概。没承想世道流变终不堪,金钱利禄成为社会生存的唯一通道,同事们也迅速分化,绝大部分人义无反顾地钻营投机,彼此渐行渐远,如今还能说得到一起的已经寥寥无几。
  
  “你知道吗,当年压着你的调动报告不批的李主任,去年因经济问题被双规了,没想到的是,牵连出来的生活作风问题还涉及到好几个女人。”杨尘告诉他,没想到邓群毫不惊奇,说:“他不出事倒奇怪了,其实你我在他的位置上,也保不齐一样玩权弄钱搞女人。我最近琢磨这还怕不是一个简单的体制问题,而是同质环境下生存选择的本能。混官场也要计算成本和利益比率,以前执政党把理想作为驱动力,现在经济发展是第一选择,能把GDP搞上去仕途就通达。所以如今官员少有出政治问题的,几乎全因经济问题而落马。”
  
  杨尘默然,说到底形势比人强。不识时务者必然会被生存法则所淘汰。
  
  “还抽烟不?”邓群从兜里掏出一盒精品“南云”,递给杨尘一支,杨尘点了烟,同时把玩着烟盒,随口问道:“听说南云集团的安老爷子在贵省算是一号人物,连省里的头头脑脑都敬他三分?”
  
  “你说安树楠呀?他何止是一号人物,简直就是尊爷啊。这两天领导陪着上面来的一个公子,插手春城的房地产项目,想找南云集团运作一笔钱周转,老爷子哼哼哈哈地不置可否,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要讲讲条件,弄得领导很没面子,可南云集团是老爷子一手整起来的,每年给财政上贡献不少份,上头也有人念他劳苦功高力撑着他,所以他的位置一时也不好动。不过再有一年多安树楠也到了临退休的年龄,省里对他举荐的接班人方案一直压着不批,就摆明着薄了他的面子。”
  
  杨尘听罢暗暗一惊,脸上却平淡依旧,“春城的房地产还能叫公子哥瞧得上的,那该是多好的地段啊。”
  
  邓群告诉他,其实是出事的前领导留下的烂摊子之一,位于春城中心商务区的一个国际金融大厦,本来是其情妇张罗立项上马的,案发后受牵连停工成了著名的烂尾楼,当地无人再敢接这砣烫手的山芋。新任领导认为戳在市中心的这个半截子楼影响了政府形象,成了人们茶余饭后指指点点骂官员腐败的模板。他想到的解套办法是请外来和尚念经,张小涛的父亲曾是新领导的老领导,本来也在房地产和金融圈混着,于是便成了最为合适的人选。
  
  “其实政府真想要动安树楠,也不是没有把柄。别看老爷子自己不贪不拿,架不住周围的人也要发财致富,就连老爷子本人在生活作风问题上也不是无懈可击。只不过如今官场上蓄蜜养情妇司空见惯,拿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下手整人,手段有些上不了台面,也多少有些投鼠忌器。”
  
  杨尘接住话茬,“安老爷子也是个江山美人一把搂的主儿?”邓群笑道:“瞧你丫还是那副德行,一听到八卦就来劲儿。还真不是你说的那样,安树楠的老伴就是一普通家庭妇女,不爱抛头露面。只是老爷子还蛮念旧,糟糠之妻不下堂。不过有个名叫郑岫玉的女人在他创办南云集团时倾力相助,算是他的红颜知己,一直为老爷子守身不嫁。”
  
  “哦,这么说来人家是有情有义嘛,跟泡歌星戏子不算一个路数。男人要没有点风流韵事怕也是无趣的人。”杨尘看一下手表,时间不早了,便要起身告辞。邓群想留他一起吃晚饭,他没好说是要去赴安树楠的饭局,推说因为还要去给朋友还车,改天再成全他的美意。邓群本来也只是客气,自己还得回办公厅候命,随时等待领导旨意,俩人互相拍拍肩便各奔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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