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坐上了回乡的火车,准备两天后参加张启明的葬礼。
我家乡这里自古交通闭塞,人烟稀少,当年日本鬼子肆虐大江南北都没光顾这里。四九年解放之后尽管条件有所改善,但到现在也只通了几趟绿皮车而已。所以回程足足要花四五个小时才能到。
目下并不是学生和民工返乡的高峰期,可车上的人仍然多得让你想骂娘,而我买的又是一张无座的站票,只好和七八个人挤在过道里,呼吸着混杂了汗臭和脚臭的空气,感觉自己就像又坐了回猪车一样。
好容易挨过两站,车厢内终于有点儿松动了,我这才找了个位子坐下。本打算眯一会儿,但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前天晚上和张启明喝酒的情景,还有他发来的那条奇怪的短信,但所有这一切全都毫无头绪。
尽管这几个月来我早已习惯了这个世界上的确有鬼怪存在的事实,可心里却仍然毛毛的,而我现在回乡参加葬礼,也已经违背了张启明所谓“不能出远门”的警告。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遇上这种事不回去又不行。
经过五个小时的车程,我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下车之后,只觉得心力交瘁。
转过两条街,来到一条幽深的巷子,巷子的尽头就是我家了。
当我推开家门的时候,看到母亲正坐在院子里边洗菜边抹着眼泪。我叫了一声,她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换作欢颜把我迎进屋里,父亲也从楼上走了下来。
两人一开口就说我黑了瘦了,这么大了还不会照顾自己。然后话题马上又进入了老生常谈,诸如现在工作有没有转正的机会,如果没前途就回家来,还有便是问我在城里有没有合适的女朋友之类的,却一句也没提张启明的事。
我对这样的话题却一直很抗拒,每次都是想办法搪塞过去,这次也不例外。于是就推说在车上累了,想去补个觉,然后赶紧上了楼。
其实我哪有心思真的睡觉,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绝对足够杀死我一大半脑细胞的,光想想就觉得头大如斗,只好躺在床上发愣,当晚连饭都吃得食不甘味。
饭后我又陪父母说了一会儿话,见他们还是绝口不提张启明的事,便起身上楼睡觉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我先出去订了个花圈,然后和父母一起去了张启明家。
刚进大门,就看到他爸妈瘫在沙发上哭得死去活来,身旁的亲友怎么劝也劝不住,毕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打击对每个老人来说都是无法承受的,我看了也不禁鼻子发酸。
这时只见一个年轻女人从里屋走了出来,手来拎着个大提包。她眼圈红红的,还带着泪痕,显然刚刚哭过。
我认得这个女人就是张启明的姐姐张启迪,比他弟弟大了四五岁。由于我是独生子,又跟张启明情同手足,所以从小就跟着他一起叫姐姐。
在我的印象中,这个姐姐相当能干,中专毕业后就只身到大城市闯荡,成了一名北漂族,并且站稳了脚跟,后来就嫁在了当地。现在人比原来漂亮的多了,气质品位也跟从前不可同日而语。
这时只见她走到父母面前说,爸,妈,我到医院去给明明换衣服了。
我妈一听,赶紧让我跟着去帮忙,还叮嘱我一定要听话。
我上前接过张启迪手里的提包,便跟她出了门。
外面的阳光很毒很辣,晃得人有些目眩。
她和我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走着。
面对眼前这个浑身PRADA套装,连口音都变了味儿的女人,我不自觉地就想敬而远之,那种自卑感比和张启明在一起还要强烈。
这时张启迪突然停住脚步,从身上掏出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点着,抽了一口,然后让我不要老在后面走,过来和她说说话。
我走近了两步,但还是刻意保持着距离。
她也没在意,就问我既然要到外地闯荡为什么不联系她。
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张启迪轻笑了一下,好像看穿了我似的,但却没有明言。
我们两个就这样沉默了片刻,她才继续说,这次回家本来为了帮张启明张罗结婚的事情,本来一切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临动身时她还在电话里和张启明开玩笑,说如果自己不回来看着他,说不定就要出乱子了。结果没想到竟真的出了事。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悲从中来,又开始低声啜泣。
我知道她现在还无法接受弟弟的死,只能温言劝慰。
过了好半天,张启迪才慢慢收住哭声,忽然换了副冷冰冰的的表情看着我问,晓彬,你说实话,明明和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家里?
我没想到张启迪会突然变得疾言厉色,听她这话的意思似乎我和张启明背地里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也就是因为这样才导致了他弟弟的死亡。
这实在让我有点儿莫名其妙,难道她忘了我和张启明已经几年没见面,而且自从高中毕业之后就很少有什么联系了吗?
于是便直截了当的告诉她,我们两个电话都没通过几次,能有什么瞒着家里?况且她就算信不过我,难道还信不过自己的弟弟吗?
张启迪这才叹了口气,放缓的语气说,晓彬,姐心情不好,话说重了你别介意。
我心里还有点儿不爽,于是就问她怎么会突然这么问,是不是听信了什么人的闲言闲语了。
张启迪又叹了口气,然后说张启明临死前曾经清醒过一段时间,可唯一叫的名字就是我!她觉得很反常,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我听了也大出意料之外,因为就算张启明和我的关系再怎么铁,到了快咽气的时候,首先要叫的人也应该是自己的父母和姐姐,或者是那个还没正式过门的老婆,怎么可能是我这个外人呢?
张启迪似乎也看出我的疑惑,点了点头说,你没听错,他叫的确实是你。
我这才信了,心想张启明的鬼魂既然能来见我,那么在弥留之际特别提到我或许也能讲得通。可这是为什么呢?
张启迪接着又说,他弟弟临死之前还给我留了一句话。
我正想搞清楚张启明的短信到底用意何在,于是忙问是什么话。
张启迪顿了顿,接着说出了四个字——好马别赛。
我闻言一愣,好马别赛?这是什么意思?
张启迪说,她之所以疑心我们有什么事情瞒着家里,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这句话,甚至怀疑我们在外头参与什么地下赌盘。
我苦笑了一声说,姐,你看我这样子像吗?
她点点头说,算啦,可能我听错了,也可能那时候他自己都神志不清了。晓彬,明明已经走了,你可得好好的,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就跟姐说一声,不用不好意思。
我“嗯”了两声当作回应,但满脑子还是想着刚才她说的那四个字。张启明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这样说,那么这四个字是什么含义呢?难道他在那条短息之外又成心留了个谜语让我来猜?
到了医院之后,张启迪就领着我直奔太平间。
此时我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姐,干嘛不把张哥接回家,放在医院算怎么回事啊?
张启迪一听这话,险些又掉下泪来,语气中充满无奈的解释说,你不懂,这是咱们家乡的规矩,凡是意外死在外面的人都不能接回家,一旦违背了这个规矩,就会给全家和周围邻居带来灾祸。如果实在不得已必须接回来,那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自己没成年的孩子陪着尸体一起睡。可惜明明还没结婚成家,哪来得孩子啊。
我对家乡的丧葬习俗几乎一无所知,只是没想到在科学进步比翻脸还快的今天,这里居然还固守着如此荒诞不经的迷信传统,并且受到本地人的认同,丝毫没有被现代文明同化的迹象,尤其是让小孩陪着尸体睡这种诡异的事情简直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而城市里,所有人死后都只是骨灰盒里的一小把灰而已,最终的归宿就是一平米见方的公共墓坑,甚至可能是墙上巴掌大的那块小格子。关于这一点,几年来我见得实在太多了。
张启迪看到我吃惊的模样,苦笑了一下说,不懂了吧?所以说你还是个孩子,其实明明出了事,最难受的就是我爸妈。在咱们家乡这里,白发人不能送黑发人下地,甚至连最后一面都不能见,所以明明的身后事就只能由咱们两个人来操办。
我赶紧答应了一声,说自己虽然不懂,但只要她交待的事就尽力做好。
张启迪点点头,让我从提包里拿出一只白色的老式搪瓷脸盆去接满清水,随后就带着我进了太平间。
虽然这几个月来我已经见过太多恐怖的情景,但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还是感觉浑身不舒服。
张启迪倒显得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她领我来到其中一张停尸床前,然后轻轻掀开盖在尸体上的白布。
看着张启明那张开始变形的脸,想起两人十几年亲如兄弟般的情谊,我也忍不住差点儿要掉泪。
张启迪眼中噙满泪水,哽咽着说,明明,你快要走了,姐姐来给你换身干净衣服。
她说完就让我放下水盆,然后从大提包里拿出一条素色毛巾,在水盆里浸湿了,扭干之后开始轻轻擦拭张启明的头脸,一边擦一边哭。
我见她这幅样子,就伸过手去说,姐,让我来吧。
她赶紧说,别!你不能干,来之前我妈特地交待过,这种事必须由至亲的人来做,要不你在旁边帮我递毛巾好了。
我见又是这种土规矩,也不便多说什么,只好在旁边看着。
张启迪擦完张启明的头脸后,接着又开始擦身体和手足,如此这般从头到脚擦了三遍,最后又换了条干毛巾把身上的水渍抹干净。
我还以为下面就该穿衣服了,正准备递过去,却没想到她直接俯身从提包里掏出一大捆白色的棉纱布,然后抽出布头,绕着张启明的脑袋一圈又一圈的缠了起来!
她的手很轻柔,就像护士在给伤者包扎一样,只把我目瞪口呆,半个字也说不出来。这种事情别说不让我干,就是让,我也不敢下手。
白色的棉布条不一会儿就将张启明的脑袋全部裹住了,张启迪并没有停手,而是继续顺着脖子一直往下缠。同时告诉我,这也是家乡的老风俗,人在下葬之前必须用白布把身体全部缠裹起来,这样骨头就不会散,人要完完整整的来,也要完完整整的走。假如我们以后死了埋回家乡的话,也必须按照这样的规矩下葬。
我下意识的“嗯”了一声,实际上却有点儿想吐的冲动,心说以后除非有人把我硬抬回来,否则打死我不会按照这样的丧葬习俗被裹成粽子似的埋进地里。
大约二十分钟之后,张启明的尸体已经从头到脚彻底被白纱布包裹住了,我望着眼前的情景,脑子里不由自主的就蹦出那个地球人都知道的东西——木乃伊!
(未完待续————)
没错,张启明当时的样子简直和木乃伊没什么两样,唯一不同就是干尸和湿尸的区别。
然而诡异的事情还没有完,只见张启迪又拿出一把剪刀,从张启明下巴的绷带上剪出一道口子,然后小心翼翼的一点点向上剖开,直到将嘴巴、鼻子、眼睛全都露出来。
张启迪看了我一眼说,吓到你了吧?这其实就是开个窍,正脸的地方一定要露出来,具体是为什么,我也不清楚。反正老辈人传下来的规矩就必须照做,不然就没法入土为安。
我虽然心里对这些所谓的规矩嗤之以鼻,但也无法反驳。
接下来就是穿衣服了。当然,这件事我也不能做,只能在旁边打个下手,看着张启迪把一件件奇怪的衣服穿到张启明身上。
她还告诉我,这下葬时穿的衣服最里面那件必须是白色,至于穿多少件也有讲究,上七下五或上五下七,都只能穿单数,绝不允许出错。而且所有的衣服、裤子都不能缝扣子,类似于中国传统的汉服,只能用绳结来代替。
张启迪最后给张启明的尸身套上一件黑色的长袍,然后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枚样子古旧的铜钱递到了过来,让我把它放进张启明的嘴里。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脱口问道,什么?我?
张启迪催道,愣什么呢?刚才不用你,现在这事必须得你来,快啊!
虽然我和张启明从小玩到大,但要说直接去摸他的尸体,还是有点儿犯怵,尤其是他现在这副模样的状态下,可是刚才自己还说张启迪拜交待的事一定会尽力做好,现在既然对方开口了,那还有什么办法,只好照办了。
我定了定神,上前用左手拉着张启明的下巴颏,右手捏着铜钱就往他嘴里塞。
由于尸身早已僵硬,上下牙齿闭合的很紧,头部又被棉纱布裹着,我折腾了老半天,好不容易才把铜钱塞进去,还不小心被尸体的牙齿刮了一下,疼得我直摇头,拔出来一看却并没有破,当下也没在意。
这样张启明下葬前奇怪的准备工作总算结束了,我们收拾了一下就回了家。
第二天就是张启明出殡的日子。
天从一大早就开始阴沉沉的,连一点放晴的意思都没有,像是随时要下雨的样子。
我家乡这种小镇当然不可能有殡仪馆,再加上种种本地习俗的限制,所以张启明只能从医院出殡,并且所有的仪式都要从简。
当我清早赶到医院的时候,楼前那片空地上除了一口普通的木棺材和一个瘦骨嶙峋的秃顶老头,其他便什么也没有了。
那老头约莫六十来岁年纪,伛偻着背,身上的衣裤都是又灰又腻的颜色,就像从来没洗干净过似的,身后还背着一只鼓鼓囊囊的黑布包。昨天张启迪曾经说下葬的时候要请个懂行的师傅来,想必应该就是他了。
我不好意思干站着,于是就上前和他打招呼,跟着又自我介绍了一下。可谁知那老头竟然不理不睬,只是用又古怪又没礼貌的目光盯着我不放。
我被他瞧得如芒在背,浑身不舒服,可是又不能发作,只好掏出一支烟递过去,尽量装着笑脸和他说话。
谁知那老头还是直勾勾地盯着我看,一点儿收敛的意思都没有,而且像个哑巴似的什么话也不说。
闲扯了半天之后。这老头还毫无反应,我落得个自讨没趣,索性闭上嘴站在一旁抽起了烟,不管那老家伙是不是还死盯着我看个没完,反正是只作不见。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张启迪终于来到了医院,同来的还有六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小伙子,他们都是张家的亲朋好友,乡里乡亲,其中大部分我还能叫得上名字。
张启迪走到怪老头的跟前叫了声“顾大师”,然后又问他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顾大师上下打量了她两眼,歪着嘴角笑了笑说,今天日子有些相冲,我怕有意外,所以就早点来看看。
我暗骂原来你个老东西不是哑巴,刚才装逼不吭声,这会儿一见女人话就来了,真他/妈不是东西。
张启迪听他刚才的话显得有些害怕,赶紧问是不是需要改个时间?
那老家伙摇了摇头,说三天出殡,这下葬的日子绝对不能改,否则可能出得乱子更大。
张启迪便问,那现在怎么办?
顾老头抬起脑袋看了看天说,保不准一会儿就要下雨,不能再耽搁了,现在先入棺,马上开始。
张启迪不敢怠慢,马上让那六个小伙子把张启明从太平间里推了出来放在一边,然后在顾大师的指点下,把一包包用草纸裹好的石灰粉放到棺材内较宽的那边,堆成枕头的形状。
我什么都不懂,况且张启迪也不让我动手,于是只好在旁边看着,而她自己则和顾老头站得远远的说话。那几个小伙子动作相当麻利,三下五除二就把石灰包堆好了。
顾老头看了看时间,然后对张启迪低声说了些什么。
张启迪愣了一下,转头看了看我,表情看起来很奇怪。那老头跟着又说了句话,她这才微微点头同意,然后招招手叫我过去。
我本来对这老家伙就没什么好感,现在看到张启迪对他言听计从就更烦了,虽然不明所以,但是又没法不听,只好答应一声,走过去问有什么事。
张启迪对我说一会儿由我们两个人把尸体抬进棺材里去,她抱脚,我来抱头。
我原以为那顾老头在背后说了我什么坏话,却没想到居然是这样。尽管在公墓里工作那么久,可抬尸体对我来说还是头一次,不过有了昨天往尸体嘴里塞铜钱的事垫底,心理上多少有了点底儿,便点头说知道了。
接下来我们两人上前,张启迪抓着双脚,我则托着头颈处,把张启明的尸体抬了起来。
张启迪的身高少说也得在一米七以上,在我们家乡这里的女人中是罕见的高挑挺拔型,而我的“海拔”比较惭愧,实在比她高不了几公分,所以两人抬起来并没有一头偏沉的感觉。但顾老头还是在旁边不住地嚷嚷着,让我们俩注意头和脚一定要保持平行,千万不能让尸体“看”到自己的脚!
张启迪忽然问了句,如果看到了会怎么样?
我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但心里也很想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
顾老头看了她一眼,冷冷的回了句,今天是破日,阳衰而阴极,怨气最盛,如果他“看”到了自己的脚,就有可能怨气外泄,化作厉鬼,而且永世不得超生。
我们俩听完都吓了一跳,张启迪手更是一软,拿捏不住,就将尸体的其中一只脚掉了下来,而我这边的尸身也跟着变得歪斜。张启明就这样清楚明白的“看”到了自己的双脚!
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正在大家手足无措的时候,只听顾老头高声叫道,别动!紧接着迅速从背后的黑布包里掏出一张画了符的黄纸,贴到张启明尸体的额头上,然后沉声催促我们俩赶紧把尸体抬进棺材。
张启迪脸色惨白,双手颤抖着重新抱好尸体的双脚,战战兢兢的和我一起将张启明放进了棺材里。
那六个小伙子又开始忙活了起来,他们把剩下的石灰粉包一个接一个的塞进棺材里,用来固定尸体。接着盖上棺盖,钉入长钉。
顾老头又将一块红布盖在棺材的正中间,然后让人迅速将抬棺的木杠绑牢,再把一只毛色鲜亮的大红公鸡放在那块红布上,用绳子捆结实。
准备停当之后,顾老头一声令下,就让六个小伙子抬起棺材往外走,自己跟在棺材旁边。张启迪忍不住放声大哭,我只能扶着她走在棺材后面。
没有哀乐,也没有长长的送葬队伍,一行人出了医院之后,就这样冷冷清清的朝镇南的小山而去。
我从小就听说那座小山是个不折不扣的风水宝地,左边山脚下是一条不知名的小河,右边则是上山必经的小路。正前方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背后则是几座更高的山头,这些正好应了“四势端明,枕山踏河”的讲究,据说从古到今有不少本地名人都埋在这里。
张启明的墓穴就选在接近山顶的位置,这一路树高林密,再加上山势陡峭,着实不好走。我虽然不用抬棺材,但要搀着哭得死去活来的张启迪爬山,也不是件轻松的事。
众人好不容易来到目的地,一个个都已经气喘如牛。
我站在墓地边向下望去,正好可以看到山前的湖水,视野开阔,环境也不错,张启明葬在这里也算不枉了。
抬棺的几个人喘匀了气,然后就在顾老头的指挥下,慢慢将棺材垂入先前挖好的墓坑里安放好。
这时顾老头示意众人退开几步,然后让我过去抓起一把坑边的土,撒到棺材上,但是撒完后不要拍手。
我虽然很不想听他的指挥,但还是照做了。
撒完土后,他让我也退到一旁,接着又将那只大公鸡松了绑,拎到墓边。取出小刀割破公鸡的脖颈处,将新鲜的鸡血滴在棺材上面。
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划过一道闪电,接着便是闷雷滚滚。
顾老头皱眉看了看天,对六个小伙子使了个眼色厉声叫道,快!封墓!
(未完待续——)
众人本来正忙着撑伞避雨,被他这一嗓子吓得全都浑身一颤,赶紧放下伞手忙脚乱的填起土来。张启迪使了个眼色,示意我也上去帮忙。
我只好卷起袖子跟着填起土来。
雨很快下了起来,张启迪似乎很害怕,撑着伞走到顾老头身边,问他突然下雨会不会出事。
顾老头沉吟一下,然后说没问题,下葬的主要步骤都做全了,没什么可担心的。张启明还不到三十五岁,阎王见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况且他已经把张启明的魂定住了,尽可以放心。接着又口若悬河的说了半天,似乎是交待张启迪以后要注意的事,但声音小了很多,我也听不清楚,只看到张启迪不停地点头,目光中充满了虔诚和信服,就像那姓顾的老头是佛祖上帝下凡一样。
我忍不住侧头瞟了那讨人厌的顾老头一眼,心里实在想不通张启迪为什么对这个神棍言听计从。不过,这也许是她父母交代的,我当然不好多嘴去问,反正今天下完葬我就该回去了,以后也用不着再见他,事不关己,倒也无所谓。
这时雨势越来越大,众人早已淋成了落汤鸡,手头不由自主的便加快了,不一会儿土坑大半就被填上了。
张启迪望着逐渐被泥土埋没的棺材,估计是想到从此就要和弟弟阴阳两隔,再也不能相见,突然哭喊着就要扑到墓坑里去。
我眼疾手快,赶紧丢下手里的铁锹一把拉住,众人见状也一起动手,边劝边把她拽了回去,这才开始继续填土。
正在这时,我突然听到身旁似乎有说话的声音,于是抬头看了看,旁边几个小伙子都和我一样在忙着,张启迪还蹲在坑旁边的啜泣,而姓顾的神棍则一副老僧入定的表情,压根儿就没有人动过嘴。
我不禁纳闷起来,本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那声音竟然持续不断地传来,于是干脆停下手中铁锹侧耳细听,突然发现那声音竟是从坑内的棺材里发出来的,似乎依稀叫着,快走,快走,快走……
我大叫了一声,慌忙推开几步,冲口叫道,张哥,张哥没死!
众人闻声都吓了一跳,纷纷转过头来看着我,张启迪更是睁大了眼睛问道,晓彬,你刚才说什么?
我吞了口唾沫说,棺材里有声音,我听到了,是张哥!张哥在说话!
其他人听了立刻一阵骚动,几个干活的小伙子吓得也都吓得退到了旁边。张启迪满脸都是惊骇的表情,马上把头转向那老头,慌道,顾大师,这……这……
顾老头儿先是瞪了我两眼,然后说了句,除他之外,你们刚才谁还听到声音了?
众人面面相觑,然后都摇了摇头。
我见他们的样子不像在作伪,心想不会吧,难道又是只有老子撞邪了?
顾老头儿接着指了指其中一个小伙子,让他到坑边听听看,到底棺材里有没有声音。
那小子开头还有点儿不乐意,但估计看旁边人多,又有那个老头儿在,于是便硬着头皮战战兢兢的趴到坑边,侧耳听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来说什么声音也没听到。
众人这才长出了一口气,顾老头看着我冷笑了一声,但却没言语。
张启迪皱眉道,晓彬,你一惊一乍的吓死我了,顾大师在这里哪儿会出什么事?你快过来吧。
她说着便冲我招了招手,我只好走过去帮他撑着伞,但心里却满腹疑窦。甭管别人信不信,我只知道自己刚才绝对没有幻听,那棺材里发出的的确是张启明的声音!尽管死人说话这种事情太过诡异,但既然他的鬼魂能找我喝酒聊天,甚至发短信,那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只不过他的话着实让我摸不着头脑,作为从小玩到大的兄弟,我来送他最后一程,而他却让我快走,究竟是我违背了他短信上所说的“别出远门”真的会有什么严重后果,还是在呆在家乡这里会遇到危险?况且现在葬礼还没有完,我总不能连他姐姐的面子都不给,就这样一走了之吧。可是不听张启明警告的后果,没准儿还真可怕,万一出了事可就不是我能解决的了。
想到这里我心里真是纠结万分,只觉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张启明绝对不会害我,但为了安全起见,我决定葬礼结束后就马上回去,一分钟也不多呆。
好不容易挨到结束的时候,那几个小伙子早已耐不住性子,纷纷向张启迪告辞而去。
我也正打算闪人,却听那顾老头对张启迪说,你先走吧,我有几句话跟这年轻人说。
我一听就急了,跟你有什么好说?老子一见你这个古怪猥琐的老头儿就浑身不自在,何况现在赶着要回去,哪有空跟你闲扯淡?于是便推脱说自己还有事,不方便,然后又对张启迪说,姐,你一个人走怎么行?我陪你吧,要不然回头我妈知道了又要说我不懂事了。
谁知张启迪却脸色一沉,在我胳膊上轻轻拍了下说,晓彬!不许这样,我一个人没关系的,你放心吧。顾大师是咱们这里最有名的师傅,他说有话对你讲,就肯定错不了的,你留下虚心听着,可不许耍小孩子脾气,听见没有?
她说着又朝我连使眼色,我无可奈何,只好点头答应了。
张启迪向顾老头儿告了别,然后转身而去。
那老家伙目送她走远之后,才转过头来,眯着眼睛开始从头到脚打量我,但却不说话,样子还是又猥琐又无礼。
我不由得更加厌烦,可又不好发作,只好耐住性子问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顾老头儿嘴角一斜,嘶哑着嗓子说,嘿嘿……年轻人,家里没教过你对老人家说话要和气吗?
我暗“操”了一声,心说老子刚开没笑脸相迎吗?是你自己大喇喇的不搭理,还拿那种欠揍的眼神瞟人,我对你和气的了吗?再说老子又没事相求,干嘛对你这神棍客气?
不过想归想,为了不让这老东西在张启明的家人面前嚼舌头,我还是换了张笑脸,缓和口气说,我不太会说话,老先生别见怪,您有什么事?
顾老头儿直勾勾的盯着我,突然摇头笑了笑说,嘿嘿……看来你是不会相信我的话喽。
我也笑了笑说,故意说道,那要看您说什么了。心想,管你这老家伙说什么,鬼才相
信,咱又不是没见过真正懂行的牛人,谁鸟你这神棍?
只见顾老头儿目光闪烁,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但却没有揭破,愣了片刻才一字一句的说道,那好,我也不多说什么。听好了,小伙子,你命宫晦暗,几日之内必有大劫!我言至于此,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我哼了一下说,老先生,你看雨这么大,我们还是快点儿走吧,来,我帮你撑伞。
顾老头儿点着头笑道,小伙子,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嘿嘿……不过没关系,希望我们还能见面。
他说完转身就走,我这些天本来心情就够郁闷的,被他这一说不由得更烦躁了,实在不想和这个讨厌的老家伙一起下山,于是便撑着伞站在原地没有动,直到他走远了才下山。
回到家我没有耽搁,直接跟父母道别之后,就直奔车站,准备赶中午的火车回去。
出了门走到大街上,正打算过马路,这时却迎面驶来一辆摩托车,停在我旁边。
那司机掀起头盔的挡风玻璃露出脸来,只见他大约四十来岁年纪,操着半生不熟的蹩脚普通话笑道,小老板,想去哪儿啊?我送你,保证又快又稳。
我见原来是开“黑摩的”的,于是挥挥手,用家乡本地的方言回了句,谢谢,不用了。
转身刚想走,那司机赶紧拦住我,也换成方言说,别忙走啊,兄弟,原来大家是老乡,你看我今天还没开张呢,照顾咱个生意呗。
我又推脱了两句,他却死拉硬拽的不放,不停地说着好话,像是非要做成我这桩生意似的。
我掏出手机看了看,离发车时间还有四十来分钟,虽说步行过去绝对够了,但万一遇上什么事儿说不定还有可能会晚,有看这开“摩的”的家伙如此“热情”,当下便问他去火车站多少钱。
那司机见我松口,马上喜笑颜开的说,便宜,便宜,三块钱,全县你都找不着这么低的价。
我想了想,觉得这个价钱还真不高,况且这附近的路我也很熟,不怕他到处乱转,于是便答应了。
上车之后,那司机载着我直接顺大路开了一段,然后过桥绕到另一条路上。
我见他把车开到这里就放了心,因为这条路虽然不宽,平时也没什么人流车流,但却是去火车站最近的,用不了几分钟就能到了。
那司机也不闲着,嘴上不停地问东问西,我没什么心情聊天,答了两句之后就提醒他注意安全。
他笑着说没问题,自己开了二十几年摩托,技术绝对过硬,从来没出过事,让我尽管放心。
就在这时,摩托车拐过街角,迎面突然有辆汽车疾驰而来!
(未完待续——)
说时迟那时快,那辆汽车已经开到了离我们不到三米的地方,即使刹车也来不及了。
“摩的”司机赶紧转向避让,可是避开的只有前部,坐在后座上的我仍然对着迎面而来的车头!
眼看汽车就要撞到身上,我心中不禁暗叫一声,完了。
然而就在这时,那辆汽车突然也来个转向,车身猛地横扫过来,随着“咣”的一声巨响就撞在了摩托车上。
那“摩的”司机和我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直飞出去,然后重重的摔在路边。
我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沌,两只耳朵“嗡嗡”作响,浑身软得像滩烂泥似的,心想自己可真是倒霉透了,这种死法也难看了吧。紧接着喉头一甜喷了口鲜血,就什么也不知道。
模模糊糊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自己又开始做梦,梦境里还是那片荒野,四下里寂静而昏暗,只有一条两旁开满血红色舍子花的小路笔直向前,一眼望不到头。
而我的脖子和手脚上都套着粗重的铁链,正被一个人拖着沿路向前走。那个人只露出背影,看不到脸,身材又高又瘦,头发老长,已经垂过了腰间,样子十分诡异,我只看着他的背影就能感觉到那种近乎绝望的恐惧感,身体完全不听使唤,就像个木偶似的被对方牵着走。
那怪人拖着我前行,却始终一言不发,甚至连他的脚步声都听不到,只有“窸窸窣窣”的铁链发出低沉而又阴郁的摩擦声,只听得我心惊肉跳,好像连灵魂也被对方拉走了,实在不知道会被带到什么地方去。
正在这个时候,那人突然停下了脚步,我抬眼看去,只见他面前站着一个人,挡住了我们的去路。而那个人身材高大,穿着黑色风衣,赫然竟是老O!
我心中一阵狂喜,张口想喊,可是脖子却被铁链缠得紧紧的,连半点儿声音也叫不出来。
他们两个就这样对峙了良久,那怪人突然用又尖又细的声音问道,你想怎样?别妨碍我做事。
我听了那声音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被箍筋了一样。却见老O哼了一声,眼睛仍然瞪着对方,既不回答,也不让开。
那怪人见他不理,又叫了句,难道你忘了……
老O接口道,还轮不到你来提醒我,把他留下,快走吧。
我看到那怪人的背影不停地颤抖着,显得十分生气,但又无可奈何。隔了半晌之后,他突然把手一扬,松开我身上的铁链,然后恨恨地丢下一句,随便你吧,到时候追悔莫及可怨不得旁人。说罢便扬长而去,很快消失在了黑暗中。
我见那怪人走了,赶紧叫了声“老圞”,就要上前,却没想到老O只看了我一眼,便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
我急得连连大声喊着他的名字,可是老O竟然毫不理会,而是越走越快。
正在此时,我的右手掌心突然一阵剧痛,再抬头看时,老O早已经不见了。
当我恢复意识的时候,感觉自己正躺在床上,周身的疼痛感让我差点儿又昏了过去,甚至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儿和医院特有的药水味儿,我轻轻喘了两口气,心想原来自己并没有死,还真是万幸。只是刚才那个梦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自己老是梦到同一个场景,虽然情节每次都不同,但似乎又是前后联系的。我甚至开始怀疑那根本不是梦,或许自己还被一些隐秘的事情蒙在鼓里。
模模糊糊中,就听旁边有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叹道,出了那么大车祸,脑袋居然没什么事儿,肋骨都断成那样了也没扎到脏器,这人的命也太大了吧。
另一个女人低声说,可不是吗,刚拉来的时候你是没看见,那浑身上下就是个血人啊!吓死我了,当时陈大夫看了还说这样的拉来干嘛,直接送太平间吧,可是现在你看看,人家不是好好的又救回来了吗?
只听一个男人沉声斥道,别说了,我去洗手,你们两个赶紧把器械整理好,然后通知伤者家属可以探视了,但是时间不要太长,他只不过暂时情况稳定了,呆会儿马上转到病房去。
那两个女人答应了,接着就听见开门关门和收拾东西的“叮当”声。
忙活了半天之后,两人推门而出,没多久只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到床边,紧接着就感觉有人握着了我的手叫着,彬彬,彬彬,你怎么样?
我勉强睁开眼睛,看到母亲正趴在旁边,满脸都是泪水,握着我双手不停地颤抖着,哭道,彬彬啊,你可吓死妈妈了,正好好的怎么就出事了呢?你说……你说你干嘛要去打黑摩托呢,那东西哪儿能坐啊,唉……都怨我,早知道就不该让你回来。
我在脸上硬挤出一丝笑意,开口刚说了句“没事”,就感觉胸腹间剧痛无比,忍不住呻吟起来。
母亲看我痛苦的样子,眼泪“哗”的就下来了,一边伸手帮我抹着额头的汗水,一边叫着,彬彬,彬彬你哪儿疼?接着又转头对父亲急道,他爸,你快去叫大夫来看看彬彬他怎么了?
父亲虽然没有流泪,但关切之情溢于言表,这时赶紧拉住母亲说,刚才大夫不是跟咱说过了吗,孩子身上好几根骨头都断了,他说话能不疼吗?你别吵吵了,让孩子歇会儿,人家也不叫呆时间长,咱俩还是先出去问问大夫情况,顺便想想给孩子弄点儿什么吃。
他说着便拉起母亲往外走,我强忍着疼痛叫住他们,问当时撞我的那个人抓到没有。
母亲听完先是骂了两句,然后才气忿忿地说那辆车撞完人之后就马上逃逸了,最巧的是那个弯道没有电子眼,当时也没有任何目击者在场记,自然也就不可能记下车牌号,不过警察已经在查了,希望能尽快抓到那个挨千刀的王八蛋。
父亲怕我说多了牵动伤处,于是赶紧拉着母亲出了急救室。
我叹了口气,心想人倒起霉来真是喝凉水都塞牙缝,被撞了居然都找不着人负责。没想到还真被那姓顾的老头儿猜准了,只不过来得比他说得快多了,这才一个小时就出事儿了,难道这老小子并不是什么骗钱的神棍大忽悠,真的有什么未卜先知的能耐?
没多久,从外面进来两个护士,然后推着我的床去了病房。
我猛然想起那个“摩的”司机,这个人和我同时被撞,假如他还活着的话没准儿会知道那辆肇事车的牌号,于是便问护士是不是还有人和我一起被送进来救治,那个人怎么样了。
没想到那两个护士却摇了摇头,说今天送来的外伤重病号只有我一个,没有其他人。
我不禁纳闷起来,这县里只有一家还算像样的医院,他不可能被送到别的地方去,难不成那家伙当场就完蛋了么?
不一会儿,母亲便进来看护我,父亲稍停了一下便回家去做饭,我又把前话问了一遍,这才知道原来那个开“摩的”的司机当时正好撞在马路边的路牙石上,脑袋摔得像个裂开的西瓜似的,红的白的散了一地,甭提多惨了,哪还有生还的道理?
我听完叹了口气,现在连这条线索也断了,以这里小县城警察的办事效率,天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肇事者,很可能最后就不了了之了。与此同时也不禁唏嘘,心想那司机比我还倒霉,为了区区三块钱,竟然连命都搭上了,真是人生难料,世事无常啊。
到了傍晚,父亲带了饭菜来,还专门给我炖了鸡丝粥。母亲坚持喂我吃饱后,才和父亲稍微吃了点。
天快黑的时候,张启迪竟然来了,先是关切的问过我的情况,然后又安慰了一下我父母。
但奇怪的是,我妈虽然言语上很客气,但脸上却显得有些不耐烦,没说几句话就把她送走了。
我开始以为母亲是因为我受伤而心情不好,但看张启迪走了之后她仍然面带不豫之色,于是便问究竟。
我妈刚开始并没有回答,而是神神秘秘的问我这两天张启明下葬的时候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没有。
这种事情我在父母面前自然不好隐瞒,于是便把张启明从太平间换衣服到下葬,连同顾老头最后跟我讲那些话全都说了一遍。
母亲听完先是瞪了父亲一眼说,怎么样?我猜的没错吧。然后便抱怨我说,彬彬,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就算跟明明再好也不能去太平间看他的尸体啊,那些事儿只有至亲才能干,你看看,沾了晦气了吧。早知道说什么也不让你回来。启迪也是,这种事情彬彬不懂,她也不懂吗?真是气人!
我更奇怪了,于是便说去帮忙可是他们两个让我去的,况且进了太平间就会沾上晦气?父亲也跟着劝了两句,说现在都什么年月了,你还这么迷信,说出来让人笑话。
没想到母亲却更生气了,怒道,彬彬,别听你爸的,你知不知道明明在哪儿出的事儿?就是你撞车的那个地方啊!还说不是沾了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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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顿时便吃了一惊,忍不住脱口问道,什么?
母亲说,你还不信啊?就在那个转弯的地方,不信你问你爸爸是不是。
我转头看着父亲,意图相询。父亲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下头。
母亲接着说,你看,我没瞎说吧,那条路多少年也没听说出过什么事儿,现在倒好,前几天是明明,接着就是你,而且还在同一个地方,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儿?可不就是沾了他们家的晦气么!
我一时语塞,心想是啊,两人前后都出车祸,而且还是同一个地方,区别只是我万幸的活了下来,而他没有这么好的运气罢了。这件事情真的十分蹊跷,假如单单用巧合来解释的话,的确很难令人信服。
但说实在的,我还是不相信张启明会真的给我带来灾祸,更不相信他会出手加害。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干嘛还要发警示短信给我,而下葬的时候还要在棺材里催促我快走呢?
母亲见我呆呆的样子,还以为我被吓着了,忙说,彬彬,你别担心,安心养伤就是了,明天让你爸去请个师傅来驱驱邪,保管没事的。
父亲听了赶忙劝道,你看你说的什么话呀,这儿是医院,不是咱家,孩子伤得那么厉害,最要紧的是好好休息,找那种人神神叨叨的来折腾啥?不是无理取闹吗?再说你好歹也是个人民教师,怎么跟那些没文化的乡下婆娘似的,搞这些玩意儿你不嫌膈应,我可丢不起那个人。
母亲横了他一眼,怒道,怎么是我无理取闹?你才无理取闹呢!彬彬出了事儿,你不帮忙想办法就算了,还拖后腿?有点儿当爹的样儿吗?
眼看两人说着说着就要呛火吵架,我赶紧打起了圆场,结果一激动又牵动了伤处,疼得满头大汗,父亲见我难受当即便住了嘴。
母亲一边安慰我,一边说,彬彬,你好好歇着,什么也别管,就按我说的办。
父亲接口道,要去你自己去,我可不去。
母亲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我去就我去,你不管儿子我自己管!
父亲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再言语了,我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虽然张启明让我尽快离开家,可是现在这种情况想走也走不了了,只好硬着头皮让父亲帮我给单位打个电话说明情况。
第二天早上母亲真的出去请师傅,只好留下父亲来看护我。
临近中午的时候,她终于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只见那人驼着背,弓着腰,浑身上下的衣服都脏兮兮的,还带着一副猥琐的表情,竟然就是那个帮张启明下葬的顾老头儿!
我见来人是他顿时吃了一惊,张嘴想说话,可是却只发出“你,你”的声音。
母亲并没看出我的反应有异,当即佯怒着斥道,你这孩子,什么“你,你”的,这位大师姓顾,在咱们这儿可是活神仙,不许没礼貌,听见没有?
接着又转过头来笑着对那个猥琐老头儿说,孩子伤得重,没法大声说话,您别往心里去。
父亲虽然母亲的做法不以为然,但出于礼貌,还是站起身来打了个招呼,然后又搬了把椅子给他。
那顾老头儿既不推辞也不道谢,只点了点头就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然后又用那种令人讨厌的目光盯着我看。
我心中厌烦,但也不想让父母难堪,索性不理他,别过头去看着窗外。
顾老头儿嘿了一声,冷笑道,小伙子,咱们又见面了,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母亲奇道,顾大师,你见过我们家彬彬?
我赶紧转过头来说,妈,你怎么找这个人来?那天张姐请来帮启明下葬的就是他!
我父母听了也大惊失色,互想看了看,一时间也有点儿不知道所措。
顾老头儿笑着说,不要误会,本人跟姓张的那家没什么牵连瓜葛,只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罢了,所以我不会存有私念,更不会厚此薄彼,你们尽可以放心。
我鼻中哼道,尽可以放心,你看你那眼神儿,跟盯着仇人似的,叫我们怎么放心?
顾老头儿嘿嘿一笑,反问道,我从来都是这样,只管对错,不理别人怎么看,当初你不信我的话,现在怎么样?是不是应验了?
我刚想说话,母亲赶忙冲我连使眼色,然后对那老头儿说,顾大师,彬彬受了伤,心情不好,您千万别介意,既然说了一码归一码,我们当然放心。路上我把情况也说过了,您看……
顾老头儿抬起手来晃了晃,打断她的话说,张家那个小子死得急,怨气郁结,不肯轻易投胎,而且出殡那天正好是破日,那些怨气一直得不到宣泄,无法超生,又没有亲人供奉的冤鬼恶灵都会出来四处游荡,所以下葬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就会起尸化作厉鬼,因为这个他们才会找我来主持丧礼,有我在自然就不会出事。
我母亲听完,赶紧问道,顾大师,那我们家彬彬出事儿跟这之间到底有没有关系?
顾老头儿笑道,嘿嘿……不要着急,令郎的车祸并不是沾上了死人的晦气,也和张家的丧事无关。不过,恕我直言,令郎命宫晦暗,必主大劫,昨天我已经说过了,可惜当时他不以为然,这回只不过是开个头罢了。
我母亲慌忙又说,顾大师,无论如何请您帮忙想想办法,帮我们家彬彬躲过这一劫。
我越听越生气,心想哪怕你这神棍真有未卜先知的能耐,我也不稀罕你帮,反正老子在鬼门关里打滚也不是一回两回了,现在活着都是赚回来的,再说就算真出了什么事儿,还有老O来帮我呢。
想到这里,我稍稍提高声音说,什么必主大劫,妈,这都是没影儿的事儿,你别听他胡扯八道,赶紧让他走……
还没等我说完,母亲就大声斥道,闭嘴!你小孩子家年纪轻轻的懂什么?好好听顾大师说话!
顾老头儿这次竟然没有生气,他微微一笑,转过头来对我母亲说,既然令郎这么抵触,我看这样吧,你们二位先回避一下,让我来跟他谈几句,然后咱们再商量具体的事儿,怎么样?
母亲点点头答道,也好,也好,这孩子脾气倔,顾大师你多费心。
我见她也对这老头儿言听计从,心中更气了,张口叫道,妈,你别听他的!
母亲瞪了我一眼说,妈妈出去一会儿,顾大师说什么你就好好听着,不许没大没小的耍脾气,听见没有?
她说完拽了父亲一把就往外走,房间里只剩下顾老头儿和我。
我虽然心里烦得要死,但也没有办法,只好又别过头去。
顾老头儿笑了笑说,嘿嘿……小伙子,你不用不服气,我这个人从来就是这个脾气,对谁都是如此,那些需要我帮忙驱邪避凶的人照样还是一批接一批上门。倒是你该好好考虑一下,要是年纪轻轻就去见阎王,那就可惜喽。
我无精打采的回了句,你不就是碰巧猜对我会出事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顾老头儿说,是不是碰巧猜对不重要,反正我知道你见过一件极厉害的阴物。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又哼了一声说,你可真会胡说八道,什么阴物?别说我没有,听都没听说过?
顾老头儿说,先别忙不认账,我问你,这段日子你是不是去过什么怨气冲天的聚阴之地,还曾经受伤被吸过血?
我听了不由得大吃一惊,呆呆的说不出话来,实在不明白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家伙怎么会知道几天之前我和周涵他们去过匣坑村的事,难道他真的是懂行的“活神仙”,什么都知道?
顾老头儿虽然没听到我回答,但还是能从表情中看出自己没有说错,于是得意的笑道,嘿嘿……被我说中了吧?我这人性子是傲,可是从来不说假话,空话,有这份儿能耐才能吃这行饭,怎么样,现在要不要听我说?
我吞了口唾沫,然后问,你刚才说我见过什么阴物,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老头儿冷笑道,那些说了你也听不懂,这么着吧,我实话告诉你,那东西厉害的很,沾了人血之后更是阴邪无比,后患无穷,你这次是命大才没有死,可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句话你应该明白。
他这几句话我只是囫囵听了听,心里却在回想着当时在那个地洞里情景,猛然间记起那几件玉器来,难道这猥琐的老头儿所说的“阴物”就是指它们?可当时那石壁上文字不是明明白白的写着这都是神物吗?而且我、周涵和李云涛都把自己的玉器严丝合缝的插进了石门的孔洞中,然后顺利逃了出来,也就证明我们都是“有缘人”,难道说这一切都是假象吗?如果说我因为拿了其中的玉蝴蝶而碰上这场车祸的话,那么周涵他们是不是也会因此而遭遇不幸?
想到这里我不禁一阵心惊肉跳,却听顾老头儿又说,遇上我算你运气好,小伙子,什么都没有自己的命重要。我言尽于此,该怎么办,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