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笔绘阴阳》

  当日下午,我让老章出去买第二天一早出发去上海的车票。等老章走后,闭门在家沐浴焚香,铺开符纸研好朱砂,毛笔饱蘸朱砂后,我停住了动作,因为我想到了那个赠给霞的平安符为什么会不奏效的原因了,肯定是晦气之故。
  晦气不除,我画再多的符都是白搭。
  丢了笔,打开门,快步来到香烛铺,这么一张望。只见痴呆大宝还是边流着口水边在内屋和小宝玩,继续‘哼哼’复‘唧唧’。不知莲华君什么时候才会再度出现,我几乎愁白了头,怎么才能把这一身的晦气给祛除掉呢?晚上还是要问问祖奶奶有没有其他的法儿,眼瞅着要出远门了,这一路我可不想出什么幺蛾子,也担心晦气过给了霞,我这一探望反而给她带了灾。

  咳嗽声从身后响起,我转头看见甄阿婆,她腰完成九十度,手里拎着一只木桶,桶里还有半桶水。“把这,铺子啊,”甄阿婆说,“打扫一下,咳咳,清清爽爽的,看着,也舒服点……”
  我上前接过桶,劝了她两句,说铺子反正没啥生意,忙也白忙活,不如多休息。
  甄阿婆不满的摇摇头,然后问我,“来看大宝啊?”我也摇头,摇了两下觉得表达有误,于是点头。“唉,我们这孤老婆子白痴孙子的,也没别人惦记了,你能来看看,挺好的。”甄阿婆说着这些话,一张皱纹老脸上一丝情绪都没有流露出来,好似麻木了一样。
  我将水桶搁在地上,问甄阿婆她家一点亲戚都没有了?甄阿婆回说,她那一辈的倒是有不少姊妹,她排行最末,如今也死得只剩她了,要不是有个大宝牵挂着,她也愿意早死,日子这么苦,活着实在没意思。
  我也没说啥,看甄阿婆这状况,的确熬不了几天了。我都替她发愁,她死了大宝怎么办?想不到我的担忧这么快成了真,甄阿婆居然真的就这么死了,就在我帮她打扫完铺子的时候。

  我将抹布在桶里搓了搓,水已半黑,我打算去换桶水,刚起身便觉阴气迎面扑来,吹得我汗毛倒竖一片,我打了个寒战后暗道声不好,忙念咒开了阴眼,勾魂使者正飘过我身边,边侧头警惕的看着我。
  一见我开阴眼看见了它,这阴差便不悦了,咄道,“李氏切勿多事!此妪阳寿已尽,我乃奉命拘拿!”继而又是一阵阴气袭背,我转头,看见甄阿婆的魂魄已经离了体,

  它正瞪着那具蜷缩在椅子上失去了生气的身体,惊讶、慌张、不解、迷茫,各种表情在脸上叠现,跟着抬头看见了勾魂使者,它本能的害怕起来,想躲,却原地局促不得动弹。
  我不发一语,然后退让在一边。
  勾魂使于是雄赳赳的飘过我身边,招魂幡摇了摇,开始报生辰和姓名,问魂魄是否就是此人。魂魄机械的点了点头。勾魂使跺了跺招魂幡,锁魂丝荡出在甄阿婆魂魄身上绕了几个圈,然后转身打算走,却见甄阿婆的魂魄开始挣扎起来,边挣扎边叫,“不能死啊,我不能死啊!”可能它此时才明白过来,继续嚎叫着,“死了我的孙子怎么办啊!”
  勾魂使阴沉着脸举起另一只手中握着的善恶牌,作势欲敲,恐吓甄阿婆的魂魄。这一牌敲下去,轻者伤魂重者毁魄。
  于是我也很不悦了,拦阻道,“人家一个老太太,你至于这样么?”
  勾魂使哼了一声不理睬我,一手高扬,另一手继续扯动招魂幡。甄阿婆还是哭啊,哭得很厉害,边哭边求。

  我原以为她老人家真的看破生死了,真的能洒脱得一闭眼就把大宝抛脑后直奔投胎路,但是——这是一个令人百感莫名的‘但是’——一个心心念念牵挂着的人,又怎么能轻易放得下?怎么能说走就走?
  生死,如深不见底的长河,划分阴阳两个世界,而那彼此的牵挂便是跨河而生的索桥,连着两颗互相关怀的心。
  唉,面对此情此景,我是真的有几分感慨啊……

  拗不过勾魂使,抗不过锁魂丝,甄阿婆转头用求恳的眼神瞅着我。她哭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会重复着大宝的名字。我明白她的意思,但这个头真是很难点下去。
  我无法向甄阿婆做出承诺,说我能照顾大宝,就我自己这状态,今朝有明朝无,小命说送就会送掉,我又怎么能养他一辈子?
  甄阿婆开始挣扎起来,很大力的挣扎,勾魂使的招魂幡几乎拿捏不住,它怒了,善恶牌一挥,抽向甄阿婆魂魄的头顶。我忙喊了声,“且慢!”
  勾魂使停下动作,用鼻孔看我,“你待怎地?”
  “我来劝劝,”我说,“它有心愿未了,不会甘心跟你走的,要是半道上让它跑了,你反而更麻烦。”
  我这话很是在理,于是勾魂使不再用强,说给小半柱香的时间。利用这点时间,我对甄阿婆解释了我的难处,还告诉她,我能向她保证,在H市一天,我就会照顾大宝一天,等我离开H市时,我会给大宝找个好的关怀院,确保他安然度过下半生。
  “那你能给大宝找个媳妇么?”甄阿婆听后收泪问我,“要不,老甄家要绝后了哇……”
  “我……”我张张嘴,艰涩回,“尽量……”
  之后的时间全部都留给甄阿婆了,她絮絮叨叨反反复复的跟我说,她攒了多少钱,存折在哪,密码多少,香烛铺已经被她买下来了,地契放在哪,还告诉我,大宝爱吃什么,爱穿什么,天冷加衣天热喂冰棒,等等等,最后叮嘱,葬礼一切从简,节约钱留给大宝花。
  我听一句点一下头,一番嘱托说完,已经过去了大半柱香时间,勾魂使却没催促,倒也配合。

  我以为有了甄阿婆的存折和房契做后盾,我对大宝后半辈子怎么过的安排很完美,既安了甄阿婆心,又不伤己财,却未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完全乱了我的阵脚。
  ‘程咬金’就是甄阿婆那些远得不能再远的表亲们——我以为他们住得真的离甄阿婆很远,没想到有几家就住在H市,更没想到的是,他们不知怎么得知了甄阿婆的死讯,便立时如逐臭之蝇,嗡嗡扑来。

  啰嗦一句,老章已经被我单独支去上海了,我的符现在不管用,人又被拖在甄阿婆的后事中分不开身,所以只好派老章去临时充当一下护花使者。老章对这个任务那是相当的满意啊,简直乐开了花。
  我对他也不是很放心,在他临走前,我指着被他重在盆中的本尊小树苗,本想说些什么威胁的话,又觉得这段时间老章表现太良好了,我说得若是太刻薄未免显得我气量窄。但老章精得很,立刻猜到了我的未出口之言,轻轻说了一个,“放心吧……”
  好吧,我只有放心了,现在不也是没别的办法么。我想顶多耽误个一天两天应该不超过三天,我就能脱身去上海,可是世事总是难料。
  话说一番折腾后,甄阿婆总算落土为了安。我着实花了一大笔钱,租灵堂骨买灰盒和墓地等等,因事情紧急,我没来得及整理甄阿婆的遗物,所以这些银子都是我先垫付的,说不肉痛是假的。好不容易诸事忙完,我关了香烛铺的门,准备去甄阿婆的卧室清点下她的遗产把我的损失补回来先。
  可我还没来得及下手,另外有手伸过来了。当晚就有俩甄阿婆的亲戚找上了门,说要继承甄阿婆的遗产。我告诉他们,大宝才是遗产的第一继承人,他们反驳说大宝是痴呆,需要监护人,他们是当大宝的监护人最佳人选,所以甄阿婆的遗产应该先交给他们。
  我无语了。
  不是没想过把大宝交给他们,但出于两个原因,我没法同意。
  第一,我对甄阿婆做出承诺了,老太太死后都没想到这帮明显对钱更感兴趣的亲戚,宁肯选择作为邻居的我,显然说明了这帮人的品行,大宝被他们接走,不出三天就会被饿死,我恶意估计。
  第二,也是为什么我对甄阿婆表示只要我在H市一天就会照顾大宝一天的原因,大宝是我和莲华君联系的唯一途径,在找到新的沟通方式之前,我不可能让大宝逸出我的视线。
  但眼前两人打着亲戚的旗帜向我宣战,我能怎么应付?
  一时想不到……

  更想不到的是,帮我解围的人竟然是……这里我要卖个关子……先让我们把镜头折回到甄阿婆亲戚登门的那晚吧……
  他们先是跟我讲亲情,列出了我这个邻居和他们有血缘关系的人之间的差别,被我嗤之以鼻了。
  继而他们跟我讲法律,举出了他们抚养大宝继承遗产的种种合理合法性,被我负隅顽抗了。
  跟着他们跟我讲武力,摆出了实在不行不惜一战的姿势,被我不屑一顾了。
  最后他们居然把居委会大妈搬出来给我施加压力,这,这我还真有点招架不住了。
  居委会大妈劝我,说我一个年轻姑娘家的,带着一个年轻的痴呆男人算怎么回事?下半辈子不要过了?我说我答应了甄阿婆。大妈恨铁不成钢,继续苦口婆心,人家亲戚都找上门来了,你这个外人又能怎样?最后小声提醒我,趁着机会,把这个烫手山芋赶紧丢出去吧……
  我知道大妈是为我好,但我实在不能把大宝给丢了啊……
  正胶着之时,忽然见大宝这个纷争的焦点施施然从内屋而出,目光澄澈,一一在我们脸上浏览,大家一时全愣。
  大宝伸出手指,指着我,清楚的说,“我要跟她在一起!”
  我欣慰极,立刻朝那帮不安分不怀好意的家伙们送上一个大大的鄙视的白眼……

  本来这事这样就算尘埃落定,我以为,但是想不到人求财之心会如此顽强。
  第二天,甄阿婆的亲戚们又杀上门来,这次来了七八个,他们找来了律师,说要给大宝做智商测验什么的,总之就是各种不信大宝傻了二十多年突然一天就这么灵光了。
  我怎敢让这帮凡夫俗子折腾莲花大宝?莲华君要是一个不乐意甩手不管了,怎办?
  于是我找到闹事的亲戚,含泪忍痛和他们做了一个妥协。这个妥协就是,甄阿婆所有的存款,细软,都让他们拿去,我都给他们,我不要,请他们离我们远一点,今后老死不相往来。
  说完后就后悔,追了一句说要把我帮甄阿婆办理后事垫的那些钱还我。此话一出,立刻换来围攻,我只好继续妥协。因为甄阿婆留下的那些钱,在办了她的后事后也剩不下几个。
  还有人打房子的主意,我拍胸脯告诉人家,这房子是租的!没人信,在甄阿婆家翻箱倒柜的找房契。我倒不担心他们找到房契,那玩意现在正在我家藏着,但我被他们丑陋的姿态给激怒了,恶狠狠的警告他们做人做事不要太过分!否则小心甄阿婆地下有知来找他们麻烦!老太太头七都没过呢!
  这句警告很有效,世界终于清静。
  事情的最后结局就是,大家都高高兴兴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唯独留下我,孤独的捧着我的银行卡流眼泪。

  【本故事完。】
  敲这段的时候俺思绪那个飞啊飞啊跟蝴蝶似的飞,导致思维各种发散,废话两箩筐,所以删了改改了删。拖到现在。。。。

  PS,接下来要休息几天,下个星期一再开始更吧。。。。

  PSS,还是没抱抱。。。我知道我错了。。。下个星期再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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