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笔绘阴阳》

  归壳,翻身坐起,耳边便闻何玮的喜呼,不及应酬他,先赶紧把背包抓在手里。背包里头有我捉何之鱼的行头,朱砂什么的是来不及化了,只有用红绳结阵困住他再说。期间不忘抽空开了阴眼,以监视何之鱼行动。
  何之鱼似是一直都在注视着我,见我拿起背包,见我打开背包,见我将桃木剑搁在脚下,见我继而摸出红绳和桃木钉,见我以钉穿绳,直到我摆好姿势准备将桃木钉射去方位的时候,他还是安静的等着,连衣襟都没有飘动一丝一毫。我忍不住了,问何之鱼道,“你知道我现在要做什么么?”
  何之鱼犹疑一下,点了点头。一边的何玮有些焦急了,促促问我要做什么在和谁说话。
  我不理何玮继续问何之鱼,“你不躲?”他这样束手就擒会让我很没有成就感,恶战一番再把他拿下那样比较酣畅一点。
  “躲了,”何之鱼道,“就听不到她的消息了。”
  我突然觉得手里的钉子有些沉重。

  我又心软了——这是个很奇怪的现象,但凡遇见这样的男欢女爱感情纠葛我就会忍不住心软,即便对方是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这几百年来何之鱼是否做过恶做过多少恶,我无心探究,收他是必定要做的。被我收了以后会落到什么样的下场我和何之鱼都知道,但是他选择了承受,只为了一个芳名。
  看着他清瘦模样,还有眼中的期盼,我心中起了很深的负罪感。因为对于前朝那个李天师,我知道的不一定比何之鱼多,别看我们都姓李,况且,眼下这种状况我也不宜倒头一睡去找祖奶奶问个清楚。于是我反问,“名字,真那么重要?”
  何之鱼沉重而坚定的点头。我再追问为什么,何之鱼沉默一刻后道,“自她殁后,我一直在找你们李家人,想再和她遇见一次,可是,不知道她的名字,即便我和你们面对面,也无法确定是不是她,所以渐渐地,我忍不住将所有的你们都当做了‘她’……”
  所以刚才才下不了手割了我的脖子。
  我忍不住打断,“我们的名字前世后世并不相同啊,知道了她那一世的名字又有什么用?”
  “那个赠我长生之术的雾中人说,”何之鱼道,“你们李氏女子前世之名与今世之名并非无关,如能得知,就能辨析。”
  我惊讶得大张嘴,我们的名字还有这个奥秘?我是不是应该把这些名字都搜集起来好好研究研究?这个念头刚一兴起就被我按压打死,我都二十八了,肯定快卸任了,还操那么多心干什么!还是先把眼前麻烦解决掉要紧。
  “虽说,现在知道为时已晚……但,它好像是我的一个心愿。”何之鱼露出一个意兴阑珊的微笑,双眼放了空的续道,“每天我都问自己,她的名讳是什么?艳?娇?莉?香?……这么俗气,断然不是!还是碧菡?采萱?初雪?春华?……无数个,我想了无数个听着勉强清秀婉约的名字,但总觉得配不上她,因此越想就越是好奇,她到底叫什么?这个问题常驻心头,如在心上平白长出来的一块,越是时间过得久,就越是想得多,越是想的多,它就越是长得大,几百年时光过去,我的心已经让它占据得满满,再无余地。”
  执着,入魔执着。我暗暗叹气。
  可是他说‘为时已晚’是什么个意思?难道他知道今天难逃我手?我有些洋洋得意,算他聪明,没白混这几百年。
  何之鱼倏然回神看着我,眼神里都是希冀。我决定坦白,摇头道,“她的名字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刚才是骗你的!”只见何之鱼双目一定,死死看着我,“当…当真不知?”他问,语音有些颤。我果断摇头,他的脸上立时毫无表情。一会儿后,何之鱼垂下眼帘,不知在想什么,我暗自警醒,小心他因失望而突然发疯。
  双目再度抬起时,何之鱼状若疯魔,他嘴角歪出一抹狞笑,双手外伸十指如爪向我探来,双足仍是立于原地,身形暴长,直拉的脸上五官都变了形。
  我低腰躲过他的攻击,及时弹出第一枚桃木钉,期间不忘把在一旁因观察我的单口相声而有些发呆的何玮给推开三米远。
  一击不中,何之鱼立刻展开第二击,身形斜移,朝我正前方攻来。我弯腿扭腰继续躲,第二枚桃木钉从腿侧弹出,‘嗒’一下带着红绳落在何玮脚下,他吓得一跳,手忙脚乱躲开一步。
  不及回头,阴风再次直袭脑后。我忙往前一趴,左手撑地,右手将第三枚桃木钉射入方位的同时亦不敢耽搁,立时伏地一滚,一缕黑黪黪阴风几乎是贴着我的鼻尖掠过。
  三枚桃木钉落地,伏魔阵初具雏形。

  我以为以何之鱼的阅历,应当对我们李家伏魔阵略有耳闻。既然略有耳闻了,必然会有戒备。可是我这阵都快结了一半了,何之鱼却似没有看见一般,他的攻击一刻不停,于是我继续边躲边弹桃木钉。第四枚弹出的时候,我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
  这阵结的太顺利了!
  几乎每一次何之鱼的攻击都是顺着我的结阵方位,让我轻松躲避的同时,还能准确落钉。这是巧合么?我心存狐疑,于是留了个心眼仔细观察。
  第五枚、第六枚……直至第九枚一一弹出,伏魔阵结完,将何之鱼牢牢困在阵心,我也得到了结论:这不是巧合,而是故意……
  脚尖略挑,桃木剑跳至半空被我一把握住剑柄,剑尖斜指在地,望着何之鱼,我突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了。他为什么故意将自己身困阵中,难道他有脱阵大法?
  我不动,何之鱼动不了,一边的何玮想动却不敢乱动,于是乎,在短暂的混乱后,我们两人一鬼在这小小厅堂内都僵立起来。
  大概数十秒时间过去,何玮第一个忍不住,他轻轻开口,问我怎么了这是,此时我才抽出空来瞥他一眼。眼珠子转动间发现不但是我,何之鱼也在偷瞥何玮。
  何之鱼的眼神很邪恶,一看就是要干坏事的模样。我暗猜,难道见打我不过,所以何之鱼想在何玮身上找回场子?
  果然没过多久,何之鱼便开始躁动起来,他使力极其,身躯扭摆膨胀、缩小,再膨胀、再缩小,面目狰狞可怖,如此反复挣扎。但见结阵红绳一忽儿紧,一忽儿松,带着端头的桃木钉也开始不安分的摇摆起来。
  我皱眉,难道他真能挣脱我家的困魔阵?我不确定,亦不敢冒险,还是抽空画几道符压压阵比较保险。赶紧丢了桃木剑继续翻背包,刚把朱砂拿出,耳旁突听一声暴喝,“起!”。我忙抬头看,却见何之鱼原本压缩成团的身躯突然极力伸张,两只袖子一甩老长,目标正是何玮。阴风大作,将何玮的头发吹得一茬一茬起伏,脸上瞬间暴起鸡皮疙瘩一片。
  何玮没有阴眼看不见突然袭来的危险,只是抱着手有点打寒战的问我这又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冷了。
  我哪还有时间给何玮答疑解惑,心中唯有吃惊,只道何之鱼果然有本事脱我的阵,不顾着何玮只怕他小命就此玩完。于是一边舍了朱砂重新捡起桃木剑一边捏成剑诀剑指何之鱼,我气沉丹田猛‘呔’了一声,“何之鱼!”我叫道,用力太猛,有些走音,“你还敢再添人命在手,不怕落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么!”
  如果警告有用,还要天师干嘛。毫无意外的,何之鱼对我的诘责置若罔闻。从我的角度看去,他的袖子不超过三秒就会卷到何玮的脖子,于是,社会好青年人民好警察何玮同志危在旦夕。
  好吧好吧,我暗道,就让我替几百年前那位李天师替天行道吧!
  桃木剑变刺为削,咒语手印通通跟上,先攻何之鱼胸腹——这叫围魏救赵——我不求一击中标但求迫得何之鱼放了何玮回身自保。这一击我料到不会奏效,接下来便打算结大金刚轮印念孔雀明王咒,从左上攻他头顶心,他应当往右避让,我再以手印攻他右胁,同时剑刺下腹。三招过后,我必定能打散何之鱼。
  有自信,就是这么从容。
  胜利来得比我预料得还要快,被我用来救何玮的第一个虚招居然就击中了何之鱼。随着我的走势,桃木剑毫无阻拦的切进何之鱼的胸部,但见木剑所过之处一片金光闪动。何之鱼僵住,我也僵住,真是不敢相信这么顺利。
  何之鱼低头看看我握着桃木剑的手,再抬头看着我,微微一笑。
  老实说,何之鱼是个很帅气的男子,还穿着古装,更添了几分倜傥潇洒,他的笑自然也是迷人的,自然,我被他这一笑给迷糊了。咳咳,只有三秒,顶多五秒,肯定不超过十秒,我就从他的笑容里回了神。下意识的我跟着琢磨,何之鱼冲我笑什么?被我一剑劈了胸膛这感觉很爽么?难道他不知道他中了这剑,魂魄即将飞散就会落得他的母亲大人元小美一样的下场么?
  想到此处我如醍醐灌顶般顿悟,何之鱼这是故意的啊……
  故意助我结阵自困阵心,故意攻击何玮引我出杀招……
  他就是求一个魂飞魄散啊……
  瞬间,冰雪难得聪明的我理解了何之鱼的目的。

  首先,他早就不想做人了,从他和李天师篝火旁的对话可知。
  其次,此次若真被我收了交给黑白无常带走,只怕阎王爷会请罪孽深重的他将地府刑罚一一尝遍最后入畜生道不知轮回几世才能赎清罪孽。

  可是,他为什么一定要自求灭亡呢,他打不过我可以逃的啊?逃走了继续在暗中观察我们李家人,也许总有一天他能遇见那个‘李天师’不是?这真是让我费解。
  想不通也不用想了,再想什么也晚了,因为何之鱼的魂魄开始消散,从中了剑的胸膛开始,继而肩甲、腹、四肢,头部是最后消失的。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那双眼中蕴含的情愫让我心悸,那是怎样的一种因诀别而依依的不舍啊……我心头落下大不忍,不由肃穆而立。在他的眼睛开始溃散时,我做了一个决定,我要满足何之鱼的心愿!于是对着他仅剩的双眸我张口道了三个字,“李镜铤!”不知他是否还听得见,三字过后,何之鱼散做无形。
  还缺一个后记
  本周末补上。

  感谢大家留言,实在没有精力一一回复,累shi了的苦命婆么么大家。。再独么么小螺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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