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笔绘阴阳》

  第十二个故事《轮回印》

  午后下了好大一场暴雨,天气瞬间清凉许多,我本该和和美美睡个午觉,但摸摸脑袋,我决定撑着,不睡。客官您在问我为什么不睡?原因很简单,我在躲祖奶奶。客官您又问我为什么要躲祖奶奶?嘿,那老太太一副暴脾气,发作起来如狂风暴雨,我得等她气消了再露面。客官您还问我为什么祖奶奶生气了?

  话说,客官您问题真多,再继续问下去我就要收费了哇。

  祖奶奶生气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就是我把她老人家的名字当慰安品送给了即将烟消云散的何之鱼。
  我这么做是有苦衷的。
  首先,我知道的李家天师的名字除了我自己的之外就只有俩,一个是李清溟一个是李镜铤。我自己的是不能说的,何玮还在现场,除非我能对他下手杀他灭口。另外那俩我能选谁?傻子都知道,肯定是祖奶奶的啊!我跟她老人家关系更好更亲近不是么。其次,何之鱼马上就形神俱灭消失得彻彻底底了,就算告诉了他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绝世大秘密又能怎样?更何况李家女一个小小的名讳。再者,祖奶奶多可怜啊,形影孤吊一千多年了,有个男人惦记惦记不是很好么?
  但祖奶奶显然跟我想得不一样,尤其是最后那个,她听后简直怒火立刻朝了天,一只手化作团扇一般大,握成拳头朝我额头袭来。我一时不察被敲个正着,脑子里立刻嗡嗡作响,但看祖奶奶眉毛倒竖口歪鼻斜,嘴巴一张一合速度奇快,却一个字也听不见。我一想,坏了,脑壳叫祖奶奶敲坏了,于是就吓醒过来,一醒就到现在。

  客官您还有什么问题要问?一个问题一个肉包子钱,给我打打牙祭就好,便宜吧,童叟无欺还量大从优……
  什么?没问题了?客官您多想想,再想想,用力想想……
  哎哎客官,您别走啊……

  好吧,既然没人问问题了,我还是继续看着我的小店吧。
  撑着眼皮到下午一点半,无所事事下我干脆给上海打了个电话,霞接的,“神婆!想我了呀!”她好欣喜一声叫唤,又娇又糯,听得我骨头酥麻爬爬,跟着又疑惑,“怎么打我家里电话不打我的手机呀?万一我不在家不就接不到了?”抖掉浑身鸡皮疙瘩我恳求霞以后能不能别一跟人说话就这么娇嗔,霞讶道,“怎么了呀?我说话怎么了呀?章表哥就很喜欢听的嘛,你真是个怪人!”
  废话,男人跟女人能一样么,妖人跟凡人能一样么?我暗嘁,清清嗓子让霞找老章来接电话。霞立刻表示不满,问我怎么没话跟她说。“有啊有啊,”我马上表态,跟着问,“你什么时候回美国去?”
  霞怒了,吼了一声,“章表哥,电话!”然后‘啪’一下把电话挂了。
  啊…呀…握着电话听着那急促的‘嘟嘟’音,我表示这姑娘脾气太坏了真是令人无语凝咽。
  我没马上重播号码,我想既然老章知道我打电话了,就应该会回电话给我,那我就没必要浪费甄阿婆的电话费了,毕竟这话费如今得我出不是。卖多少刀纸钱出去才能赚回一个长途话费啊,我不得省着点用?
  等了五分钟,电话终于响起,我心满意足拿起话筒,刚准备向老章抱怨一下怎么这么久才给我回电,却听那话筒里传来一个沙哑的中年男声,“李木子么?”他问。
  “呃……”我及时将舌头拐过弯来,“是我。你是……?”
  “警察局,姓周,我们之前见过的!”那人继续硬邦邦,“麻烦你到我这里来一下!”
  我惊了,搞毛线啊,警察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又找上门来了?跟着老周那副略显丰满却满脸写着木剑不能屈符纸不能淫的模样出现在我眼前,我讨厌这个警察,因为他讨厌我。皱皱眉,我问,有事么?
  “没事喊你来干嘛?”老周居然比我还不满似得,“明天上午九点,我在局里等你!”
  电话再度被无情挂断,握着电话听着‘嘟嘟’,我表示老周脾气也不小同样让我无语凝咽。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开始琢磨老周给我打电话的意义,想来想去想不到,最后勉强挤出一个结论,老周找我应该不是公事,否则他大可开着车‘乌拉乌拉’的上门来,既然不是公事想必就是私事了,而且这私事大概可能也许和何玮有关。
  电话再度响起,这回是老章了,听他话语轻快想来心情很好,也是,牡丹花旁守着,怎能心情不好?但我心情很不好,遂粗声粗气的问,“你什么时候死回来?”
  老章‘这个’了一下,我立刻催促,“别这个那个了,你难道还想在上海呆一世?”
  “她快走了,三天后,机票都送来了。”老章声音降了八度,“我,呃,我想……”他话没说完就被我打断,“好吧,三天后,她上飞机你坐汽车,我等你!我这还有事情找你呢,你倒逍遥!”老章连跌应好,应了两声后问我还有事情没,没事他就挂电话了。我拦住他,让他把霞找来。
  霞接了电话后我和她闲聊了两句,这姑娘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尤其是在我祝她一路无风平安抵达时,霞‘咯咯咯’的娇笑好几声。
  放下电话我抓抓头颇有点无所事事,干脆踱到后院找小宝。

  小宝在窝里趴着,没精打采的,见我进了院门也只是抬头看了我一眼就头一歪,把小尖嘴藏在翅膀下。“病了?”我戳戳它,“鸡瘟?”
  小宝跟没听见似的继续藏着头,对我不理不睬。它这表现还真奇怪。
  伸出两根手指,捏着小宝的脖子把它的头强行从翅膀下抽出。小宝反抗了一下,但就凭它怎么扛得住我的手劲儿,于是小鸡头被迫抬起,眼一闭,两颗眼泪沁出了眼皮。
  一哟!我惊了,这小鸡仔居然在哭?仔细打量一下,小宝真的在哭,而且哭的时间应该还挺长,趴着的草垫子湿了一片。我的手指还夹着它细细的脖子,热热的,血管在跳动,很无助很脆弱的感觉,配着那汪汪豆眼,让人爱怜倍生,我不由松了手。小宝脖子一缩,又藏到了翅膀下。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我都蹲在鸡窝边,好声气好脾气好温柔好和蔼的安慰着小宝,边安慰还边询问,列举了若干种可能,比如,是不是米太糙不爱吃?是不是米太少吃不饱?是不是鸡窝漏水淋湿了屁股?……等等等,小宝死小鸡嘴硬,就是不表态,依旧把尖嘴塞翅膀下,一副死小鸡不怕开水烫你能奈我何的模样。
  我叹叹气作罢,刚巧有人来买东西,我露出笑脸奔回柜台,收了钱,然后心情很是愉悦,顺便数了数钱匣子,然后心情不怎么愉悦了。最近生意太差,这个月估计连水电费都没赚回来。摸摸下巴我想,是不是该和丁阿婆说一下,以后送一个菜来就好?反正凤卿不在,现在就我和莲花大宝,他吃菜他吃菜菜得让着他吃,我就着菜汤拌拌饭就行。

  第二天九点,我准时出现在警察局门口,徘徊一阵,硬着头皮进了大门。老周果然在等我,虽然见我没有什么好脸色,但没有过多为难。他找我果然是为了私事,果然是和何玮有关,原来是何玮请他转交一个包裹给我。挺大一个包裹,掂一掂,还挺沉,
  回了家,关上门,我将包裹打开,看到里头的东西,我真是愣了。
  包裹装着两个坛子,其中一个我很熟悉,青瓷坛子,是我从甄阿婆家翻出来装岳玲骨灰的。另外一个是个白瓷坛,打开来一瞅,里头黑灰混着骨渣,满满装了一坛。
  是陈枫啊……
  眼前不由浮现初次和陈枫见面的模样,老实巴交一个人,跟在那个招摇撞骗的杂毛稀须老道身后……
  我不忍再回忆了。

  将坛子盖好,端正放在桌上,燃了三支香。握着香我想跟这对苦命情侣说些什么,想想,还是不说什么了,都这样了,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唏嘘过后我开始琢磨何玮的用意,他为什么要把这两个坛子给我呢?何玮的电话号码我还记得,我有点为难,要不要打个电话给他问问?打吧,之前跟何玮分别时我已经决绝表态,从此老死不相往来,这电话一打,不就自食其言了么;不打吧,这个大问号闷在心里,实在让人难受。
  香燃尽的时候我做了一个决定,电话什么的,就不打了,瓷坛什么的,也有去处了。
  之前陈枫就拜托过我,让我帮他把岳玲送回她的故乡,我答应了他,自然是要做到的,如今,不如送两人一起归故乡吧……

  当天下午我就去了长途车站。岳玲家乡离H市并不太远,大巴六个多小时就到了。
  下了车,天已经快黑,我找了个旅馆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循着之前陈枫给我的地址七拐八弯的来到一个村子。
  四下眺望一阵,爬上较高的山头,基本上可以将小山村俯瞰。
  天虽然还早,但乡间小路里往来荷锄农人络绎不绝,见面彼此招呼,互相询问吃了么吃的是什么,看上去一派和睦。
  这里风水不错,我暗想,然后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刨坑。
  不一会儿埋好了两个瓷坛,我又燃了三支香插进土里,闭眼合掌默念,今世未尽的缘分来世必能再续,祝你们下辈子终成眷属。
  忙完这一切,我拍拍手,顿觉浑身轻松,终于没有有负所托啊。道别也不用了,转身就要离去,忽听身后有人呼唤,“哎哎,你等等……”是个女声,“坡上那个姑娘,哎!”
  我转身,见坡下不远处一个年轻女子正跌跌撞撞的朝我跑来。左边看看,右边看看,确定周围没旁人,她喊的就是我。我停了脚步,狐疑等她跑到近前。
  这女子身形苗条,穿着件鹅黄底色青绿碎花连衣裙,背着一个镶着英文字母的精致坤包,化了淡妆,五官相当周正,只是由于跑得急,发丝乱了,气喘吁吁。
  我静静等着,等她终于喘匀了气,“找我?”我问。
  她点了两下头,忽然低头就不动了,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见地上那三支正燃得热闹的香,她的视线跟着上抬,落在了略微隆起的土包上。新鲜的泥土散发着特有的腥气。
  “这是……”她指着土包问我。节外生了枝,不知道这女子是什么来路,我暗中皱了眉头,却听她将问题问完,实在令我惊讶,“岳、岳玲么?”

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