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招过去,我大概摸清了褚知白的进退路数,于是虚晃一招先逼褚知白向上跳跃,再瞅准时机右手剑在他头颅上方狠狠划去,口中伏魔咒念念不绝。也是我算得准,桃木剑正好切在褚知白眼睛高处,顿觉右手沉腻,木剑几乎把持不住。这老妖道行不浅啊我暗赞,左手继而结印,紧紧扣在右手脉门继续用力推,只听刺耳一声如撕巾裂帛,褚知白的上半个头颅被桃木剑切了下来。
那半个头颅如葫芦瓢一般翻滚在地,发出啷啷响声,边发出阵阵青黑色的薄烟。
后跃一步,横剑在胸,我盯着没了半个头的褚知白,他似有微微怔,大概没想到这么快就败在我手。我只能叹笑妖就是妖,鼠目寸光,不识我李家厉害。
褚知白却也笑了——老实说,他现在不应该笑,这模样实在是太难看,就半边脑袋,里头乌黑一团胶状液体,散发着恶臭,眼睛被削没了,看不见自己死期已至,嘴却大咧着,边笑边往外吐着黑色的、同样恶臭无比的液体。
我嫌恶的皱皱眉,剑一挺,朝他那咧开的嘴直直插去。褚知白斗志不减仍然顽抗,猛然合嘴紧紧咬住了我的木剑。濒死之妖力气奇大,我直觉剑身一震,旋即一声‘咔嚓’,桃木剑剑身半折,眼瞅着就要断裂。再结印,一指头点在褚知白右脸下方,感觉好似点到了一块类似猪油的滑腻膏脂。褚知白张嘴,将我的木剑吐出,我忙低头检视。
毁了,这剑毁了,给我心疼的……
不是随便砍根桃木枝削削切切就能当法器的好吧,不是随便拿把桃木剑就能施展我们李家的术法的好吧,想当年我踏破千山趟过万水才找到一根好材削制成剑,之后又用黑狗血浸了七七四十九天再用陈年香炉灰埋了九九八十一天最后用上好丝布沾了上好桐油一遍一遍的擦啊擦、擦啊擦又足足擦了三三得九天才算正式完成。如今,竟然毁在一个小妖在嘴下,简直让人无语凝噎!
想想用狗血浸泡时那满屋子乱飞的苍蝇,想想逢庙必入白天装香客踩点晚上摸黑偷炉灰时被呛到也不敢咳嗽的难受,想想煮碗清水面连菜籽油也舍不得滴两滴擦剑却用掉了我整整一桶两升装……
一时老泪。
低头怒视纸妖,它模样更加难看,牙齿落掉没剩几颗下巴也歪了,整张脸残破不全让我想贴张符压一压它的妖气都找不到合适的地儿。
我用余威犹存的半折的桃木剑点点褚知白,“你说你,好死不行?”我的损失能上哪儿找赔?找它家主?那老妖怪是长是扁我都不知道!
“你…错…了…”褚知白张着歪嘴,艰难的往外吐着字,“你…输了……”
我不以为然且鄙夷的‘嘁’了一下,它都这模样了还嘴硬,错了的人站在这里生龙活虎,赢了的妖躺在地上流浓淌水,这世间没这个道理。
褚知白好似放弃了挣扎,它软在地上,身子底下持续的流出浓稠黑水,只是歪嘴依旧咧开来,好似还在畅快大笑。黑水越流越多,妖身越缩越小,最后只剩了半颗头颅浮在那一层黑色油亮的液体上。我及时补上一张符,不多久,那分成两半的头也溶化不见。眼看液体摊得愈发的大,我忙摆驱妖符阵,从六方将妖气罩住,以免扩撒开来伤及无辜。六芒星符阵威力大作,但见妖液不再四处流动,而是渐渐凝聚起来,不一会儿变作巴掌大黑色印迹一块。
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不该是纸妖的妖行。上前用手指蹭了蹭,那印迹湿漉漉的,还有些粘稠。下意识的将手指凑到鼻端一闻,腥,不是肉腥鱼腥等等的腥,而是……
我开始苦想,然后我想到一个可能性,于是开始心寒。
这个可能性是,我果然弄错了褚知白的本尊。它那临死之语不是垂死挣扎而是赤裸裸的嘲讽。褚知白不是纸妖,而是墨妖,是合约上那一滴墨汁所化!
脑中电光火石的这么一闪,我暗叫一声不好,上了褚知白的当!明知来了就没有退路它却还是从从容容的进了房间,明知不是我对手却还是负隅顽抗了好一阵,还有它跟我讲那个故事的根本目的就是——拖时间!
是的,它的目的就是为了拖时间,拖住了我让我无暇顾及邹爱玉和小温!
难道说它还有帮手?
脑中又电光火石的这么一闪,我知道褚知白的帮手是谁了!
我一下蹦到房门边,大力抽开,阴寒气流立刻扑面而来,几乎将没有防备的我掀一个跟头。立定了脚步我定神看,客厅内,情势危急万分。
其实婆子每天都想来看看,跟大家问个好,但是什么都没敲出来,问了好就跑估计会被砖头砸一脑袋包,所以只有装死了。。。
呃, 继续敲,今天计划是把这个故事结束
氮素——这是个身不由己的‘氮素’——小婆子一醒来就要婆子,要抱抱要亲亲要在婆子身上爬来爬去一见婆子坐在电脑面前就‘嗯!嗯!嗯!’(翻译,麻麻不要啊不要啊要一起玩啊!)所以,祈祷小婆子乖乖多睡一会……
为了听褚知白的那个故事我在卧室里头耽搁的时间坦白说来并不太长,但也足够让客厅里的情势变得不可阻挡。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
之前我将小温和邹爱玉二人移出卧室时曾体贴的将邹爱玉放进沙发里而把小温撂在了地上,出于安全考虑两人间隔着小茶几,而现在两人间依旧隔着小茶几,可是姿态却大不一般。一道约小孩手臂粗的黑线从自半空出现绕过邹爱玉的脖子将她挂起,形似上吊,另一道黑线则将小温捆成了个粽子。
开门的一瞬间我听到三个声音,
“不…不要…”断断续续且带有哀求的悲鸣,这是小温的绝望呻吟。
“哼…嗯…”惊慌失措且徒劳无功的闷哼,这是邹爱玉的垂死挣扎。
还有一个极其的阴阳怪气极其的洋洋得意,“邱大人,了了这桩生意,对你我来说未尝不是快事一桩,你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见门开,它调转了目标对我笑道,“天师,好巧,又会面了……”
说实话,当时我的手心都在冒冷汗,若只因贪图好奇心的满足而累死一条人命,或者两条,这个罪孽就造大了。
至于那所谓褚知白的帮手,诸位看官现在应该心里有数了,它还是褚知白。此时它双手平摊两侧,一手化绳控制着小温防止他自杀,另一手则伸出若干长度自空中勒住了邹爱玉的脖子。
顾不得褚知白挑衅似的寒暄,手中半断的桃木剑脱手而出,直射邹爱玉头顶上方的黑线。木剑透线而过,只击散了几许烟雾,邹爱玉还是挂着,眼珠外凸,舌尖伸出了嘴巴,眼瞅着就要不行了。
随着桃木剑的砰然落地,我瞥见小温眼里那刚刚点起的希望之火瞬间熄灭。看样子邹爱玉若是不救,小温铁定自杀。
我明白自己攻错了目标,掏出符纸,捏诀,纵身欺近褚知白朝它眉心按去。可是,我的手指带着符一起毫无阻碍的透过了褚知白的头。随着符纸的飘摇落地,褚知白哈哈大笑起来。
是幻体,不是实体!我眼神四处游走,脑子中紧张的想,褚知白的实体在哪儿?那张墨镜布在哪儿?
茶几,应该在茶几上!我记得那天研究了它以后就没收,直接丢在了茶几上。
目光旋即落在茶几面,那里干干净净的,连灰都找不到一颗。
是了,看样邹爱玉打扫过客厅的卫生,想必顺便就把墨镜布收了起来。
那她会把它放在哪儿?
肯定是墨镜盒里!
转头望向大门处,那里有个柜子,面上放着邹爱玉平时常用的一些杂物,果不其然墨镜盒就在上面。
我如猛虎扑兔一般奔了过去。
可惜我动作快褚知白也不慢,刚奔了两步就觉脑后阴风袭来,让我不得不先行躲避。一偏头见到一片浓烟气势汹汹滚到眼前,念咒封住口鼻,不过片刻功夫浓烟就将我眼前景物遮了个严严实实。
使符驱烟,面前浓烟转淡,忽见一个背影隐隐而现,披着狐领氅衣。我只能从身量估计这是个男子,而且不是褚知白,其他细节一概莫辨。
“是谁!”我声虽厉,心里却虚。这家伙哪儿冒出来的?
似是被我声音所惊,那人身形略顿,继而做了一个回头动作。这动作很慢,很慢,真的很慢,可是,随着他的头一点点的转过来,他人却离我越来越远,好似天神之手抓住了我们之间的距离,用力一扯,立刻就把我和他隔开了几十上百米。
我竭力眯着眼,想把他看清楚,可惜不行。
“你…可…知…,”一个声音隐约传来,“我……你……”语至最后竟然带着回音,似乎他在远山山头对我呼喊。
由于相距太远,我能听清的就这几个字。可是这样就已经足够,足够我把这个声音认出来:他就是在我回溯邹爱玉旧事时入我法阵的那个家伙!
他继续远去,不一会就看不见踪影,我眼前重又被浓烟填满,忙追了一个驱妖符。浓烟又散去一些。眼前的确再度出现了一些景物,却不是刚才那个。
这是一个凉亭,绿玉一般的柱子撑住黄色宝盖顶,朱漆栏杆外天在下雪,下得还挺大,亭子外头一片白茫茫。
亭子里有一个人,还是披着那件狐领氅衣,他侧坐在墨色夹金的石桌旁。一手随意搁在大腿上,另一手举起,两指间夹着一枚晶亮的白色棋子。
只见他手落下,清脆一声响。“你的棋路锋锐而冒进,”他突然发声,似是叹道,“若是不成,则万劫不复,你就不怕么?”
他那藏在身后从而导致我连片衣角也看不见的对手却不答,很快,我又听见一声落子声。显然那个对手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我忽然对那个与他弈棋的人起了强烈的好奇心,于是大声叫喊了几下,希望能像刚才那样,可是亭子里的两个人不为所动,尤其是眼前的这个男子,头也没抬,只是偏头盯着桌上的棋盘。从我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小半个脸庞。虽然看不见五官,但这小半个脸庞流线明媚,应该是个很帅的男子。
很快浓烟再聚,将飘雪的亭子淹没。
摸出符来,我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追。
第二境与第一境不一样,再追下去不知道能不能回到第一境找到那个人看个究竟然后问问清楚他想说的到底是‘我’什么‘你’什么,加之小温和邹爱玉此时还危在旦夕着,所以我决定放弃。
现在实在不是满足好奇心的时候,况且这很有可能是褚知白的拖敌之计,这头弄一些莫名其妙的场景吸引住我的注意力,那头抓紧勒死邹爱玉,我真的不能再耽误下去了。只是浓烟不散,我找不到大门方向拿不到墨镜盒就是拿褚知白没辙。
诸君若以为我此时已经黔驴技穷那你就错了,我还有一记险招——险招之所以为险招是因为我对此招能否奏效并没有把握,而且,这招假如使出来对邹爱玉的身体会造成一定伤害,只是看如今这情势,不能不用了,受伤总比没命没魂好,我相信待事情解决后邹爱玉即便真的躺在床上爬不起来了也会理解我并如数奉上说好的报酬。
盘膝坐下,取符在手,咒语念过后将符朝地上平放过去。符越是接近地面越是难以搁下,我略微施了点力气。符纸触地瞬间四周焦卷起来。暗骂一句我将失了效的符丢掉。重新摸出一张,继续前面步骤,符纸继续焦卷,在如此连施九道符后,才勉强在面前放好一张符。之后不敢再犹豫,从口袋里掏出了我的制敌法宝。
这个法宝之前并不属于我,现在大概也不,我只是借用一下。
这个法宝就是我在小温家找到的那枚铜钱。
铜钱本就属阳,是克制阴气的利器,这枚铜钱尤甚。若是我没猜错,它本是李清溟随身之物。祖奶奶曾说过这个大天才很会占卜,占卜多用铜钱,所以这铜钱没准还是李清溟惯用的法器。
将铜钱端正摆放在地符之上,‘大宋通宝’四个字大致朝着褚知白的方向。念咒,边将右手食指点在铜钱中央的方孔之上,指尖传来炙热感,略做忍耐,左手结印缓缓推出,热感更甚,睁眼看,热气蒸腾起来,周遭浓烟烟色正由黑变白,继而变得透明而稀薄。
谢天谢地谢李清溟,房内的景物终于能看见了。没高兴几秒我皱起了眉头,眼前情势太不容乐观。
邹爱玉还是半挂空中,四肢无力垂着,褚知白颈脖伸出老长,将自己的妖脸鼻尖对鼻尖的紧紧贴在邹爱玉的脸上,它正在吃邹爱玉的魂。一旁的小温早已说不出话来,只是死死盯着褚知白的后脑,脸颊上滑下两行血泪。
连忙变指为掌,将铜钱紧紧抵在符上,房内持续升温,热得小温和邹爱玉的身形都已变形,褚知白也吃不消了,它放开邹爱玉回头几乎是恶狠狠的盯着我。
缩回手掌双手合十,将铜钱压在手心,反复的念着咒语,一遍又一遍。那炙热似要把我的手掌烤熟。我身为李家人此时滋味都如此难受,就更别说褚知白这个作怪的老妖了。它摇摇晃晃的,想来攻击我,却好似提不起力气。
趁此机会,我横着身体以螃蟹之姿踏着太和步缓缓朝墨镜盒走去,还好路途并不遥远。几步后来到大门口——双手不得空,只好出脚——举脚上挑,墨镜盒在空中翻了个滚落在我脚边。
褚知白极力来阻止我,它撤了绑住小温的那只手,转朝我伸来。只是被铜钱克制,它越是靠的近,动作越是缓慢,但它并不退宿,咬牙切齿的,看来不抢到墨镜盒它不会罢休。
墨镜盒躺在我的脚边,我心里愁得不行,手上在施法,靠脚丫子是没法把墨镜盒打开的,褚知白的实体藏在里面,不取出来我没法彻底消灭它。正没计较时,转眼却看见刚得了自由的小温做了一个动作,一个极其闹心的给我添乱的动作——他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把刀,正哆哆嗦嗦的拿着那把刀在切自己的脖子……
登时,我七窍差点生烟。
那时我第一个念头就是,等会儿我得空了一定要大嘴巴子狠狠抽这无事就爱生非的小温一下!一下不够要十下!
第二个念头是,要抽他就得先救他!
第三个念头是,怎么救?
此时褚知白已经离我不太远了,它嘴里鼓鼓囊囊,应该还含着邹爱玉的魂,我边想着等下得先逼它吐出来边想到了脱困办法。
脚随心动,足尖使力,我将墨镜盒踢出。盒子划着流线直奔小温的头部,啪一下打在他面门上,猝不及防,小温仰面朝天的倒在地上。跟着他一骨溜爬起,朝着我悲愤起来,“你干嘛救我,我死了,她就不用死!”
是啊,我不合时宜的腹诽,然后下辈子你们继续这么相爱相杀!
只是现在不是教训这个木鱼脑袋的时候,我用严厉的语气喝令小温把墨镜盒捡起来打开然后把里头的那块擦镜布丢给我。小温似没听见,状如疯魔般继续拿刀抹脖子,割了一下,可能力气不够,也可能是刀子不够锋利,只破了点点皮。
小温的顽固让我震惊无比,还没来得及从震惊中恢复,却见褚知白掉头朝小温扑了过去。它本就离小温近,一伸手就缠住了小温第三次举刀自毁的手。
我了然,褚知白也不愿意小温自杀,小温死了这笔生意它又完成不了,下次再有这样的机会不知又要等几百年,它不想继续等了。
这对我倒是个好机会,趁着他俩正纠缠不休,我疾步上前捡起墨镜盒,打开,取出那块布,所有动作行云流水简直潇洒的一塌糊涂。于是等褚知白夺了小温手里的刀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我铜钱在手镜布在手,现在缺的只是一道简单的咒语。
我得意的笑了。
不等褚知白有进一步的动作,我将镜布摊在地上,咒语念出时将铜钱放在上方慢慢移动,只听嗤嗤声响不绝,继而白烟阵阵从镜布冒出,全钻入铜钱方孔,一丝没落下。随之,褚知白表情定格在惊怒交加上,如之前的黑色烟体一般,它渐渐变白…透明…终于消失不见,唯留下一缕蓝色细幽幽的光。
我吁了口气,上前将蓝光扣在手心,然后来到瘫软在地的邹爱玉身边,将她被褚知白啜吸出来的魂体从百会灌入她体内。
之后我才有空查探小温。他身体并无大碍,看来褚知白是个很规矩的生意人。小温再愚笨此时也应该知道危机解除,于是脸上露出惊喜且后怕的表情,看着我的双目也盛满了感激。此时我也失去大嘴巴扇他的兴致,我有更重要的事情。
“现在可以和我说说了么,”我问,边朝他伸开手,“这枚铜钱的来历?”
天边露出了鱼肚白,我已经把邹爱玉搬到卧室里头躺着。她果然被灼伤了,但是还好,只是浑身皮肤发红而已,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少洗澡多睡觉多喝水慢慢就能恢复,要是她不差钱也可以喝我的符水,一天一道,一道一百,喝个十天半月就好。这个生意有没有得做得等她从昏迷中苏醒,估计至少要一整天。
小温自然也被灼伤了,只是他不是我的主顾,我不用太在意他死活。
浑身红得跟煮熟的虾子似的小温缩坐在沙发里,正在组织语言向我讲述铜钱的故事。
其实和我之前猜测的差不多,铜钱果然是李清溟之物——小温当然不知道她的姓名的,他只是描绘道,一个清丽得让人不忍逼视的年轻女子找到了他,那时,小温刚自杀没多久……
我哼了一声,皮相而已,至于这么一惊一乍么?果然世人皆俗人,俗人皆好色。鄙视!小温被我态度所惊,停下了描述看着我。我清咳一声,继续吧……
小温于是就继续了。
小温说,当时是他的头七之日,他回到了旧日莫宅外,低矮的茅门,枯瘦的竹篱笆,还有篱笆下簇生的野花,一切的一切,都那么的熟悉,缺的只是那个每次在他离家时都会扶门相送、返家时笑面相迎的妻子。
大概放下了所有的欲望,辞别了人世后的小温,哦不,当时应该是邱生,认真而透彻的回忆着自己的一生,最后他悲哀而后悔的得到结论,欲望遮住了双眼,他放弃的是他最珍贵的。
认清了内心的邱生那一刻的悲伤如此巨大,大到他连鬼也不想做了,恨不得再自杀一次,好彻底死透死个干净。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由于是枉死,没有鬼差引路,邱生不知道该去哪儿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悲伤和后悔也不遗余力的多重的折磨着他,正煎熬时,李清溟出现了。
“一个女子路过家宅门口,”小温说,“那是破晓时分,我望着晨曦,听着鸡鸣,忍不住掩面痛哭。却不料哭声惊动了那个过路的女子,她停下,回头望着我。我很惊讶,这个女子竟然能见到我。我一开始以为只是错觉,她不过是偶尔回头,不料她开口问我,那书生,为什么哭?”
见李清溟竟然能看见自己,还能跟自己说话,邱生高兴坏了,遂谈性大发。也亏李清溟有耐心,静静听完了邱生的近乎忏悔似的讲述,最后问他,假如一切重来,他是否愿意好好对待莫家小姐。邱生自然是拼命点头的。李清溟于是说,她能帮他。
经历过褚知白的邱生对这类神鬼之力非常确信,于是也相信李清溟所言,相信她说能帮他就真的能帮,问题是,她为什么要帮他?
他也这样问了。李清溟却没回答,只说,她能力有限,她能做的并非完美,假如邱生能接受后果,则必有和莫家小姐相聚一日。
丝毫不做考虑,邱生恳求李清溟帮他,并言称不管有什么后果他都欣然接受,只要他能有机会赎罪。李清溟满意于邱生的态度,却也指出邱生要做的不止是赎罪,而是救命,因为他之前签下的合约不是生死约而是轮回约,也就是说,一旦邱生和莫家小姐重新投胎做人了,合约依旧有效。
这可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邱生之前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此时听李清溟这么一说,立刻趴伏在地,乞求李清溟救救莫家小姐,救救她以后的转世。李清溟表示她没有改变合约的本事,但她能教邱生如何逃过褚知白的追踪,躲过一世算一世。
于是邱生按照李清溟的吩咐给家仆托了个梦,等莫家小姐自杀殉城的时候,家仆按照吩咐寻来莫家小姐的尸体,然后掘开邱生的坟墓将两人合葬。合葬时李清溟到了场,她用一枚铜钱在莫家小姐的嘴唇上方划了道印子,然后将铜钱放在邱生的膝盖上。
转世后,邱生保留了前世的记忆,却失去了行走的能力,莫家小姐则保留了前世的容貌,却成了兔唇,这些,就是李清溟所说的‘后果’。对于邱生来说,能记得莫家小姐、能找到她、能保护她,就够了,所以他并没有什么意见,一重生后就进行着艰难的寻妻之旅。寻到了后,他也不敢前去相认,就暗中照料,一世又一世,直至今日。
最后小温说了一句颇让我惊讶的话,他说,“那个女子说,‘既然人家和你签订的是轮回约,那么我就帮你结一个轮回印吧!轮回无常,个中苦楚你必须明白!’这么多世轮回下来,这苦楚世世积累,果然难受……”
他后面还絮絮叨叨了些什么我已经听不进去了,我脑海里反复的就是这三个字,‘轮回印’,越想越觉得自己好似掉进了一个巨大漩涡,各种形色人等各种莫可名状的目的组成了洪流,将我冲刷挤压再摔打,让我不得呼吸,强大而不可抗拒的窒息感瞬时将我整个儿包围,一层又一层……
那一刻,我只想捉住李清溟或凤卿或莲华君问个究竟,此轮回印和彼轮回印到底有什么关联?不会就只是名字相同这么简单吧?!
可惜这三人我谁都对付不了,这真是一个让人无奈且惆怅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