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笔绘阴阳》

  转身开始爬台阶。
  台阶一共十九级,这是我在爬之前数的。我先出右脚,跨上第一级踏步,这样到顶端的时候落脚的还会是右脚,如果有危险,我也好闪避的快些。步步谨慎好过枉送小命。
  大概还差七八级台阶的时候,我已经能看到祭台顶端是什么模样了。它空空的,唯留一口石棺。当时我的心跳奇快,非常想猛跑过去瞅瞅石棺里是不是真的躺着霞,但是另一方面我心里又忍不住的警惕,这会不会是在诱敌深入,我绝对不能大意。
  一步一挪,慢慢登顶,先往四周一望,没有什么异样,遂将注意力放在石棺上。它就在祭台中央,棺体奇高,至少一米五,反正我站在地面上是看不见棺材里头的。棺材四壁光溜溜的,连一丝一毫的图腾花纹都没有,实在朴素得不像话。
  靠近几步,我轻声呼喊霞的名字,但是无人回应。风呼呼的刮过身边,我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之前黑子的确是嗅到了霞的味道,但是它可没说明霞到底是生还是死。霞要是活着,为什么会被放在棺材里?她不是虺龙族的人,她没有那种神奇的手镯,她要是死了,就是真死了,这个祈求复生的仪式对她来说毫无用处。
  想到这里,我简直心急如焚。
  再走了两三步,我已经可以摸到棺材的外沿。当下不敢迟疑,一伸手搭在棺材顶缘,足尖点地刚想要借力跳起来看个究竟,忽觉劲风袭耳,我立时侧身闪避,一把石斧几乎是掠过我的鼻尖砍砸在我的脚边。那石斧相当结实锋利,随着激溅的火花和碎屑,直接把祭台地面砸了一道深深的印子。
  来不及把偷袭者看个分明,我右脚急出,狠狠踹向那执斧的手。石斧沉重,来人收手不及让我踢了个正着。这一下我真的用了猛力,要是平常人,手腕一定会骨折,但这个人实在太过强壮粗实,我这拼尽全力的一脚甚至都没能让他放弃武器。他忍了这一下,飞快把石斧拾了起来,斜斜朝我右小腿飞削而来。
  我力不用老,右脚后退一步继续用力顿在地上,边躲开石斧边侧身空翻,左脚借力蹬出朝来人面上踢过去,目标直指对方鼻梁。这个时候我已经看清楚了,袭击我的人就是刚才出现的那四个抬棺人之一。对付比你身强力壮的家伙,用腿比用拳头管用,而鼻子可以说是人脸上最脆弱的器官,甭管他们是人是怪,这里都是需要重点防护的。抬棺人果然忙不迭收了力气仰头躲避,我则借机连续后退三步,这个时候他的攻势才算完全被我化解。
  我气鼓鼓的瞪着他,他恶狠狠的看着我,一时都没有说话。我判断抬棺人袭击我的原因是我冒犯了他们的圣地,就是这个祭台,黑子也是冲上了祭台后才被他们抓住撕碎的。可是不确认霞的下落我不会离开,这一架避免不了。我是想叫板的,但转念一想,看他打扮跟原始人似的,我说普通话他们听得懂么?继而再想,一个在这里,还有其他三个呢?
  我的警惕心提得真是极为及时,念头未落边听见脑后又袭来劲风——要说还是得感谢原始人使用的原始武器,稍微挥舞一下那动静就大得惊人,想忽略都不行——听风辨音,朝左侧伏地一滚,于是又是一把石斧剁在离我很近的地上。
  我暗骂了一句‘特么的’,然后忍不住喊话,“你们是什么人?!群殴我一个你们还有脸皮么?”
  对方沉默不语毫无沟通的意思。这是可以想见的,看他们手撕黑子那个狠辣和快速就知道这四个似人非人的家伙不会跟我讲道理。
  面前两人又举起了斧头,斧刃朝着我。阳光射了过来,不知是否为我错觉,我似乎看到那斧刃寒光闪闪,不输任何上好的金属利器。我有些焦急,手无兵器,我孤掌难鸣,敌人还有两个没有露面,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有什么样致命的后招。我不怕死,但不想被分尸。内脏肚肠洒满地,这场景太美我不忍细想。
  两柄斧头朝我砍下,一左一右,将我闪避路线封了个严实,我只有后退。一退,发现正中他们的计策,第三股劲风直直朝我后腰袭来。好在这么多年的功没有白练,凌空后翻一个跟头,躲过了这第三把石斧。
  四个人出现了三个,还有一个会以怎样的方式给我怎样的致命一击?我心里实在有些忐忑。

  在这样的步步紧逼下,我被迫离开石棺至少五米距离,先机尽失。三个壮汉,三把巨斧,对我虎视眈眈恶意满满,我迫切的想知道,他们的弱点在哪儿?
  踏方位,外狮子印结在手,低声念着咒语,朝离我最近的那个抬棺人攻去,虽然他满脸横肉堆叠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欣喜的发现他把石斧举起,做了一个遮挡的动作。
  破魔印奏效!
  这下我再不客气,换身法,继续施印,印攻到实处,对方后退了一步。只是缺了其他辅助,破魔印的攻击效力很有限。想不到找人找出几个怪物来,没做好充分准备这也不能怪我疏忽,只是可惜没有带符。
  继而我想,我本不打算和他们拼命,我的目标是查探石棺,只要把这几个抬棺人逼退,找到机会看一眼棺内就可以了。要是霞果真活着在里面,弄醒了她一起逃命,要是死了或者不在,我便能快速的全身而退。有破魔印护身,我自保是没有问题的。
  战略一旦制定,我立刻斗志大振。

  口诀念不停,身法换不停,破魔印攻个不停,不一阵,那三个抬棺人就被我逼退不少。瞅准机会,我挪到石棺边上。事不宜迟伸手搭在棺材顶借力上跃,头刚冒出,便惊见让我担心已久的第四把石斧终于横空出现在我头顶上空。
  想不到第四个抬棺人以逸待劳躲在石棺中,就等着我。那石斧猛烈劈下,正对准我的头顶心,而我去势太急,根本收不住,看着就是我拿头去撞那把石斧一般,情势万分危急。我实在是没料到这里居然还有埋伏,不由暗叫一声小命休矣。
  好在我反应快速,空着的手立刻上扬一把抓在斧柄之上,另一只手则脱离石棺转攀上了执斧头的手臂,身体横转,双腿牢牢夹住了第四个抬棺人的头颈之处,就这样硬生生扭转了自杀性质的上升势头。这一切发生的奇快,快到所有的肢体动作都是我下意识行为,直到我如葫芦般挂在那人身上时,我才意识到堪堪躲过一劫。
  但危机还没过去,抬棺人被我这么一挂,重心不稳立刻支撑不住,直接从棺材上掉了下来。我被垫在他身体底下,这下要是摔实了我估计会被压得内出血。这个认知几乎是在瞬间得到认证,我果然被结实得压在地上,一时气血上涌喉头发甜连带眼冒金星。
  我想把这个如山一般的壮汉推开,奈何姿势不对双手一点儿劲都使不上,而且我越推他越沉,好像他故意在用力一样。其人心思也是歹毒,砍不死我压死我。虽然身不能动,但眼珠子可以,滴溜溜转了一圈,我看见另外那三人已经分别拎着斧子朝我走来。步伐不快,但充满威胁。
  有些着急了,我再推,四肢一起用力,吃奶的力气用尽,终于把那死沉死沉的抬棺人给掀翻在地。跟着我一骨碌爬起,迅速踏步施印。我得先把那三人逼退,剩下这第四个由于是从石棺上摔下来的,斧子早已脱手,所以他的威胁力要稍微小一些。
  但我低估了这第四个家伙,就在我将将把三个破魔印送出后,他又扑了上来,双手一伸,居然紧紧搂住了我的脖子。随着这强有力的扑势,我一个踉跄仰面摔倒。还好我已有准备,边倒边以双手结印,刚一落地便立刻将手印按在他的印堂之上。只见他双目圆睁血口大张,似是忍受着极大痛苦,但,意料之中那痛苦的嘶鸣我却没有听到。此时我方发觉,和这四个人缠斗了这么久,他们始终不发一言,让我好似置身于一出哑剧之中。
  尽管中了我一击,但缠在我身上这个家伙丝毫没有退意。我正在想脱身之法,突觉右边肩上一痛,原来抬棺人将肥头大耳靠了过来,狠狠咬了我一口。痛得我,眼泪差点飚出。他死咬着不放,我被疼痛刺激得兽性大发,不假思索转过脸来,大张嘴巴一口回敬在那家伙的脸上。
  不得不承认,这一架是我从业多年以来打得最为艰难的一次,这一天也是我从业多年以来最为狼狈的一天,简直……不堪回首到天荒地老到天涯海角……
  当时我嘴里塞了满嘴肉,非常有韧性有咬头,还有些特殊的味道,我自己也想不到这个家伙的脸上居然有这么多肉,或者是我下嘴太狠咬得太深,总之我紧紧的咬着他的脸颊,用力的磨着牙,我想让那人吃痛后能松了他的嘴,因为我的肩膀实在是钻心的疼。但是无论我怎么用力,甚至感觉到牙齿切进了对方的肉里,他始终没有松,终于我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的将那块肉活活咬下,头一甩,顺带撕下了一大块脸皮。
  有腥臭的液体喷溅在我脸上,那味道无法形容,让我立时干呕起来。但这一嘴是值得的,抬棺人终于松了咬着我肩膀的嘴巴,伴随着无声的哀嚎捧着自己的脸在地上翻滚起来。
  我翻身站起,噗的一下吐出口里的肉。低头查看肩上伤势,一个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鲜血淋漓而下,整个右手已经抬不起来。抬不起手就结不了印,现在的我几乎一点胜算都没有。对方的人已经靠近,斧头已经举起,我不甘心的看着近在咫尺的石棺,难道就这样败退?霞怎么办?
  想着,我后退一小步。眼神瞄到地上的新鲜血迹,我忽然有了应对办法。
  屈膝跪倒,以没有受伤的左手手指为笔,血液为墨,我在地上画驱魔符和咒。左手用的不顺,所以画符的速度有些慢。此时也顾不上笔画是否整齐结构是否完美,赶紧画完要紧。
  我画的这个,是李家血符驱魔阵。顾名思义,这个阵法的驱动需要用李家人的血,血量越多效力越大。
  这招我很少用,因为它有一个后遗症。

  祖奶奶刚教我这招的时候,非常严肃的叮嘱我一定要多多练习,说这是保命法门不可有丝毫懈怠。但往往越是厉害的法术越是需要高昂的代价,这招也不例外——使用血符驱魔阵极伤元气。每次我练习的时候都是用针尖戳破指尖,挤出一点点血来在符纸上画,那符箓是能画多小就多小,即便是这样小心,在每次的练习过后我都要在床上躺上几个小时,然后接下来的至少三天内饭量大增。
  现在反正肩膀也流了这么多血,不用也是浪费,加上那几个抬棺人太过凶悍,于是我的血符画得跟脸盆一样大。好在平常练习还算勤奋,现在即便是情况紧急且只有左手能够活动,我的符也画的是一丝不苟而且极是及时。当对方的斧头朝我劈下来时,我画完了最后一笔。
  摊开手掌掌心向下,口中咒语开始念出,当三把斧头几乎挨上我的头皮时,咒语念完,驱魔法力从阵眼中射出,弹开斧头后直射三人印堂要害。他们张嘴,发出无声痛苦呐喊,一个一个的跌爬在地,几秒后,额心分别出现一个拇指大小的洞,从洞中往外淌出一股墨绿色的浓汁,臭得惊天地泣鬼神。
  尽管此时我已经气喘如牛但仍然欣慰加欢喜,要不是被狠咬了这一口,我还舍不得用这么厉害的招,不管你们再怎么横行霸道,遇见了我们家的降魔心法也得乖乖当孙子!
  我想畅快大笑,但有些力不从心,双腿一软慢慢坐在地上。这一架打得好生辛苦,我很想喝点水,然后啃一只烧鸡。

  烧鸡没盼来,却有一个灰色人影朝我扑了过来,一下趴在我身上。我想躲却提不起力气,这一下又被压了个正着,五脏六腑一起移位。他的脸凑在我的跟前,一双眼张得大大的看着我。
  看清楚来人我忍不住生气,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老章,”然后问,“你怎么跑这里来了?”跟着又使力推,“想死啊,吃豆腐吃到我身上了!”
  还没把他推下去,老章五官有些扭曲起来,我惊问他怎么了,老章张口想说话,却喷出一口血来,涂了我个满脸。
  我吓得扶着老章慌忙坐起,他身子一偏,让我看到他身后赫然站着一个人,离我们不过五六步距离,左半边脸已残,阴森森瞪着我,左眼珠子似是要掉落出眼眶——这是那第四个抬棺人啊,我竟然把他忘记了!
  探头再看,老章背心里深深扎着一把石斧,血已经染红了整个背部。
  我就是再笨也该知道,老章救了我……
  刚才的血符驱魔阵只干掉了那三个抬棺人,而这第四个则躲在一边借机行事。我这是第二次被这个卑鄙无耻的家伙偷袭了,想不到老章冒死替我挡了这致命一击。
  我又喊了老章两声,他尚能应我,只是嗓子还是发不出声来,一遍一遍的和我做着口型,三个字,“救救她”。他说的一定是霞,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抬头,那凶恶的抬棺人又凑近了两步,他似有顾忌,没有靠得太近。于是我继续沾着肩膀流下的血,又画了一个符。

  待一切危机解除尘埃落定的时候,我回到老章身边,他已经气息奄奄了。我问他为什么要救我,我要是死了就算了,反正我是人,可以投胎转世从头来过,他不一样,他是妖,生命对他来说,只有一次。老章费力的摇着头,想跟我说什么,无奈我不懂他的哑语。
  当蓝色灵光从他身上伤口开始溢出的时候,我的眼泪已经忍不住了。老章看着我,露出一个笑来。这是一个永别的微笑,越想,眼泪越是如断线的珠子一般落个不停。
  灵光闪烁一阵,老章在我的眼前消失。我瞪着面前的空无,希望能将他的去向看清楚。但是,我缺乏慧眼我看不透,看不透生死……

  泪眼朦胧中,我似乎听见有人在喊我,是梁庸天的声音,我擦去眼泪重拾精神来到祭台边。看见我,他似乎是松了口气,但马上又蹙起眉头问我还好么,受伤了么,为什么满脸是血。我招招手要他上祭台来。棺材太高,我现在浑身无力爬不上去。不知道霞到底在不在里面生死情况如何。
  梁庸天上了祭台,看见地上躺着的四个抬棺人面露惊色,但他还算胆大,也懂轻重,没有立刻追问我具体情由。即便问了,我想我也没心情没力气跟他详细解释。指了指棺材,我说,“麻烦你,看看里面有什么?”
  梁庸天身高腿长,略踮起了脚就看见了棺里,转头疑惑回我,“空的,什么都没有!”
  我立时站起来,双手趴着棺材沿,然后脚尖用劲往上蹬,不亲眼看一看我怎么会死心?见我爬得吃力,梁庸天托了我一把。于是我看见棺材里头果真空空如也,双手脱力我掉了下来,心中泄气不已,为了一口空棺材,白白牺牲了黑子和老章。
  沉着脸好久没说话,我说不出什么来,心里翻来覆去的只有三个字,不值得……
  “咿?怎么没看见老章?”梁庸天忽然问,“刚才他非要上来找你,我想着他既然是你的朋友,应该知道你的需要,也许能帮到你,所以就没拦他。”
  “老章……”我不知该怎么解释,默然一阵,续道,“走了……”
  梁庸天四下看看,“走哪去了?”
  梁庸天的话真是字字剜心,我根本无法回答。昨夜刚和他讨论过天道这么玄妙的问题,今天就直面两起生离死别,和那时的我故作洒脱的夸夸其谈比起来,现在的心境是如此的晦涩难述,我极度的无语凝咽,只能朝他摆摆手,要他不要继续问下去。
  梁庸天眉头微皱着,看来他对老章的去向很在意。也是,和黑子不一样,老章是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再有城府的人也藏不住关心的。但他忍下了好奇心,朝我伸出手来,大概是看着我站得摇摇晃晃想扶我一把。
  我摇头拒绝,“走吧。”我有气无力的说。
  “去哪?”梁庸天问,“回去么?”
  “不,先回山洞,我要休息一下。”说着,我忽然觉得奇怪,梁庸天为什么建议直接回去?难道他一点都在意霞的下落么?
  我希望霞还在附近,我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失去了黑子和老章,要是还不能把霞完整救回,这一趟简直是一败涂地。

  回到山洞里,我先稍微收拾了一下,洗了脸上的血污,理了理头发,然后喝了水吃了干粮,精神依旧疲倦,我靠在洞壁闭目养神。其实现在能睡一觉是最好的,但我睡不着,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老章临死的模样,他看着我,嘴巴一张一翕明明想说什么,可是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连遗言都无法交代一句。
  我在心底里头深深的叹着气,无比悲凉。
  微微睁开眼,梁庸天坐在我对面,他好似放下了所有的疑惑,不追究老章的去向也不在意霞的下落,面色平静极了。我诧异,但现在无心探究。
  垂下目光,落在地上老章之前留下的那些画上。边回忆着老章作画的模样边忍不住心里唏嘘,刚刚还好好的一个妖,说没就彻底没了……
  我忽然发现地上画多了一幅。
  肯定是老章留下的,应该是他在我和梁庸天离开后画的,画很简单,一颗心,一个箭头,指向魏总裁模样的简易肖像。
  我头上冒出黑线,难道当时老章心情极好,居然开起了魏总裁的玩笑,他这是在表白他对魏总裁的爱意么?

  抬头想唤梁庸天一起看老章这幅画,瞄见那张戴着眼镜的脸时我忽然改变了主意。低头再端详,我发现最后这个‘魏总裁’的脸上少了那些表示皱纹的短线。
  是老章忘记画了,还是他另有所指?
  若是后者,他指的是谁?
  还能是谁……
  我忍不住又抬眼瞄了梁庸天一眼。这次惊动了他,梁庸天回视着我,问我怎么了,说着,眼神便朝我附近瞟了瞟。
  我站起来,假借活动四肢慢慢踱起步子来,顺手把背包撂在脚边,遮住了那幅画,“没什么,”我道,“我刚想起一个问题……”说着,我抬起头来,看着洞顶壁画做若有所思状。
  “想起什么?”梁庸天继续追问。
  “我想,”我回道,“那口棺材到底是干嘛用的……”
  梁庸天笑了笑,“棺材嘛,自然是装死人用的。”
  “可是我们都看见了,里面是空的。”
  梁庸天耸耸肩,“那我就不知道了。”脸上依旧带笑。
  我没打算能从梁庸天那儿得到什么惊天动地的答案,不过是转移注意力的随口一问而已,可他的表情很值得玩味,我总觉得他知道什么却瞒着我。此时梁庸天正走向洞口,边道,“我们再去找找,能找到大小姐固然好,找不到就赶紧出去寻求外援吧。”说到这里他转头看着我,“凡事小心着点,你不能再出事了!”
  这番关怀备至的话并没有能够让我感动,我突然明白老章要对我说的是什么了,他用那幅画向我传达了一个秘密信息:小心……梁庸天!
  眨巴眨巴眼,我对梁庸天露出微笑来,“谢谢关心。”

  探查毫无意外的毫无收获,梁庸天坚持要离开,于是我没有再坚持留下。
  回去的路上我非常沉默,没找到霞,失去了黑子和老章,我不用在梁庸天面前掩饰我的情绪。一路我都非常小心的用余光观察着梁庸天,他到底掩藏了什么样的秘密,为什么老章要我小心他?
  这是老章的临终遗言,我不得不重视。
  梁庸天表现得一切正常,待车驶出信号盲区后,他便开始着手安排寻人事宜,联络各种听起来专业得高大上的搜寻队伍,他甚至联络了警察,查询魏总裁失踪案的进展,十足十尽忠尽职中国好秘书一个,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无懈可击。

  踏着风尘回到H市,回到家不及梳洗我先来到后院,那里种着老章的本尊。
  小小的树,树叶掉了一地,树干泛着黄。老章真的没了……
  忽然回想起老章头次登门的模样,将本尊化成了一把伞,无雨无阳的日子里举在头顶,故弄玄虚的遮了脸,我问他是谁,他抬眉笑得十分真心,还嗔怪我怎么不认识他了。他头一次化成人,我怎么会认得?
  后来相处的日子里,仗着我是天师他是妖,我对老章从来没有好脸色,生活上也极尽刻薄,吃不让他吃饱,穿不让他穿暖,啥重活累活脏活都指使着他做,他尽管满肚怨言却总是都能一丝不苟的完成。
  老章成人后唯一的心愿就是和霞在一起,看着她,守着她,仅此而已,但我却对他处处提防时时敲打,一而再再而三的破灭他那颗可怜花痴的梦。
  这一番回忆,心情真是黯然的难以描述啊……

  我几乎昏睡了三天三夜,醒来后只觉饥肠辘辘,张口习惯性喊老章给我煮点粥,却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孤单单在空落的房间里回荡。
  有人来,有人走,必须要习惯。
  来到外屋,刻意忽略了角落的那张床的存在。
  点火煮粥,水滚后,米香与热气一起泛上来,闻着很惬意。我呆呆看着米粒在锅里不停的翻滚,一时找不到事情做。
  转身来到后院,继续看老章。与三天前相比,它周身的绿色已经退化得干净。不忍心看着它就这样烂在土里,我将老章拔起来,清洗干净后,用布擦干。樟树有股特有的气味,初闻会觉得有些刺鼻,但闻久了便会喜欢上这个味道,于是我将它放进我的百宝箱里。
  合上箱盖时,我默默说了个,再见。
  喝完滚烫的粥,我胃口大开,索性前往包子铺里,叫了四菜一汤,外加两碟包子。这一顿我把那三天亏得都补了回来。
  期间丁阿婆来问过我有没有看到过她的狗,那只黑色的很神气听话的狗,我摇头说没看见。丁阿婆非常惋惜的说,狗又丢了,估计跑去找原来的主人了。我笑笑,说,很有可能。过了一会儿又补充,问丁阿婆相信不相信这世上有神仙。丁阿婆面露诧异。我继续道,那只狗很有可能是天狗下凡,所以才那么聪明伶俐,现在应该是回天庭述职去了。丁阿婆笑得嘎嘎的,说我年纪不大,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神神怪怪?我冲她眨眨眼,一切都有可能。
  吃完饭,歇了会饭气,我借用丁阿婆家的电话给何玮拨了过去。一听我的声音,何玮很高兴的样子。我问大宝还好么,还有我回来就没看见我的那只宠物鸡,是不是也被何玮一并接走了。何玮否认了。
  小宝不见了,我回来后就没见着它。但是当时我又累又倦,心里惦记的都是老章,所以没顾得上找它。想想,其实我用不着替它担心,根据老章的说法小宝活得年岁比他都长,十足十老鸡贼一只。只是小宝留在我这里是出于凤卿的安排,现在既然它这么不声不响的就走了,是否在暗示着凤卿从此后就会从我的生命中消失?
  不得不又面临一场离别,我不伤感是假的。心中还有些怨恨,这些人啊妖啊,既然要走,何必前来?
  没等我伤感完,何玮告诉我一个消息,关于孟天的案子。他说,孟天被警方找到了,他逃到了H市下面的一个县城里,本来打算从那儿坐长途汽车逃出省,但是被警方截获。在汽车站孟天持械拘捕,被当场打伤,送到医院没多久就重伤不治而亡。
  半晌后我问,“手镯呢,当时他戴着么?”得到何玮肯定的回复后我再问,“手镯现在在哪?”
  何玮回说,手镯现在是被警方收着的,但是一旦有人前来认领孟天的尸体,它就会被当做遗物返还孟天的家属。
  我不由好奇,“孟天有家属么?”
  何玮咳嗽一声,语调有些奇怪的回,“呃,有的,明天就会来认领尸体和遗物。”
  后来我才想明白,何玮说的所谓孟天的家属十有八九是他们何家的人,何家人爱搜集宝贝,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安排个人假装是孟天的亲戚什么的, 对何家来说实在是小事一桩。
  现在我更关心的是,孟天还会不会复活?他会怎么复活?
  关于这两个问题何玮也不知道答案,他说虺龙臂环的功效虽然他们何家知道,但怎么使用却毫无头绪。听到这里我笑了起来,说,“不知道最好,知道了也是祸害!”话是说得不客气,但何玮显然赞同我的观点,他并没有强词狡辩。
  至于孟天和赵康的恩怨何玮也和我略加说明,这两人的确是生意伙伴,但是却远不是之前赵康向我描述得那么亲密无间,他们有罅隙已久,但苦于生意牵绊一直不便分道扬镳。后来生意状况一日不如一日,赵康就起了坏心思,他趁孟天进货的那一次买通了开车的司机,想制造一起车毁人亡的事故,而且他事先就给那批货物购买了高昂的保险。司机本来是打算趁押货的孟天打瞌睡的时候把车弄下山崖的,但估计孟天临时醒了过来发现了司机的意图,于是两人一番缠斗,结果一起随着车滚下了悬崖。
  借由手镯复活后的孟天发现事故的蹊跷,遂瞒住所有人暗中查访,最终查到了赵康头上。他杀了赵康替自己报仇,然后潜逃,结果被警方击毙。
  回想着和我接洽生意时赵康的种种表现,我觉得这就是事情的真相了。赵康是恶有恶报我一点儿也不替他唏嘘,但让我更为疑惑不解的是,魏总裁的失踪,霞的失踪,还有这个虺龙臂环,这些看着风牛马不相及的事情和人物究竟又是怎么搅合在一起的?是谁把他们搅合在一起的?他有什么目的?
  电话中我拜托何玮再帮我照顾大宝一段时间,我说我还有个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放下电话,我回到了家,收拾好一个小包袱。
  焚香,祭祖,尽管不知道我的祖宗们可还安好能否收到我的讯息给予我最大的保佑。把香插入香炉的时候我听见有人敲门。
  开门看见梁庸天。
  大方将他让进屋子,梁庸天微有歉意对我说,这几天忙着安排寻找魏总裁和霞所以没顾得上来看我,不知道我过得好不好身体恢复了没有?
  我说我还好,多谢他惦记。
  梁庸天看着我手中的包袱便有些奇怪的样子,问我是不是要出远门。
  我笑笑,说,说远也不远,就在隔壁。
  梁庸天露出迷惑神态,反问一句,就在隔壁?
  对,就在隔壁,我点头回,确切的说,是隔壁的隔壁。
  听到这里,梁庸天的笑容终于渐渐收了。我很满意他的表情,明明心怀鬼胎却一直要装着和蔼可亲的样子他累不累?
  他取下眼镜,朝镜片上呵了口气,“你终于决定了?”他慢慢的问,“决定进去了?”
  我苦笑,“我还有选择么?”之前在毫不知情状态下拒绝了梁庸天那么多次的盛情邀请,回头想想自己真是愚钝得厉害啊。
  “那,”他略顿,“祝你旗开得胜!”
  我静默两秒,抬眼直视梁庸天,“我有两个问题。”
  “请说。”
  “你是谁?”我问,“霞在哪?”
  “这两个问题我现在都不能回答你,”梁庸天叹气笑,“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你一定能在那找到你要的答案。而且,你找到的,会远比你设想得要多的多。”
  “你这就跟没回答一样,所以我要换个问题,”我打蛇随棍上,“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生怕梁庸天又拿原话推脱,不过这次没有,他很认真的看着我,看了好一阵后很认真的回答道,“我的目的早在那个山洞里就说得很清楚了,我想要的不过是第二次机会!”
  老实说,他这个回答我没有听懂。
  但是我确信的是,所有的‘不懂’在进入到梁庸天租住的院子里时,都会迎刃而解,只要我能有本事过关斩将,破了李清溟的连环困阴局。
  尽管不知道梁庸天和李清溟是什么关系,但他这一路的安排处处精心布局,其实就是想让我再进困阴局,所以我相信他之前的回答,要想知道他是谁,要想知道霞的下落,进了困阴局就能见分晓。不说别人,单对我们李家来说,作为李家唯一后人,我没有道理放任困阴局不理。它太伤天理,破它,势在必行。
  本故事完。
  敬请期待下个故事也就是最后一个故事——《连环局》
  谢谢!!

  PS,婆子的亲爱的病了,要休假一个星期,所以下周估计没时间更新了,请大家多给点时间,鞠躬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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