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脚步虽然踉跄,但速度真是不慢,跌跌撞撞的啥也不管啥也不顾埋头朝前跑,跟得我有些吃力。好在他经过的地方都引起了一阵骚乱,让我不至于跟丢。渐渐的,周围人越来越少,越来越安静,我跟到了一处相当破旧冷僻的小巷子里。
这个时候男子在哪我已经看不到了,只能猜测他躲进了什么地方。于是我从巷头开始,往巷尾慢慢搜了过去。走到靠近居中位置时,边上一座废弃的旧房中传来非常粗重的喘息声,还夹杂着痛苦的‘嗷呜’呻吟。我立刻推门,门从里头拴住了,此时也没了顾忌,直接起脚一踹,已经有点腐朽的大门立刻变作两半飞到半空又砸在地上,其中一扇差点砸到那个躲在墙角的家伙。受了惊吓,他费力朝旁爬了两步。
站在门口,我皱着眉盯着那男子。男子此时俨然已经行动不便了,站也站不起来,只能勉强把个头抬起来看我。他两只眼只剩了灰色的眼白,瞳孔缩成一个小点,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到。
上前一步,我放缓声音道,“你生病了,我或许能治,你不要怕!告诉我,你叫什么,‘病’从哪儿染的?”
这儿有几件破旧家具,窗户也是破的,漏进了些许阳光,一丝一缕,在地上描摹出窗棂的模样。男子就躲在阴暗的角落,似是非常惧怕太阳一般。此时他的头又垂了下去,佝偻着,看不见什么表情也不知道他现在状况恶化成什么样了。我有些着急,再靠近一步。男子害怕似得往后缩了缩,然而并没什么用,他已经在墙角了。
我摸到肩上布包,探手入内掏出符纸来。
这个动作大大惊动了那男子,他突然朝我大吼一声,继而往前扑来,似是想来攻击我。我哪能让他抓到,侧退一步,手指夹着符纸扬在头顶。见扑我不中,男子猛然把头一抬胸前一挺,那颗头几乎朝后弯折成九十度。我刚担心他的脖子会不会就此断掉,却见男子咽喉处的肌肤裂开了一道缝。
细细的缝,呈红色,那是有血从缝中渗透出来,出血量并不多,但淅淅沥沥得流个不停。随着缝隙的增大,血渐渐止了,换做黑色的妖气成团成团的从中逸出。看模样这妖气是想逃,要是真让它逃走了出去继续作怪就糟糕了。手随心动,符纸飞出,直截妖气逃窜方向。
忽听一声尖叫在我身后响起,简直惊天地泣鬼神,我急忙回头,却见不知何时胡净颜也跟了过来,正满脸煞白浑身哆嗦的指着地上那具血染的断头男尸,“死、死人啦…你、你、你……那、那、又是什么鬼、东西……”她的手指从男尸移到我身上跟着指向半空那团正在簇拥挣扎的妖气上,最后成功晕了过去。
我抢步上前,在她后脑勺着地前一把揽住,跟着便觉阴风袭脑。本能转头,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同时鼻尖嗅到一股奇怪的、带着钻心般的冷的味道。我知道不好,一定是妖气见退路被截,干脆直接来攻击我了。忙屏住呼吸,另外抽了张符出来贴在胡净颜的脑门上。我希望我动作够快,不至于让妖气得逞伤了虽然莽撞冒失但却实属无辜的胡净颜。
被符纸所阻,妖气腾然一下往上便窜,在天花处继续滚涌,如夏日雷阵雨前的乌云一般。如此好机会怎能放过,我放下胡净颜继续掏背包,边念咒边将符纸如雨般挥出,封住妖气四路八方。之后的事就简单了,念一段清魔咒即可。
忙完这一切我走到胡净颜身边查探了一下,她面色虽白但呼吸平稳,应当只是受了惊吓的缘故。撇下胡净颜我转头看那具男尸,希望从他身上所带之物发现诸如他这妖气是从哪里沾惹到的等等之类的线索,但猛眼一瞧真让我耸然一惊。
就这么短短一小刻功夫男子的尸身内部已经化为乌有,整个人只剩了一张皮摊在地上,还有恶臭阵阵扑鼻。我捂着鼻子表达了一下同情,死状这么惨不说死了后连具整尸也保不住的确可怜,现在摊在地上看着也确实有些膈应人。心中纠结了一番后我还是决定查探查探。上前将人皮拎起一抖,衣服裤子便滑落在地。对着阳光我将人皮从头顶一路查到脚底,除了掌心和脚心各有一个奇怪的印子之外再无其他伤痕。
那印子呈肉红之色,外圆内方,而且边缘已经不太清晰。反复看了几遍看不出什么端倪,于是丢了人皮去翻衣服口袋,衣兜裤兜全部翻过,除了一些杂物外没有任何有用东西。我有些犯愁的挠挠头,这事是继续追查下去呢还是就此作罢?不知道木思宁会怎样选择。俄而身后又响起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惨呼,回头看见胡净颜换了个姿势歪倒在地。看来是她刚从惊厥中醒过来,结果看见了人皮于是又惊厥了过去。短短时间连晕两次,也是够倒霉的。
胡净颜的反应提醒了我,人皮和衣服不能留,留着白白吓人不说,没准还会给木思宁和胡净颜带来麻烦,得烧掉。我想,这既是我的判断一定也是当年木思宁的决定。之后先将胡净颜移出屋外,跟着在屋内空阔地就着男子本来的衣物升起火来。
都是易燃物,在焦臭中很快化为小小一撮灰烬。我忍不住想,这个倒霉男人是谁,家里还有什么亲人……旋即强迫自己打住,这类问题不能细想,想了也是给自己找不舒服。
拍拍手站起,出门看胡净颜怎样了。她依旧昏迷着,看来这次惊吓得太厉害。
我有些不放心,掀起她的眼皮看了看。不看不要紧,一看又出麻烦。她眼白里有两道非常明显的黑气,如细细的蚯蚓,还不时扭动。看来刚才符纸贴得稍微晚了些,少量妖气侵入她体内了。刚想着我得马上做点什么替她把妖气拔除掉,便觉眼前又是一黑。
黑暗没有持续多久,一团柔和的光在眼前亮了起来,是那面水塘之镜。
视力适应了后我四下看了看,发现我已经脱出了木思宁的世界——现在的我还是在梁庸天的旧宅里头,双手依旧合着。打开手掌,轮回印不再发光,恢复做三条细线。
后面发生了什么,木思宁是否帮胡净颜将妖气消除干净了?我纵然关切但也爱莫能助,因为如此窥探前世生活的行为从来都是被动接受的。我想去还是不想去,都由不得我。不过现在的我比以前要稍好一些,虽然不知该如何再次去看个究竟,但我很肯定这和我掌心的轮回印有无发光有关。光就是开关,亮则通前世。
至于它如何才能亮,我就真的一点也不知道了。
我朝水镜走了一步,想去看看光从何来。刚靠近一步便见光影一闪,有什么东西从镜边探了出来,旋即耷在一边。定睛一看,却见那玩意儿是一只手,软绵绵的像没有骨头一样,雪白的手指头还留着长长的黑色的指甲。
我立刻摘下背着的包袱,先掏出一把桃木剑。剑是新买的,为了保险起见我在剑身上裹了几张金刚不破符,法力较之前那把自然是远远不如,现在也只能凑合凑合了。
横剑在胸,警惕着眼前那只诡异的手,不知道接下来它会做什么。应该会继续往外爬吧,我想,它既然敢这样出现在我面前,总不至于只是想让我欣赏一下,肯定还有其他目的。
可是等了一会儿没见到那只手有什么更多动静,正不耐烦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幽幽一声长叹,叹声未息一阵强大阴气突兀袭来,直刺激得我背部鸡皮疙瘩立刻起了一层。我如受了惊的猫一般跳起转身四十五度——不敢全身转过,因为此时既要提防镜中之手又要防备身后不速之客,于是只敢用余光进行观察?——余光中,一个轻飘飘阴森森的红色影子就站在前廊沿下。
我不由将注意力转移过去,只见红影子一头头发又长又黑,遮住了她整个脸庞。正好一阵风吹过,将那跟帘子似的头发吹开一些些,于是尖尖的鼻子露了出来,除此之外再也看不到其他五官。略做打量我立时将目光调回纸水镜之地,还好,那手还在老地方并没有丝毫移动,不知是否为错觉,我觉得那手也是轻飘飘的,好似随时会被风吹走。
扑啦啦一下我心里涌起各种令人无语凝咽的感概,传说有误啊……信传说死得快啊……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啊……
这院子里明明两只鬼,我这一偏听就落到个背腹受敌的下场,唉!
只是一只也好两只也罢,既来之则安之。我及时把懊恼掐死在摇篮里,重新抖擞精神。先后退到院子边缘,直至后背几乎贴上了院墙,然后静观其变。
我刚一退,那红衣女就动了,好像我占了本该属于她的位置她一直在等我让出来一般。就这么一步一步的,她用一种很僵硬的姿态走到了水镜边,伸手、弯腰,握住了那只手,再慢慢的,她起身、缩手,将那一直藏在镜里让我不得窥见真颜的手的主人拉了出来。
我傻眼了……
红衣女拉出来的,不是一个人,或者一只鬼,或者其他什么,而是一张皮。
一张女子人皮。
于是我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顿觉阴风惨啊那个惨……
红衣女将人皮托在手里,人皮软塌塌的垂着,后脑的头发像水一般泼泻,拖在了地上。把人皮从镜中扯出来似乎就是她的目的,之后红衣女便带着人皮返身朝回走。而正在此时那原本发着光的水镜呼一下灭了,我迟疑了半秒,跟在红衣女身后走了两步。
她的速度并不慢,且我不想跟太紧,所以目送着红衣女直接穿过前廊进了正房,阴风起,房门关上,我被关在了外头。犹豫了一下,我伸手欲推门。
手刚碰到门边,门却唰的一下自己开了,门里头站着个女子,扎两条麻花辫,发型却有些乱,还穿着白色中衣,好像睡觉刚起来模样。这却不是陌生人,就在不久前我还见过,她是胡净颜。只是这个胡净颜和之前在电车上那个看着非常的不同,此时的她脸色煞白双目含泪,羸弱而无助,初见时的强势荡然无存。这真让我有些惊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她变做这副模样。
胡净颜并不看我,只是用绝望的眼神盯着她面前,好似那里有什么要紧的事物,不一会儿,两行眼泪滑了下来,“你…你不信我?”随着眼泪她嘶然开口, “你觉得我…我是这么不知羞耻的女子?” 嗓音已经半哑,有些字甚至听不真切。
我的眉毛忍不住跳了一跳, 每次见胡净颜她一开口总是能包涵太多内容让我惊诧半天。显然她这是在和人对话,迫不及待的想解释什么,只是对话的那个人并没现出身形。不过从胡净颜的神态中可以看出,那个人不太可能是木思宁。
只是不是木思宁又会是谁呢?想着,我下意识的抬头四下看了看,只见前廊尽头离我不过五六米处不知何时再度静静的立着那个红色的影子。
红衣女平视前方,头发已经朝两旁拨开,五官全然露了出来,她眉清目秀面目姣好,是个我从没见过的陌生女子。此时她双手垂在身侧,手里托着的人皮已经不见踪影,不知被藏到哪儿去了。
一声凄呼将我的视线拉回到胡净颜身上,“表哥!”她一手扶着门框似乎站都站不稳,另一手朝身前伸着,像是想极力抓住什么,边叫着,“你不要走!听我解释!”声音真是尖锐刺耳啊,就这样,胡净颜一边这么呼喊,一边追出房门,旋即消失在我眼前。
我微微怔了一会,万万没想到胡净颜这是在和她的表哥纠缠,电车中就听她说放假了要去表哥家小住,怎么会在这里看见了她呢?难道说这座宅子以前是属于胡净颜的表哥的?
这是不是太巧了点……
抬头看着廊尽端的红衣女我大胆试问,“你是…陈汝真?”
其实我很犹豫,我这全是瞎猜,这段往事中牵扯到的三个女人的样子到底如何我也没有把握,毕竟我见过的只有胡净颜而已。
不过摒除掉巧合的成分细想一下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胡净颜所处的时代背景与之前我听到的那些不太靠谱的传说还是吻合的,都是民国晚期,都是外来女子进入了这个宅子,都是该名女子与宅子的男主人产生感情纠葛……
我也是依此猜测红衣女有可能是旧宅女主人陈汝真的,希望没有猜错。
红衣女不回答,似没听见般,面色冷冷的一点表情都没有。
我上前一步,尽量放缓声音,“我是天师,你有什么未了心愿可以跟我说,或许我能帮你。”停了一下,我继续劝,“当了这么多年的游魂野鬼,你也该腻味了吧,不如放下执念,我替你开路,去投胎重新做人吧……”
红衣女依旧不说话,依旧用非常冰冷的目光看着我,让我感觉很难受。你苦口婆心说一大堆,人家压根不理睬,就跟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样。
好话既然说过且不管用,接下来得来些硬的,于是我脸一板,手中木剑一扬,“我好言相劝,你要是听不进去一意孤行,那我只能作法收了你!别怪我没提醒,那个滋味可不好受!”语气相当冷峻神色相当严酷威胁意味相当浓厚。红衣女果然有了反应,她的反应就是朝边上一闪瞬间没入空屋子不见了。
她跑了,看来是个负隅顽抗的家伙啊……
不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她在这座宅子里,自然就能把她揪出来。这一点我并不担心。
红衣女不见了,胡净颜也不见了,现在院子里只剩了我一个人。我不由思索着,我看见的胡净颜到底是阴魂还是幻象?还有红衣女从水镜中拉出来的那个女子人皮又是怎么回事?
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宅子还真不寂寞。
隐隐传来一阵嘤嘤哭声,我竖起耳朵仔细听,判断出方向放轻脚步摸了过去。进了房间,绕过那堆高档的现代家具一直摸到墙边,哭声虽弱,却透墙而出。用手敲敲墙砖,我心里暗自奇怪,哭声怎么会从墙后头传出来?
定睛细看,看出蹊跷,这堵墙后期修缮过,从砌的砖的成色来看墙并非原装货。我想应该这是因为原先的宅子范围远远不止我现在看到的这三间,只不过后来世事变迁革来命往,房子越缩越小,终于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哭声到现在都没有停,似乎是想引我进去,但我又怎会穿墙术?
正没计较时,却见墙体那侧忽然有淡青色的光透了过来。这光实在不陌生,今晚第二次相见。我立刻低头,果然看见掌心里的轮回印也发出了同样的光芒。这下不用再迟疑,我迅速将双掌小心合上,轮回印霎时射出万道光芒。
这光虽不刺眼却极有张力,闪烁间我周遭的景物发生了彻头彻尾的变化。
首先,面前那堵墙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左右两根朱漆木柱,柱顶顶着各种楹栏横柱短梁等结构,屋角高高翘起;竹叶木格栅两侧为窗居中为门将内外分隔;格栅外又是一个窄窄的连廊,再往外看,跳过小小的内院,三间正屋一览无余。
我此时所在的本来是房间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个居家之厅,之前梁庸天置办的那些现代家具俨然不见踪影,几样必要的明清风格的桌椅等摆放的整整齐齐,举目四看,整体风格虽然不至于雕栏画栋那样精致,但也不失考究,看来那个叫做影周的胡净颜的表哥家境还是相当不错的。
哭声忽然大了起来,将我的注意力从环境欣赏中拉回现实,我得去看看谁在哭。
走到竹叶格栅跟前我起脚跨门槛,一脚轻松跨过来到檐廊下。哭声却开始减弱,最后悄不可闻。我辨别出那哭声正是从正屋右侧那间屋子里传出来的,正要去看个究竟却见房门忽然朝内打开,一个人站在门内,原来还是胡净颜。
此时的胡净颜比刚才看见得要齐整许多,衣服穿好了,头发梳整齐了,大概还补过妆,但由于哭过,施了白粉的脸上明显留下了两道印子,眼也有些肿胀,看着既倔强又可怜,还有些诡异。
她跨出门,一步一顿的走着,约莫是她的心情相当复杂所以走路的姿势便有些僵硬。几步后来到正屋门外,她在门口踯躅良久,终于举手敲门。轻轻的,门响三声,有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应门道,“净颜,是你么?”
就这五个字,让我眉毛越提越高,几乎飞出了额头,这声音太耳熟了!我闪身躲在廊柱后头,打点精神拭目以待,门内人会是我想的那个么?
“表……哥……”胡净颜哀婉的呼唤着,虽然只是一声称呼,但那一往情深满溢而出,真是能令听者动容。
门内表哥估计也被打动了,他终于舍得把门打开,然后跨出门外。非常玉立俊秀温文尔雅的一个人,难怪胡净颜爱得死去活来。但是我忍不住开始冷笑,我只有冷笑,因为我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之前我还啧啧称奇,在这里居然能遇见胡净颜,现在看来,这完全不是巧合,就是安排好的。
要是把这个男人的长袍马褂脱了换上西装,黑圆镜框的眼镜取了戴上无边的,影周就变成了梁庸天。
化身影周的梁庸天正在劝胡净颜,“表妹,你勿恼也勿要哭了,这件事我会替你保密,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但是你返沪后要好好做人,不可再犯这样错误。”
这段劝词听着贴心实则挖心,就是一副不管你怎么解释我特么就是不相信你啊就是要栽赃栽到海枯石烂啊你又能拿我怎么样的无赖嘴脸,于是胡净颜立刻失了控,她死死盯着心上人绝望道,“你不信我?你只信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你忘记我们从小到大的情分了么?!我是怎样的人,你怎么会不清楚?!我、我真的、是被陷害的呀!”
影周眉目间露出不耐的神色,不是很多,恰好那么一点点,足以让人抓狂的一点点,他跟着叹道,“人是会变的,表妹,你变了,我也变了。勿要再闹了,明朝你就返沪吧。”
胡净颜下嘴唇略有哆嗦,看得出来情绪非常激动,但是她没有再多纠缠。她转身,一步一顿继续以僵硬的姿态朝回走,边走边有些神经质的点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忽然觉得她这副姿态有些熟悉,和红衣女走路的模样倒有九成相似。
影周一直目送着胡净颜,脸上的神色变得不可捉摸——这人我一直觉得不容易捉摸,他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怎么摇身一变成了胡净颜的表哥了还跟她结了段孽缘?
天色唰的暗了下来,好像到了晚上,两间房都幽幽亮起了灯。又过了一阵,胡净颜再度从她的房间中走了出来,她的装束与白天无异,但双颊凹陷,双目毫无神采,看着像是一天没有吃喝过一般。梁庸天这个表哥真是绝情啊,就这样任由深陷情网不可自拔的胡净颜独自憔悴自我折磨甚至连一句安慰都懒得施舍。男人呐,狠起来是很绝的。
胡净颜用虚浮的脚步穿过后院,跨上檐廊,正要迈过竹叶格栅门槛时她看见了我,于是脚步一顿。“思宁,你还是来了……”她用一种奇特的调子说,“可是,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儿?”我问。
听见我的话胡净颜单薄的身体一震,然后停了下来,她如自言自语般犹疑喃道,“是啊,我要去哪儿?”继而又笑了笑,“我能去哪儿?”
“你你你,别这样,怪吓人的。”我伸手拉住她的手,“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以后都会好起来的。”我还想说,他不就是个男人么,还是个薄情寡义的男人,不值得伤心!更何况这个影周是个什么东西还难说,说不定连男人也算不上。
“以后……?”胡净颜歪头看着我,好似我说了什么非常高深的话她一时理解不了。
我觉得她现在已经接近崩溃边缘,我不能再刺激她,所以只是拉着她的手,轻轻把她带到身边,“回去吧,好好睡一觉,”我温言相劝,“一觉睡醒后你会发现,其实这世上没什么比自己开心更重要!”说着我挽着胡净颜的手带着她一起朝她的卧室走了过去。
刚到房门外时正房的门又开了,影周从房内走出来,于是他也看见了我。两厢对视下我察觉他看似平淡如水的表情下似乎另有暗流涌动。“你终于来了……”他的目光十分直接毫无顾忌,说出口的话更加让我觉得不受尊重,不由沉了面色。大概我脸上露出的不悦表情提醒了对方,影周很快收了其他表情只露出客套之笑续道,“这位姑娘就是木思宁小姐吧,早听我表妹提过很多次了!在下姓梁,名影周,思宁姑娘若是不嫌弃,直接唤我名字就是!”
我忍不住笑了一声,这么多年的时光以前,梁庸天原来还是姓梁。
梁影周掏出怀表看了看,“时候不早了,不知道姑娘用过晚饭没有?”
我胡乱点了点头算作回答。
“那么,”梁影周带着歉意续道,“今晚可能要委屈姑娘将就歇息在净颜的房里,明天我再吩咐内人与姑娘安排。”
我觉得梁影周这态度实在是太热情周到,和之前应付胡净颜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我心中真是十分的不解,为什么他会对木思宁这么客气?
正说着,正房里又款款迈出一个人来。
一个女人,头发挽了个发髻,插着碧玉簪子,另有珠宝首饰若干,点缀得刚刚好。待我看清楚她的脸时不由啧啧称奇。这女人面目姣好,但是——这是个令人疑惑异常的‘但是’——她和那个我以为是陈汝真的红衣女长得完全不同。
难道这个女人不是陈汝真?难道梁影周还有房小妾?正琢磨着,梁影周伸手一挽那女子的纤腰,同我介绍起来,“这是贱内陈氏。”
那陈氏跟着微笑,与我招呼道,“汝真一直深居简出,不曾见过什么世面,要是招呼不周,请两位上过洋学堂的姑娘多担待。”说完,面露羞涩的抿了抿嘴。
这时我哪还有怀疑,这女子就是宅子女主胡净颜的情敌,陈汝真也。
自她出现,胡净颜的气息就急了起来,我担心她们会起冲突,顾不得心中疑虑草草和梁氏夫妻略作告别就拉着胡净颜赶紧进了房。
从胡净颜的只言片字中似乎可以看出她和梁影周两人之间产生了某种误会,而这个误会正是拜陈汝真所赐,所以才会让她如此憎恨陈汝真以至于不惜在梁影周面前这么直接奔放的诋毁他的妻子。
不过从我这个旁观者的观察来看,不管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梁影周相信自己的老婆而不信胡净颜也是情有可原。实话说虽然只是和陈汝真略打过照面,但我有些不能接受她是胡净颜口中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陈汝真看起来就是人畜无害小白兔一副模样,和蔼可亲大方得体还善于恭维别人。
只是胡净颜的表现也太过逼真,着实不像在演戏。这让我更加困惑。
本想趁着和胡净颜独处的时候好好打探打探,但一进屋后胡净颜就合衣躺在床上,眼睛闭得紧紧的,显然不想与我交谈。我只得暂时作罢。
此时按照现代时间算不过晚上八点多,我睡是睡不着的,于是袖着手在屋里转悠。三两下转悠完,正百无聊赖时胡净颜呼地坐了起来,下了床就往外疾步走去。我喊她,她不理,我想拉住她,她使劲甩开了我的手,我只好跟在她身后,看她想去哪。
穿房过院的,胡净颜一路来到了前院。站在空空的前院里,胡净颜好像一下没了目标,只是呆呆睁着眼,目光游移毫无焦点。我一叠声的问她怎么了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她就是不回答跟没听见一样。我判断出她这是情殇困心,魔怔了,换言之就是三魂七魄中主管情的那一魄受了损,最好施点法安抚一下。这事急不得,得明天准备先把必要的东西准备齐全才行。
这时胡净颜却好似有了新目标,她三两步来到院子一侧的老井边上,围着井转起圈子来,一圈跟着一圈,绕得我的头都晕了她却好似乐此不疲。看来今晚我得这么看着她了,不知道她多久会觉得累,真让人无语凝咽。
忽然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轻而谨慎,我转头看见了梁影周。
梁影周换了灰白色身家居服,领口和袖口都滚着深蓝色的丝绣花纹,看着很闲适优雅,他就这么踱着步子,不紧不慢,迎着我的目光露出个适度的微笑。
我想问他有没有看见胡净颜这失魂落魄的惨样,看见了的话怎么还能笑的出来,转念一想,他这个不知道活了多久的怪物又怎么会把胡净颜这个普通的女孩子当表妹真心看待,只怕胡净颜立刻死在他面前他都不会眨一下眼睛。于是闭嘴,继续看着转圈不停的胡净颜。
耳听梁影周走到了我身后不远,我不理他他也不恼不急更不发问,就站在我身后两米开外处与我一起静立。只是我看着胡净颜,他大概在看着我,直觉。回头想想,那时的场景一定相当奇怪,要是有无辜群众路过,只怕会吓得立刻逃之夭夭。
这样沉默着不是个事儿,我想,我得找点话题和他聊聊,顺便摸摸他的路子。脑中精光一闪,我想到了一个极好的话题。
“你觉得,一个人值得获得第二次机会么?”我头也不回,轻声问他。
今天更得有点晚了。。。
果然不能欠账啊。。。。
么么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