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笔绘阴阳》

  想到这里,三个包子已经落肚,其实已经有撑饱的感觉,但我还是把盘子里最后那个包子拿了起来。等下要进困阴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的来,我本能觉得应该多给肚子里塞点东西。可是捏着包子却实在塞不下的我又有了一个顿悟:再美味的东西,吃多了还是会觉得腻味。所谓追求,也讲究适当,不要超过自己所能承受的范围,还是放下吧……
  喊来丁阿婆付了账,拎着包袱起身离开。

  不知何时太阳从阴云中的缝隙里露出一线光来,照在梁庸天家紧闭的大门一侧。这算是好兆头么?忽然起了点卜卦的心思,测测此次前路如何。但旋即被我按下,前路如何又如何,难道不好我就能打消这势必之行?不能啊,所以不如给自己留点希望。
  上前一步,举手敲门。先礼后兵,为人之道。
  门内无人应门,这在我的意料之中。只是大餐准备好了,主人家却回避,这个约我该怎么赴?略作思索,我选择了最直接的办法——推门。
  门果然没锁,应声而开。
  站在院门门槛外,我先往里探头一看。院子果然修整过,杂草除得一根不剩。青砖院墙围合的小小天地内并无过多修饰, 一花、一树、一桌椅,还有口老井,在庭院靠左三分之二深处。
  桌椅都是竹制,做工精致考究,一个字形容——高档货,符合梁庸天的一贯品味。桌上还摆着一壶茶,看得出来是有些年头的宜兴紫砂壶,壶是老壶,通体油亮,应该能值不少钱。壶嘴还往外冒着袅袅白色雾气,似乎里头泡着刚烧好的大红袍。偏头,看见壶身后头还藏着只杯子,同样的色彩和质地,看来和壶是一套。
  梁庸天这是想说什么嘛,预祝我旗开得胜,还是‘此去一别,再无相见之时,以茶代酒,聊表相送’?
  我整整衣领,弹弹下摆,轻咳一声,跨步入院。

  先来到桌边,刚吃了包子口渴,正好喝杯茶。我一点都不担心梁庸天会在茶里做文章,以他的本领,根本不需要使这种下三滥的招。茶果然是好茶,只不过我品不出到底是什么,反正肯定不是茉莉花。两杯茶落肚,我满意的轻叹一声,然后四处看了看。
  先落入我的视线的,是那口古井。根据传说,井里葬着冤魂——一个在民国末年冤死的女人——她有时蛰伏,有时出来作怪。那个年代,冤死的人何其多,但成为厉鬼不时作乱的可不是很多,不知道这个女人生前遭遇了什么,让她不肯放下执念。只希望她能主动出来见我一面,告诉我她有什么未了之愿。不过我能想见的是,这个女鬼的愿望只怕不是那么容易就满足的,要是我能帮她顺带帮一把也没事,要是太麻烦,我只能抱歉了,毕竟我的目的是破困阴局不是来当雷锋攒人品。
  来到井旁,探头一看,只见井口果然如我之前猜测的那般被封堵了。但由于表面长满了厚厚的一层青苔,我看不出封堵材料究竟是什么。青苔的生命力真是可贵,遍布各处,还有不少顺着井壁爬出了井沿。由此可见这口井湿气非常大,而且封堵得并不太好。
  绕过古井上了前廊,一人多宽而已,虽然收拾过了,但仍能看得出来宅子的保护不是很好,撑廊的木头柱子从底而烂,很有腐朽意味,大概梁庸天搬家搬得急,这些烂柱子烂梁连简单的加固都没有,整个儿危房一座。似是印证我的判断,没走几步,脚底就传来咔嚓一响,低头,见脚下踩着一根断了木椽,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掉下来的。
  这样的破房子,梁庸天住里面一住就是一个多月,他都不怕半夜屋顶塌了把自己小命送掉?真是人贼胆也大。
  站在正房门外,提了口气,落脚更加小心,我慢慢走了进去。

  地上满铺方砖,和院子里的一般无二,应该都是建房时候留下的东西,算来也该有八九十年了。老的家具什么的,估计都让梁庸天丢了,房里摆着的都是相当现代舒适的家具,沙发、躺椅、茶几等等,甚至还有个电视机柜,不过柜子上没有电视,却放了好几本书。
  左右墙上各有一张门,估计一个是通往厨卫,另一个通往卧室——那时宅子的布局大抵如此。我本想进去探探,但推开房门一看,里头都是空的,清扫得倒是干净,就是一点家具都没有,看来梁庸天根本没打算用这两间房。于是我忍不住琢磨,那他晚上睡觉怎么办?他内急了怎么办?睡觉或许可以在沙发上凑合,内急总不能在院子墙角吧……再说,刚才我经过的时候,也没闻到什么异味啊。很快我就想到一个可能,梁庸天压根没在这儿过夜过,租了这间房不过是个摆设而已。
  一院一房,就这么简单。
  跨出房间,我开了阴眼。阳路既阅,阴路也得探探才行。

  阴眼一开,天色顿暗,四下一片黑漆漆,只有那口古井幽幽发着淡青色的光。我朝着这黑暗中唯一的光源之地走了过去。
  随着我的脚步,淡青色的光开始有了动静,它似有生命一般先从井口满溢而出,然后顺着井沿淌到了地面之上,渐渐汇聚,聚成一个小小的光的水塘。我驻足观察,一阵后没发现异样,那光塘静静的铺在地上,像面镜子一样任凭光华流转。
  我又上前一步,却忽觉掌心炽热起来。摊掌看去,先看见两团光自我掌心升起,和古井发出的光一般无二,那光来自轮回印。瞬即梦中凤卿的耳语之声响起,“你好好看看,再好好想想,它们像什么?”
  它们像什么?
  两个三角形……
  它们……像什么……
  我好像有所顿悟——其实心中不知这顿悟从何而来——慢慢的,将两只摊开的掌心靠在一起。定定再看一眼,掌心分别是两个三角形,一个尖角朝上,一个尖角朝下。于是,又慢慢的,我将两只手掌合拢。闭上眼,用心感觉,先感觉到掌心的炽热渐渐消散,再感觉眼前浮现了一个图案,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原来,这才是轮回印该有的模样。
  双掌相合后,两个三角形在我的掌心里组成了新的图案——六芒星。

  耳边忽然传来叮咚一声脆响,跟着有个年轻女声在我左近说着,“电车来了……”
  我睁开眼,看见一辆非常老式的有轨电车朝我驶来。车摇摇晃晃的在我身前三米处呼哧吐出一口黑气,然后慢慢停了下来。一个身着淡蓝色黄点碎花旗袍的女子快速越过我,跨入电车的前门,站稳后,她一手扶着栏杆回头看了过来,“思宁”,她道,“还不上来,今日期末礼,不好迟到的!”
  我下意识两厢转头看了看,猜测那女子在跟谁说话。
  “还在看什么?”女子顿了顿足,似是不耐,“车要开了!”
  尽管一时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还是听话的跟上了车。
  车里很空,总共不过七八个乘客,都坐在两排相对的长木椅上,女子在前引路,找到座位坐好,回头又来招呼我坐在她身边。我继续听话的跟过去坐好。
  之后女子取下肩上背着的一只布包放在膝上,从中掏出一本书来,边对我说,“今日要还的,我还差一点尾,你勿要吵我。”边打开书页静静读了起来。
  我心里暗自嘀咕,从刚才到现在我一句话都没说过,怎么会吵到她。不过由此可见,这个女子是个性格强势的人,不太好打交道。
  车的速度非常的慢,我偏头看着窗外风景,低矮的破房夹在在装饰豪华的欧风高楼中,破烂的衣衫出现在锦衣丽服里,跑来跑去的有报童和黄包车……这一切的风景说明,我现在身处解放前的上海。我默默的想,这是梁庸天送我的幻境大餐,还是我又在窥探前世的生活?
  右手触到什么,我转头看,只见我原来也背着一个布包,看样子和身边女子的布包出自一个地方,我学她 模样将包放在膝头,好奇打量起来。做包的材料看着挺一般,但手工不错,米色的底子,上面绣着一副大概有寓意的花纹,下面一排字,从右往左念,圣玛利亚女子学校。包的反面是一副基督像,右下角还有三个字,木思宁。
  我微微一怔,想起刚才女子似乎就是叫我‘思宁’,难道这是这个包的主人的名字?她姓木,也是前世的一个化名么?
  拿起包掂掂,有些沉甸甸的,似乎放了不少东西。我老实不客气的打开包,略做一翻,几本书,还有个小钱包,里头装着些铜板和手帕,继续往里摸,让我摸到夹层里有些什么,光凭触感就知道了,这个木思宁必定是李家人无疑,夹层里放着的东西,是符纸。
  正翻得起劲,边上那女子忽然把书一合,转头看着我,目光灼灼的。我惊,难道发现我是冒牌的了?
  她瞪我半天后忽然来了句,“我决定了!”
  我‘啊’了一声,心中实在不明白她这没头没脑的想说什么。
  “放了假我就去!”她又蹦出这么个让人听不懂的句子。
  这次我爽利的回了一声,“好,我支持!”其实压根不知道她想去哪我支持了些什么。
  “你同我一起么?”她带着殷切的希望问。这下傻眼,我不知该摇头还是点头,她却又很快改变了主意,“算了,我一人去就行了!”
  对话到这个时候我觉得我不能在装傻充愣了,得摸摸情况,清清喉咙,我开始套话,我用充满关切的语气问道,“那你一人,嗯,可以么?不会有什么,嗯,麻烦吧?”
  女子神色转作忧郁,“现在哪里想得了那许多?”她叹了口气,跟着眉毛一扬,“麻烦倒也不会,影周他毕竟是我表哥呀,我这个做表妹的学校放假了去表哥家小住一下有什么关系?”继而一声冷笑,“陈汝真她再会撒泼吃醋,也不能拦着不让我进门吧?嘁!”
  这个这个这个,我瞪大眼睛,信息量是不是太大了点?我要好好消化一下。
  首先这个影周,是个男子,是这个女子的表哥,至于那陈汝真呢,也是个女的,估计是影周的老婆,否则我身边这女子不会说什么‘她能拦着不让进门’这有的没的。而且听起来,女子大概是爱慕着自己的表哥的,否则不会明知道表嫂会吃醋还要去‘小住’。
  当然,要是女子和表哥有过节,偏要去人家家里制造点矛盾,那……那也不是不可能……于是我笑道,“你不要把‘小住’变成‘小闹’就好。”
  女子一眼横来。她将书塞回包里,可能心中非常烦躁,便把布包抱人怀中,于是我看到了绣在包背面的她的名字,她叫胡净颜。
  此时刚好车到一站,下去了几个人又上来几个。其中一个立时攫取了我的注意力。
  那是个穿一身黑衣的男子,头戴一顶黑色礼帽。上车后他迅速坐在靠边座位上,然后头靠在一侧的扶栏上,并用帽子遮住了自己的脸。他的坐姿非常的奇特,好似肚疼难忍只好把身体尽量蜷缩起来。
  别人看不到,我却看得真切,有一丝丝的阴寒之气从这个人的脑门不停往外渗。只坐了一站,他就忍耐不了,一下跳起来,逃一般的冲下了车。我立刻背着包跟了过去。只听身后胡净颜在大声叫我,问我去哪儿,学校还没到。我来不及细说,只能冲她摆摆手,让她先去不用管我。
  那阴气是尸妖之气,和在金县山谷里看到的那四个抬棺人身上的如出一辙,我怎能置之不理?
  呃,以上两段本来打算做一段发的,结果说字数超过限制。这是婆子本来打算周末敲出来的,不料周末家里来了客人,从早忙到晚,所以拖到现在,抱歉抱歉!

  接下来的更新还是尽量在周末哈,祝大家国庆节后上班愉快!还起得来么都?嘎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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