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大家回帖,很谢谢支持。有些读者建议改如何修改后出实体书,我自己一点也不担心出版的问题,如果我想的话,实体书早就出了。出版商跟我约了很久了,实体书早晚会出,但会用新故事,后面几个全新的故事设计丝毫不逊于谋官的这几篇,所以也没必要为出版改写老故事了。
嗯,我先修改一下,马上开更,等下再小号回复。
第三十九章
第二天早上,专案组再次开会商讨抓捕林小峰的方案,结果商量来去,还是想不出方向。
林小峰的手机、银行卡等等这些与身份相关的物件都做了监控,案发后到现在,这些东西他都没碰过。
昨天搜了他家后,他父母已经接到了警方的通知,当地警方一直跟他爸妈“做思想工作”,要求交代林小峰去哪了。结果到现在,依旧问不出来,甚至连可能去的几处亲戚朋友家都查了,没来过。
苏春伊昨天一度情绪奔溃,考虑到还有个孩子,高栋让人安排母子俩先住在宾馆,专人接送孩子上幼儿园,当然,刑讯预备队一直在和苏春伊“聊天”,可是什么都问不出,倒不是她嘴硬,刑讯预备队的人都是软硬兼施套话的老手了,他们觉得苏春伊似乎确实不知道林小峰情况。
此外,高栋额外叮嘱李卫平和马党培,工商所其他被害人家属或许会去找林小峰家的麻烦,在这点上一定要保护林小峰家属,绝对不能出任何漏子。因为高栋接触刑事命案这么多年,很清楚,如果命案的凶手和被害人是同个地方的,凶手归案后,被害人家属往往要去凶手家里折腾,前几年另个市的金县就出过一起案子,某人丈夫死在派出所,妻子是搞化工的,携炸药在地方组织的私下协调会上引爆,当场带走多条人命,结果被害人家属疯狂报复她家,又引来她生前的一位朋友更疯狂的报复,一口气犯下几起灭门惨案,连公安部都为之轰动。那次事件当地直接封网一周,全省的网监和舆论管理部门都如坐针毡般地奋战几个星期,才没让事情飞传出去。
高栋可不想出这种事,处理任何命案,他都希望越低调越好。
现在林小峰个人相关的信息都被监控了,家属也一直被监视,始终没发现任何关于他的踪迹,这让抓捕工作完全无法展开。
单纯靠张贴通缉令,靠各地警方的联合搜捕,靠民警在重要汽车站、火车站蹲点,实在不乐观。毕竟通缉令就是张照片,你就算看过照片,真人从你面前走过时,几人能认得出?况且犯了事的人,装扮都不会高调,甚至会在五官特征上做些伪装。
所谓哪里警方抓获了网上逃犯,无外乎几种情况。一是胆子小的歹徒见路上走来警察,他转头就走,这种被抓了只怪他芝麻大的胆子也敢做西瓜大的事。二是潜逃歹徒多年后想念家人,偷偷联系,被发现了。三是原本潜逃好好的,结果在异地又犯事被抓现行。四是运气实在差,遇到联防队查暂住证,他没有,态度还不好,引来一顿暴打后拉回去一查,发现是逃犯,结果联防队兴高采烈地立功了。
高栋当然清楚,警察也是人,没比常人火眼金睛,也是公务员考进来的,就算接受了些专业培训,人生理上的能力提高很有限,在没有任何方向的情况下抓捕逃犯,还得靠天。
此外,他经过昨晚和徐策的交流,觉得这案子疑点更大了,尤其是迷药发作时间的问题,这个漏洞是无法回避的。今天会上,他并没有把这疑点说出来,毕竟现在所有人都在等着抓捕林小峰,而迷药无法达成犯罪结果这一点上,高栋也只是猜测,没有实质的证据,这时候和所有人唱反调,打击大家的办案决心,万一最后高栋猜错了呢,或者林小峰一直抓不到,犯罪过程永远是个谜,他该怎么写结案报告?他该怎么跟上级,跟所有专案组的人,跟手下的交代?
他必须留点心机,必须给自己留条退路。
现在的抓捕决定,是集体定的。
在体制内生活的一条重要原则,永远顺着大多数人的脚步走,这样即使方向错了,你也永远不会掉队。反之,如果一意孤行,也许你走的是真理方向,可大多数人在河的另一边。
你是该追求真理呢,还是该追求大多数人所认为的真理?翻翻建国至今的历史,答案不言自明。
体制内混熟的高栋深深理解,你有时可以当队伍的领跑者,有时也可以当队伍的跟随者,偶尔也可以停下来歇歇看看观察,只要你别和队伍跑了反方向。
开完会,高栋找到张一昂,嘱托他尽快把几项调查做完,除了询问笔录外,那份工商所众人的手机联系人分析早些形成书面的数据报告,以及查证那辆别克车的维修记录。
高栋觉得自从林小峰被确定为嫌疑人后,原本的这几项调查工作都开始停滞了,下面人的调查重点都直接转向了林小峰,觉得另外几项工作和案件没太大关系,本来此刻这几项工作都该有明确结果,一直拖到现在。查清这案子的疑点,也只能寄托在这几项工作上了。所以高栋要求张一昂无论如何,今天对这几个问题都要有清晰的书面结论了。
打发完张一昂后,李卫平又找到高栋,有些沮丧道:“老大,通向老公路方向的沿线路上的多个监控,我们查了上千小时的录像了,还是没找到别克车。”
“绕过去了?”高栋微微眯眼。
李卫平道:“我和马队研究了地图,这些监控本就不构成封闭区域,并且很多监控有盲点,有些偏僻路段没监控,如果别克车这么绕,倒是可行的。”
高栋咬牙瞪了他一眼,狠声道:“监控是谁装的?总不是凶手装的吧!都是你们装的!交警归谁管?马党培还是你们陆副局?你让你们最清楚监控位置的人去开车,马上去!看他有没有本事绕过所有监控跑进老公路里?去!去啊!”
李卫平诚惶诚恐地立在那里,没有动。
“你以为对方会飞吗?开车避过所有监控进入老公路?可能吗?查上千小时的监控算什么?查不出结果还不是等于什么都没做!”
李卫平小心地低头道:“我和马队商量了一下,我们觉得可能林小峰在高速上把别克车开进集装箱货车,随后货车一路开进了老公路再出来,这样一来,我们查任何一个监控,都不会发现别克车了。”
高栋气鼓鼓地抿抿嘴,没有说话。如果是用货车,要么还有同伙,要么林小峰自己借了辆货车,犯罪前就停到了服务区或附近高速下,犯罪后又还了。总之,案发经过有很多疑点。可是高栋没法反驳李卫平的观点,因为高栋也没证据,都只是按照常理的猜想。
缓了一下,高栋只好打发李卫平先回去继续查监控。他觉得现在就像一只很有力的拳头,可是四周都是空气,他无处发力。
可是有时候,最黑暗与光明,仅一瞬只差。
第四十章
张一昂因为名字谐音的关系,十多年前学生时代常被同学喊成“蟑螂”,当警察这些年,除了昔日同学朋友,好像没人这么叫他了,可他今天早上却感慨自己的命运就像一只“小强”,差点被高栋踩死。
早上开了个毫无头绪的抓捕会,开会的最终结果,只多了一项模棱两可的决定,大家齐心协力、想尽办法早日抓到林小峰。开完会,高栋就把他拉到隔壁小办公室,莫名其妙骂了他一顿,说他工作效率太低,交代下去的几项工作到今天都没完成。
他感觉很无辜,这些天他一直奋战在第一线,丝毫不敢懈怠,每天睡得很少,从一开始负责查监控,到后来负责调查工商所,他觉得每日的工作安排满得不能再满了,实在工作太多,调查总是要一项项完成,没办法快进。
昨天晚上跟高栋汇报调查结果时,高栋没说什么,也没怪他还有几项工作没完成。结果睡了一觉,高栋翻脸比翻书还快,责怪他效率低下了。
哎,伴君如伴虎啊。
话说回来,林小峰目标都这么明确了,要查犯罪经过也该继续查监控,工商所另几个人相互间的关系跟这案子有个屁瓜葛?深挖工商所这几个往生者的隐私,包括男女关系这种事,他实在想不明白高栋为什么要这样。不过领导要求的工作,他心里即便不满,也不能马虎,还得继续去想办法。
回到办公室,他把脾气转嫁到手下人头上,要求数据分析组今天必须搞定工商所所有人手机通讯情况的书面报告,另外又分了几组人员,一组去工商所查别克车最近的使用维修记录,另几组分别去约相关人员做笔录,继续人际关系的调查,他自己这边早上约了王红民的老婆做笔录。
王红民的老婆叫骆慧慧,听说是浙大的医学博士,毕业后回到白象县人民医院当医生,工作第二年就在别人介绍下嫁给了比她大整整十岁的王红民,随后王红民把她安置到医院的药剂科当副主任,不用加班不用值班,工作很清闲。至今结婚五年,暂时没有小孩,但听她单位说现在怀孕八个多月了,自从王红民出事后,请假在家休息。所以今天做笔录的地点约在王红民家里。
从照片上看,骆慧慧绝对是个美女,比朱梦羽更漂亮,主要长相更大气,五官更立体精致,难怪王红民这位家庭、工作、社会地位、长相俱佳的男人,在接近四十岁未婚时,经人介绍认识骆慧慧后,两人快速步入婚姻殿堂。
不过她现在怀孕,王红民却死了,以后这孩子倒有几分可怜,张一昂不禁唏嘘。
王家住的是别墅,地址在老城区,据说十年前这片别墅群是县里最贵的房子,现在的新开发区在原本的郊区,老城区的这片别墅就显得挺鸡肋了。
按了门铃后,很快,挺着大肚子的骆慧慧出来开门,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不咸不谈地招呼一声进来后,张一昂和记录员跟着走进去。
到里面后,骆慧慧并没有给他们倒茶,只是道:“我行动不是很方便,冰箱里有饮料,麻烦两位自己拿吧。”
张一昂连声道:“没事,没事,我们只是例行调查,不喝东西。”他打量一眼房子,里面的装修虽然显得有些老旧,但看得出,用的材料都是当初最好的,全部的木地板到现在看起来也不落伍,除了固定装修外,家具电器都很新,看来是近年新换的。此刻屋里只有骆慧慧一人,张一昂奇怪问,“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吗?你现在这样不是不方便?”
骆慧慧表情冷淡地道:“婆婆在老家,情绪不好,家人安慰着,我妈也过去了。刚刚知道你们要过来,我打发保姆出去中午再回来。”
张一昂悻悻地抿抿嘴,这女人尽管很漂亮,给人感觉太冷冰冰了,不知道她平时是不是也这样,还是因为王红民刚死的缘故。她和昨天见的苏春伊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女人,苏春伊一提这案子就哭,情绪很波折,而她,仿佛毫无情绪,一开口说话就能给人明显的距离感。
他只能继续道:“嗯……关于您丈夫的事,我们也感到很抱歉,希望你能坚强——”
她打断道:“不用抱歉,我知道这和你们警察无关,也谢谢你的好意。”
“嗯……你现在不伤心了吗?”
她马上反问了一句:“伤心一定要表现出来吗?我在医院工作,生离死别见了很多,人的生死很多时候是捉摸不定的,指不定某天飞来横祸,这是命,没办法。”她似是哀怨地垂下脑袋摇摇头,又把她的一簇头发拨回耳后。
张一昂注意到她的手指很细长很漂亮,涂着淡色的指甲油,指甲长短合适,修剪得很精致。
骆慧慧又抬起头,看了一眼张一昂,倒把他看得有些不知所措,冷哼了一声,道:“我知道你们警察最近为了这件事也忙了很多,听说林小峰是凶手,对吗?”
“嗯……这……”张一昂略一沉思,反正通缉令也发出去了,被害人家属自然也是知道了,便道,“准确地说,林小峰是这次案件的犯罪嫌疑人。”
“什么时候能抓住他呢?”她盯着张一昂的眼睛。
张一昂目光移向手里的笔记本,心里潜意识里似乎不敢与她对视,他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这女人的言行举止像有种魔力,好像在她面前就该低下头。本来是他们对她做笔录,为什么像是反过来了。他模棱两可地回答:“具体抓捕的工作我们还在落实中,如果有结果,我们会及时通知被害人家属的。”
“如果抓不住他呢,你们又会怎么样?”
“嗯……”张一昂显得被动又尴尬,想了一下,道,“不会的,你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抓住他的。”
“好吧,反正到底会怎么样,只有你们知道。既然已经确认林小峰是凶手了,你们来找我想问什么?”她似乎有些咄咄逼人。
话题终于回到了本来的目的,张一昂咳嗽一声,道:“是这样的,关于一些案件的具体细节,我们还需要做进一步的调查,需要和被害人家属做充分的接触,掌握更多更细的线索——”
“请开始问吧,希望快点结束,我需要休息。”骆慧慧把身体向后微微仰去,又摞了下头发,张一昂闻到一阵愉悦的香水味。
第四十一章
“你对工商所里的其他人了解吗?”
骆慧慧看向他,微微皱了下眉:“我不太明白你说的了解是哪种程度。”
“就是对一个人的为人、性格、平时行为的了解。”
骆慧慧摇摇头:“如果是那样的话,只能说认识,了解?谈不上,许多人我叫不出名字,我不太去他单位。”
“相对来说,你对所里的哪几个人更熟一些?”
她再次皱眉,露出思索状:“姚江?朱梦羽?应该还是林小峰吧。”
“哦,为什么是他?”张一昂有些奇怪。
“谁知道呢,红民生前总爱带着这个跟班,来我们家吃过几次饭,我真不喜欢陌生人来家里,——哦,当然,不是指你们,我是说吃饭之类的事。大概是红民把这跟班当秘书用了,反正什么事都爱差遣他去办,出门开会更离不了,那时我就觉得林小峰就像乾隆身边的和珅——不,他可没和珅那么聪明。他总是笨头笨脑的,好像人挺老实,——现在证明是他留给旁人的假象了,但以前谁知道呢,这司机在他们单位也很讨人喜,除了会干活,不和人计较,人老实外,也没看出有什么缺点。这社会,奸诈的人太多了对吧,所以大家都喜欢老实人咯。我听他们单位的人都叫他小林子,其实我看就是个小太监,大家说他人老实又会干活,其实我看他心里聪明得很呢,知道装老实能讨好。现在呢?没人说他好了吧,谁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呢,该有多阴毒呀。”她发出一声厌恶的冷笑,同时抬起头,眼睛瞥向天花板,但张一昂看到她眼中泛着泪光,微微地咬牙切齿,判断她把悲愤都埋在心里,并不是个会轻易表露情绪的女人。
“林小峰经常来你家吃饭吗?”
骆慧慧缓了一下,又看向张一昂,道:“我不知道一个月一两次算不算经常,总之,我很讨厌陌生人来吃饭。”
张一昂故意笑出声缓和气氛,道:“因为每次都要劳驾你烧菜吧?”
“当然不是,有保姆。我才不要给陌生人烧菜。”她的表情充满了天真,似是一个小姑娘跟人计较着一件成年人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小事,任何男人看到她的表情,心里总会咯噔一下。——即便她现在是个孕妇装扮。
张一昂继续问:“对了,听你这么说,王所一向很信任林小峰了?”
“是的,我说了,他就是个小太监,当然,说好听点,他相当于红民的秘书,反正大小事,都爱交给林小峰去办。”
张一昂点点头,许多领导都和司机建立起特殊的关系和友谊,司机知道领导的很多秘密,去哪儿,跟谁见了面,甚至收了谁东西,这些事司机最清楚。所以许多领导调任都会带着司机。有句话说部长司机副厅级,司机就是领导的影子,办事前先找司机问问是惯例。
他接着问:“你知道去年九月份所里汪海全被人毒杀的事吗?”
“当然知道,你们不还问过红民吗,不过他不可能犯罪。”
“为什么不可能?”
骆慧慧反问一句:“他犯罪能有什么好处?”
“嗯……听说他和汪海全不太合。”
骆慧慧嗤笑一声:“不太合?红民是他们单位里的老好人,不和人计较罢了,汪海全听大家说他人品很差,不过他再怎么样,也就是个小小的执法队长,红民还能怕他?不和他计较罢了。红民有必要犯罪吗?如果红民不能忍他,想办法调走他就是了。”
张一昂点点头,这说法和单位里的胖女人一样。
“对了,当时毒是从王所的酒杯里查出来的,因为这事,县里的刑警也找过王所了解过情况。王所回家有说这些事吗?”
“当然说了,他怀疑有人要下毒害他,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呢。”
“他怀疑过具体谁会害他?”
“我不知道,也许他心里有答案,他没说。”
“你也没问吗?”
“问了,他不说,也许他有点想法,但他不说,反正,事情过去了,我叫他以后可千万要小心,他说知道了。”
“你觉得他有怀疑林小峰吗?”
骆慧慧略微吃惊道:“你说毒也是林小峰下的?”
张一昂并没有直接回答,但他的表情显然是默认了。
“应该没怀疑吧,我看他们关系还是好好的。”
张一昂道:“当时林小峰就坐在王所旁边,王所为什么没怀疑是林小峰干的?”
骆慧慧摇摇头:“换做我也不会怀疑林小峰的,平时对这小太监这么好,谁想他会有这心眼呢。”
张一昂道:“这几个月来,王所和林小峰的关系还是和以前一样吗?你有注意到林小峰有什么异常吗?”
骆慧慧想了一下,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没看出特别的。”
“你觉得王所和林小峰之间会不会有什么恩怨,导致林小峰杀人?”
“恩怨?这我就不清楚了,红民很少跟我谈工作上的事。他对林小峰这么信任,甚至直接把那么大笔钱借给林小峰买房子都没打借条,我实在想不出林小峰为什么要这么做。”
“等等,你说王所借给林小峰很大一笔钱买房?”张一昂思维顿时被点亮。
“是呀,这应该是前年的事了吧。家里钱都是红民管的,本来我不知道,后来一次我去银行拉单子,发现一次性转账了一百万,——嗯,”她似乎顿觉语失,一个公职人员手头有这么多钱,总归不正常,连忙道,“这钱是我们平时收入积攒下来的,我是医院的,收入不错,还有一些投资的收益。一下子转走了一大半,我觉得很奇怪。女人嘛,都是敏感的,怕他在外面……花错了地方,回家我问红民钱做什么用了,他说借给林小峰买房装修,我怕他……怕他骗我,问他拿借条,他说没有开借条,直接划给他了。我当时还不信,我找过林小峰,他也承认借了钱,后来确实买房装修了。我想过凭林小峰的工资,哪能还得清,可是红民说了算,我也没办法,谁想林小峰会这样。”
张一昂连忙问:“最近半年王所有让林小峰还钱吗?”
骆慧慧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工作和经济收支的事,他从来不和我说。”
张一昂心里有了新的想法,如果王红民要林小峰还钱,他会不会旧怨涌上心头,杀了王红民呢?反正连借条都没有,只要人杀了,一切一了百了。
对,这是个合理的犯罪动机,可是他何必杀工商所其他人?
张一昂继续问:“王所近半年来有没有很需要花钱的地方?”
骆慧慧依旧摇头表示不知道。
张一昂接着又隐晦地问了她工商协会的事,她说她知道王红民用她名字注册了一个公司,但公司具体操作都是所里的人在做,她不知情。家里是王红民说了算,包括钱,也是王红民管,她对王红民到底有多少钱,以及开销花在哪里,并不清楚。
当然,这些话张一昂并不是全盘相信,她很可能不想透露具体的家底,反正,王红民应该有不少钱的,否则也不会不打借条直接给了林小峰一百万。这也说明林小峰很受王红民的重视。
对于骆慧慧话里的可信度,还需要再找其他的佐证才行。
第四十二章
当天下午,正当张一昂等人还在做手里的几项相关调查时,高栋一行人正以最快的车速赶往县城西南面二十公里外的一个水库,早上有人在水库里发现一具男尸,警方到场确认后,从尸体身上搜出的证件显示,赫然竟是林小峰。
下车后,高栋一行人走上堤坝,前面几百米处晃动着很多警察忙碌的身影,他加快脚步赶上去,找到正在本子上写记录的陈法医,连忙问:“确认是林小峰了吗?”
陈法医抬头道:“长相分辨不出了,身上证件是林小峰的,具体还要DNA比对过才行。”
“尸体呢?”
“就在那儿。”陈法医指向他背后的不远处,一个担架上放着一卷塑料布,尸体已经包进去了。
高栋来到尸体旁,让工作人员拉开看看,翻开塑料布,里面是个被水泡得发白肿胀的巨人,眼球突出,面目完全分辨不出了,皮肤上布满了浅浅的褶皱,散发出一阵恶臭。
高栋挥挥手让他们包起来,转身回到陈法医身旁,道:“死了多久?”
“这个季节这种腐败程度,应该三四天以上吧,但水里泡太久了,具体时间不好说,总之在三到七天范围内差不多。”
高栋摸了摸脸颊;“这么说,案子发生没多久,他就死了?”他心里更觉得一种蹊跷。
陈法医点头:“身上初步看过,没有明显外伤,是不是跳水自尽淹死的,还要等回去解剖,看肺部的特征。”
高栋不解道:“你说死了至少三天以上,这水里淹死一天就差不多浮起来了,”他抬眼看看四周,旁边是山,道,“地方是偏了点,这湖不大,浮着个死尸总不能几天都没人发现吧?”
陈法医很肯定地道:“被水草缠住了,短时间没浮上来。我听接警的民警说,早上有两个退休老人来钓鱼,刚到这儿就看到湖前十来米处浮着一具尸体,马上报警了。打捞上来后,尸体的右脚缠着水草,右手和左腿也有被水草缠绕过的痕迹,判断是落水后被水草缠住,尸体短时间内没浮上来,后来尸体开始腐败,组织极度膨胀增加了浮力,到今天才浮上来的。”
高栋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看来还需要等法医的进一步实验室结果确认。
没过多久,不远处的侦查员过来急忙报告:“高总队、陈法医,那边发现了可疑物件。”
陈法医连忙带着手下赶过去,那里一块扁平的石头已经被翻开,地上放着两只手机,手机下还压着一张短小的钱包照。
陈法医戴上手套,小心地拿起手机,初步检查一遍,放入助手的透明塑料袋里。拿起两只手机后,底下这张钱包照上是三个人,林小峰、妻子苏春伊和苏春伊手里怀抱着的一个婴儿,夫妇两人正朝照片外的人微笑。
高栋不动声色地站在一旁,皱着眉,微微鼓着腮帮子,看着法医们的操作,默不作声。
看到这几个场景,他总感觉几分怪怪的。
照今天的情况看,林小峰杀人后自杀了?手机和相片放在那块石头下面做什么?
费尽周折,杀了一车人,又制造了车辆凭空消失的诡计后,他就自杀了?
高栋晃晃头,鼻子冷哼了一声,转头离去。
反正也想不明白,反正也觉得莫名其妙,反正最后结果也要等法医。
他需要好好想想怎么写今天的调查报告,一下子似乎案情就大逆转,柳暗花明了,可他却觉得调查报告更难写了。
前几天一头雾水时,他还纠结着给上级的案情通报怎么说,现在一下子好像豁然开朗了,大家看到林小峰死了,很多人大概都觉得只要等法医确认林小峰是自杀的,连最后一口气都可以松了,案子可以结了,表彰大会可以开了,大家可以及时回家安心过个好年了。
真相真的是眼前看到的这样吗?
高栋在心里刻下了一个问号。
第四十三章
张一昂手下的另一组人通过几个特殊渠道的调查,对王红民以及那家外人叫商业协会的公司摸清了些眉目。
笔录一:某水产品加工厂老板。
“咦,你们怎么知道我认识王红民的?……哦,你们是警察,当然会知道了。他不是刚出车祸了吗,你们要调查他?……奥,保密,我懂,你们要问工商所的收费问题?这个嘛你们最好去问别人,我不太清楚。……你们肯定会替我保密?……当然,当然,我当然愿意配合政府的调查。好吧,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工商所乱收费,嗯,好像是有这么回事,这个情况大概有七八年了吧,其实也不是工商所的乱收费,是有一家叫大金商贸公司的,商业协会也是大金公司成立的民营组织,办执照、做审批、过年检,直接到工商所办效率很低,而且,而且不是那么容易办得下来。企业第一次去工商所办手续,总是办不成,但马上这家大金商贸公司会跟你联系,让你交点钱,加入他们成立的商业协会,以后工商所的事都由他们代办。价格嘛,看办什么事,还有企业的规模。我和王红民是朋友,我的厂就象征性地付了点钱,不多。我朋友差不多规模的厂,办年检大概要花两三千。个体工商户当然少得多了,一般不超过一千的。除了这些嘛,平时一些检查、罚款等等,这个在我们县里很普遍,通常他们不会直接开罚款书,而是大金公司会在接下来联系你,让你把打折后的罚款直接给大金公司,他们会帮你处理,也就不用停业整改了。不过话说回来,也不只是工商所这么干吧,消防、税务也有,可能总的来说,我们这里工商所收得比较多,其他部门倒还好。……什么,你说上告?也许有吧,不过我想应该很少,嗯……警察同志你也知道,我们做点生意的,没文化,经营过程里总有些不合规矩的地方,大家都想继续把生意做下去,没人会上告的啦。再说了,我们是个县,不像城市那么规范,我们这里有地方上的生存规矩。哦,还有,王红民叔叔你们应该知道的吧,上告了王红民也不用担心的。除此外嘛,还有些产品定制,比如好像前几年做餐饮的要定制大金公司的厨具,不定制嘛,工商所会上门检查各种证的,大家都不想添麻烦嘛。……哦,你问大金公司一年能赚多少钱?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想几百万甚至上千万可能有的吧。……大金公司赚的钱去哪了?这个我就更不知道了,我听说大金公司是王红民个人的,里面人员是工商所的这批人,工作人员是所里的合同工还有些社会上招的吧。……王红民的为人?他给大家印象都挺和善的,嘿嘿,这个我真不太好说,我知道的就是这些啦。”
笔录二:县城工商局的一位退休领导。
“你们是省公安厅的?这次是真的要调查工商所吗?虽然工商所的几个人这次集体出车祸死了,不过王红民他叔叔是谁你们应该知道的呀,这种事不是我这样的人能随便点评的。……你们不是针对王红民?你们不是为了工商所的经济问题,而为了查其他案子?我听县里有领导说这次他们好像不是出车祸那么简单?……好吧,公安部门的事我不问。这个大金商贸有限公司我知道,一开始直接登记在王红民的名下,后来转到了他老婆,好像叫骆慧慧,对,是这个名字,他老婆我见过,人挺漂亮的,就是不太爱说笑,跟王红民性格截然相反。据我所知,大金公司一年收入应该有一千多万。为什么收入这么高?我们白象经济算发达了吧,县城区域二十多万人口,近万家工商户和企业,至少三分之一是大金公司的会员,其他就算不是,很多年检、办证也要靠大金公司,这钱很容易赚的。这是这几年的情况,前几年可能没这么高。这家公司是王红民设立的,商业协会和赚钱方式也是他想出来的。他是个很聪明的人,按他的关系,本来早可以当官上去的,他拒绝了,要继续当所长。树大招风,他很清楚这点,反而一个所长更容易低调赚钱,而且因他的关系,他不用费心思特地去搞好其他单位和上级的关系。工商所的日常工作也很正规,不存在乱收费,收钱的都是这家民企性质的大金公司,所以一直以来从没出过事。……关于这家公司的运作,他们实际的管理人员就是工商所的那几个,下面的工作人员应该是所里的合同工吧。公司虽然是王红民个人的,不过听说他每年会拿挺多钱出来分给其他人,尤其是所里的几个正式工,据说每人都能分四五十万,王红民口头承诺大家都有股份。……大部分人应该都说王红民好的,因为他还算厚道的吧,毕竟都是同个地方的,如果有人想少交点钱,托关系跟他说下,他大都不计较了。哈哈,不过在我看来,这是他做人聪明的地方,闷声发大财。我们县局虽然名义上是所里的上级单位,实际上因他叔叔的关系,不会把他当下级的。嗯,我知道的情况基本就是这些了。”
笔录三:县公安局经侦队的一名警察,张一昂下属的同学。
“这次工商所整个被人黑了,我想应该是社会上的积怨。对于工商所,社会上评价基本都是负面的,我们也接到过很多对于工商所的匿名举报,不过查他,呵呵,你知道,我们这级别的还是算了,就算你们省厅的经侦局也不敢查。那个大金公司实际上是王红民的个人财产,我们当初接到举报后,也暗中调查了一下,这家公司的资产很复杂,王红民把赚来的钱基本上还是放在这家公司里,没有转移到他个人账户上,我想可能是他不想私人账户出现这么庞大的金额,万一某天他叔叔退休失权了,私人账户这么庞大金额是个铁证。你猜大金公司有多少资产?千万?应该不止,恐怕有上亿。王红民这人对赚钱很有一套,收来的钱他又用大金公司的名字做投资了,县里有几个楼盘,大金公司都参股,还有半条街的店面,都是大金公司名下的。我想关于这点,他们工商所的许多人应该是知道的。他们没说?当然,他们当然不会说,王红民对他们很大方,我听说那几个公职人员,王红民每年从大金公司里给他们几十万的奖金,而且王红民口头跟大家说公司都有份,其他的临时工少则几万,多则十几万,而且平时福利除所里的正常支出外,还有额外的,也是大金公司出的。他们拿这些钱实际上都是违规的,所以他们不会告诉你们,他们当然觉得王红民为人好了。大金公司对普通个体户的工商企业收的钱应该不会很多,至少不会让别人觉得难以承受,如果超出大多数人的承受力,恐怕大家早就闹了。王红民很聪明,收钱也有分寸,让别人觉得每年多掏几百块省点麻烦就是了,不会去闹。不过有时候对一些企业的罚款可能挺高的,这才导致有匿名举报。很多人说王红民为人好,容易说话,其实我不这么看。不管执法的是汪海全还是姚江,归根到底,都是王红民的手下,收的钱也是进王红民个人公司的,这能不得到他的应允?无非汪海全和姚江对外唱黑脸,王红民对外扮和事佬,装红脸,这叫一张一弛。估计是过去被整的某个人心里记恨,所以这次才会对整个工商所下手。话说你们案子还没查出来吗?……嗯,这案子确实太大,也难为你们了。闹出这种事,我想王红民要是活着,肯定后悔赚了这么多钱了呢。现在倒好,人死了,这么多财产都剩给他老婆了,工商所其他人也没份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