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宴乐——舌尖摆渡,神鬼食堂,穿越肠胃的爱人啊

  房东大人萌萌哒。

  统一回复楼上的:

  地府投胎的时间地点不是按照时间线来的,不然那么多穿越重生小说怎么办。。。以前看过一个很浪漫的说法,其实一个人和周围的人组成了一个小星系,无论怎么投胎转世,星系总体星星数量不变,也就是说,投胎后换了身份,那些人也还是那些人,比如前世的情人,今生投胎成了你闺女之类的。。。就那么些人,不停的换时间地点,就是轮回。

  以及,为什么不直接上了郗超,而是在梦里,那是因为,玉卮同学情感洁癖,不愿意上朱能垣以外的小妖精,哪怕是同一个身体也不行。毕竟灵魂不同。

  Cuisine 25 北陵井深凿不到,我与厨子解战袍
  这里是梦境。
  那一开口便得罪人的春水楼楼主说过,梦境叫做六合,亦是一片天地寰宇,存于人心,生于人欲。
  若这一片梦境是欲,他要该如何倾诉,这天地的亘古斑驳,永生寂寞。
  从他记事起,他便时不时会做这个梦。
  梦里沙砾如海,与那碧色苍天相连之处,有一片小小绿洲,似乎怎么走,也走不到那里去。
  在这梦里,他一直在奔向那片绿洲,可多少年过去,从未抵达。
  年幼时懵懂无知,在这孤独梦里啼哭,年少时满腹心事,在这孤独梦里倾诉,年青时苦心经营,在这孤独梦里疗伤。
  他曾探究这梦境是否另有玄机,然而除了那片未知的绿洲,便只有碧海金沙,苍茫无际。他也曾请出能释梦探幽的春水楼楼主解梦,却被告知他梦境晦暗,内含玄机,并非萃梦师能够足履迹及。他甚至钻研佛道玄学,皈依大师神祇,只求一个答案,却佛无应,道无回,玄机不破,神秘无极。
  于是这孤独梦境,这遥远绿洲,便好像一年之中的雨,不知所期,他怕,他盼,他爱,他怨,他驰往他好奇。
  而今这绿洲,竟然近在眼前,他已经看见野野芳草,树木葱茏,有泉水叮咚之声,仿佛在召唤一个沙漠中的行者干涸的心灵。
  他无法抵挡这种诱惑。
  穿过绿意枝头,穿过藤萝幽幽,在二十多年后梦中郁郁独行之后,他终于抵达这片绿洲,掬起了一捧清澈沁凉的泉水。
  泉,地精山秀之水,益五脏,清肺胃,生津止渴,涤魂濯魄。
  这泉水之甘美,胜过人间佳酿,清而不寡,凉而不冰,冽而醇美,甜而舒明。
  一瞬间无数次梦里彻骨的孤独都在这一捧泉水里洗去,名满三吾的郗嘉宾,在这一刻泪流满面。
  忽而有笃笃之声传来,郗超循声望去,却是一位素衣好女,着木屐捧瓶而来,见了泉水边的郗超,淡淡莞尔:“你来了。”
  那神情语气,仿佛这绿洲从未神秘,不过是郗超日日所归之地,便如他的卧房他的床榻他的案几,亲切随意,而这女子也如此亲切熟悉,宛若他的妻。
  恍惚间郗超觉得,他的妻子便是如此,清心玉映,腰如折柳,眉目间流转着一股骄傲,似乎这世间非所愿者绝不俯就,为所愿者,赴汤蹈火亦在所不惜。
  便如这泉水,看似温柔宽容,实则不容一丝尘埃,清澈见底,色净苔鲜,石激云悬。
  又恍惚间,那女子宽衣入睡,用陶土瓶子取水濯发,回头神态天然:“帮我挽一挽,我不想皂液沾在头发里。”
  郗超被那声音诱惑,步入水中,掬起那头长发,手腕翻转,挽在鬓间,却不知为何见她神色淡然,心中却有娇嗔抱怨——这呆子,挽个头发跟挽缰绳一样大力——我又不是你的马。
  郗超不仅莞尔,这丫头啊,虽然总是心口不一,但这心口不一却总是这样惹人发笑,有与外表不相符合的娇憨可爱。
  这神思一瞬,让郗超微微发愣。
  是这样么?是吧,这女子外表有些清高难近,心思却活泼俏辣——她原本是这样的吗?他为何知道,这颇有无奈的感觉,为何又如此熟悉?
  忽而他低头,发现他的手已经握住了那一折柔柳,那柳枝逶迤石上,泉水被带起一串云雾来。
  似乎原本就该如此。
  于是那绿洲之心,美人如泉,良人如竹,有泉暖暖津流竹树,脉乱山川,扣玉声声婉转叮铃,含风阵阵吟哦不散。于是太液并归池上,云阳薄出青虹,潺潺湲湲,那旅人终是归去所归,融入那神秘而为所期盼的绿洲之中。
  原本就该如此。
  晨曦之中,郗超睁开眼睛,第一次,他埋怨这梦境,太早醒。
  “你醒了。”有人声如泉,清澈入耳。
  背对他妆镜的女子转头,淡淡莞尔,又补了一句:“你今日醒的晚。”
  正是那梦中女子。
  玉卮。
  陈家嫡女,他的贵妾。
  郗超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
  还好只是梦,还好不是梦。
  这边厢郗超神思已经百转千回,那边厢玉卮有些烦闷,虽然梦里施展春水楼楼主云弥之那厮教导的幻术,但毕竟还需在六合之中身体接触,耳鬓厮磨。
  按照清平馆众人努力安利的说法,做梦嘛,不妨奔放一点,尤其郗超也好,厨子也罢,外表气度性格都是按照玉卮的理想型打版造的一样,论起来玉卮不吃亏,可昨夜洞房花烛,今日一早,她心里怎么想怎么觉得别扭。
  如果那不是梦,如果那是真的,如果那是——这一场春色梦幻后,玉卮猛然惊觉,她竟然后悔,后悔这一幕竟然不是在那种情况——那种情况——两情相悦!
  竟然是郗超,不是朱能垣,不是——大风之神南乔!
  “你,还好吧?”郗超已经恢复神智,语意温柔。
  玉卮心头发苦,他到底不是那人,若是那人,此刻必定笑吟吟优雅剥开衣襟:“你还好吧?我可还没好呢。”
  啪。
  玉卮将梳子扣在了梳妆台前,眼睛一眯,气势很足,她刚要开口,却听外屋侍婢柔柔来报,提醒玉卮,前去给正室周马头行礼了。
  不提还好,一提这档子宅斗的破事儿,玉卮更是心火窜窜,燎得人类之中腹黑的翘楚郗超心里都有些发毛——缘何好端端美娇娇,一夜春宵,醒来后竟是一身杀气?
  “主子,上头那命令,您得快些动身,这一路是老样子,还是带着这一位?”贴身侍奉的僮儿。
  郗超沉吟一下,突然一笑,风流显尽:“上头不同,我们自然也不一样了。”
  僮儿瞧着那笑意,突然觉得周身发寒,司马家又有谁,要跟着倒霉了?

  对于目前这个境况,玉卮还是很熟悉的。
  郗超虽然不好渔色,可也不是真的出了家,亲朋好友瞧他数年无子,自然会送他爱妾美姬,因此如是围观者亦有几近十人,唯独一人端坐,容颜美艳,神态张扬,横眉冷眼瞧着玉卮,正是郗超正室,周马头。身后美人侍奉,做妾打扮,一脸泪妆,皎皎欲泣。
  没头脑和不高兴。
  这是玉卮给郗超的正妻和最有地位的妾的评价。
  而后转头再看,扮相玲珑富贵者两人,一人妩媚,眉目勾魂,一人清秀,眼神无辜。
  狐狸精和绿茶婊。
  玉卮懒得应付,本想移步一旁,让幺蛾子登场,可一股子若有似无的气息却止住她的怠慢懒散。那股子气息带着一种特殊的迷幻之意,那种迷幻气息,玉卮十分熟悉,毕竟最近伺候清平馆诸位的,是六合来的仆役,而时常与他们把酒言欢的,是六合最神奇的生物之一乘黄。
  郗超的内宅里,怎么会有六合生物的气息?难道这里哪一位也是同道中人?
  玉卮的眸光扫过一众各色女子,她混八荒界也有这么多年,又师从最强女神西王母多年,总不至于瞧不出人与妖。
  这些没头脑不高兴狐狸精绿茶婊,都是如假包换的人类女子,而且还很有两个印堂发黑,估计活不太长了。
  那这种神异的六合气息是从何而来的?
  现在的郗超可不是以前的郗超,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嗯,也就顺便把风神大人给交代了。
  “大胆!还不行礼奉茶!”周马头一声令玉卮回魂。
  玉卮嘴角一歪,这一位倒是个好相处的,什么都摆在脸上。她虽然不愿给一个区区人类的骄纵女子行礼,可想想厨子的安危,不过就是个礼么。
  摸了摸鬓间的檀木凤凰,玉卮盈盈拜下,眼波一转,便有大风骤起,吹得人仰裙飞,钗横鬓乱。
  玉卮本来打算趁着这时候把这个礼混过去,然而风迷人眼的一瞬间,玉卮愕然发现,她面前的周马头,腹内竟有什么蠢蠢欲动!
  那绝不是一个孩子!
  “阿姐!”玉卮退了一步叫道。
  一个白影闪现,周围风也好人也罢,统统定格,时间在这个时候凝固。
  陈辉卿转脸看了看玉卮,蛇精华练从他的襟口里滑出来,落在地上,盯着周马头看了半晌,叹了一口气:“晚了。”
  玉卮皱眉,指着周马头:“那到底是什么?”以她看来,周马头腹中有一个黑影在蠕动,黑影周围还有一些白影,丝丝缕缕,不知为何。
  陈辉卿抬起手,动了动指头,周马头的腹部突然变得透明可见,肌理血脉,生机勃勃,而那团黑影,竟然是一只吐丝的蜘蛛!那蜘蛛没有眼睛,兀自吐丝结网,那网紧紧缠绕着周马头的五脏六腑,好像一层白色的蝉衣。
  “爱欲不得,贪念执着,谓之痴心。其实痴心不过是一种生物的谐音罢了。”华练咝咝盘到陈辉卿的肩头,“魑魅魍魉之魑,于六合之中,是一种魔性的动物,以人的情缘为食,叫做魑心。其实这种生物差不多每个人身体里都曾寄宿过一两只,每当你想起自己的情缘为之伤感,那种心脏揪紧的感觉,便是魑心的网缚住了你的心,只是有人懂得放手,因此自己的心获得自由,有人偏偏愈加执念,便养肥了魑心,最终不过是作茧自缚,心思缠绕到窒息病死。”
  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长相思,摧心肝。
  不过是一种魔虫的食料,苦了自己,滋养了它。
  到头来不肯放弃的,究竟是求之不得的情缘,还是不甘心的自己?
  “这是没办法的,六合之中的生物,多涉神思,这就像哪怕科技发达的新纪元里,精神类疾病也多半无解,魑心无法祛除,除非她自己懂得饶恕自己。”华练怜悯地看了看玉卮,“这女人养得蜘蛛比孩子还大,蛛丝有毒,束缚自己的同时,也会伤害对方,所以郗超这辈子,都别想有孩子了。这份压力,以后只怕你也要承受。啧啧,二十年,难道你对厨子是真爱?”
  “我……不知。”玉卮突然这样回答,“阿姐,我委实不知。”
  华练愕然看着玉卮,半晌,吐着舌头钻进自己的“被窝”:“罢了罢了,你们小儿女情态,谈个恋爱五百年,算个毛线。我只与你说,他的事儿你瞧着乐呵呵的那叫哥们,他的事儿你瞧着眼泪汪汪的比大姨妈还疼,那才叫奸情!”
  瞧着华练和她的“被窝”扬长而去,玉卮苦笑一下,又微微有些怜悯地看了看周马头,这位在郗超死后不愿改嫁,只求死能同穴的女子,也许是这个院子里,此时此刻所有的女子之中,对郗超,最为真心之人。
  因为这份真心,玉卮不会再去计较可以预见她带来的那些刁难与烦忧。
  我付出一天时间去保护一个人,而你,付出的却是一生。
  有风从山间吹过,潭边大石上,华练赤脚而立,面无表情地看着潭水涟漪之中冒出头来的陈辉卿。从玉卮哪里回来,陈辉卿便停在了这潭水旁,反反复复,上上下下,时而深入水中,时而露出水面。
  这潭水并非寻常的山间潭泉,而是云上九野的桃花潭,月亮之母常曦在这潭水里为她的十二个女儿洗澡,因此这潭水据说有一种神力,能作用于六合,涤荡去六合的神异,打个比方,像是周马头那种情况,给这潭水灌一壶,也就好了。不过以人类的体质,这一壶下去,小命也就没了。
  陈辉卿自然不会死,否则也不能在这水池里折腾了半个时辰。
  “莫非,你也想洗去你的痴心么?”华练看着陈辉卿终于从水里出来,躺在岸边的银沙上大口喘气。她难得没有一丝表情,因此本就不擅长读懂人心的陈辉卿,更是揣摸不到她此时此刻的心意。
  没有表情的华练,其实看上去有点难以接近,带着一种抽刀拍面的凛冽,和高高在上的俾睨。
  “可惜这世间那些规矩,那些所谓的物理定律,对我们俩是不适用的。”华练微微抬起下巴,“尽管我多希望,我并不是我俩之中的一人。”
  这话说得更为复杂而饱有深意,陈辉卿一脸茫然,偏着头看着华练问:“为什么?”
  为什么,你不希望你是你自己。
  “太过自由,便令人惶恐。”华练回答。
  “我不明白,我没有魑心么?”陈辉卿的回应,与华练的话简直风马牛不相及。
  华练微微动了动嘴角:“你没有,我也没有,只有我们,没有,也不能有。”
  “那我白洗了。”陈辉卿甩了甩头,甩掉头发上的水,他深吸一口气,便有暖黄光晕笼在周身,蒸腾掉身上的水汽。
  “啥?”华练也茫然了。
  “我以为我有毒。”陈辉卿回答。
  “……”华练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家伙说的是,那魑心蛛丝有毒,束缚自己,也伤害对方,所以郗超没有子嗣。
  “噗哈哈哈哈哈哈——”华练忍不住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她就笑不出来了,最后,她甚至转过身,仰头望着永远万里无云的九野天际。
  情深不寿。
  这话,对于存在于规律之外的他们,是否适用?
  良久,华练转过脸来,笑眯眯地舔了舔嘴唇:“卿卿,天气如此之好,比如你我来一发野合?”
  陈辉卿定定地看着华练眼角,咧嘴,笑,干脆地回答:“行。”
  次回预告:

  人生在世不称意,不如今晚烤乳猪。
  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如今晚烤乳猪。
  我本将心向明月,明月只爱烤乳猪。
  Cuisine 26 云上九野雨初晴,乳猪灸过佳酿倾
  赤火烈色,围绕着一璧明镜,那镜架荧荧光焰,照得镜前少年眸色流火,一跳一跳,怔怔眼神,不知是空是忘。
  “蒋霍。”有人唤他名字,“你可还好?”
  少年缓缓转过来,挤出一个空灵笑意:“师父,纵使我吞了你的桃园,也换不回一身道行,你又何必哄我。”
  来人诡笑。
  少年眸光渐渐明亮,灼灼似耀:“你是哄她!”
  来人笑意更深。
  少年又默默转回头:“哄她也好。”
  来人闲闲挑着一缕头发:“若换做那人,这必然哄不住她,可偏是你,她有恩义,却无情爱,哄一哄,她就信了。你说,这是她太信我,还是对你情义太薄凉?”
  少年垂眸一笑:“师父,你何必激我,我若想纠缠,何必随她回来为你庆生,不管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虽思慕,却懂得放手。不爱便不爱,那是强求不来的。你放心,有没有这份道行,端坐这孽镜前冷眼旁观,我还坐得住。”
  来人叹了一口气:“其实我这么多徒儿,各自有各自的缘法,我只是担心那一位,若是那一位对那位动了真情——”
  孽镜童子起身冷笑:“师父你这就管的宽了,若是人家两情相悦,毁天灭地了,那也是这天地的命!”
  毁天灭地的两位,正围坐在树下草坑旁,那位面上潮红未褪,那一位搓着手笑眯眯看着草坑里的烤乳猪。
  神仙居所云上九野本没有猪,有的是一种类似猪的小动物,唤作福彘。
  这种似猪圆肥的小动物,温顺可亲,还能带来好运,是好多仙女儿们爱的宠物。
  今儿也不知谁家的福彘倒霉跑了出来,被房东大人捉到,剥皮去骨,肚内塞了一把兰芝蕙芳之类的仙草,又把桃花潭旁这一片草皮掏了一个坑,架起火来,串了那福彘烤,一面烤,还一面往那福彘身上浇酒,闻着这酒的味道,应是仙家绝色酿,不知是不是刚才华练离开那会儿,从哪位路过的神仙身上偷的。
  一面翻转着烤,一面浇了仙人酒,很快这福彘便泛出喷香诱人的金蜜色来,华练披着外套,一面转着烤肉,一面不时摸摸耳朵,缓解一下火烧火燎的灼热。
  这烤乳猪的技艺,看似粗鄙寻常,其实极其考验耐心火候,便有一眼瞧不到,那皮肉便焦苦难吃,华练平日里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心思细腻耐力十足的人,偏偏今儿蹲在火旁烤乳猪,一转一浇,极致专注。
  专注得陈辉卿有点害怕,上次她也是这么蒸了一屉枫叶豆包,然后就跑了,一跑便是几百年,要不是天兔,还不肯露面。
  “你放心,我不跑,我惹了这么大一个麻烦,不会把这天雷丢给你们的。”华练用手背蹭了蹭脸,蹭上了一块黑,“我总觉得那麻烦,跟混沌撞白门有关,所以白门之战,我想去热情围观。既然你来了这里,我就顺便见一位朋友,拿一件东西。”
  “我与你去。”陈辉卿答。
  华练丝丝哈哈从那烤福彘身上撕下一条肉来吹了吹,顺手塞进他的嘴里,笑得十分荡漾:“当然。”
  那条肉烤的皮酥如金箔,肉嫩似玉融,嚼在嘴里全无猪肉腥臭,反而有一股芝兰玉树的清香,想来不仅仅是那塞了一肚子的仙草的缘故,这福彘本身也十分美味。
  “唔,回去务必要吃一次九天回转肉,想想都馋得不行。”华练无限神往。
  两人正吃得欢,忽而一声娇嫩女音:“这位,莫非是东皇太一大人?”
  陈辉卿抬头,有仙子一人,白衣飘飘,仙气十足,眼波盈盈,纯然无辜,那眉目虽非绝色,可自有一番楚楚之态,尤其是一袭青丝,只用一根白玉簪子挽起,更显得清丽脱俗,不染尘埃。
  东皇太一抬头看那白衣仙子,白衣仙子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位第一上神,这位大人果然如传闻中那样美貌,更有一双好眼,仿佛吞纳原始海波,神识,那清澈纯净的眼神,让白衣仙子不得不勉力定气,以免一个把持不住,凑上去扑。
  “唔。”东皇太一大人发出了含义不明的一声。
  白衣仙子一扭头,这才发现,这火坑旁还有一人在烤肉。
  这人一头长发随意扎成坠马髻,歪的;穿着晃晃荡荡一件里衣,男式的;披着一件看不出来路的袍子,皱的;再瞧那张脸,蹭了黑乎乎一大片,额头混了汗,好丑。
  “你是谁?为何私闯桃花潭?!”白衣仙子微微蹙眉。
  华练眼皮都懒得翻:“白螺仙子,你管的好宽。”这么直白的双重标准,烛龙大人,也是醉了。
  被点出来路,白螺面露不虞,捧着心口,耐着性子,十分委屈地反驳:“此处是桃花潭,帝女十二月濯洗之处,闲杂人等,不得轻易入内。”
  “我知道啊,九野著名的景点,现在归素女族管着。”华练一边回答,一边小心翼翼将烤福彘翻了面儿,此时正是火候最饱满时,那金灿灿的皮和里面白嫩嫩的肉相映成趣,再经不得一点儿怠慢,须得仔细伺候,慢慢移开火,免得突然失去温度,肉紧不耐。
  白螺寻思着这女人粗鄙不好对付,不过也正因为这粗鄙,不足为惧,于是转向陈辉卿:“东皇大人,您难得贵驾来此,不若与白螺一同去灼华谷品今年的桃酿?”
  陈辉卿从头到尾连姿势也没换一下,肘撑着上半身,那姿势比大马金刀坐着烤乳猪的华练,旖旎多了,这会儿听说有酒,便转向华练:“你去么?”
  “不去。”华练又稍微转了转肉,“素女帝闭关三百多年了,现在的族人都是绿茶婊,我何必自找不痛快。”
  白螺不知何为绿茶婊,想来也绝非好寓意,她有心作难,却碍着陈辉卿的面儿,不愿意破坏自己楚楚动人的形象,便微微叹气:“这位仙姑,白螺一番好意,你……”那话尾欲言又止,仿佛一百分的委屈生生压住,只因为对方好粗鄙,自己好风度。她微微低下头,却又抬起眼睛,睫毛扑闪着,看着陈辉卿,又看了看华练。
  突然,她看到了华练正在烤的那只福彘,猪蹄子上系着小红绳儿,打做一个同心结,瞧着那被烤焦了的红绳儿,心中擂鼓,简直不敢相信,机会竟然就这么送到自己的眼前!
  她本来还担心这相遇太平凡,老天爷竟然派了一个丑女来送桥段!
  “紫幻冰儿!难道是你?!”白螺瞪大眼睛,半掩樱唇,小小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噗——”华练正在尝这一面儿的火候,被这一声称呼,叫喷出一口恰到好处的肉。
  “冰儿!冰儿!难道是你么!你怎么……怎么就……”那一声凄楚过一声的娇啼婉转,仿佛给夹在火上烤的不是一只宠物,而是她妹。
  “这,是你妹?”华练指了指那已经被啃去一面的烤福彘。
  “你为何如此狠心!连这样可爱的小动物,也要杀害,吞吃入腹?!”那凄婉控诉,柔柔从白螺嘴里吐出,此时伤心欲绝的白螺仙子已经逶迤在地,不胜心中凄苦,白纱裙在这种姿势下盖不住那一段洁白小腿,而半侧的身子,更是打起伏的领口里,露出一片雪乳。
  华练饶有兴味地看着白螺,又扯了一片肉,塞进嘴里,舔了舔手指上的油,顺手在里衣上蹭了蹭。
  这模样要是换了老宋或者老元,兴许还能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饱饱眼福,可她碰上的是陈辉卿,东皇太一大人,一贯的路线,是呆萌。
  白螺简直不敢相信,在九野还能遇见这么不着调的女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演下去,半晌,她终于咬住嘴唇,一行清泪落下来,抽抽噎噎地哭:“冰儿,冰儿……”
  “这小猪要是你的宠物,被我们吃了,的确是我们的不是。只是事已如此,不如你来说说,我们该如何弥补?”华练已经将那烤猪缓缓移开火,插在地上。
  “东皇大人……”白螺娇怯怯地擦了擦眼泪。
  “卿卿!”忽然一声悲鸣,就见华练扑在陈辉卿的怀里,“肿么办,若这福彘属于素女族这位仙姬,我该如何对她交代?素女族以女强著名,女帝手段深绝不可估量,若惹怒了这位素女族仙姬,我,我……”说到关要处,华练45°角扬起脸,一双比那白螺大了三倍不止的眼睛盛着将掉不掉的泪水,满是无助。
  陈辉卿摸着她的头:“那猪是我抓的,心是我掏的,血是我放的,人也是我得罪。”
  白螺愕然地看着一秒钟变得比她还绿茶婊的华练,以及看上去丝毫不高冷的东皇太一,嘴张成了一个小小的O。
  那族长养的蠢玩意,心是他掏的?血是他放的?
  再看陈辉卿,果然手指淡淡血痕未净。
  “螺儿,姐教你一个乖,拼演技,你们素女族,可不是姐的对手。”华练抬起脸,顺手又扯了一条肉,“姐想来信奉一句话,师夷长技以制夷。不过既然你在这里,赶紧回去告诉你们族长,就告诉她,华练提前来取她的巫礼,痛快拿出来,别便秘。”
  “唉。”一声叹息从天而降,一位碧色衣衫的美艳仙子踏云而来,“华练,别为难我的族人了,福彘我让你随便吃,放过这傻孩子吧。”
  “呦,素衣。”华练抬了抬手。
  素女族族长素衣伸出手来,掌心一枚似刀似刃的玉器:“喏,西陵之璋,提前给你也无妨,只是,你要拿它去捅谁?”
  “我还没想好,只是眼前有个麻烦,说不定能用到,既然已经来了这里,顺便跟你要一要。”华练将那玉璋收起来,起身就要告辞。
  “且慢。”素衣揉了揉眉心,“那个,你先穿上裙子。”
  神仙居所云上九野,听着仿佛是九个地方,其实那不过是个笼统称呼,云野层层叠叠,其繁复不亚于六合,桃花潭位于九野西侧,相传神后常曦在这里为她十二个女儿洗三,此后这潭水就了不得,后来素女族移居在此,也顺便经营,而今桃花潭连带灼华谷,是九野出名的景色秀美之地,而素女族素来出美女,精眉目,擅内媚,也算是神仙之中,独具特色的女族,族中没有男子,是典型的母系氏族结构。现任族长灵素衣,是白素女嫡系爱徒,也是华练所在西陵巫礼圈中的一员。
  陈辉卿来洗并不存在的痴心之毒,把华练拖来此处,华练灵机一动,刚巧想起距离灵素衣交付巫礼给她的日子不远,有了那件东西,去白门凑热闹,也更多底气。
  灵素衣难得见华练一面,自然不会放这老姐妹轻易离开,便以给华练送条裙子省得她裸奔碍眼为名,将华辉二人拖入了灼华谷。
  灼华谷并非种满桃花之谷,而是谷中所有建筑,皆是建在苍久的老桃树上,仙家桃树枝繁叶茂,一根分叉便可以造屋十余间,而那些主要的分叉令这些巨大桃树接踵摩肩,俨然是阡陌交通,热闹街市。
  灵素衣虽非岁时十二族,但她也听说了混沌的事情,又对华练知根知底,听说她要去白门观战,便有些踌躇,不知那条消息,是否该告诉她。
  此时灵素衣带着华辉二人正走在通往灼华宫的那条最粗的桃枝上,路的两侧有花瓣大如屋顶的桃花怒放,微微清秀之香,映得陈辉卿人面桃花,俊美非常。灵素衣不用多想,但看着两人脖子上那些暧昧的嫣红绛紫,便能猜到这两人关系,于是这话就更说不出口。
  倒是华练咧嘴一笑:“素衣,别和我遮遮掩掩的,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灵素衣搡了她一拳,狠一狠心,还是开了口:“百里燕,出关了。”
  话音一落,陈辉卿便能明显感觉到,揽着他肩头一路与灵素衣笑闹的华练,身子先是一僵,后又一抖,而那只手,也变得冰凉,透过薄薄的衣料,寒在他的肩头。

  次回预告:

  你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

  你还记得,那些肆无忌惮的笑容,和魉狐手里被高高举起的珍珠伞吗?

  你还记得,那个他走在最前面,脸上带着那么无奈又宠爱的笑容吗?
  次奥!
  你们都忘记了大天修罗女眸姬死之前说的,怀念从前,跟在燕公子身后,魉狐打着珍珠伞。。。。

  修罗女就是那个被崔郎君害死的那个。
  Cuisine 27 昨日桃云谢蒹葭,穷人吃肉靠五花
  江南冬日湿冷难耐,冬雨淋漓不休,仿佛连人的话语都带了凉薄之意。
  若非在此等候郗超的丧仪,清平画舫一定会开去春和景明之中,就着云意糕喝桃花茶,灸一只鹧鸪,再把去年的风腊炖春笋。
  偏巧此时,清平画舫上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此人如青竹兰阙,散发宽衣,星眸川目,一派天然的魏晋风流,一举一动也俗也雅,全然发自本心一般,这人便是岁时十二族中,有“历史的诗人”“东方的天使”之称的羽族长老,百里燕。照着老元的说法,这人,比代表魏晋南北朝这一段风流乱世的太岁小谢,还像魏晋名流。尤其一落座便点了名酒细雪,统共清平馆也就一瓮,瞧着陈清平那张脸,恨不得能把百里燕也给泡了药酒才好。
  酒要细雪,漱口的茶务必是雪顶银针,适口的点心,定然要雪花糕,蔬鲜要雪菜卷子,鱼脍要鳕鱼片,就在今昭觉得可能点个肉也要雪花肥牛之类时,百里燕突然一笑:“还是坛灸吧,雪花猪肉即可。”
  雪花猪肉就是五花肉,在眼下这个时代,算不得台面上的食材,坛灸更是粗鄙做法,百里燕既然是岁时十二族里号称最富豪最装逼的羽族,怎么瞧着也不像是一手油烤五花的穷鬼。偏偏百里燕含笑对陈清平说:“要九品。”
  陈清平抬眼看了看百里燕。
  百里燕又补了一句:“要福彘肉喔。”
  陈清平差点儿将手里的茶甩他脸上。
  看着老板的脸上表情生动,清平馆的群众挤成一坨表示分外惊恐,青婀扯着今昭:“你到底干了啥!头儿现在怎么这么活泼!还是面瘫好啊!快点面瘫回去啊!”
  福彘本就是乳猪体型,五花肉自然也没有多少。
  九条五花肉一字排开,陈清平开始调制腌料。
  尽管魏晋南北朝还没有大量普及炒和炸,但以烤而言,用各色调料腌制食材,也能将看似寻常的烤五花肉做出诸多风味,这种用各色佐料腌制涂抹食材后灸烤的做法,也叫做范灸,因用料不同,各有其风雅之名。
  暖春,是艾草擦过肉料,有青涩和微苦;
  昭,是用凝练过的板油揉入肉中,一着火便色泽金黄;
  云逸,是以精面加一点点油和盐拌肉,以屉隔火热出,肉嫩且白;
  茗,顾名思义,便是茶粉腌制的,自然有茶香清冽之味;
  荻色,取秋栗,蒸后研磨成粉,烤出的肉有栗子馥郁香浓;
  兰芷,用带有天然香气的花草作料,滋味如春野江蓠;
  香雪海,以香雪海浸泡的肉料,带有醉人的酒香;
  金井玉阑,以北寒之地的野山参沫揉搓,味道微微苦涩,又有浓厚香气;
  素衣,原汁原味,没有任何作料的肉;
  ……
  根据陈清平科普,他掌握的作肉口味,有近百种,尤其以鱼鲊肉鲞儿为腌料,乃是陈清平的独创,有多少酱齑,便可炮制多少肉料。且魏晋时期也多有捣灸,范灸这样肉料混合的烹调方式,更能令烤肉这种寻常食物,变得丰富起来。
  百里燕姿态优雅地用银刀切着肉,十分坦然地看着陈清平当着他的面儿烤,今昭不由得对这位羽族长老肃然起敬,一般人在陈清平这种天然散发着奇异而强大的气场的美男子的亲手伺候之下,多多少少都有点不自然,哪怕是会稽长公主,也会稍微有点话多,哪怕是独孤皇后,也会禁不住春心萌动。
  百里燕特别淡定,就仿佛陈清平真的就是他家的厨子,在他家的灶台上劳作多年,已经成了犹如碗筷一样的死物摆设,丝毫不能给主人造成任何影响。
  大概大家伙儿都晓得他逼格高堪比国公,因此才叫他燕公子,公子燕吧。
  太岁对这位岁时十二族的逼格竖起拇指——老元跟人家比起来,差太远了。
  百里燕吃完,还要了花含烟清口,这才施施然表明来意:“我这次应混沌出山,自然也要来瞧一瞧阿眸与阿幽。南乔这次不在?”
  “喔,南乔结婚了。”老周不咸不淡地回答。
  “……唔,那倒是合该恭喜一番。”百里燕莞尔,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玉佩,“这是我的坠袖,虽然不算什么稀罕,但也是经年老物了,便送与南乔吧。”
  “成。他弄丢了一块儿玉,缺了那玉,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老周顺手把玉佩拿起来递给今昭,“去,拿去收着,回头给你师父。”
  “嗻。”今昭接过玉佩,心说这玉触手温腻,内含荧光,看着好值钱,得赶紧给朱师傅才行。
  “你找华练,有什么要事么?她闭关了。”端了茶来的老元笑嘻嘻地问道。
  “也无大事,只是上次一别,已然有一千年,颇为想念,便来瞧瞧。”百里燕回答,“那会儿我闭关之前,阿幽还在找她的同脉,也不知有否找到,阿眸说去过凡人的快活日子,也不知有否过成。”
  这话题不太好,老元与老周都闭了口,把老宋往百里燕面前一推,溜了。
  今昭瞧着风头不对,也跟着跑了,跑到底舱抓住老周:“怎么回事?”
  老周翻了翻白眼,知道今昭身为太岁,有刨根问底的天性,也只能哼了哼:“找个小炉子,我们边烤肉边说吧。”
  炉子是紫泥炉,有一股子仙儿仙儿的香气,因做陶灸,上面铺着的不是篦子,而是一片斜着放的粗陶大盘,比之寻常灸烤,陶灸对食材的汁水保存的最完整,因此老周也就拿了一块儿白萝卜时不时擦擦陶盘,这味儿飘出来,自然引得除了倒霉老宋和不知道哪里去了的华辉二人之外的清平馆众人前来蹭饭。
  果然人多力量大,八卦群众你一言我一语,就把百里燕的身世,拼了一个大概齐全。
  百里燕是羽族极其罕见的芒羽,也就是说,他们的羽翼并非是寻常羽族那种鸟膀子,而是光之翼。因此他从一开始就注定,在羽族地位不会低。
  正因为如此,百里燕十分腻歪那些羽族族人里暗涛汹涌的争权夺势,那会儿梦境与梵境之间的界限几乎等于没有,梦境六合之中的十巫还在昆仑山上收徒授课,师泽天下。百里燕在那会儿,认识了大天修罗女与当时以九黎遗民在求学的华练。
  三人行,青梅竹马,这本来应该是个爱情悲剧三角恋构成,奈何那会儿华练就是个二百五真汉子,所以到现在为止,大家听到的那些关于燕公子的消息,都还是有关于修罗眸。再往后大家各奔东西,百里燕继任羽族九长老之一,闭关谢族,华练四处游玩写日记成了精,而修罗眸则变幻身份,在人间嬉戏。
  再往后的事情,今昭也知道了。
  那曾经的好年华里,青梅竹马的好姐妹,温柔俊逸的好少年,吹着那只笛子,身旁还有魉狐们,撑着珍珠伞……
  “这么说,百里燕还不知道修罗眸的事情?”今昭蹙眉,“他的时间线,从未与任何一个知道修罗眸死讯的人重合?”
  “对,而且他有空那会儿都跟阿姐玩去了,后来就闭关了,别说与八荒中人重合,就说我们的名头这么大,他好像也就来吃过一次饭。”鬼王姬拍着大腿,最近岁时十二族来得不少,有一部分好吃之客,都投宿在了清平馆,鬼王姬身为后罩房客栈的掌柜,忙得团团转,这会儿刚刚吃一顿安生饭,怎能不参与集体活动?
  “既然如此,我们也少说少错吧。”青婀悻悻然地抱着自己的碗,“羽族人装逼又高冷,偏偏实力还很强,我们得罪不起。”
  “啊啊啊——我闯祸了啊我说漏嘴了然后燕公子就起身离开了——”老宋的声音由远及近。
  众人默然,各自吃肉添饭,然后各自忙各自的去。

  傍晚十分,天气越发阴冷,寒风裹着水汽,小蛇一样从衣服缝儿往里钻,今昭哭丧着脸:“什么时候能把事儿办完啊,我好想念暖气!”
  “等着呗,郗超死了,混沌败了,就能回去了。”老宋陪着今昭一起收萝卜条儿。
  两人正在船的二层忙活,却见楼梯上有一人优雅鹤步而来,一袭青竹衣,满是潇湘血,那些血迹要是按照黄少卿的说法,都是喷溅血迹。
  百里燕看见老宋和今昭愕然的脸,一笑:“抱歉,好久没动,出手有点重了。”
  “你……”今昭看着百里燕身后影影绰绰的那些鬼影残魂。
  “崔家人和孟家人,我给他们绝后了。”百里燕顺手把老宋肩膀搭的毛巾拿来擦了一把脸。
  “但……”
  “阿眸的死,绝非她郎君一人手笔,这些年那正室也从未少下手,不过说到底——我还是要找那贺兰算账的,若非他的蚩孓,修罗女怎会轻易死去?”百里燕突然间杀气腾腾,吓得老宋和今昭噤若寒蝉。
  “是我没有保护好她,对不起。”华练的声音突然响起。
  千年后曾经的青梅竹马再度相遇,一人满身鲜血,一人却依旧眉目风流。
  “不,这不怪你,爱恨嗔痴,都是个人的选择,挨不着谁。只是那贺兰委实可恨,我竟然连转世也未找到。”
  “他没有转世,他一半算是六合的人,他后来逃去了东瀛。”华练低头,“我给你解释。”还有,华练又抬起头,看着百里燕,“那时若我出手拦阻,阿眸未必会死。”
  “我知。”百里燕转过脸去。
  瞧着两人进入茶室的背影,今昭有点唏嘘。
  说起来她也有胡同里的青梅竹马,闺蜜好友,幼时为一件玩具反目,长大了为一个少年成仇,这是青梅竹马的惯常故事,本来华练这一段破除了这个魔咒,奈何造化弄人,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你最好的朋友,要用自己的性命去赌一个你明知道是人渣的男人的心,你,救是不救?换做是你,会不会出手,把眸强行带走?
  今昭不知道别人怎么做,换做是她,只怕也是与华练一样的选择。
  任何一个选择,都是一个人自己的事,对与错,后果都需要自己承担,这本就是生在这个孤独世界里,应有的认识。
  “不知道百里燕会不会怨恨华练姐……”今昭把手缩在灰鼠披风里。
  “不会的。”陈辉卿还站在原地,身上的鹤氅压着寒意。
  “房东大人啊,你……”今昭欲言又止,这种复杂的人类感情,跟这个天然呆讲,大概也没有用。
  “不会的。”陈辉卿继续说,“谁都会自私,庆幸自己喜欢的女人没有出事。”
  “是啊……诶?诶诶诶诶!!!”今昭觉得这句话信息量太大了。
  陈辉卿转脸看了看今昭,眸含悲悯:“她说得对,你的情商真的有点不够。”说完,抱着他的暖水咖啡壶,悠然自得地跟着走进了茶室。
  “喂喂!你怎么也进去了啊!”今昭扶额。
  房东大人回头一脸纳闷:“怎么?”
  太岁苦口婆心:“他们显然要私下谈谈啊。”
  房东大人喔了一声:“没事,我是装蛇精的坛子。”
  今昭:“……”

  入夜,今昭按照陈清平的吩咐,起夜一次去看他养的船底水里养的怀了鸳鱼籽儿的雌鱼今晚能不能甩籽,刚上底舱,就听见华练与陈辉卿的对话,那沉冷的女音仿佛不是平时那个华练:“……岁时十二族的劲儿,也就借到这里了。”
  “混沌要做的事儿,我隐约猜了一些,有心暗助。”
  “不,该来的拦不住,顶多是延迟。”
  “那些留在六合里的魔物现在都藏匿起来了,所以我觉得这事情蹊跷。”
  “自己的宇宙?哈,要真的能这样,我早就这么干了!他们是有多蠢?!”
  “总之,白门之后,我会立即去那个时候。”
  “不管是关联还是平行还是投影,都不行,太危险了。”
  “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最后,陈辉卿的声音清越而起,带着无限怅然:“这是一场战争,手脚与心脏的战争。”他的手落在华练的脸颊,而平素嬉皮笑脸的华练,不但没有凑上去扑倒,反而是极其疲惫地轻叹。
  今昭咳了一声:“华练姐,我不是故意的,要不你就别说了,要不你就接着说,我在这里明着听。”
  “噗,你这孩子,其实也没什么非得瞒着你不行。”华练转过身来,笑眯眯地走过来,帮着今昭拉了拉雌鱼的鱼箱,“只是现在也不是解释的好时机,因为我自己还不怎么明白。等到白门之战结束,我想我就能告诉你了。现在,我只能说,我们的世界,处在一种逐渐临近的危险之中。对了,你喜欢新欧美风格的菜么?”
  “啥?”为什么话题突然转到了这里?
  “没啥。”华练亲切地摸着今昭的头顶,“乖,鱼下崽儿了,去喊你男神来吧。”
  次回预告:

  唔,娃病了在家,因此明天+周末应该是断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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