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宴乐——舌尖摆渡,神鬼食堂,穿越肠胃的爱人啊

  大家感动吧!!

  嗯。

  男主角终于在故事到了一半的时候,从一个人形电饭锅变成了人类。从一开始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提美食死不开口,到会做好吃的安慰身边的人买礼物送给女孩子帮女主角联系培训让她适应环境,到现在可以笑着和朋友调侃。

  作者君也是感动哭了。娃你终于长大了。老子的70万字终于没特么的白写!

  190 只恐夜深花睡去,不怕毛猴挠脚来
  东安市场附近的一条胡同里,有一户不起眼的跌打医生药铺。
  一进的四合院,院子里有一棵老槐树,树下一张桌子,旁边坐着药铺的少东家,少东家拿着一个木盒子,眯着一双宝石眼,笑嘻嘻地看着西厢里门帘子一动,走出一位该饱满的饱满,该纤细的纤细的娇小少女。
  娇小的蓝衫少女把一包晒干的玉兰花儿骨朵儿放在桌子上,双手托腮看着桌旁坐着的宝石眼少年:“你这是要干嘛。”
  “你往后点,吓着你麻着你我可不管。”说着,少年拿出了一盒子东西,打开一看,全是蝉蜕。
  蝉蜕的虫型密密麻麻的一盒子,果然那少女呀地一声往后退。
  少年笑着将那盒子蝉蜕倒在了桌子上,那一盒子的品相都不好,有的碎了,有的过了色,少年挑拣着,拿着镊子细竹签子之类的工具,一点点把那些蝉蜕的鼻子脚爪当做脑袋四肢黏在木兰花骨朵上,一会儿的功夫,几只栩栩如生的小猴儿一样的玩意儿就出现了。
  少年又拿了细铁丝之类的杂碎弯了一个三轮车,敲了敲桌子,笑着看着少女:“我说蓝儿,你不是能让植物活过来么,让这些花骨朵儿活了吧。”
  “喔,好的。”少女也猜出来少年要做什么,轻轻一挥手,那些小猴子就活动起来,伸胳膊伸腿儿,然后一个大的骑车,几个稍微小点儿的叽叽喳喳爬上了车斗。
  “老元啊,这些小东西能跑多远哪。”少女问。
  少年手里不停,已经做了十几只小猴儿:“这东西叫毛猴儿,是四九城的手艺玩意,体轻能乘风,而且但凡叫猴儿的,都精怪,沾了花骨朵儿的光,这些毛猴儿能当我们的传信兵呢。”
  少女伏在桌子上,看着少年手指灵活地一会儿做一群毛猴儿,一会儿又给他们做了小车小斗小桌子小板凳,各个精巧可爱,忍不住品评把玩,出个主意捣个乱,叫着这个偏了那个应有个帽子。
  少年只是笑着应,倒找了些红纸裁切了递给少女,又用竹签子做了几个伞骨,拿红纸蒙了一个:“帮我把这些伞骨蒙上吧。”
  少女嗳了一声,举着比一个芋头大不了多少的小红伞,娇憨一笑,袖口一只毛猴儿窜上来,抓住了伞柄,咻地一声,便乘风吹去。
  “嗳嗳!跑了!”少女跳着脚。
  “哈哈哈哈,没事,就是让他们跑了才对。”少年一抬头,云光落在眼里,仿佛跌落满目碎星,分外璀璨。
  日光流转,自东移南,便有风茂少年,绿鬓相陪,蓝颜笑看,若梦时光不觉飞,飞光翩来更劝酒。
  一阵晌午的暖风吹来,那些毛猴儿纷纷蹬车拉斗儿,趁着这阵风,迎着晌午的日头,飞往了白云绿水畔。

  这一日是周末,上午今昭拉了玉卮在院子里打了一会儿羽毛球,下午就闲了下来,门房说鼓楼那边来了杂耍和拉洋片儿的,带起了一路上都是市集,可看惯了好莱坞大片3D效果的,为了拉洋片儿,那也委实懒得动。
  到底是玉卮说,不如趁着今天没事儿,去把自来水笔修一修。
  德国产的自来水笔是镀金头的贵物件儿,玉卮这一杆不巧碰坏了,笔尖儿劈了,今昭想了想,干脆也踹了些钱,打算买点儿好玩的东西。
  东安市场一带,布局着好些手艺人、工匠师傅、彩件儿物件儿修理师傅、锔锅锔碗的补皮袄擦古玩的,还有好些卖小杂货的,倒是带着附近食堂小馆儿也不少。修自来水笔这手艺这些年才有,师傅往往兼着修理钟表首饰。那钢笔尖儿到了师傅手里,拿着一个镊子一样的小工具一嵌,拧了两下,又用一套小扫把小刷子一样的东西把钢笔仔细擦了擦,笔缝儿里的墨迹都擦得一干二净,再用绒布统拢一遍,修好了给玉卮,就跟新的一样。
  玉卮付了钱把自来水儿笔放进了软羊皮笔帘里,刚一放,就看见什么东西灰团儿一样飘了过去。
  “怎么了?”今昭相中了对面一家卖西洋笔的文具店,正打算过去瞧瞧。
  玉卮偏了偏头,觉得自己眼花,摆摆手:“走吧。”
  东安市场不如琉璃厂,有着些文玩铺子博古意趣,在东安市场的这些店铺,是市井生活的闲趣,过日子离不开推不得。因此推着小车卖的小吃,也是这种市井风格,卤煮火烧炸灌肠,褡裢火烧三不粘,不过这烈日流火,还是杏仁豆腐的摊子最热闹。
  卖杏仁豆腐的是一位老手艺,也不藏私,当着大家的面儿让小徒弟把杏仁儿拿小石磨磨碎了纱布挤出浆汁,这边融了琼脂,把牛奶白糖加进去,等杏仁浆汁成了冻儿,浇上桂花糖水,就是杏仁豆腐。
  老手艺的刀工好,轻描淡写练字儿一样的几下,就把杏仁豆腐划成了菱形的小块儿,每块儿都均匀,放在小碗里,摆成雪花的六角形,泡在桂花糖水的琼浆里,好像白玉坐金汤,又润又滑又清凉,杏仁特有的芳香和微苦恰好缓解了这天候的日晒。
  吃了一碗,今昭待要再买,却被玉卮拦住:“你歇了吧,少吃点儿。”
  正说着,什么东西落在了今昭的空碗里,手指头尖儿大的什么东西,好像还会动。
  “啊!”今昭以为是什么蛾子之类的,连忙把碗放回了案面上,拽着玉卮就跑,浑然未觉得身后一群什么东西飘荡着过来,隐蔽地跟在了她们身后。

  沿着树荫一路走,两个人也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一路倒是老北京的气象,街边懒散纳凉的人倒比走路的人还多,穿着洗的发黄的褂子衫的爷们扇着蒲扇,盯着胶着的棋盘不知道如何落子。槐花最后的香气弥散在空中,有小孩子兜起自己的衣襟,捡了好多花瓣。
  “槐花粥倒是很好喝……”今昭目露艳羡,这时候的槐花还能捡来吃,不必太过考虑污染,她顺手摸了摸脖子,“不过到处乱掉的花瓣也挺讨厌的。”
  玉卮看了看今昭的脑后,退后一步:“嗯,也对。”
  今昭满脸狐疑地看着玉卮,觉得有点不对,但又似乎没有什么不对。
  玉卮又退了两步。
  今昭的肩头站着好几只奇怪的东西,拉着洋车的停着自行车的放好小推车的,一群大概七八只这种古怪的东西呼朋引伴,叽叽喳喳。今昭刚要说什么,玉卮就喊了一声:“别动!”
  那些古怪的毛茸茸的东西似乎做了一番沟通交流,而后打发几个往回飞,今昭一抬眼就看见两只这种毛茸茸的怪东西小小的骑着两辆细铁丝儿弯的自行车迎着风飞了起来。
  “这不是毛猴儿么?”今昭身为本地人,对这种民间手工艺品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
  “为什么这种东西站在你的肩膀你还能如此淡定。”玉卮站在距离今昭三步之外的地方。
  “咦我小时候组织过参观这个的制作过程啊。”今昭满脸无辜,“这不是蝉蜕做的吗,真的蝉我都敢抓啊。”
  “……”
  这群毛猴儿在今昭的肩膀上蹿下跳,太岁看了良久,问:“你们是要跟我们走吗?”
  毛猴儿们吱吱喳喳点头。
  今昭看了看玉卮苍白的脸色,拿出自己的手袋:“那你们进来吧。”
  “喔?毛猴儿?”
  数字爷们几个围着书房茶几上的毛猴儿,表情各异。
  朱师傅抱着肩膀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毛猴儿的头和四肢是用蝉蜕做的,但身体是干辛夷花苞,这该不会和蔓蓝有什么关系吧。如果能让普通的植物变成活物,也只有蔓蓝能做到了呢。”
  “蔓蓝的话,应该做不出这种玩意,在看见蝉蜕的瞬间她就应该昏倒了。”玉卮中肯地表示。
  “咦她的本体是植物竟然还怕虫子,那么授粉之类的怎么办?”今昭觉得有些吃惊。
  “呵呵呵呵~修行的灵物是不会考虑授粉的哦~”酒吞童子晃着手里的碧螺春。
  “啊密斯蔓蓝的本体是什么啊?”利白萨满脸好奇。
  “我记得是她来自百花谷。”卫玠侧眸沉思,“想来应该是花物。”
  “大约不是牡丹杭菊一类。”陈清平回想了一下,蔓蓝并没食材的亲切感。
  “啊这样的话青婀是青鸟所以你会想到捶鸡什么的嘛?”今昭看着陈清平。
  “不,青鸟不是鸟。”卫玠摇头。
  “辉腾,咖啡粉没有了。”陈辉卿说。
  “我说你们啊,这些毛猴儿都快急死了。”今昭指着在茶几上忽而叠罗汉,忽而把自行车竖起来骑,一会儿两只猴子做惊恐奔跑状,一会儿又在一起嬉戏,细细看来,仿佛一场猴戏。
  “猴子是灵物,因此猴型也通灵吧。”朱师傅看了一会儿。
  “虽然很奇怪,但是这俩猴儿是在演《情深深雨蒙蒙》吗?”今昭托腮。
  猴戏的剧情已经进入尾声,似乎表现着两只猴子送走了一群猴子,而这一群猴子四处奔忙,太岁非常感动:“到底是儿行千里母担忧啊。”
  “昭啊,你的脑洞在需要的时刻,总是变得格外清奇。”一个懒洋洋的但又非常温软的男音响起,一位穿着普通的素色长褂的少年跟着辉腾出现在门口,一双长宝石一样的眼睛熠熠发光,那穿得有些泛白泛旧的褂子穿在这少年身上,有一种清雅的贵气。
  少年靠在门口,那是个慵懒的姿态,却偏偏挺拔,又偏偏一位娇小的少女从他的胳膊底下钻了进来,满脸笑容:“你们还真的在这里啊,条件不错嘛。”
  “蔓蓝!”玉卮倒退一步,“告诉我这些东西不是你做的。”
  “当然不是啦,是老元做的。”蔓蓝跑回来抱了抱今昭,又挽起了玉卮的胳膊,全然没有今昭想象中的分离的不安和重逢的激动。
  玉卮用略显惊恐的表情看了看老元,似乎打定主意,和他保持一定距离。
  那些毛猴儿飞旋着漂浮着落到了老元的肩头,有的与茶几上的戏班子汇合,有的在老元的肩头停息下来,抓耳挠腮,猴戏猿啼,热热闹闹的样子。
  “说起来,你们在这边的话,一直都没有见到青婀吗?她好像也在北平啊。”今昭问蔓蓝。
  蔓蓝摇了摇手:“不知道啦,我也是刚回来。”
  “咦?”也是和玉卮一样,一穿来就在国外,想了办法才回国的?今昭追问。
  “刚到北平发现你们都不在,我和老元就去了上海和南京玩来着,我们这边的身份,是南来的商人之后啊。”蔓蓝挽着今昭和玉卮的胳膊,毫无自觉地回答。
  “……”众人扶额。
  “啊哈哈哈说起来你们都没有感觉吗时间感的不对劲儿之类的?”老元一个箭步过来,笑得流光溢彩将蔓蓝隔绝在了玉卮和今昭的杀人视线之外。
  “一小时后书房集合,详细说吧。”陈辉卿说。
  “现在就可以啊。”老元十分积极主动。
  “咖啡粉没了。”房东大人不开心。
  毛猴儿们似乎感受到了房东大人的沉郁心情,几只贴着花片儿纸裙的母猴儿聚在他面前的茶几台面上,递伞的递伞,献花的献花。
  次回预告:

  卫国师,住口[尔康手

  前世之妻,简称,前妻[喂

  谁家的金丝雀,死的好惨![拍桌
  191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它煎蛋噎满喉
  “没有什么秘密是绝对安全的,除非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已经死去,或者彻底忘了它。”
  “我并不觉得这是个很糟的主意,相反我觉得这很安全。”
  “等我们有能力面对这个秘密被公开所产生的局面时,你们让我想起来就可以了。”
  “我相信在此之前,我能活的好好的,嘛,会有人保护我哒。”
  “你们就,姑且相信他吧。”
  那惯是懒洋洋的含着三分调侃的声音,在最尾一句转折,变得饱足深意,坚定且青春洋溢,是从来没有在这个人身上见过的声音和神情。
  大约是因着这次稀罕,他难得地掷出这次豪赌,尽管他此生千年,从不是个赌徒。
  卫玠张开眼睛,那琉璃色的瞳仁里,只有一片漠然的冰冷。
  凡遇生死大劫,他总是比旁人沉冷三分,自从山姽去后,已经鲜少有什么事情能惊动他的心神,哪怕好友的李唐王朝气数已尽,他也能一笑扭头;便是知道有那样的一群生命在觊觎着自己的世界,他也并未曾觉得,有什么可惊讶慌忙的,但凡生命,总有天敌,但凡存在,总有终结,这世上唯一不变的,大约只有“变化”本身。
  然而卫玠听到那人那话,到底还是血气了一次,生死一场豪赌。
  将手中的雨伞折起来,卫玠停下脚步,看着面前的银白光晕,那光晕如雾如电,丝毫不被这冷雨所影响。
  胡同里只有雨声,大约是夜色沉浓的缘故,这雨也像是脓血,在地上横流竖淌。
  卫玠看着那雨如择受了魔力的牵引,沿着大抵不吉的路线,蜿蜒向着自己的脚边布置而来,最终没过他的鞋,血腥而沸腾。
  他看了看那些诡异的血污,轻启薄唇,吐出一串奇异的音节,那些音节似乎是从四面八方而来,要到四面八方而去,似乎是从三种不同的生命的嘴里宣朗而出,来自不同的频率,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方式,仿佛一杯最为甘醇的玄妙的酒,次第勾动味蕾。然而正如绝美之花通常剧毒,随着这一串音节在夜色冷雨中弥散,那些血污止步不前,而在这棱角锋锐的画面之中看不到的屋檐旧瓦之下,有睡熟的人和黄狗,无知无觉的死于睡梦之间。
  那是神的语言,神的诅咒,神的冷酷的恶念。
  神说,都去死。
  卫玠踏过那一滩已经褪去殷红的水洼,雨在他的身旁也在胆怯地避散,没有一丝一点敢于落在他的肩头发间。
  陈公馆的夜宵是陈清平亲自操刀的。灶台前他穿着一件靛青色的短褂子,卷起袖子露出月牙白的细绵衬里,今昭坐在一旁撑着膝盖托着腮,小狗儿一样看着陈清平料理,而朱师傅则因为要说点儿事情,端着茶杯靠在搁板旁。
  这是太岁习惯的场面,有熟稔的安全感。
  “说起来,阿八还没回来,没问题吧。”今昭问朱师傅。
  “我们就算是团灭了,阿八也会活下来的啊哈哈哈哈哈。”朱师傅笑。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啊哈哈哈哈的师父!”
  刺啦的蛋液触到铁板的声音传出,鸡蛋馥郁的香气弥散开来。用水淀粉和绵白糖调和过的蛋黄浆液蓬松馝馞,漂亮的嫩柳芽儿黄在热气之中伸懒腰一样地膨胀开来,这种吃食并不单纯叫做煎鸡蛋,而叫做三不粘,因为它不粘盘子,不粘筷子,也不粘牙。
  今昭以前看一本书上见到过这种东西的做法,她床下有许多的书,据说是不着调的老妈留下来的。小时候昼短夜长,那些书是她逃避现实的好去处。
  神思恍惚间,陈清平已经把点心端来给她。
  做好的点心,配着一小碗的核桃酪吃下去,甜的软的粘的清的温温润润下肚去,给薄凉的初夏之夜添了丝隽永。
  今昭端着碗坐在板凳上,一边沿着盘子边儿吸溜着三不粘,一边看着外面在乌云之中钻来穿去的暗红色的月亮,忽然,那月亮上亮起一道光斑,好像是被撕破一角,露出里面无限明亮的光来。
  “妈惹!”太岁腾地站了起来。
  “怎么了?”朱师傅顺着她的视线往窗外望,可窗外依旧是乌麻麻的天色,将掉未掉的沉云。
  今昭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还是那片沉沉夜色,湿漉漉的晚上。
  “没什么好像是眼睛花了一下。”太岁捧起碗,继续啃着她的三不粘。
  “说起来,今昭,你是见过那个鬼手的,是吧。”朱师傅问。
  “咳咳咳——”一块儿煎蛋呛入喉咙,今昭勉强咽下去,才大致讲了一下那个鬼手,“有意思的是,那些人死光以后,那个鬼手就没有出现了。”
  朱师傅若有所思地推了推眼镜,微微一笑。
  便是正擦着手的陈清平,也忍不住转过头去,不愿意面对这个笑容。
  太尼玛惊悚了这笑简直天然能制冷。
  门房压低声音的说话,表明宅子里有人来,而非有人回来。
  辉腾出现在门口,轻声问:“是一位女性,大概需要帮助。姬晋大人已经过去了。”
  “……那么我们也不得不去了呢。”朱师傅最先放下手里的东西。
  陈公馆的门房和听差都是普通人,只是偶尔会被辉腾使用一些法术,进行无伤大雅的控制和记忆清除,此时值夜的门房面露惶恐,但还是对姬晋,也就是酒吞童子解释:“……当时小的并没有多想,只是听见了救命,就把门打开了……”
  今昭看着瑟缩着将自己裹紧在一件米色开什米外套里,穿着浅樱色的旗袍的年轻女性,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这姑娘有些眼熟,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可她的点读笔技能显示,这只是一位极其普通的17岁的人类女性,名字叫做顾逸珊,是奉天人。
  “这位小姐,您这是……”看上去最容易给人亲近感的朱师傅上前一步。
  “我……”那位顾逸珊抬起头来,深吸一口气,“我是燕京女中的学生顾逸珊,这附近的顾公馆是我的族叔家,家里宴请了一些客人,然后,有一位客人不尊重,我没有办法……”说到这里,她停了停,但还是抬起头,转向今昭,“求求您,能不能暂时容我这一夜,明日我便去同窗家中求助!”
  “嘛~是你的族叔将你卖了?”酒吞童子的话毫不留情。
  顾逸珊明显一抖,点了点头。
  一个离开家乡,寄居亲戚家中读书的女孩子,被亲族推给什么达官显贵,换取荣华富贵,这种事情便是在此刻,也绝非稀罕。今昭看着顾逸珊,扯了扯朱师傅的袖子。
  “你是从顾公馆的后花园子跑出来的?”朱师傅问,语音虽温柔,但语气却有点故作嫌弃。
  顾逸珊摇头:“哪有什么后花园……都改做……藏污纳垢……”这话显然并不好听,因此话音也细不可闻。
  朱师傅浅浅一笑,对今昭和陈清平点了点头。
  太岁无语,师父,您老话里下套的本事,比起您老拉面的本事,也不逊色。
  说起这顾公馆,在附近也是有名。这宅子本来是一户清朝四品大员的宅子,后来这清朝覆灭了,顾大人家破人亡,这宅子也被顾大人的族亲笼去,起先也小有经营,后来落在现任这家主手里,就成了高一等的烟花之地,总以派对为名,给那些不敢去专门的地方流连花丛,却依旧风流不改死性的人养金丝雀。原本这宅子有一处后花园,结果柳莺花草换做了小楼藏娇,传说里面达官显贵的金丝雀,竟有十来只。
  酒吞的嘴咧成了大大的月牙儿:“你家中送你来北平,真是念书的?”
  顾逸珊咬紧下唇:“若我尚有父母高堂,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哦~”酒吞挑了挑眉毛,露出一脸好无聊啊的表情,转头就走。
  “既然如此,今昭,你和阿玉便招呼一下。”朱师傅对今昭点点头。
  “师父,这个时间,你家阿玉已经睡死了。”今昭举手。
  朱能垣弯起唇角来,那笑容仿佛是一位挑剔的猎人终于在森林里发现了一只皮毛甚美的狐一样的表情:“那你安排一下,睡一楼的客房吧。”
  “是!小的知错!”今昭忙不迭去扶顾逸珊。
  朱能垣微微皱起眉头,看了看陈清平,此时此刻陈清平脸上出现的表情,堪可称之为悲情,似乎他对什么产生怜悯,又不能将其公之于众。
  “有什么问题么?”朱能垣摘掉眼镜,揉了揉眉心。
  轻缓稳重的脚步声传来,辉腾的声音响起:“八爷。”
  “有什么吃的么?”卫玠放下雨伞,脱掉外套,掸了掸并不存在的雨水,闲庭信步走到了厨房。
  朱能垣看了看地上一路他留下来的浅浅血色脚印,对辉腾说:“记得用冷水擦,热水擦不掉。”
  卫玠轻稳的脚步一直走到厨房,看了看锅子里剩下的一份三不粘,轻松地端起那柄平底锅,拿起手边的盘子,手腕轻轻一抖,那一块儿煎蛋黄儿漂亮地落入盘中,拿起一双筷子,非常悠闲地吃了起来。
  陈清平只是看了看卫玠,便转头回屋去了。
  朱能垣也莞尔:“记得把这双鞋子丢掉。”
  翌日的清晨,陈公馆的仆人们已经开始收拾采办,晨早去买一天的食材,上等的烧羊肉,只有一大早赶起才买得到,那种酱红肉粉,肉软皮焦,一直拿整块肉老汤炖出来的老火候老滋味,绝非寻常家里做的可比。这种烧羊肉稍微配些素菜,无论是早点用来配粥还是午餐配烧饼或者顺便卖羊肉汤回来下面,都是极好的选择。
  陈辉卿前儿得了一条消息,今儿极早的便出去了,倒是留了一份报纸在桌子上。今昭顺手拿起报纸看了看,一眼便瞧见一条花边消息,说的是某位大员在顾公馆养了一只金丝雀,这只雀子昨儿夜里竟死了。
  这消息字数不多,但引人联想,加之昨儿顾逸珊跑出来的事情,太岁深觉,如果不是顾逸珊跑的及时,恐怕死的是她。
  “早,今昭。”卫玠清雅的声音响起,顺手拿起了今昭看完的报纸,“顾家?呵呵,这个顾家可很有意思呢。”
  今昭坐了下来,搅合着面前的豆浆:“有什么事儿么?”
  卫玠也悠然落座,辉腾在他面前摆上了早餐的伯爵红茶,卫玠啜了一口,点了点那张报纸:“具体的事情我无法确定,但顾家有古怪,只怕这不过是头一条人命罢了。”
  是啊。昨夜在顾府附近看到了那样的东西,怎么可能还保持平静呢。
  卫玠放下茶杯,所以地拈起了汤壶里一块儿方糖。
  “那个,沐小姐,多谢你了。”
  好听的女音从他的身后传来,指尖的糖块儿一瞬间被捏的粉碎,卫玠转过头,那说话的姑娘穿着今昭的衣服,蓝衫黑裙,容颜佳美。
  记忆穿越时空,将一生之中最不像自己的那一刻带回。
  那是他最喜欢的自己,喜欢得仿佛那个自己,是独立于他的另外一人,因为太喜欢那个自己,所以就算是李淳风那样著名的名字,都没有当做是本名沿用下去。
  他叫做卫玠,别人也叫他做卫玠。
  那个卫玠现在就站在他的面前,怔怔地看着那姑娘。
  “你就是卫家的郎君?眼瞧着,也没有他们说的那样病弱啊!”
  那姑娘的脸和另外一张脸重合。
  山姽。
  卫玠之妻。
  次回预告:

  画皮。

  剜心。

  团灭。
  192 飞光劝尔一杯酒,莫御天高与地厚
  恍惚只是一瞬。
  卫玠拿起餐巾,拭去了指尖的糖粉,想到他昨夜听到的关于顾府的前请后果,放下餐巾的时候,便已经猜到了一个大概。
  今昭在看见卫玠的表情那一瞬,也想到了,为什么顾逸珊如此的眼熟。
  山姽!
  “我是今昭的表哥,行八。密斯顾,令叔府上,闹出来一点事情,你还有其它的地方可去吗?”卫玠转过半个身子,示意顾逸珊坐下。
  “八爷。”顾逸珊点点头,顺着卫玠的手势,坐在了椅子上,她尽管面色苍白,但身姿举止,却还是显出良好的教养。
  今昭叹了一口气,坐在了顾逸珊身边。
  没一会儿老元散出去的毛猴儿就送回来消息,顾府的确是出事了,且并没有报纸上那么轻描淡写。
  昨夜顾府依旧是举办了派对,凡顾府派对,必有那些养雀儿的人来,往常便是惯例的,这一晚也没有人觉得奇怪。只不过顾逸珊这次被她的族叔设计,暴露在了一位大员面前,之后的事情便十分显而易见,顾逸珊跑了出来。
  “……也并没有什么特别,后面的房子改得有年月,里面的人都是,嗯,我虽是从那边跑出来的。哦,对了。”顾逸珊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是雀舌放我走的。”
  雀舌,是顾府照顾那些“金丝雀”的女人,被戏称为雀舌,因着这位妈妈子一样的人物,也是金丝雀和大员们之间的传话筒。
  “雀舌寻常并不是那样的,不会有那么好心。”顾逸珊沉吟片刻,还是抬起头尽量平和客观地评论,“她常日里较为悭吝,无利不起早,并不会好心帮我,且她这一帮,恐怕还会为自己招惹麻烦。”
  卫玠微微一笑,的确,这位雀舌不同寻常,因为顾府的家丁来绑雀舌的时候,这位“可怜的女性奋力反抗”,最终,顾家家丁十二人,悉数死于雀舌之手。
  那位原本只有二十六岁的普通人类女性,似乎没有如此惊人的战力。
  “密斯顾先暂时留下来吧,内中缘由,恐怕颇多牵扯,我们也不希望我们努力救助的人,死在回乡的路上。这雀舌听着,倒和我们九爷很配。”卫玠说完,优雅起身,拇指与食指夹着红茶的茶碟,对顾逸珊微微点头。
  今昭泪流满面,国师大人啊,这是您前世的妻子,您怎么如此淡定啊!
  然卫玠轻描淡写地起身,将茶杯留在桌子上,仿佛一切如常,并未有扑面而来的的记忆,瞬息往昔。

  顾逸珊就这么留了下来,除了和玉卮还有今昭说说话,平时很少露面,大多数的时候,就是看着从玉卮或者今昭那边借来的书,安静,不惹麻烦,没有存在感,便是吃饭,也是一个人在屋子里吃,并不愿意出现在众人面前。几天过去,诸如陈清平,陈辉卿这种,完全已经忘记了屋子里还有这么一个人。
  尤其以房东大人最甚,他在晚餐后瞧见了顾逸珊,眉头微皱,转向卫玠:“这是山姽?你的前世之妻?”
  卫玠悠然自得地吐掉漱口的茶,擦了擦嘴:“是呢。”
  “雀舌失踪了?”陈辉卿端着咖啡,一秒钟便不在意这件事,转了话题。
  “是呢。”卫玠回答。
  陈辉卿歪着头思考片刻:“光之……什么秃?”
  “光之圣徒。”卫玠纠正。
  陈辉卿点了点头:“交给你了。”
  “荣幸之极。”卫玠莞尔,他转向已经快要忍不住笑的今昭,“今晚我们一起去,没问题吧。”
  发生人命案的顾府,此刻有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热闹,派对上的汽水瓶横七竖八堆在后门的箱子里,喝醉的客人搂着娇媚的金丝雀在调笑,一切仿若往常,夜夜笙歌,纸醉金迷。坠在后面不知道是来凑热闹还是拆场子的酒吞童子,一见这浮华暧昧,一张脸上勾起一个月牙一样咧到耳根的笑容来:“有意思,是谁剥离了这里呢。”
  今昭环视周围的醉梦盛景,莫名感到一种诡谲气息,她往陈清平旁边靠了靠。陈清平看了看她,就像从荷塘里捞出一根莲藕一样,抓住了她的手腕。
  虽前面宴乐升平,但顾府的后院,还是能觉出一丝不殃的。
  那一轮血月当空,本该莺啼婉转的一排罩房里,却悄声无息。一片小荷塘半点儿荷叶也无,死水无波,黑如墨染。
  今昭抬头看看天上月,又低头瞧瞧塘中水,吸了一口气:“倒影呢?”
  那天空绯红巨月本就令人心惊胆寒,更不消说这乌压压的小池塘没有半点儿月轮投影,就好像这天地被什么阻隔,彼此不能交相辉映。
  “这是扒皮啊。”利白萨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池塘。
  “简言之,便是用这种幻想的画皮,套住了残忍的真实,我们刚才见到的歌舞升平,不过是一层画皮。”卫玠浅浅一笑,似乎对这种场面司空见惯,“辉卿。”
  首领走过去,嘿嘿一笑:“这下不好交代了,不如我和上面说,没见过你?”说着,他的手,伸向了雀舌。
  雀舌动也没动。
  首领微微一怔,似乎不敢相信,低下了头,随即晃了晃,倒在地上。
  “哎呦!头儿都被雀舌姐的魅力迷倒了!”有人怪叫。
  然而很快地,那些家丁便发觉不对,因为首领虽然是面朝下倒下去的,可他的身子下面,似乎殷殷地流出血来。
  那血色极浓,便是月色下,也能清晰地觉察,那腥甜的味道,是血。
  家丁们惊恐地看着雀舌,看着这个依旧轻眉浅笑的女人,手中拿着一颗心脏,放在了嘴里。那颗心脏并不小,那女人的嘴却好比莺歌鸟儿,樱红可爱,到底那样的心脏如何被放入了口中并且一瞬间便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家丁们只是吓得四散逃窜,然而终究是徒劳。
  那是一场毫无悬念的,甚至连猎杀都算不上的什么,就好像雀舌只是伸出纤纤玉指,在篮子里挑拣着饱满熟好的草莓,一个一个送入口中,最后,将草莓的梗叶残骸,一股脑丢在了池塘里。
  整个过程,也不过是几分钟。
  今昭目瞪口呆。
  太岁的视野里最后一幕,是雀舌拿出了一块儿帕子,擦了擦指尖,而后那帕子轻飘飘落入池水之中。雀舌莞尔一笑,转过脸,对着某个方向看了看。
  这一瞬间,雀舌的视线对上了今昭的视线,今昭几乎立等便毛骨悚然!
  她竟然是在看我?!
  今昭退后一步,撞在了陈清平的身上,陈清平看了看今昭惊恐万状的表情,将手掌捂在了她的眼睛上。
  当掌心碰触到脸上凉丝丝的皮肤和毛茸茸的睫毛的时候,同样的画面,也出现在了陈清平的视野之内。
  雀舌带着一脸十分淡然得体的微笑,仿佛她是个真正的大家闺秀一般,看着两人的方向,最终,她嘟起嘴唇,轻轻说了一句话:“晚安。”
  说完,她优雅地转身,那背影静好婉转,美得惊心动魄。
  陈清平放开了今昭,今昭深吸一口气,转向卫玠:“心脏。”
  卫玠等人已经闭气下落塘底,陈辉卿倒是并不十分避讳,蹲下身看了看,一只手点在尸身上面,几乎是一瞬间,那尸首已经恢复如初,仿若新死。
  伤口清晰可辨,仿佛是被利刃一旋,那刃口转过一圈,勾住心脏,偏又没破了去,更是避开了要命的关碍,这尸首的血,竟然流得并不很多。
  “这伤口——”利白萨脸上的嬉皮笑脸骤然一敛,一瞬间蓝光勃勃,崩炸当场,仿佛是无数闪电顷刻爆裂,这是利白萨的海神领域,一种最古老的奇幻生物的保护圈。
  “啊……”卫玠叹了一口气,“我想那东西已经走了。”
  利白萨沉着眉,一双蔚蓝如海的眼眸此时此刻暗涛汹涌,像是海上即将来临暴风:“第二代进化了,还是第三代呢……”
  “这伤口并没有大出血的原因,是伤口在一瞬间被高温灼烧熔化。”陈辉卿起身,将几具尸体都恢复到死亡瞬间,每一具尸体都是同样的伤口,同样的手法,同样被摘去心脏。这种取心而食的痕迹,颇像是饿鬼道,然饿鬼道不会如此麻烦,还要烧灼伤口,防止大出血,饿鬼道吃相都是很肆意的。
  “这并非是刻意为之,而是本身就如此。”卫玠简单地把那一夜他看见的白光和血河告诉在场的几个人,那应当是时空受到破坏,产生的某种变故,生灵遭难,如是而已。
  今昭也将刚才她太岁技能发动时看见的情景,描述了一遍。
  几个人面面相觑,今昭想了想,还是问:“我们是不是面对着什么可怕的对手?”
  卫玠转头看了看今昭:“的确,如果让你帮忙,就不应该瞒着你。这件事情,我们回去的路上说罢。”
  “这顾府,一把火烧了吧。”利白萨说完,打了一个指响。
  月色将人影拉长,被火光得绰绰晃动,辉腾站在黑色的老爷车旁,安静的打开车门。
  陈辉卿看了看今昭,对她说:“你坐在我旁边。”
  今昭怜悯地看着陈辉卿,房东大人,您这是要充当故事机了吗?
  次回预告:

  第二代?

  女鬼,我也知道你死得冤。

  情杀?
  193 梦里流霜不觉飞,春江水暖烤鸭肥
  陈辉卿当然是不会讲什么故事的,他用了极其简单的办法,让今昭直接看到他的一段记忆,比起黑衣主教,房东大人无须借助任何道具,只是轻轻拍了拍今昭的肩膀。
  那梦的背景,仿佛也是眼下这时代,离不了太远,差不去太多。
  那也是北平,正南正北的九宫格胡同把四九城分割成为一盘棋,每个格子里都有繁华混搭市井的独特味道,与天津和上海那种一路人间富贵花的西洋气象不同,北平到底是保守了点儿的,老式的院子比比皆是,倒是洋房不多见。
  眼前房东大人的故事里,这栋洋楼看着很眼生,周围的环境大约是东直门附近,今昭跟着陈清平来过这地方买豆皮儿。
  记忆故事之中的陈辉卿还不是清平馆的房东大人,因此宅居于东直门的这栋洋房,正如每年的年夜饭那样,陈辉卿住在这里,饮食起居,却没有人发觉,而神鬼界凡有会需要坐镇,便有车来接,也不以为怪。甚至每每四时八节的关要,这栋公馆门口各路牛鬼蛇神等着陈辉卿出现,盛景非凡。
  光是今昭在这里围观的一个傍晚,就有四路人马来请房东大人出面,阵势颇大,热热闹闹,以她的视角,完全感觉不到这公馆里只有一家子。
  一早上这家只有一对夫妻和幺子共计三人,但诸如粥饼小菜之类的早餐,竟然本帮菜混搭粤式早茶,林林总总有30样!
  今昭瞧着陈辉卿混在人家餐桌上吃早餐,深深觉得,房东大人,说不定是冲着这家厨子好去的。
  从这家人这些记忆片段里不难看出,这家还有一位少爷,年纪并不大,从日本留洋归来,在教会学校里教日语,平日里住在学校的教师宿舍,偶尔回来吃个晚饭,从时不时便有女学生偷偷尾随他的境况来看,这位少爷在学校里还是颇受欢迎的。以今昭的今人眼光来瞧,的确是一位清俊稳重的好对象。
  今昭跟着陈辉卿的视角,在琐碎的记忆的菲林之中穿梭,最后一日见到那位少爷,是一个雨天。
  这一天天空满布豪雨,如流如泄,直到太阳落山,才敛去声势,露出一角晴天。
  日暮之后,这少爷要赶着回学校,明日好上早课,因此便让家中的司机送他回去,陈辉卿恰好要到附近一处鬼门会面鬼王,便也搭了这一趟顺风车。
  今昭所见,便是这车中的境况。
  这辆车是德国产的老爷车,车内倒是宽敞,手工的皮坐垫也很舒服,只是,车中尚还坐着除了司机与两位男士加上自己之外的第五人。
  那是一个梳着一根通底儿大麻花辫儿的姑娘,穿着富贵人家的下人穿的那种素褂子和黑裤子,脖子上深深的掐痕,就连今昭也都看出来,这位姑娘是个被掐死的冤魂,正一脸仇冤地看着那个司机。
  从姑娘仇视的目光来看,凶手是这个司机。
  等等啊姑娘不要让一个无辜的好人跟你陪葬啊!
  今昭面露不忍,按照这个姑娘的眼神儿,这车一定出事儿,房东大人和她是不会有事的,会出事的,也就是这少爷了。
  要是真的出点儿什么事儿,这少爷算是躺着也中枪了。
  麻花辫儿的女鬼坐在副驾驶席上,司机浑然不觉,后排座那位少爷有些疲惫的闭上眼睛,而他看不见的身旁,坐着一脸同情不忍心的太岁和完全没有任何表情的房东。
  老爷车在雨帘之中缓缓行驶,那麻花辫儿的女鬼有些凄惨地开口:“你们能护住少爷吗?少爷是个好人,我不想他死。”
  “啊,你看得到我们啊。”今昭有点吃惊,拿不准如何应答。
  女鬼不置可否,只是看了看那个司机,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什么决断一般。
  今昭坐等下文,尽管她已经猜到发生什么了。
  “我怀了他的孩子,他却把我和孩子,都闷死了。”麻花辫儿女鬼解释得很干脆利落,转过头看着今昭,虽死相并不好看,瞧着略略吓人,但那眼神表情中已经没有任何的自伤自怜或者满腔愁愤,平静得出奇。
  “啊……”今昭张了张嘴,还是不知如何应答。
  “欠命换命,天经地义,天地不收,我来收。”麻花辫儿女鬼平静地转回头,“前面河边,我就动手,请你们护住少爷。”
  “万一,万一这少爷……”今昭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保护住这车里的无辜群众,她这会儿差不多算是个入梦者,萃梦师的技能,她还没学过啊!
  “好的。”陈辉卿突然出声。
  麻花辫儿女鬼点了点头:“多谢您,如果我还能,我会报答您的。”说完,她愣了一下,旋即无奈一笑,“只不过杀人厉鬼,恐怕我也没有来生了。”
  “你会有的。”陈辉卿郑重地说。
  今昭看着这两个人的对话,心中微微泛起酸楚。
  老爷车很快就行到了什刹海水域旁,天雨已过,路上显得湿滑,这个时间,行人早已经归家,只有阵阵晚风吹拂荷塘无月之夜。
  麻花辫儿女鬼已经从副驾驶席上消失不见,而那司机却是双目赤红,神气一变,开过一段垂柳路后,在一个转弯处,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手里一个松脱,那车头便仿佛有人拉扯着一般,直奔着水面而去。
  今昭惊呼一声,这动作来的太快!
  那少爷仿佛感觉到了什么,猛地睁开眼,朝着今昭的脸看了过来,有那么一瞬间,今昭觉得,他看见她了。
  一切都已经太迟,老爷车滑下堤岸,冲向池塘,已经有水汽扑面而来,没顶也应只是瞬息。

  陈辉卿一把拉住那个少爷,打开车门,在车落水之前,跳了出来。
  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那辆车的车头已经碰触到了水面,然想象中的落水境况并没有发生,反而是一片刺眼的白光将今昭的整个视野爆满,待到她恢复清明,那女鬼不见了,司机和车子滑入了水中。
  陈辉卿抬手顶着那白光的势头,有仿佛烛花爆破的声音落入耳鼓,那白光气势汹汹,偏巧赶到陈辉卿的身前,似乎不堪陈辉卿这一抬手的动作,忽地一颓,敛去锋芒,消失不见。那只是瞬息时间,便已经天地变幻,一切仿佛从未发生,周围还是雨湿燕返。
  今昭愕然。
  准确地说,那白光,收敛进了那位少爷的身体里,就好像首饰盒子一扣上,里面的珠光宝气全都看不见。
  她还是头一次看见这种白光跟资源回收一样,咻地一下,被收回身体。
  之前,她只是看见过,这样的白光,被人释放出来而已。
  在那个时候,那个海边,那个危机的时刻,那种类似于陈辉卿,但她明知道不同的白光。
  与陈辉卿的星芒月魄似的漂亮白光不同,这种白光刺人眼目,无法直视,光辉之盛之烈,难以描述。
  陈辉卿似乎也有些吃惊,歪着头站在原地,看着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的少爷,那少爷缓缓睁开眼睛,可那眼睑下流露出的并非是人类的目光,而是白色的炫目光芒,有奇异的寂静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直接魔音入脑。
  没错,今昭听到了“寂静的声音”,那是一种奇异的语言,分明在说,却没有声音,分明在表达,却完全听不见。
  今昭完全听不懂这声音,但她却发现,即便是在陈辉卿的记忆里,她也流泪了。
  “没记忆有能力,是第二代啊……”陈辉卿恍然大悟。
  那白色的光芒回答了什么,虽今昭不懂,却也清楚那必然是灾厄,因为陈辉卿在这句应答后,整个人的情绪骤然一变,肃杀而残酷,低冷地吐出一句:“那就去死吧。”
  说着,他的手里出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那仿佛是一条白色的鞭子,又或者说是白色的蛇,也可能是白色的绳子,那白练一样的东西卷向了那位少爷的身体,立等响起可怕的入脑的惨叫。
  今昭第一次见到了陈辉卿的武器,但是,这玩意到底是什么,活的死的?鞭子还是绸缎?
  就在她满腹疑惑地欣赏陈辉卿爆发了她初见时的总攻气场抖鞭子的时候,眼前的画面突然像是停电一样,断线了。
  后面的事情今昭不知道,因为在房东大人发大招之前,她被推出了这段记忆。
  “这么说,这种白光,是一种生命形式了?”今昭问陈辉卿。
  “是的。”陈辉卿回答。
  今昭想了想:“那个雀舌,属于第三代,这样算,有记忆有能力?”
  “是的。”陈辉卿继续回答。
  今昭突然沉默,她拼命忍住想要转过头去看陈清平的冲动,一条不甚清晰但可猜度的线索在她的心中扯了起来,无法压抑,不可言说。
  陈清平曾经用那种白光,保护过他们,仅仅一次,唯一的一次爆发,像是个奇迹。
  没记忆,没能力,第一代。
  当这个似是而非的答案突然出现在她的脑海里的时候,她突然发现,这一切绝非突然,一切正有因果,恰当解惑。
  这个世界上,没有偶然。
  她微微颤抖,坐在她另一边的卫玠看了看她,若有所思。

  回到陈公馆一路,今昭都十分沉默。
  默然地进屋,换了衣服,跟着陈清平到厨房去,跟着朱师傅将厨房里的小工都赶出去,三个人默默地做着锅碗瓢盆柴米油盐的事情,就如同往常。
  “夜宵的话,吃什么?”朱师傅问今昭。
  今昭心不在焉地指了指,再醒过神儿的时候,朱师傅已经把荷叶饼上屉了,边调着火候边无奈地笑:“年轻人吃东西,就是任性啊。”
  “你竟然大半夜要吃烤鸭,我也服你。”蔓蓝一边嚼着珍珠小圆一边竖起拇指。
  晚餐后沈少沈鲜衣差人送来了一只便宜坊的烤鸭还没有动,厨房小工一直小心地打小火燎着,这会儿虽然不尽新出炉的新鲜,但也是香气扑鼻。
  今昭看着陈清平拿起刀来,一层一层,先剔了烤鸭皮,这皮里沁了香料,加之便宜坊一直用的是焖烤,鸭子不见明火在炉子里被烘焖熟,饱含了油水,糖色漂亮,鸭皮脆甜香浓,蘸着糖桂花是一绝,去了鸭皮再剔除鸭肉,一片一片的净肉随着刀路在白瓷盘子里铺成茶花的形状,鸭肉里却没那么多烟火气息,倒是原汁原味;最后一剔是皮肉相连,倒凑成了茶花的一圈儿花边儿,这会儿瞧着仿佛有点十八学士的意思了。
  白亮的刀刃配着陈清平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有力的手,有一种节奏轻快的韵律美感。他是如此一丝不苟,仿佛眼前寻常的烤鸭,是这个世界上最顶级的美味,务必耐心细致,供奉以艺术感。
  看着看着,今昭觉得眼眶有点潮。
  一盘鸭子上桌,配了荷叶饼和凉拌的香椿苗儿黑豆皮儿,倒是解了不少腻,至少家里这几位爷没什么意见,可能有意见的玉卮这个时候早就睡了,蔓蓝跟着老元熬了这些日子,正馋着陈清平的手艺,一屋子人吃得倒是很香甜,浑然不顾这已经是不当应吃的三更半夜,吃夜宵已然罪过,更何况吃烤鸭。
  甜面酱和老虎酱做了混,鸭皮蘸着糖桂花,同鸭肉和皮肉相连一同,稍带点儿青叶嫩绿卷入荷叶饼,而后层次丰富分明的感觉便在嘴里弥漫,那是鸭皮与糖桂花的甜腻,皮肉蘸酱后肉汁鲜嫩的浓郁,老虎酱的丰辛,甜面酱的咸鲜回甘,还有香椿苗独特的馝馞。
  今昭吃了一半就放下了,有些怏怏:“我吃饱了,睡了喔。”
  一屋子人忙活了大半夜,就连老元和蔓蓝也因为做毛猴儿派出去当探子,这两天也没得歇息,因此赶上这一顿大肉,都吃得欢悦,谁也没在意今昭的疲惫和心不在焉。
  今昭转过走廊,来到了后花园子里,自从这里出现过女鬼,陈辉卿就布下了法阵,现在就算是打死在蚊帐上的蚊子冤魂,也别想溜进来了。
  太过安静的后花园,其实也有点可怕的。
  今昭裹紧了身上的披肩,叹了一口气。
  那种光芒生物,第二代没记忆有能力,第三代有记忆有能力。
  那么,第一代呢?没有记忆,也没有能力,对吗?
  曾经在密林森林和大西洲那里,闪过的一个念头,在她的脑海中突然清晰,原来,她早就觉得,他们之间,两个世界。
  原来如此。
  “呦~小太岁你在这里呀~”柔滑轻软的声音传来,酒吞童子敞着领口,无限风光地晃悠过来。
  “干嘛?”今昭虽然知道目前这家伙是一条战线的,但还是对他充满心理阴影。虽然她见过他成为贺兰敏之的模样,那么清逸风流,然刻在心中的记忆,还是那大腿里捞出来的一碗红豆。
  “不干嘛,跟你聊聊。”酒吞童子坐在了花架子下面的秋千上,眯起眼睛瞧了瞧天边的胧月,突然面色一敛,刹那间他似乎换了一个人一样,沉和端素,带着逝去的风流年代的高远。
  那一瞬间,酒吞又变回了姬晋。
  那个让武则天女皇也甚为神往的王子乔。
  天人王子轻眉浅笑:“太岁,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次回预告:

  天人照雪下玉堂,向往。

  共我飞花携满袖,情肠。

  更无一人是知音,神伤。
  194 此生无悔入尘嚣,但求一睡王子乔
  所谓命运,便是风起于青萍之末,但之于青萍,彼时绝不会预料到,最终将自己席卷而起,抛向天空,重重摔落的狂风,曾经在自己的掌心温柔垂手,低头含笑。
  命运之所以为命运,便是任何一个微小的选择,都可能成为抉择,任何一个无意的举动,都可能成为震动。命运从不吝啬她绝美的笑容,同样也无惧展示她红粉骷髅的狰狞。
  那时候,在更遥远,更辽阔,更雄奇的六合,那荟萃了生命的神思梦境的世界里,雪山与密林,山川与大海,绵延无际的天与大地。
  浮光投下影子,像是鸟儿飞过这片天空。
  在一片雪山环绕之中,白雪皑皑,倒映着点点碎光,那些细碎的光芒,像是不灭的烟花,于半空之中游来荡去,环绕在一片湖泽旁,那片湖是如此的怡人,像是一块儿上好的祖母绿。
  有奇妙的事情正在发生。
  那些光芒投在湖泊里的影子,渐渐脱离了那些光芒的轨迹,逐渐汇聚,像是湖泊之中的一片乌云,漫无目的的漂浮着。
  又过了很久,那盲目的百无聊赖的乌云,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东西,那是声音,女孩子的声音,自言自语,讲着有趣的没趣的事情。
  翡翠泽中的乌云飘向声音的方向,随着日落月升,渐渐有了具体的形状。
  像是一个人。
  乌云化成了一个人的形状,或者更贴切的,他像是一个人的影子。
  那个声音引领着他往一处新世界去,去看见更广阔的天空,更有趣的人和事情。
  他听见了很多的故事,很多的心情,那里面有新世界的风土人情,也有那个声音的主人满心的好奇和勇敢。
  那真是个不错的世界啊,相比起来,这里单调的雪山之白和湖泊之碧,真是,无聊的要命。
  他像是贪食的雏鸟,将那些冒险和美好,化作粮食,吞吃入腹,而后,期望振翅高飞,就像,那些故事里的那个生命一样。
  高飞过的鸟儿,无法忍受雕琢精美的金鸟笼。
  终于有一天,这个人缓缓地沉入湖底,顺着那个声音的方向,从一道暗河游出去,游了不知多少个日夜,从未停歇。
  这里是六合,无所不能。因此奇迹一般在暗河之中,这个人不见天日游了不知多久,也许游了一个人的一辈子的时间,当他再度看见光的时候,那光芒被一张脸遮住,那张脸在光的映衬下显得闪闪发亮,那姑娘用他一直都在聆听的声音问:“你是,那个光辉?”
  “不,我是影子。”他回答。
  不管这个叫做九幽的姑娘怎么理解,他的确是由那些影子所化成的,影子一般的存在,但一个全新的世界,毫无遮拦地向他展开,那正是他所听到的世界,充满矛盾和束缚,崇拜与禁忌,同样因为这些,变得更有趣,更鲜活。
  黄土与黑水,白山与沃野之间,那些穿着破烂的人,努力生存,那是他无法理解的事情,却愿意去靠近。
  九幽是个充满好奇心和精力的姑娘,肆意飞扬,无畏而天真,他曾经听到那些细碎的低语呢喃,来自这个对万事万物都很好奇,又不吝啬自己的思考的姑娘,那些话语神思汇成一条光练华美的琉璃川,那是他的一部分。
  他曾经出生于翡翠泽,由那些影子组成,又将琉璃川融入血骨,他并不清楚他究竟是什么,但他可以确定, 他是整个世界里,无处不在的天地寰宇之中,最懂九幽的人。
  我是你心中的声音,我是你在六合之中的那个自己,我就是你。
  在他那些玄妙的记忆之中,成为姬晋的那一段时光,最单纯,最快乐。
  人生乐在相知心。
  清秀俊美的王子,和快活鲜烈的巫祭,人世的角色身份让他们必须无时不刻在一起,因为那时代里人们相信神明说,命中注定。
  后来,后来他做了一些事情,他觉得他必须这么做,哪怕永远无法得到原谅。
  的确,他没有得到原谅,他得到的,是整个世界从此与他为敌。
  后来,后来他很想笑,神说,要有光,那谁来做影子呢?
  光明的歌声有多热烈灿烂,就会显得影子有多么残忍阴暗,因为一体两面的背叛,才显得这背叛更无法接受。
  姬晋疯了,出尘王子,飘渺仙人,一念一瞬,立地成魔。
  时至今日,若非那一日有奇怪琴音,催动岁月之弦,令酒吞也出现在了这里,那么以酒吞自己而言,恐怕都不会让自己与清平馆众人,坐在一条船上。
  那时有多绝望,这时就有多执拗。他也许不见得会害华练,甚至可能处于利益帮华练,但他若不是这次离奇穿越,只怕真的不愿意出现在陈辉卿的身边。
  那种痛彻心扉的伤口,不容易愈合。
  今昭几乎不敢再看下去,她仰起头大声喊:“你到底要说什么?!”
  姬晋成魔的那一刻,就连一直以来坚定站在酒吞黑立场上的今昭,都无法不被那种气氛感染,那一瞬间她甚至圣母地想要问天问大地,问问为什么宿命要安排这样令人心碎的一刻。
  眼前的沧海桑田散去,依旧是晚风轻拂,花前月下,穿着海纹底猩红牡丹花和服的酒吞童子的脸,轻易地与刚才那段画面里那绝世公子重合。
  酒吞勾着唇角,将手中的酒泼在地上:“你不要误会,我并不是让你来看我的情史的哦。”
  “我也不想看!”今昭炸毛,被强行拖入这种花样少男少女风格的回忆里,就算是太岁也觉得耻度很高好吗!
  酒吞颇为轻蔑地扫了今昭一眼:“你没有get到重点啊小太岁。”
  “那些光?”今昭皱眉头。
  酒吞咧嘴一笑:“Bingo!”
  “那些生物为什么是光?另一种存在形态吗?”今昭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酒吞坐在秋千椅子上,悠闲地回答:“因为对于我们的世界来说,他们的形态就是光,正如对于我们的世界来说,你曾经喊着男神的那个漫画人物,也只是一些线条而已。你的生命形态是人,但也许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的生命,他们的形态,甚至不能被我们觉察。”
  “为什么和我说这些?”今昭本能觉得,酒吞童子可不是这么好心的人,传道授业解惑,他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我觉得,你和当初的我,一样蠢吧。”酒吞耸耸肩膀,斜靠在了秋千椅子上,不知从什么地方又摸出了一壶酒,自斟自饮。
  冷月青光从他的眼角眉梢抚到凛冽锁骨,一滴残酒从下颌滑下,钻入衣襟。
  换在往常,即便是目前他们属于同一阵营暂时合作,今昭也要腹诽一句变态妖孽,可现在,她没来由地觉得,可恨之人,何尝没有可怜之处呢。
  他的心,正是在最为灿烂的时刻,沉入深渊的啊。
  咻。
  轻盈的破风之声传来,今昭一抬头,看见酒吞踢着木屐已经跃上秋千架,伸手摘星一般,捉住了什么。
  一只手。
  酒吞捉住了一只手,女人的手,修长柔美,指蔻丹红,一把伞顺势刺来,正向酒吞的眉心,酒吞向后一仰,那伞贴着他的心口而过,可这一仰,借力带出了那手的主人。
  果然是那个黑衣持伞的女人!
  两个人很快便近身缠斗起来,那女人的招式狠辣,咄咄逼人,不卖一点空档,然酒吞也不是善类,昔年能从东瀛群鬼之中杀出一条血路,单打独斗都是小意思。
  今昭喊了人回来时,恰好看见酒吞手中酒壶一扬,女人不明就里,撑伞一挡,下一秒便被酒吞擒住,掼向地面。
  那女人转过脸来。
  酒吞一愣。
  华练!
  女人手里的黑伞一甩,伞面脱开,一把尖刺横刺向酒吞的脊背。
  只是这瞬息,两人攻守相易,眼见那刺已经触到酒吞,位置致命。
  白光一弯如刃,火光电石间,血花翻飞,女人的手还握着那根伞骨刺,可却带着血线飞溅,落在了地上。
  又是瞬息,情势再度翻转,即便是酒吞露出巨大破绽,可那女人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她周围几刃白光飞旋,只要她动一动眉头,就会像是割断她的手一样,割断她的脖子。
  然而,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今昭捂着嘴,不敢置信地叫出来:“华练姐!”
  断了一只手,但依旧面含微笑的,不是华练,还能是谁?

  利白萨的海神领域再度升起,将一干人与世隔绝,蓝光如波之中,是被白色光刃威慑得完全不敢动的华练,以及她对面,面面相觑的众人。
  众人惊愕的,是今昭那一声“华练姐”。
  太岁的技能,是一种霸道的认知技能,今昭这一声华练姐,代表的是眼前这位的确是华练,华练的身体华练的气息华练的指纹华练的记忆,这些组成一个人的身份应该有的东西,都是华练。
  但如果是华练——
  连卫玠都觉得无法接受。
  将那个可怕的秘密埋在心里,不惜舍弃身份穿越时空躲藏起来的华练,为什么又要从旁偷窥,做这么麻烦的事情?
  卫玠垂眸沉思。
  利白萨瞪圆了眼睛。
  陈清平若有所思。
  朱能垣眉头轻蹙。
  元黉眯起眼睛。
  玉卮和蔓蓝则拉起手。
  酒吞咧嘴一笑:“我想这么做很久了。”说着,他的手,扼住了华练的咽喉,又转向陈辉卿,语气之中有奇异的满足感,“你觉得我拧断这个身体的脖子,以她现在的肉体凡胎,她的灵魂能撑多久呢,东皇太一。”
  陈辉卿面无表情:“拧吧。”
  啊咧?
  众人又是一愣。
  陈辉卿不顾酒吞的目光,走向了华练,而酒吞因为陈辉卿的靠近,果真用力几分。
  让众人彻底瞠目结舌的是,陈辉卿走上前,掌心贴在华练的脸上。那可不是情人的抚摸,而是干脆利落的咔嚓一声,华练的脖子就这么断了,萎顿在地。
  “出来吧,不管你是谁。”陈辉卿踢了踢华练歪到一边的头。
  月色如冼,青白之光落在那灵体出窍的华练的脸上,一半明媚娇艳,一半端庄华美,是两个气质不尽相同的女人,可却都是华练!
  灵体也是华练!
  “都说了,我是华练啊。”华练笑嘻嘻地看着今昭。
  今昭凝神看着那华练,从她的太岁技能来看,那的确是华练,一点儿错没有。
  “你是谁?”陈辉卿的声音突然响起。
  那华练裂开嘴笑得十分开心:“我是华练啊。”
  陈辉卿空着的右手白光一闪:“你是谁?”
  那华练掩口而笑:“不管你怎么追问,我都是华练啊。”
  “那个鬼手是你吗?”今昭问。
  那华练拍着手似乎在赞誉今昭这转换话题:“是我啊,是我啊,我一直在你们身边看着你们,只不过有那么几次,被你们发现啦!”她以灵体的形式漂浮在半空,因为在利白萨的海神领域里,她作为一个刚刚离开躯体的灵魂,什么也做不得。
  “华练,走吧。”一个陌生的女音温柔优雅地响起。
  利白萨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嘴角流出血丝,一只手划破了他的海神领域,拉住了华练的灵体,这变化来得太快,连陈辉卿的光都无法阻止。
  海神领域与华练的亚空间一样,都是额外的小型封闭空间的存在,而那只手,竟然和华练的鬼手一样,也能穿破次元的阻隔。
  “不用追了,追不到的。”陈辉卿摇摇头。
  能如此轻描淡写地跨越次元的阻隔,这已经不是高等神上位神的力量了,何况这些人,尚且不全是上位神祇。
  “辉卿说得对,我们现在贸然追上去,不是送死,就是送行吧。”朱能垣叹了口气,次元级别的神祇之间的较量,他们这些单一次元层面的神鬼,是无法插手,无力涉足的。
  “没关系。”陈辉卿转向众人,冷漠地看了看地上华练的尸体,“不是她。”
  “啥?!”
  不是——华练吗?!
  陈辉卿比划了一个不要担心的手势:“不是她,是羽衣狐。”
  “羽衣狐怎么可能连灵体都变成华练啊!”今昭的确知道羽衣狐扮演过华练,但是一个人的皮囊如何改变,内在的灵元,是不会改变的。
  陈辉卿幽幽地望着羽衣狐离去的方向:“因为,她已经真的变成她了。”
  借助某种神秘的无法控制的力量,彻底地,变成了。
  扮演的最好演技,就是,彻底相信自己,已经成为你。

  次回预告:

  天津卫?

  好酸的山西老陈醋味道?

  没有大麻花,这科学吗?
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