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事科——要不就叫这个名字好了吧~~~~~~~~

  小女孩站在漆黑的走廊里,回头对民兵说,“你回去吧!”
  民兵也感觉到不对劲儿了,问道,“小丫头,你爸爸妈妈呢?”
  “没有。”小女孩说,为什么人们总要问她不喜欢回答的问题。
  “你姥姥呢?”民兵问,这么小的孩子,他怎么也要把她送到家人身边。
  小女孩低头看向身后,夜色中一行血迹,指了指旁边的门,“在里面。你回去吧!”
  民兵就站在外面,也没有走,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了。
  小女孩不再理他,而是推开门,轻轻走了进去。
  这是多人病房,一间病房里面,有六张床位,只有三个病人,但还有三张床,住了陪床的家属,她怕把别人吵醒,不能开灯,蹑手蹑脚的走进去,借着仪器的灯光和外面的微弱天光,摸到最里面的一张床位,悄悄的把头颅和熊皮包袱放在床下面,拖出一个袋子和一个脸盆。
  一个陪床的男家属,睡着了,呼噜打得震天响,做了一个很好的掩饰。
  “忧忧吗?”一声轻唤从病床上传来,竟然是很柔软的吴侬软语。
  “是我,姥姥。”小女孩在地上低声回答。
  “忧忧,你去哪里了?”床上的病人问。
  “回家了。”小女孩回答。
  “怎么那么久啊?干什么去了?”姥姥问。
  “没干什么,姥姥,我出去洗点东西,你好好睡啊!”小女孩说。
  “睡不着的,身上疼,那人打呼噜声音太大了。”姥姥叹着气。
  “姥姥,没关系,再挺几天,等有钱了,我就带你去大城市看病,住单人病房!”小女孩说,“我洗好东西,就回来!”
  “真是好孩子,可人疼。”姥姥说着。

  小女孩轻手轻脚的拿着脸盆和袋子出去,发现民兵还在走廊里,看着他说道,“真的,你真的可以回去了。”
  “小丫头,你看你身上那么多血,我们去医生那里检查检查呗?”民兵尽量柔声说,一个大老爷们,难为死他了。
  “这不是我的血,我把衣服洗干净就行了。”小女孩说,抱着东西进了女厕所。
  小女孩进去后,踮起脚尖,把门划上。
  然后脱掉衣服,那血真的把她身上的衣服都浸透了,她要洗很多衣服。
  她没有开灯,黑暗中,青白色单薄瘦弱的身体,瑟瑟发抖,打开水龙头,水龙头里流出的水冷的刺骨,她用水冲洗着毛巾,用力的擦拭着自己的身体,把身上的血迹和脏东西擦掉,擦着头发,擦着脸。
  她一边发抖,一边用冷水擦拭自己。
  天再冷,水再凉,也都必须干干净净的,生活再苦再难,也不能低人一等。

  小女孩当然不知道,相同的时间里,小男孩正很舒服的洗着热水澡,他一边刷着牙,他爸爸一边给他搓后背。
  “爸爸!”小男孩把嘴里的泡沫吐掉,“我有一个好朋友!洗完澡,我们去看她好吗!她还没看过干干净净的样子呢!”

  20.光辉岁月2

  小女孩擦完身体,用冷水洗了脸刷了牙,穿好干净的衣服,把门划开,打开灯,开始洗衣服。
  冷水洗不干净血迹,她的手都快没有知觉了,但还是用力的搓着。
  有人把门推开,小女孩回头,看见是洗的干干净净的小男孩,唇红齿白,浓眉大眼,穿着一身新的小皮衣小皮靴,可帅气了。
  “你进来干嘛!”小女孩怒道,“这里是女厕所!”
  “啊?”小男孩很尴尬,“那我先出去啊!我老姑过来,给你检查身体,看你有没有受伤,你在干什么?”
  “洗衣服!没看到吗!”小女孩没好气的说。
  “南南,你先出去吧!”女医生走进来,“男孩不能进这里!”
  小男孩灰溜溜的退出去。
  “你这衣服上有血迹,不用热水洗不掉。”女医生看小女孩脸盆里泡着的衣服说。
  “我去打热水。”小女孩把衣服放在那里,跳下来说。
  她一贯的不理人,推开门,也不管门口是谁,看都不看,就要回病房。
  小男孩看她出来了,连忙跟上她,很是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别弄出动静来!”小女孩硬邦邦的对小男孩说。
  “保证!”小男孩特意用非常小的声音回答。
  小女孩悄悄的走到最里面的病床,去拿暖壶,但估计这个时间,可能也没有热水可以打,医院里,只有早中晚,那么几个时段可以打热水,这半夜三更的,估计只有凉水。
  “你踩到什么了。”小男孩对小女孩说。
  小女孩低头一看,地上一滩黏糊糊的东西,黑乎乎的。
  “什么东西啊?”小男孩问她。
  小女孩看着,这一滩黏糊糊的东西,是从床上滴落的,病床上,也是一大片,不断的滴落着。
  “姥姥!你怎么了?”小女孩问病床上的姥姥。
  但是没有回音。
  小女孩焦急的去拉她姥姥的手,却是一手的黏腻,她大声说,“姥姥!你怎么了!快开灯啊!”
  小男孩连忙跑到门口,胡乱摸着,把灯打开,叫道,“爸爸!老姑!你们快进来啊!”
  灯开了,姥姥的病床上全是鲜血,血迹染红了一片,那是一个很漂亮而有气质的老太太,即使在病榻之上,家境贫寒,也保持着干净而整洁。
  “姥姥!你醒醒啊!”小女孩推着姥姥。
  但是姥姥双目紧闭,安详。
  女医生快步走过来,摸着姥姥的脉搏,摇摇头。
  小女孩放声大哭,不住的摇晃姥姥已经冰冷的身体,“姥姥!你醒醒啊!你看看我啊!我找到了姥爷了!我明天一早就要去银行取钱啊!我要带你去看病啊!姥姥,你不要离开我啊!”
  她哭得非常伤心,她的天塌了,她千辛万苦,她能取钱了,但是,对她最重要的人,却弃她而去。
  “吵什么啊!死人了啊!”病房里陪床打着震天呼噜的男人被吵醒了,不知情况的骂道。
  小女孩收住哭声,睁着满眼的泪水看着起来的男人,看看病床上的姥姥。
  哭没有用,哭解决不了问题,哭是最软弱的表现。
  小女孩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满脸的泪痕,缓慢的看着四周,各异的人,都看着她。
  她不能让这些人看到她的软弱,她不能让任何人轻视她,嘲笑她,她要坚强,她要变得强大。
  “我姥姥死了吗?”她很冷静的问女医生。
  女医生点点头,她不知道应该对这个奇怪的孩子说什么。
  “啊?真死人了啊!”那个被吵醒的男人搞清楚了情况,也有点无措了。
  “我知道了。”小女孩说,擦干眼泪,问道,“我要给我姥姥擦干净,换上新衣服,你们能不能回避一下?”
  “我帮你联系殡仪馆。”女医生说,“我去找医院的护工帮你。”
  小女孩摇摇头,变得很冷静,甚至冷酷,“不需要,我自己把我姥姥弄干净就行,明天早上,我去银行取钱,我赔你们医院的床单还有棉被。”
  “孩子,不用。”女医生说。
  小女孩从姥姥满是鲜血的手中,抽出一张纸。
  上面潦草的写了几行字,应该是在黑暗中写成的。

  “忧忧,不要怨姥姥,姥姥爱你,希望你能健康长大,成为一个有用的人才,上帝保佑你,Good luck!——何令姿。”
  姥姥是不想拖累她。
  这是姥姥最后的遗言。
  空空荡荡的病房里,小女孩用一盆冷水擦拭着一具冰冷的尸体,她的双手已经冻得通红,她的眼睛红红的,但是她没有哭泣,而是沉静、有条不紊的做着工作,她细细的擦拭着她姥姥的身体,把每一处都擦拭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血迹。
  小女孩给姥姥穿上干净而朴素的衣服,把头发梳得一丝不乱,从姥姥的枕头下找到姥姥珍藏很久的半只口红,口红被藏了很久,都已经干裂了,姥姥不舍得用,但总是看,看到口红干裂了,就用香油给润湿了。
  小女孩笨拙的用口红涂红了姥姥苍白干裂的嘴唇,姥姥面容安详沉静,宛如贵妇。

  何令姿,她曾经是名门闺秀,锦衣华服,过着众星捧月的生活,但是,在那风云动荡的岁月里,追寻所谓的盲目的爱情,不过一切,跟着她的爱人,风尘仆仆的回到自己满目疮痍的祖国大地,半个世纪的屈辱沉沦,贫寒交迫,这个信仰基督教的天真少女,被时间磨成了一个窘迫的老妇,死亡,让她保留了最后的傲骨与尊严。
  小女孩看着安详的姥姥,拿着半只口红,愣愣的,半晌,把口红放进姥姥的口袋里,这只口红,是姥姥对往昔生活的追忆。
  那个年代的名士风流,小女孩无法理解,因为她从出生之后,就面对的是祖国的边陲之地,苦寒闭塞,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贫寒拮据,两个垂暮之年的老人,被苦难生活磨砺得毫无生气。
  她记事很早,从她记事起,她的姥爷就成天疯疯癫癫,总是消失好长时间,寻找什么世界之门,一头扎进大兴安岭,她姥姥找不到她姥爷,就总是哭,但哭解决不了问题,总算,她姥爷,过了十天半拉月,会蓬头垢面的自己回来,后来,她姥爷一走,姥姥一哭,小女孩就出去找她的姥爷,有时候能找到,有时候找不到。
  最后,她的疯癫姥爷死在了大兴安岭里,她把姥爷埋葬了,但是却没有告诉她姥姥,她知道姥姥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没有消息就是希望,这个老人,生活早已磨灭了她的热情,但是五十多年,她的爱情之火仍未熄灭。
  幸与不幸,无法评判这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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