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故国风雨
“后来呢?”唐家林问许靖南。
果然,丁忧从小就是这样的人,从小到大,性格没怎么变化,许靖南的变化比较大,当年,是一个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少爷,现在是这样的。
每一个人都有不同的过去。
许靖南目光悠远,看着机舱外电闪雷鸣,似乎沉浸在往昔的回忆中,被唐家林惊醒,愣了一下,温和的笑道,“忧忧在银行里,把她外公的遗骨摆出来,把人都吓走了,这件事当时闹得很大,闹腾得,我爷爷都知道这件事了,他老人家非常生气,大动肝火,把相关人员,到叫去骂了一通,觉得把一个小女孩都逼到这份上,太过分了,我当时没有想到的是,他老人家,竟然认识忧忧的外公丁诫诚和外婆何令姿。”
唐家林说道,“许老知道,丁诫诚先生是麻省理工的数学博士,是美国的重要监控人才,为了杜绝他出逃回国,美国人在他在纽约的住所安排了四名特工严密监视他,昼夜不止,但是丁先生的爱国情怀值得敬佩,他在新中国成立前夕,历尽千辛万苦,途经当时的英属殖民地香港偷渡回国,他回国后,正值特事科组建,他作为特事科首席专家,在北京工作了五年,但是五年后,他请求调往生产建设兵团,当时特事科的负责人,不知道丁先生为什么一定要去生产建设兵团,但为了科学,还是放他去了,没想到,丁先生协同夫人去了生产建设兵团,一去就是一辈子,他去的时候,再三嘱咐,就是作为一个普通人去的,不要引起不必要的重视。特事科当时只知会了许老。”
“只可惜,后期社会动荡,朝不保夕,特事科都保不全自己,让丁先生和夫人受苦了!这么多年,特事科对于每一件案子都有详细的备档,即使文~革那几年,档案也都还在。但是,关于丁先生去生产建设兵团为了什么,一点记录都没有,我接手特事科的时候,虽然比较重视涉外案件,但也关注了丁先生这件无头公案,没有记录,我又去拜访了当时相关的人,没想到大家对这件事情都不了解,而当时的负责人,已经故去了,丁先生作为一个数学家,一个有远大抱负的人,绝不会无缘无故的去偏远的生产建设兵团。小许,你知道点什么吗?”
许靖南摇摇头。
“丁忧没有告诉过你什么吗?”
许靖南苦笑,“我现在在这里,你觉得她像是能告诉我什么吗?”
唐家林默然。
许靖南心里想的是,那天清晨,他和丁忧走在昆明的道路上,丁忧临走前,对他说,她的秘密,在她外公的坟墓里。
她外公的坟墓?
丁忧把钱取出来后,给她姥姥姥爷买了墓地,合葬在一处,只不过,那块墓地里面,只有她姥爷的头颅。
大兴安岭的小木屋外,还有她外公的躯干。
她的秘密?
她的秘密是什么?
虽然许靖南心中思绪万千,但脸上一点变化都没有,任是老狐狸唐家林也看不出来。
“丁诫诚当年从纽约回国,是在维尔斯坦因家族的帮助下。”唐家林说,“二战之后,犹太大家族维尔斯坦因重新崛起,势力遍布世界的角角落落,你认为,如果丁忧想做些什么,会不会找欧加拉帮忙?”
欧加拉是维尔斯坦因家族的人。
许靖南沉吟了一会儿,摇摇头,“不会。”
“为什么?”唐家林问。
“维尔斯坦因家族是生意人,欧加拉不是一个毫无原则的人,”许靖南说,“最关键的是,忧忧不是一个善于求助的人。”
唐家林笑了,他认可。
“唐先生,”许靖南探身向前,看着唐家林,“国际刑警大动干戈,必然事出有因,你要干什么呢?”
唐家林笑了,很是有些暧昧的表情,“欧加拉没有告诉你吗?”
许靖南摇摇头。
“那她在你房间里干什么?”唐家林问,他的表情动作,像极了把纯情小兄弟拉进声色场所的大哥,他也有此意,让许靖南这么理解他。
许靖南摸了一下鼻尖,没有说话。
“你知道,欧加拉的前夫安东尼?莎普是国际刑警的秘书长助理,”唐家林一副我懂你的表情,“我们都要承认,欧加拉是一位很迷人的女士,她去维也纳见了安东尼?莎普,把他迷惑得神魂颠倒,安东尼?莎普竟然告诉了欧加拉,还在审判阶段的颂猜案的细节,当然,安东尼?莎普现在也已经停职接受处分了。”
许靖南安静的听着,他很淡定,他也很聪明,知道,唐家林要是想说的话,他不问也会说,唐家林要是不想说的话,他问了也不会说,所以,他就安静的等着唐家林说出来。
“现在计划有变,丁忧消失不见,我们可能会用到你作证,小许,如果要当庭面对颂猜,你有准备吗?抛去你的身份不提,那么多年,颂猜还是很器重你的,对你也足够意思!”唐家林说。
许靖南默然,“如果必须的话,我可以。”
当卧底当久了,真的容易迷失自我,他的脑海中,深深记得一件事。
有一次,生意黄了,颂猜酒后,对许靖南说,“这单生意黄了!要说没有人通风报信,我他妈的才不信!但是,我敢自己打包票,绝不是我身边这几个兄弟放出去的风声!你们都是跟着老子出生入死走到最后的!谁他妈的再嚼舌根!老子鸡巴都给剁了!”
那次,许靖南秉承自己在颂猜集团,少言寡语的特点,一直喝着闷酒。
许靖南真的很难面对颂猜。
“将门虎子啊!”唐家林拍着许靖南的肩膀,国际刑警真是出尔反尔,之前可是信誓旦旦的保证不把许靖南给暴露出去,但现在!
“小许,安东尼?莎普可是告诉了欧加拉很多东西,有些你自己就很清楚,”唐家林接着说,“那我就告诉你一些,跟丁忧有关系的。”
许靖南洗耳恭听,唐家林终于说到这点了。
“虽然没有证据,但是,国际刑警内部,都认为颂猜没有杀害医疗小组的成员。”唐家林说,“但是美国人,一定要把这个罪行往颂猜头上扣。”
“为什么?”许靖南问。
“为什么?”唐家林说,“为什么我不能妄加评论,但是,国际刑警的高层认为,既然这段无头公案,有颂猜这么好的替罪羊,干嘛要得罪美国人呢?”
“那就会是,”许靖南悠悠的说,“真正的凶手会逍遥法外,但是……”
“但是……”唐家林接过许靖南的话头,“丁忧知道真凶不是颂猜,而她在这个关键时间点上失踪,我们有理由怀疑,她想自己去惩罚凶手。”
让沉冤者得到昭雪,给枉死者讨回公道。
许靖南面色沉重。
唐家林缓缓的说道,“只不过,我怀疑,她自己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面对什么人!”
24.撞人了
“泥石流是什么样子的啊?”邱小福坐在车里,看着外面的倾盆大雨,她真怕四周巍峨的高山倒塌。
这里的盘山公路,狭窄陡峭,一个大转弯旁边就是万丈悬崖。
平时不觉得,现在看,徐敬开车技术真的不错,这么长时间,还在道路上,没有掉进悬崖。
外面,乌云密布,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啪啦啪啦的敲击着窗户。
“这路上,怎么也会有一个休息站啊!”欧加拉都有些着急了,“我们又不是远征军。”
“远征军?”邱小福问道。
“远征军啊,就是抗日战争期间,入缅甸作战的中国远征军。”欧加拉解释。
“缅甸?”邱小福还是有些迷糊。
“这里是高黎贡山,我们在去腾冲的路上。”欧加拉说。
“腾冲?产玉石吧?”邱小福总算对一个词有印象了,忽然问道,“我们去腾冲干什么?”
“泡温泉。”欧加拉说。
她还真没有说错,腾冲活火山密集,到处都是火山温泉。
只不过,干嘛要去腾冲泡温泉?
“许先生虽然让我负责,但是我觉得多干不如少干,少干不如不干,所以就想什么案子都不接,带你们去腾冲泡泡温泉,游山玩水,等许先生回来。”欧加拉说。
她真是一个享受生活的人。
邱小福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好像欧加拉这样的生活理念也无可厚非。
人生在世,就是要享乐的,与其纠结在无法解决的问题里脱不开身,不让一闭眼去玩乐放纵。
轰隆一声,黑暗中地动山摇,远处,黑黢黢的山峦上,暴雨冲刷下的山体倾泻而下,激起滚滚浓烟。
行驶中的汽车,剧烈的颠簸了一下。
“怎么啦?”邱小福被颠得掉到了地上,爬起来哼唧着问。
“前方山体滑坡了!”徐敬说,聚精会神的开着车,看着前方。
车灯的光能找到前方的路,大雨冲刷着路面,泛着水光,豆大的雨滴溅起一层一层的白雾,没有路基,柏油路外面就是几蓬蒿草被暴雨压到泥土里,蒿草外面,就是深渊。
狭窄的路,只有两米宽,湿滑的路况,轮胎都打滑,由不得徐敬不专心,他手里握着三条命呢!
“感觉听到了什么声音?”欧加拉从包里拿出化妆镜,看看自己的妆容有没有弄乱,说道。
“外面下这么大的雨,哗啦哗啦的啊!”邱小福说,欧加拉眼睛真好使,手真稳当,她竟然还可以涂口红!
欧加拉很快的整理好妆容,收好化妆镜凝神细听,说道,“不是!好像是千古杀伐声。”
千古杀伐声?
邱小福看着欧加拉,这掉书袋掉的,她一个纯种中国人都没有听懂,“好像是打仗的声音额!”
打仗的声音?
徐敬关于这点比较有经验,侧耳倾听,真的是,有隆隆的炮声,枪声,厮杀声,跑步声,敢死队上前的诀别……
他开着车,雨刷器一直不停的刷着,但挡风玻璃上,仍然是满满的水迹。
忽然!
他看到一个飞快的人影,冲到了他的车前。
他连忙急刹车!
车速不快,但是地面湿滑,刹车慢,更何况,对面过来的人,不是跑来的,似乎是飞来的一般!
邱小福正忧愁的看向窗外,一下雨就多愁善感,冷不防,车又颠簸了一下,她这回有防备了,没有直接摔下去,问道,“啊?前面又有山崩了啊?”
“我好像撞到了人!”徐敬说,把车停稳,“球球,欧加拉,你们两个在车上呆着,我去看看!”
“这荒郊野岭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怎么会有人?”欧加拉问,“不会是碰瓷的吧?”
她想多了,碰瓷的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敬业,这种大雨天,还在高黎贡山里,谁都不会来!
“不是鬼吧?”邱小福眨着大眼睛,惊恐的说。
她觉得这种山野之中,一定多妖魔鬼怪。
欧加拉象征性的拍了她的嘴巴,忙不迭的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徐敬没有雨伞,用力打开车门,雨水太大,车门都黏上了,他一打开车门,狂风暴雨都涌了进来。
瞬间,车座就都湿了,徐敬用力把车门合上,山风呼啸,暴雨倾盆,他浑身都湿透了。
他顶风冒雨,绕着车看了一圈,欧加拉敲着车窗,用手势询问他。
徐敬摇摇头,雨水像小河一样,顺着头顶滑下。
明明看到了人,人在哪里?
徐敬单膝跪在地上,趴在车底下看,雨水在地面上飞溅,溅了他一脸的水,他睁着眼睛,水都迸到他眼珠上了,他也没有眨眼。
车底下除了飞溅的水花,什么都没有。
他明明感觉撞到了人!他不能眼花的!
但是人呢?
邱小福眼巴巴的看着徐敬迷茫的样子,惊叹,“不是活见鬼了吧?”
“不会是眼花缭乱吧!小敬年纪这么轻,不会的吧?你看到人了吗?球球?”欧加拉问邱小福。
“没有啊,我们两个一直在聊天,都没有注意吧!”邱小福说,“我们真是好人哦!”
好人?
的确是好人,在这个荒郊野岭撞了人,没有路人,更没有摄像头,一般人早就一脚油门逃了,就算是雨天,也会慢慢开60码的车速逃走的。
哪会像徐敬一样,翻来翻去的找,都要把车底掀开找了。
徐敬站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看着四周,他把车停在了山路的中间,前进方向的右侧是峭壁,湿滑的石壁上,是开山造路的痕迹,顽强野草在缝隙中生存,中间,是最多两米宽的路面,左侧,则是黑漆漆的深渊,尤其是现在天昏地暗,深不见底。
徐敬看看石壁,是人,就不能穿墙而入,他用力敲了敲石壁,是实心的,也不存在任何机关,谁没事儿,会在这里开山凿一个密室啊!
那么,只剩下左侧的深渊了。
不会是把人直接撞飞了,跌落深渊吧!
徐敬看了看深渊。
这种天气,在盘山公路上逗留,是很危险的,随时都会爆发泥石流。
“啊!”邱小福捕捉着徐敬的眼神,“小敬要下去捞人吗?”
“有这种意图。”欧加拉说。
“我去帮他!”邱小福就要开车门下车。
“别调皮捣蛋!别去添乱!”欧加拉连忙挡住车门。
地面很滑,徐敬移动到路边,向下看去,黑漆漆的,深不见底,这人要真是掉进去,凶多吉少。
他半蹲在路边,仔细在暴雨的冲刷下,寻找是否有人跌落的痕迹,压扁的草,泥土的划痕……
只不过,雨这么大,什么都看不到,也不排除,人是直接飞走的,碰都没碰到路边。
就在这时候,一只乌漆墨黑的手,巨大的手,从深渊中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