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爱情天梯》新中国爱情绝唱传奇

  第二十四回 刘国江义重打听山叔 车春花情长力劝出山(3)





  由于往常收购刘国江药材和蜂蜜的店铺没有开门,街上赶集的人也不多,无可奈何,刘国江把篓子里的货物低价卖给一名老中医,然后买了足够半年吃的盐巴和半年用的铁钎铁榔头,就准备打道回府了。这时,一队胳膊上扎着红袖章的学生打着红旗,嘴里乱七八糟地喊着“打倒恶霸地主!打倒反革命分子!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迎面走过来。刘国江赶紧走到路边,街上已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在队伍的前头,走着几个人,他们被反绑着手,头戴尖尖的纸扎白帽子,脖挂一个大白板子,板子上还写着几个黑色大字,无一例外低着头,有的嘴里喊着什么,有的边走边打自己嘴巴。刘国江猛然想起野隐山,于是挤在人群里伸着头努力看着队伍的前头几个人。幸好,那几个被游街的人当中没有野隐山,刘国江长吁了一口气。游行队伍走后,刘国江不免更想知道野隐山的下落。他站在街头愣了好一会儿,决定去区公所找人打听打听。他想,毕竟野隐山是被政府带走的嘛。
  刘国江不认识字,再加上常年累月隐居在深山,下山赶集也是来去匆匆,所以不知道当时乡镇名称已改变叫法多次,从区公所变成人民公社,现在叫做三合公社革命委员会了。所以他想去的区公所,其实就是革委会所在地了。
  进了革委会,刘国江发现里面办事的人不是以前见过的人,言行穿着也不一样,尽是一些年青人,有的还是学生娃娃,穿着没领章的旧军装,怪吓人的。
  一个梳着两个羊角辫,带着军帽的女青年问刘国江:“你有啥子事?”
  刘国江左右看了一眼,怯生生的说:“我想找首长——”
  女青年看着眼前木纳的中年汉子,心里不禁纳闷:“他有什么事,还要找首长?不会是当权派的狗腿子吧,或者是那些走资派安在贫下中农中的的隐藏分子吧!”于是问:“你找首长有啥子事?”
  刘国江欲言又止:“我想打听一个人。”
  “谁?”
  “这个,见到首长我再说吧。”
  女青年没见过现在还有这么不识时务的人,忽然叫了起来:“现在没有首长,我们是无产阶级红卫兵,那些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混进党和政府中的地、富、坏、右和知识分子臭老九,已经被打倒了,关进牛棚了,你有什么事对我说吧。”
  话音刚落,里面冲出几个穿军装的男青年,刘国江发现不对劲:“那,没事,没事,我不打听了,我走了,我走了……”
  几个男青年像是饿狼见到猎物,哪容刘国江走开,围着刘国江推推搡搡:
  “说,你来做啥子?”
  “打听一个人,打听谁?今天不说清楚就别想走了!”
  “哼!找首长,我们不需要首长,有问题我们帮你解决!”
  ……
  聪明的刘国江知道世事大变了,怎么可能说出打听野隐山一事呢?他灵机一动说:“我是来场镇上赶集,发现场镇没什么人,所以想来打听现在是不是不搞集市了?”
  几个年青人不相信刘国江的话,依然推搡着他,甚至有人对他动起了拳头。正在这时,走出一个女干部模样的人:“这不是刘国江吗?你来这里做啥子?”
  众人停下了,看着女干部,一人问:“车主任,你认识他?”
  来者正是车春花,刘国江少年时放牛的发小,她说:“当然认识,他叫刘国江,解放前,我们一起在地主庄园里放牛,受尽剥削和欺凌,他可是正宗的又红又专的无产阶级贫苦农民。毛主席说过‘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他就在与天斗与地斗,在四面山原始山林里改造自然,战胜自然,你们啷个打倒他呢?”
  众男女青年说:“他进来时探头探脑,说要打听一个人,还找首长什么的,我们还以为他是那些当权派的走狗呢……对不起,改造自然的英雄,你回去吧。”
  变化之快,令刘国江目瞪口呆:“那,那,我走了,不打扰你们了。”
  车春花说:“国江,来了就喝杯茶吧,走,我们叙叙旧!”
  第二十四回 刘国江义重打听山叔 车春花情长力劝出山(4)




  刘国江跟着车春花来到一间办公室,车春花倒了一杯开水,递给刘国江,刘国江喝了两口,车春花说:“国江,这么多年没看到你,真没想到今天在这里看见你,你打听哪个啊?”
  儿时,刘国江就把车春花当作姐姐看待,在她面前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再说他也确实想知道野隐山的下落,于是坦诚说:“我们村的山叔,也就是野隐山,被抓走几年了,家中没有一点他的音讯,他娃儿婆娘可怜啊!我是想来打听他的下落,春花姐,你知道吗?”
  车春花没想到刘国江会问起那个国民党特务,委实说来她也不知道,顿了一下,她说:“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不过,我可以打听,打听好了就告诉你,你就不要乱打听了。现在这形势,尽量少说话,少管闲事,不然会倒楣的。不过,据我估计,像野隐山这样的前国民党军医,也没有多大问题,可能送到远方某个劳改农场去了,我想还在做医生呢……国江啊,不是我说你,今天,不是我在这里,你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哦,对了,听说你跟徐朝清跑到深山上去了,还好吗?”
  刘国江自从带着徐朝清私奔以来,从不愿意与人接触,更不愿别人提起他和徐朝清的事,但在车春花面前他就没必要支支吾吾了,于是他说:“是的,现在都十年了!”
  车春花说:“你还真够痴情的,十年躲在深山守着一个女人,不错,真不错!”
  刘国江不知车春花是什么意思,不好说什么,但车春花的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原来车春花的丈夫被打成走资派了,她果断地与丈夫划清界线,离婚了。虽然此时正处于特殊年代,但她毕竟还是个女人,女人嘛就有女人的心思。今天猛然间遇见她少女时代暗恋的情郎刘国江,灵光一闪,她认为她和刘国江才是天生的一对,才是又红又专的一家人。于是她想,如果想办法把他从那个地主少奶奶身边支开,再想办法搞到自己身边工作,岂不是两全其美了——既帮助他脱离野人生活,又解决了自己的个人问题。
  想好了,车春花说:“国江啊!你和徐朝清还没打结婚证吧,你们的婚姻可是非法的啊!不过也没关系,以后抽时间办一办就可以了。”
  刘国江说:“我们是想打个结婚证,可是我那个老妈子不敢下山,等我把路修好了,就带她下山把手续办了。”
  车春花点点头,明白了一切,说:“国江啊!山里太苦了,你年纪轻轻,怎么不出山做点有意义有前途的工作呢?其实啊!你不必守在山上,要出来干革命工作嘛,才是男儿所为!人生一辈子,总不能对社会对人世间什么都不知道吧。小时候,我认为你是个有志气的人,你如果下山,一定能比别人做得更好,听姐的话,下山吧!”
  刘国江莫名其妙地看着车春花说:“我大字都不识,我能做什么?”
  车春花说:“你脑子好使,做什么都能做好……最近,县里煤矿缺人,我们三合有几个指标,是正式工,我搞一个指标给你,不比你在山上强吗?进了煤矿,月月都有工资,到时你用工资都能把一家人养得好好的,何必一家人在山上受苦挨饿呢?”
  刘国江心动了,但这么大的事情他必需要和老妈子商量,于是他说:“我也想在山下做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这样吧,春花姐,我回家考虑考虑,考虑好了就下山来找你了,到时可得麻烦你了。”
  话说到这份上了,车春花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她知道,只要刘国江下山生活了一段时间,过了一段时光人间正常生活,他肯定就不愿回山了。至于那个地主少奶奶,才不管她的事呢?再说他们是私奔,根本就不是一对夫妻嘛。
  于是车春花说:“国江,我等着你,不过,一个月之内就得决定哪。不然,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咯,这个煤矿工人指标是有期限的,不是说进就能进的。”
  刘国江说:“我明白,我明白,谢谢春花姐,我走了。”
  回家的路上,刘国江一直想着下山进煤矿一事。
  不知是潜意识中男人的建功立业的思想被激发,还是刘国江本来就是一个不甘与深山为伍的人,他一路上热血沸腾,想着自己也能为社会做事,甚至能干革命工作,就止不住浮想联翩,心猿意马。也许,他以前没有这种意识,是他太爱徐朝清了,或者是远离社会太久之故,或者两者兼而有之吧。
  欲知刘国江是否下山融入人间,请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 徐朝清宁苦不愿分离 刘国江志壮修筑天梯(1)

  刘国江和徐朝清晚上有聊天的习惯。
  白天,由于刘国江忙于种庄稼、采药材、修台阶路,徐朝清忙于种菜、做饭、摘野果子,两人聊天并不多。而在晚上,家务活忙完了,娃儿们睡着了,是他们聊天的大好时光。他们有时坐在房间里,徐朝清缝缝补补,刘国江修理工具农具,不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聊着聊着,家中近事远事,大事小事就拿定了主意并安排妥当。第二天,甚至几天后,一个月后,他们都会安照双方商量的结果去办理各种事务,小到吃饭穿衣,大到儿女婚事,都是这样产生决定并落实的。天气冷的时候,他们还会卧聊。徐朝清往往坐在放有煤油灯的一头纳着鞋底,刘国江则坐在床的另一头美美的看着煤油灯下的徐朝清一针一线做事。刘国江和徐朝清在深山生活一辈子,因没有电也没有信号,家里既没有收线机电视机,更不存在现代生活离不开的电脑和手机,当然他们也不知道这些可以打发时光的电器,他们本来就一直生活在刀耕火种自给自足的原始状态。由于他们不认识字,家里也没有书报,所以他们夜里在坐在床上还没睡时候,刘国江往往没有事做,那时也是他们卧聊的时候。他们除了聊些家里家外的事务之外,刘国江还会常常讲一些山外的见闻趣事给徐朝清听。
  徐朝清坐在床头,就着煤油灯,正在缝着三儿子的衣服,不禁意地说着,“男娃就是比女娃调皮,衣服也破得快,三天两天就得帮刘三缝衣服,我真想帮三儿打件铁衣服,免得天天补来补去,补多了衣服也难看嘛。”
  平常他们卧聊很随意,有一搭没一搭。当一人说了一句话,另一个人可能马上接着话头说,或者隔一会儿接着话头说,或者好一会儿回答对方,说着另外的话题,这都很正常。他们生活在远离人烟的原始深山上,彼此只有对方,生活节奏慢,除了解决全家的衣食问题和修台阶路,以及把孩子养大,几乎头脑里没有别的事情。所以他们那种有一搭没一搭的卧聊方式就再也正常不过了,就像春天到了花儿开了,秋天到了树叶黄了掉了一样自然。
  但这一次,徐朝清觉得有点异样。坐在床上好一会儿了,刘国江没有说话,她偶尔说上几句话,也不见他搭话。于是她停下手中活,看着小伙子,却见他半仰着头,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屋顶。
  徐朝清还以为刘国江可能是来回赶集走了几十公里的路,太累了,睡着了,但发现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她问:“小伙子,你在想什么?你今天好奇怪吔!”
  刘国江当然在想着走出半坡头进煤矿工作一事。车春花的一番话,犹如一块石头投进湖面,让他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他知道,人生一辈子太短暂了,不能白白来一趟人世。他渴望见识社会,更渴望能在人世有所作为,最少与这个世界上的其他男人一样,过着正常的生活。当年,如果不是在村里呆不下去,他不可能带着他心爱的老妈子私奔到半坡头这座隔绝人世的高山上来的。虽然,从心里到心外,他已经把半坡头当作自己永久的家园,他一辈子都不会离开半坡头了。因为这里的瓦房,渔塘,菜园,以及一草一木都与他的生命溶为一体。他就是半坡头,半坡头就是他。但这些并不能阻止他那颗热血沸腾的心,他本来也不想彻底离开半坡头。他只是相趁着年轻,趁着力壮,到外面去见识一下。以前没有机会,他想都没想过,现在车春花给他带来了机会,既可出山见识,又能赚钱养家,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但是,他不知道徐朝清会不会同意他去。因为他们上山以来,从来没有分开过,哪怕是一个晚上,也没有分开过。她会同意吗?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下了
  第二十五回 徐朝清宁苦不愿分离 刘国江志壮修筑天梯(2)





  刘国江一直坐在床上思考着怎么跟徐朝清讲,却又想不出怎么开口,是故徐朝清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他竟然没有听进去,也就没有答腔了。猛然间,他听见徐朝清问他,才知道自己失态了。他“嘿嘿”笑着,说:“没,没想什么?山下还是不怎么太平,但比以前还是好多了。山下的人也不可能一直闹下去嘛,总有结束的时候,不然天天游行不种庄稼,吃什么呢?所以,我想,再过几个月,山下一定会太平的,我们也就能正常赶集了。”
  徐朝清认为自己想多了,因为小伙子正常赶集回来,太平无事,就说明什么事也没有。当然,此刻,她怎么也想不到她心爱的小伙子内心正激烈地斗争着:“要不要下山进煤矿做事?怎么向老妈子讲起呢?”
  徐朝清深情地看了一眼刘国江说:“太平就好,刚解放的时候就不太平,到处都是土匪,一个人都不敢出门,晚上睡觉还要把门窗全部锁好,那种日子太难过了……小伙子,今天赶集走了一天的路,累了吧,睡觉吧,我吹灯了。”
  刘国江想着去煤矿一事还没跟老妈子提起呢,于是说:“刚刚想睡,跟你说了几句话,又不想睡了,再坐一会儿吧。”
  徐朝清其实也睡不着,她拿起没补好的衣服说:“三儿的衣服还没补好,我再补会儿衣服吧……哦,对了,打听到野医生的消息没有?”
  刘国江本想说山叔不但没打听到,还差点被抓起来,甚至还会被打一顿,幸好车春花及时来了,才免去一劫。但他又怕老妈子担心,于是说:“我打听了,没有人知道山叔的消息……对了,今天我还碰到了车春花了,她说像山叔这样的前国民党军医,也没有多大问题,估计是送到远方劳改农场去了,可能还在做医生呢。”
  徐朝清说:“那就好,人没事就好……只是苦了他家的婆娘娃儿啊!孤儿寡母,不但家里没有劳力,缺吃少穿,还得受人欺负,哎——”
  刘国江说:“山叔在村里时候,治病救人,做了许多好事,村里人都尊重他,我想村里没有人欺负孤儿寡母吧。现在,她家大娃儿也大了,会采药材卖钱了,比以前好多了,老妈子,你就不要担心了。”
  徐朝清长叹一声:“小伙子,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知道一个寡妇的难处呢?对一个寡妇来说,不是说有饭吃饿不死就够了……”
  刘国江当然知道一个寡妇的难处,但他此时却不知道怎样接着徐朝清的话头,于索性就不说了,只是“嘿嘿”笑着,看着老妈子做事。
  徐朝清忽然停下手中活,抬起头问:“什么?你今天碰到车春花!就是那个和你儿时一起放牛,现在做了妇女主任的的车春花吗?”
  刘国江说:“我还能认识哪个车春花呢?当然是解放前在‘龙塘庄园’一起放牛的车春花咯。老妈子,你好像不喜欢她嘛,人家小时候可崇拜你啦,还跟你学《十七望郎》呢。”
  委实来说,少女时代在‘龙塘庄园’冲喜那几年的经历,徐朝清一辈子最不愿意提起。再说她那时年龄小,又过去了几十年,她还真不记得冲喜的日子,至于车春花,她就更不记得了。但她依稀记得,确实有那么几个长工家的小娃儿跟着学唱歌,车春花既然记得她,说跟着她学唱歌,那就说明车春花是那几个娃儿之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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