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来说说关于《山海经》的那些事儿——山海秘闻录

  因为这场忽如其来的‘病’,我被休学了,具体的我不知道,是我爸爸去学校给我办的手续,回来就告诉我,好好的在家养着,暂时不去上学。

  这个决定简直是我有史以来听到的最伟大的决定,因为我算计着的,过不了几天就要期末考试了,暂时不去上学,是不是就意味着期末考试不用去考了?

  对于这个我还不是很确定,所以装作爱学习的样子,小心翼翼的‘焦虑’的问了爸爸一句:“爸,如果我不去考期末考试,那怎么办啊?”

  看着我这个样子,我爸爸举起巴掌,看样子是想一巴掌拍在我屁股上的,但莫名的叹息了一声,只是把手放在了我的头上,说到:“行了,在家好好呆着吧,我还不知道你?不去考试,你不知道有多高兴。”

  到底是一个不经哄的小孩子,听见爸爸这么一说,我一下子就蹦了起来,大声的嚷着太好了...高兴到极点的时候,我也没大没小的蹦到了爸爸身上,大喊了一声爸爸,我爱你!

  平日里这样,总是会被我爸爸‘不耐烦’的打断,却不想这一次,却猛地被爸爸抱在了怀里,忽然很低声的对我说了一句:“儿子,爸爸也爱你。”

  我一下子全身都起鸡皮疙瘩了,浑身不自在的用力从爸爸怀里挣脱了出来,用一种有毛病的眼光看了我爸爸一眼,我爸爸被‘激怒’了,终于是一巴掌拍在了我屁股上,生疼,他骂我:“臭小子,你那是什么眼神儿?”

  虽然屁股被拍的很疼,但我也终于放心了,至少这样的爸爸看起来正常一点儿,不会让我感觉不自在。

  在家里‘休养’的日子倒是很爽,吃了玩,玩了睡,看电视也是随便...我唯一的忧虑就在于我是不是要装作‘虚弱’一点儿,真的是在生病的样子?

  我自己心里清楚,那天醒来后,辛夷叫来了我妈妈以后,我就感觉自己没病了...反正哪儿也不疼不痒的,这要是被爸妈知道了,我是不是又得被送去学校期末考试?

  可是,我爸妈好像根本不在意这一茬,根本不提,我蹦跳的再厉害,他们也没有觉得我没病。

  所以,过了几天后,我这唯一的忧虑也打消了,日子过的分外逍遥...唯一的小烦恼则是,辛夷那个小尾巴还是会常常出现在我视线里,有时是在我家吃饭,有时是在我家做作业,因为她妈妈不上‘三班倒’了,没夜班了,她倒是不用在我家睡觉了。

  这可是不能摆脱的‘牛皮糖’啊,虽然牛皮糖也好吃的。

  相对于我,她好像很喜欢呆在我身边,那作业好像也非得守着我才能做完一般...她做作业的时候,我要跑出去玩了,她会默默的放下笔,闷声不响的跟着我跑出去。

  因为这个,我常常就在这种时间被‘逮’回来,我爸吼我:“好好辅导妹妹做作业,臭小子,疯跑什么?一会儿都坐不住。”

  她成绩那么好?用得着我辅导...我觉得我真是烦死她了,之前对她的好印象在这种时候全部都‘飞’了。

  “你干嘛非得‘粘着’我?你一个人做作业不行吗?”她习惯在我的卧室搭着板凳坐作业,她个子小小,我的书桌对她来说,都算大,我在床上翻滚着,确实是半分都坐不住。

  她抬头,大眼睛依旧是怯怯的,有点呆子的感觉,让我怀疑,那天我看着她一笑,那双灵动深邃的眼睛一定是我出现了幻觉。

  “我怕你忽然又病了。”她的声音也有些怯怯,却还是那招牌的糯米糕味儿。

  我忽然内心就有一些感动,闷着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和她对视之间,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我咕噜一下从床上爬了起来,从床下拉出自己的玩具箱,拿起那个最显眼的克赛头盔,塞到了她的手里。

  她有些惊喜的看着我,我装作很不在意的跟她说:“你快做作业吧,你做完作业,这个头盔就给你玩儿。”

  “真的?”她有些不敢相信,我却别扭的点点头。

  她冲着我笑,我不看她...窗外,雪早就停了,化雪后的晴天,是那么的难得,虽然只是一个冷晴的天儿,但心里却是暖洋洋的。

  很久以后,我知道,她其实对克赛的头盔并不感兴趣,她好奇的只是,为什么我会把这个红色的,跟摩托车头盔似的东西当做宝贝。

  再过了几天,学校里的期末考试结束了,学校也放了寒假。

  辛夷终于不再是我的小尾巴,因为她被她妈妈送去了一个听说很远的地方,那是她爸爸的老家,说是这个寒假,让辛夷好好陪陪爷爷奶奶,到了春节的时候,她妈妈也再过去。

  我其实很喜欢辛夷的妈妈,很漂亮的一个阿姨,因为我爸爸妈妈对辛夷好的原因,她也对我很好,知道我生病的那几天,我听妈妈说,她也很着急,天天都来看我。

  她妈妈也很温柔,说话声音比起我妈妈的河东狮吼,显得斯文又柔和...而且,自从我爸爸妈妈帮忙照看辛夷以后,她妈妈的气色也好了很多,至少看起来不是那么风尘仆仆,一脸憔悴的样子了,那样就显得更漂亮了。

  我常常就在想,为什么辛夷妈妈那么好?我妈妈就跟母狮子似的?为什么辛夷妈妈那么好,辛夷就那么‘讨厌’?

  这些问题无解,我也不可能说出去....只是对她妈妈好印象是肯定的,简直就是我理想中的妈妈,可是,对于这一次她妈妈把辛夷送走的事情,我在内心却是很不满。

  因为我发现我习惯了辛夷这小丫头跟着我,她不在了,我很别扭...我不肯承认的是,我想她了,想的连陈重和周正来找我玩儿,我都提不起兴趣。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情不好的原因,我那个莫名其妙的怪病又发作了...我再一次的陷入了那种身体不能动,只能做着怪梦的无助之中,然后隔些时候又会醒来,唯一不变的就是每一次醒来,那个奇特的符号样的东西都会放在我的胸口。

  我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

  爸爸妈妈也跟着焦虑了起来,他们的焦虑尽管在尽量的掩饰,但到底还是被我敏感的察觉到了,并且影响了我,让我的心情也变得沉重了起来。

  我发现这一次我不用装病了,我是真的病了...我很希望我能好起来,可是这件事情却并不因为的愿望而变得好转,我反而是发作的越发频繁,醒来需要的时间也越来越长,陷入的各种梦中,也越来越怪异,我只是记不得。

  能记得的,还是几个零碎的片断。

  因为这样的折磨,我变得有些虚弱起来,毕竟昏迷的时间,又不能好好吃东西,身体自然是承受不住的...而身体越是承受不住,我就发作的越频繁,就像一个无限的恶性循环,生生的要把我拖入死亡的深渊。

  又是一次发作,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快要过春节的时候了。

  相比于往年春节的热闹,因为我的病,这一次的春节家里显得有些愁云惨雾...原本,每一年,爷爷奶奶是必然要来我家过春节的,外公外婆不定时的也会来,还有一些别的亲戚,不然就是我们去他们那里,但这一年,他们不来,我们也哪儿都没去。

  妈妈还是有准备年货,但也显得心事重重。

  她没想到我临近春节还发作了一次,更没想到的是,这一次我苏醒的比以往快得多...所以,她和爸爸守着我,在我房间的谈话并没有避讳我,被我听见了。

  “今年春节就守着儿子过吧,再说了,让爸妈来看见他的病,恐怕是不放心的。”是爸爸的声音。

  “爸妈最喜欢正凌了,这春节的事儿还好说,可是这春节一过,他也就10岁了,之后的事情我们还得想办法给爸妈解释啊。”

  “这事儿你别说,我也犯愁呢...而且要把儿子送走,我心里也难受的很,这一走就是5年,哎...”爸爸说话间叹息了一声,房间都是烟雾的味道。

  “可是不送走行吗?你看看吧,这都发作的那么厉害了,比云师傅预料的还早。现在送不送走,我都来不及伤心了,我就担心正凌这个情况撑不到云师傅来,那可怎么办?”妈妈的声音很是难过无助。

  爸爸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到:“云师傅是说过,可能发作的会比他预料的早,才留下了那个东西,他是有防备的,你瞎操心什么呢?”

  “可是云师傅也说过,那个东西只能用10次,到之后,效果就不大了,之后得靠儿子自己的意志。他说,如果是最糟糕的情况,才会发作的很早...可现在是第几次了,你说?我儿子怎么比最糟糕的情况还要糟糕呢?”妈妈说话的时候忍不住哽咽了起来。

  而我的脑子炸成了一团乱麻,我虽然没有长大,但也快10岁了,我至少能听懂他们话里的一个意思,他们要把我送走。

  我要被送走了?
  我的性格一向是别扭的,至少在那个年纪是如此。

  在意的,喜欢的,讨厌的都学不会用直接的方式表达,反而是闷在心里。

  父母的这番对话让我有一种天都塌了的感觉,我不知道离开他们,我要怎么办?我是该哭闹着,还是求他们?发现自己都做不到。

  于是,一个人悄悄的拉起被子,捏着拳头,深呼吸了好几次,眼泪还是悄悄的流。

  父母谈话的声音在被子外面模糊起来,我沉浸在自己的哀伤里,小小年纪竟然生出一种被抛弃而无助的凄凉感。

  由于太沉浸在这种悲伤之中了,渐渐的,我连外面的动静都听不到了。

  直到我妈觉得我怎么睡着睡着就把头盖上了,觉得奇怪,一把扯开我的被子,才发现我的脸上全是泪水。

  “儿子,你咋了?”我妈心疼的一把就抱起了我。

  我哭的难受,这是我成长到十岁,第一次哭成这样,在妈妈的怀里,连说话都上气不接下气,只是哽咽着,断断续续的说:“妈..你..你们不要..我..我了吗?”

  “傻儿子,我们哪会不要你啊。”妈妈一下子把我抱紧在了怀里,我感觉到她温热的泪水也落到了我的颈窝。

  在这之后,我终于得知了全部的真相,爸爸妈妈把我当大人一样的谈了一次话。

  虽然我并不能完全去理解,消化这段往事...但是,我大概也知道了事情的脉络!简单的说,就是我几年前遇见怪物的那一次,落下了病根儿,如果爸爸妈妈不把我送到云师傅那里去,我就会没命。

  但爸爸也和我强调,并不是一直呆在那里,只是要在那里呆个五年,等到读高中的时候,就可以回来了。

  他们的话终于让我想起了几年前的往事,那个呆在身边就觉得安心的云老头儿,那个对我照顾有加的唐正川。

  如果是和他们在一起,我发现我还是能勉强接受的...知道了真相,我反而不是那么难过了,至少爸爸妈妈不是要抛弃我,把我送走那就好!

  爸爸在和谈话的过程中,一直很冷静,说了很多鼓励的话,最重要的一句就是他把我当大人了,而大人这两个字在哪个孩子心中不是沉甸甸的?

  他越这么说,我越发的觉得这个事情没什么了不起,因为我是一个大人了。

  想想小小年纪的我还是很好‘哄’的,而想想那个时候看似冷静,其实眼眶一直泛红的爸爸是很难过的吧,只是为了安慰我,一直强忍着...男孩子需要摔打,父亲的影响无疑是大的,父亲的坚强会带动他的坚强,这就是最初榜样的力量。

  我想爸爸是一定明白这个道理的,所谓父爱如山也就是如此吧,沉默,隐忍,却强大,宽厚的屹立不倒。

  这一次谈话好像成了我人生的转折点,经历了这一次谈话,我忽然就像开窍了一般,稍许有一些懂事了...在清醒的时候,也不再是到处的疯玩,知道帮妈妈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能静下心来,听爸爸对我说的各种话了。

  因为,隐隐明白了孝顺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心情,至少它的基础之一是由心而发的心疼理解父母,我也开始懂得了一些。

  一家三口在这段日子,过的分外的平静温馨,更多的是感觉到了家人之间互相依靠的那种力量。

  我第一次对家那么依恋起来...可惜的是,我发作的依旧很频繁,爸爸妈妈的神色也一次比一次更焦虑,到最后一次发作的时候,还有一天就是大年三十了,意味着再过几天,就是我十岁的生日了,那个时候云师傅也就来了,但我没有等到。

  而那一次的发作,是第十一次了,意味着云老头儿留下的东西也保不住我了...按照他的话来说,我要撑下去,只能靠自己的意志。

  记忆到了这里,好像有一些模糊了...可能是因为太过痛苦吧,那一次的昏睡已经不再是简简单单的昏睡,和好像无休止的噩梦,而是伴随着整个身体都撕裂般的疼痛,还有看起来黑暗而舒适的力量不停的拉扯,引诱着我投向那里。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坚持住的?只是记得爸爸妈妈每一天都在耳边不停的呼喊我的名字,这点儿微末的力量支撑着我....另外,好像还有一股力量支撑着我,我能体会那是一股强大的遗憾和愤怒,但我分不清楚这是怎么来的?

  每一次我累了,想要堕落于黑暗的时候,那股力量就会爆发开来,在我的胸腔狠狠的烧灼,让我充满了一种深深的不甘,我不能这样离去。

  所以,我一直在坚持着,生命的烛火却像一直在风中摇摇欲坠...我落不下去,却也感觉我好像醒不来了...直到那一天的深夜,我感觉小腹那个地方一阵阵的刺痛,之后,那难受的那股狂暴的力量好像在慢慢的退去,我终于舒服了一些。

  待到小腹的刺痛消失的时候,我整个人才从无尽的梦魇中挣脱出来,睡的好累...我迫不及待的想睁开眼睛,在努力了很久以后,模糊的灯光中,我又看见了他——云老头儿。

  几年未见,我莫名的对他却有一种不陌生的感觉,而几年的时间,我都已经长壮实了一些,另外长高了不少,他却还是那个样子,未见老,也不见年轻,依旧是英雄了得的刀疤,嘴角一丝笑容。

  “醒了?”他问我。

  我点点头,想要坐起来,却被云老头儿摁着说到:“别动,还得等我拔了针你才能够自由的行动。”

  我低头一看,才发现在我小腹的位置密密麻麻刺了不下几十根针,都是那种透明而怪异的针...在灯光下,幽幽的反射着一种奇异的蓝光。

  我再一次的躺下了,看见他来了,心中莫名的不安,小声的问了他一句:“你明天就要带我走吗?”

  我说这话的时候,妈妈忽然就出去了,而爸爸大口大口的吸烟,云老头儿却看得好笑,问我:“那你想哪天走呢?”

  “我...”我说不出话来,我在这里长大,这里的一切我都那么的熟悉,厂矿大院儿,相邻的邻居,我的子弟校,周正和陈重,我的爸爸妈妈,还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脑海。

  我莫名其妙的想起了辛夷,她回老家去了,要是回来发现我不在了,她会不会难过?

  而五年的时间,她会不会就把我忘记了,然后反而和周正和陈重有那么好了?让鸡蛋黄给他们吃?

  这样想起来,我莫名的有些心酸...又不知道自己在酸个什么劲儿,看着云老头儿愣愣的也说不出话来。

  他却好像很理解我似的,拍拍我的脑袋,对我说到:“既然我来了,也不急在一时,你再多呆一些日子也没有问题,只是我少不得要打扰你们家几天了。”

  这无疑是巨大的惊喜,我一下子就开心了不少...而我爸爸则激动的去叫我妈去了。

  在这个时候,我才想起了那个小时候教了我不少东西的正川哥,忍不住问到:“正川哥呢?他没有来吗?”

  “我来了,他自然是来不得的,偌大一个山门他不守着,谁来守着?”云老头儿白了我一眼,眼中既有骄傲,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疲惫。

  “偌大的山门?那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地方吗?”我也看电视的,至少受了武侠剧的熏陶,对于什么是山门,帮派脑子中还是有一个具体的概念的。

  “废话,咱们门派可是厉害之极的门派,你以后就知道了。”回想起来,师父的吹牛就从这个时候开始的...反复的强调我们是牛逼大派,实际上整个山门加起来...只不过,那个时候的我不知道,还莫名的有一些憧憬。

  和我聊了没有两句,云老头儿就觉得疲乏了,给我爸妈打了一声招呼,连饭都没吃一口就去睡了。

  反倒是我,好不容易再次醒来,面对妈妈赶着热好的饭菜,吃的就跟一头小猪一样...从爸爸妈妈的谈话中我才知道,云老头儿是今天深夜才到的,到了之后,第一句话就是问我是不是不好了?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日夜兼程赶到的这里...而在这之前,他觉得心绪难安,即便不敢动用门派里的一个神秘大阵来感知我的事情,也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去找了一个他的朋友为我推算了一番,然后模糊的知道了事情,匆忙的赶来这里的。

  这些往事的种种,无一不在表达他很重视我,很在意我,对我也很真诚....只是我不懂为什么会发生后来的一切?

  云老头儿这一觉睡了很久,伴随着极大的呼噜声,吵得我家一天一夜都不得安宁...他也睡得很沉,即便我爸爸叫他起来吃饭,也是叫不醒的。

  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为什么那么能睡,我以为他也像我一样,是不是得了什么病,昏迷过去了...直到他醒来,才消除了我这个疑虑。

  事实上,云老头儿根本不是一个能睡的人,而是为了救我,消耗了极大的力量而已...这个影响,一直持续了好几个月,直到后来我都在山上呆熟悉了,他菜慢慢的恢复过来。

  这些回忆牵扯起来,都是以后的事情了...只是记得,那个属于离别的春节,我还是过的很温馨。

  不长的时间,却是和云老头儿迅速再次建立起了一番感情,毕竟他不像上次那样整日都是出去,反而是更爱呆在我的身边...

  时光再一次在这种安宁下流逝...热闹而温馨的春节过去,我是再也没有留下的理由了。
  陈重每年的春节都会去爷爷奶奶那里过,在那个地方的特产是一种特别咸的腊肉,但是很香,他每年都给我和周正带这个,乐此不疲。

  而周正也是同样的情况,只不过他那个地方的特产比较特别,是卤蛇肉,听说是养殖的蛇,反正是特别好吃,只不过第一次吃的时候,我很天真的以为是带鱼,他每年也会为我和陈重带这个。

  我家的情况比较特殊,是有时回去,有时就在我们这里过年,人多就住厂矿招待所。

  所以,我给他们的东西都不固定...赶上在自己家过春节的时候,我妈妈就会买上三份一样的玩具,或者衣服,让我分别给陈重和周正。

  其实,我很感谢我妈妈,很是维护和尊重我们的友谊。

  这种互相带礼物的习惯久了,就好像形成了我们之间的一个小小‘联谊会’,根据他们每年几乎都是大年初五回来的时间,我们会在初六聚会。

  我知道自己是没有什么理由再拖了,要跟着云老头儿走了,唯一的盼望也就是过完这个初六。

  在我们的子弟校门口有一片小小的竹林,这是我和周正,还有陈重的‘秘密基地’,有什么‘大事儿’,我们总是会在这里聚会,像过年基本上就是我们分别最久的时间,‘联谊会’自然是要在这里的。

  这个初六的天气不怎么好,阴沉沉的,也见不到什么太阳,只是没有下雨。

  我带着我妈妈早就准备好的给周正和陈重的东西,还有一大包杂七杂八的物件儿早早的就来到了这片小竹林。

  就和预料的一样,他们都还没有来,我一个人在竹林里等着他们...听着风吹竹叶‘哗哗’的声音,忽然就有点儿伤感。

  我以为我爸爸给我的鼓励已经足够,我以为我也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但等到真的要面临分别的时候,我觉得很是害怕,怕他们忘记了我。

  没有等多久,周正和陈重就分别出现了,带着春节喜气洋洋的样子,穿着惯例会有的新衣服,见到我就很亲热。

  因为生病的原因,我休息了十几天...虽然他们也有来看我,但这样算下来,其实反而成了我们三个‘结盟’以来,分别最最久的日子。

  这样半大的小子,在一起永远都是有乐趣的,我们就和以前一样,先不管带的什么东西,疯玩在了一起,然后照例拿一块陈重带的腊肉烤上,拿一小包周正带的蛇肉分吃。

  这些事情,我们这种半乡野的孩子还是做的很熟练,陈重神秘兮兮的说有好东西,原来是偷了爸一小瓶酒。

  “敢不敢喝?”他很认真的问我们。

  “敢。”周正的性格一般是受不得刺激的,不敢的事情一刺激他,他就会敢了。

  而我却是真的有一种想喝酒的心情,肯定也不会拒绝。

  那是我们生命中第一次喝酒,没有品尝出什么滋味,只记得了流过喉咙那火辣辣的感觉,一口就呛得不得了...整个人也像烧起来了一样,可是感觉却不错,或者男孩子天生就对酒有一种亲切的感觉吧?

  我想给陈重和周正说一点儿道别的话,但是在之前疯玩,谈天的时候,怎么都说不出口,却在喝了一点儿酒以后,莫名的就胆子大了起来。

  这一次我妈给陈重和周正带的东西是两个对于我们来说非常‘先进’的自动文具盒,我拿出来给了他们...借着酒意,我把那一包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拖了出来,之前,是没有勇气打开的。

  陈重和周正的脸都红彤彤的,谁不是第一次喝酒?开始他们还没有注意,直到我打开了那一包东西,他们才愣住了。

  里面不是什么贵重的物品,却是我最珍贵的东西,有我克赛的头盔,我的木剑,我的变形金刚,冲锋枪...等等,全部都是我最珍贵的玩具。

  “正凌,你离家出走了啊?”陈重很是担心的看着我。

  我却手一挥,对他们说到:“你们俩看上什么拿什么,分了这些东西吧。”

  “咋了?怎么这么大方?”周正疑惑的看着我,像玩具这种东西,就是男孩子小时候最宝贵的财产,和长大了之后拥有的第一辆车子一样,一般感情不到位,连外借都不行的。

  他们怎么会不奇怪!

  我说不出话来,眼眶热热的,蹲下来,啃了一口腊肉,就着腊肉又很是豪爽的喝了一大口酒,差点没把我冲晕过去,然后把酒瓶子递给了他们。

  毕竟是多年的朋友,这点儿默契怎么可能没有?他们两个也很英雄的接过去,一人灌了一大口,周正差点儿没吐了...但还是强咽了下去。

  我把手分别搭在了他们两个的肩膀上,实际上在昨天晚上我就一直在想,我今天要怎么说分别的话。

  腹稿打了很多种版本,每一种都很啰嗦,到了这个时候,喝了酒以后,终于有勇气到了嘴边,却是一句话:“我要走了,这些东西你们分了吧,我就怕以后你们不认识我了。”

  “走了?你走哪儿去?”陈重疑惑的看着我,显然是没明白过来。

  周正的反应要快一些,他先是沉默了一下,然后看着我问到:“是你要搬家?”

  我摇头,对他们说到:“我不搬家,爸爸妈妈还在这里,但是我要转学了。”

  “为什么非得要转学啊?我们去跟你爸爸妈妈求情去。”陈重一下子跳了起来,显然很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最天真的年月都这样一起走过了,交付了彼此最纯真的友情,怎么可能接受这种陡然的离别?

  “就是,我们去和你爸爸妈妈说,你不许走。”周正也很是激动,显得不能接受的样子。

  我内心其实非常的感动,也很内疚,事实的真相我瞒着他们,这是爸妈,还有云老头儿特别叮嘱过的,我也接受了...而回忆起来,好像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有很多东西开始瞒着他们了,但这种隐瞒丝毫不能扯开这种从小就建立的感情,我只是不得不隐瞒。

  从以后来看,好像生活的经历要生生的把我们划为两个世界的人,可是,不变的友情,和落地生根的缘分注定了我们的倔强,从不曾放弃过彼此。

  面对冲动的陈重和周正,我拉住了他们,努力的告诉他们这个事实不能改变...也努力的说服他们接受。结果,却把陈重给说哭了,他问我:“那你以后还回来吗?”

  “回,我爸妈说,等到上高中的时候就让我回来了。”我认真的说到。

  “那还哭个屁,五年就回来了...我们等着你。”周正的眼眶也红红的,却是拉了陈重一把。

  陈重听到这句话,也算是得到了一些安慰,止住了眼泪,沉默了半天,忽然对我和周正说到:“咱们今天喝个血酒吧,结拜兄弟。”

  这绝对是受了武侠片儿的影响...但我和周正却为他的提议很是激动,加上酒精的作用,满口的答应了。

  就是在那一天,我们非常认真的结拜了..小小的年纪,从大人的角度来看,绝对是这些小孩子‘皮痒’的表现,又有几分认真呢?可是,我们却用小刀认真的给自己放了血,滴在酒瓶子里,认真的跪了...没有所谓江湖中大侠的那种豪气。

  有的只是回荡在竹林里,那还有些稚嫩天真的声音和风吹过竹叶‘哗啦啦’的声音....所谓天地为鉴,生命中多了两个重要的兄弟。

  “五年后见。”是陈重和周正在分别时,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我们照例在三岔路口分别,个个都是酒气熏天的样子,但是也到了爱面子的年纪...这句话说完,我们三个很快就掉头回家了,我是忍不住想哭的冲动,一路都眼眶红红的。

  我悄悄回头看他们的背影,都看见他们用袖子抹了一下脸。

  我的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在这种年纪就感觉到了对以后日子的茫然,努力的踢着小石头和水洼也不能让我快乐起来。

  抬头,却看见云老头儿站在巷子口的身影,嘴角带着一丝笑容,就站在那儿等着我。

  我撇了一下嘴,用力的吸了一下子鼻子,然后走了过去...云老头儿很自然的牵住了我的手,我问他:“你这就要带我走了?我都不在家过夜了?”

  说着,我的声音就有些哽咽了。

  云老头儿却是笑着,也不答话,过了半天才说到:“小小年纪,喝的酒气冲天,看来是的好好的收拾收拾才能成才。”

  我晕乎乎的被云老头儿牵着手,几乎是靠着这个力量在走路...酒意之下,什么收拾不收拾的....都不重要了,我是要离开这里了吧?

  想着,忍了很久的眼泪就流了一颗出来,但是很没有意思,我又擦掉了。
  厂矿区的很多房子都显得有些旧了,空气中弥漫着过春节特有的火药味儿,耳中传来的是时不时一声的鞭炮声。

  牵着云老头儿的手走在这熟悉的地方,看着吻着听着再熟悉不过的一切时,我心中弥漫着强烈的不舍。

  云老头儿似乎有些沉默,嘴里咬着一个烟斗,就这样默默的牵着我前行...我擦干了刚才的一滴泪以后,心中到底有些不甘,又追问了一次:“你是不是现在就要带我走了?”

  “不赶,明天再走吧。”云老头儿吐出了一口烟雾,手里的烟斗被摩挲的很光亮的样子,似乎是为了逗我开心,他拿着烟斗在我眼前晃了晃:“好看吗?一个外国人送给我的。”

  一个烟斗哪有什么好看的?那个时候的我哪儿懂得欣赏所谓的‘大巧不工’,只是觉得就是很简单的一个烟斗。

  也不知道是什么木料的,暗红泛紫的底色儿上面的花纹就像一个个的鬼脸,或许是被主人经常把玩,整个烟斗有一种说不出的油润的光泽,看着温醇厚重。

  喝了酒以后的我,摇摇脑袋,说话非常直接:“烟斗不好看,这木头好看。”

  “哈哈。”云老头儿似乎有些高兴,就将就烟斗敲了一下我晕乎乎的脑袋,说到:“这一下是敲打你,酒不可多。原本应该是三下的,看你还能识货,看出这木头好看,给你减两下。”

  云老头儿可没有留手,这么一下敲下来,敲的我更晕,走两步,忍不住就蹲在路边吐了个天昏地暗。

  “可真出息,第一次喝酒就能喝到吐,真是英雄好汉。”云老头儿眯着眼睛,在旁边很是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

  我原本心情就不好,加上酒醉,被云老头儿那么一敲,心里憋着一股火气儿...好不容易吐完舒服一点儿了,我瞪了一眼云老头儿,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喊到:“你欺负人,我不要和你一起走了,我要离家出走。”

  但我一个小孩子能跑多快?醉酒的作用下,脚步更加虚浮,云老头儿好像料到了我会来这一手,我没跑两步,就被他逮住了...任凭我怎么挣扎,总是挣脱不了他的手,感觉比我爸的力气还大。

  他也不管我,就这样叼着烟斗,一把把我抱了起来...10岁的小孩儿他抱着就跟抱一个3,4岁的孩子一般轻松。

  他好像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怒火,还在逗我:“你要不跟我走了?你的病咋办?”

  “爱咋办咋办?怕死不当X产党!”我大声的吼到,颇有一些耍酒疯的意思。

  “哈哈哈哈。”云老头儿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在我屁股上狠狠的拍了一下,骂了一句:“臭小子,还敢在我面前发酒疯!”

  这一下又不轻,疼的我屁股都麻了,被拍这么一下,我心里委屈的要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咬紧了牙齿,就是不想流出来,看着云老头儿的笑容也可恶,恨不得狠狠的咬他一口。

  云老头儿看我这个样子,忽然就收起了笑容,莫名慈爱的望着我,摸了摸我的头,声音也变得轻缓了起来,对我说到:“其实,我知道你心里是难过的,因为就要离开这里,离开爸爸妈妈,你的好朋友了,对不对?”

  我听这话,心里一酸,又不想对着云老头儿服软,恨恨的把头扭到了一边。

  他也不恼,就是这样抱着我,朝着家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对我说到:“送我烟斗的,是我的一个很好的朋友,当年...和他分别的时候,我也很难过,你是小孩子,可能还不懂生离死别的沉重,但你要知道,这肯定比你现在要难过的多...但我还是接受了这个事情,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依旧没有看他,但不得不承认,我已经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力,这种离开家的滋味太难受了,我很想摆脱这种难受,我很想听听到底是为什么?

  他一手抱着我,一手捏着烟斗抽了一口,然后悠悠的说到:“因为我想通了啊,人生就是一个离别和拥有的过程,我们都要去适应它。”

  我听不懂他的话,但我很想知道这话背后的意思,终于转头看着他,摇头说了一句:“我听不懂。”

  “说起来,其实很简单的,我们人生的过程中总是在告别一拨拨熟悉的人,就像你小学升初中了,你就会告别一些小学同学,初中升高中了...以此类推,是不是就告别了很多人?而当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我们就要告别自己...除了这些人,我们还在不停的告别时光,长大了,就告别了童年,老了,就告别了年轻...所以,你说谁能逃脱这个告别的过程?每个人都要面对的,而到底是用坚强和乐观来面对,还是悲悲戚戚的面对无法改变的告别,只不过是个人的选择?你说,你要选择什么?”

  我低头,心中好像懂了一点儿什么,那种要离别的难过也就似乎少了一些,可是如果是在不停的告别,我们又得到了什么?我心中不懂,看着云老头儿。

  他似乎懂我的意思,摸了摸我的头,眼中流露出几分赞赏,说到:“你到底是有些悟性的,否则你也就不是你了...是想知道得到了一些什么吗?这个现在你可能不懂,但我要总结,那也就只是一句话,得到了共同的岁月和感情,这是谁也不能剥夺的,真正的,属于你自己的。”

  “可是这些有什么用?你说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这些有什么用?”我好像有点儿明白云老头儿话里的意思,又好像有一些不明白,所以我又问了,我总觉得他说的这些话很能安抚我。

  “有什么用?这个问题对于你这个年纪来说,就太深了...人生到最后,能得到一个无憾无愧安心就是最高的奖励,而从更深的层面来说,这就是这一世锤炼的完满。这些,你不懂,如今你要懂的只是面临离别的态度就好了。”说完,云老头儿拍了拍我的头。

  我的确似懂非懂,只是觉得内心却是被安抚了,伏在云老头儿的肩膀上,有些疲惫的似睡非睡。

  云老头儿就这样安然的抱着我回家,还没有走到家门口,就听见我妈的声音:“叶正凌,你这是在做什么?怎么还叫云师傅一路给你抱回来了。”

  我很舒服,就是借酒伏在云老头儿的肩膀上不肯动,云老头儿自言自语的说到:“千百年来,也不知道能不能教会你离别的态度...若是一生有所付出,有所回报,有所牵挂,有所慰藉,倒也罢了。就怕你这性子,最是奈何缘浅情深,到时候心念一执,又是一个天地都不依。”

  说完,他叹息了一声,而我整个人有些迷迷糊糊的,都不肯定他是不是真的说了这样的话。

  而尽管迷糊,我的注意力却已不在周围的任何人和事情上...而是看着隔了我家两户的一个房间,死死的看着。

  那是辛夷的家,如今依旧是大门紧闭,冷冷清清的样子...陈重和周正都回来了,为什么辛夷还没有回来?我心里着急,总是觉得不和她说一声,我不能安心,但这又是我小小的心事,不能和任何人说起,我怕别人会笑我。

  因为平日里,我总是对辛夷表现的不耐烦和讨厌,如今忽然说舍不得她了,想和她说一声....

  这样想着,刚才的难过又在心里翻腾了起来,甚至变得有些愤怒...辛夷那个笨蛋,在老家有什么好玩的啊?还不回来?!我以后回来了,绝对不要理她了,肯定不会理她的!

  想着,我甚至捏起了拳头,在这个时候,却身子一轻,原来我妈已经把我从云老头儿的怀里拉了下来,然后用依旧‘咋呼’的语调对我吼到:“叶正凌,你这胆子还真是大了,你还给我喝上了?老叶,出来看看你这儿子,这脸红的都跟猴子屁股一样了...”

  说着,我妈习惯性的在我脑袋上点啊点的,我被点的更加的晕乎,干脆耍赖坐在了地上,我爸出来看见这么一副场景,先是一愣,接着却笑了,拉着我妈说到:“这个随他吧,男孩子哪有不能喝酒的。又不是调皮捣蛋了!”

  他似乎还很高兴似的,一把又抱起了我,说到:“儿子,进屋去睡会儿吧...”然后伏在我耳边,悄悄的说了一句:“不愧是我叶建国的儿子,但你记住,喝酒是可以,但不能在外面喝怂了,对着真心的哥们,也不能喝输了,要把他们统统都给喝趴下,哈哈...”

  “嘿嘿。”我也跟着爸爸迷迷糊糊的笑,那个年纪还不懂我爸爸为什么给我说这个...直到长大后,我才知道或许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吧。

  是最后一夜了,半夜酒醒,就听见我爸爸妈妈在给我收拾着明天要离开的行李...爸爸低沉的谈话声,还有妈妈小声而压抑的哭泣声。

  偶尔,会有云老头儿的声音,他会说这个也不用带,那个不用拿...到最后他说:“山上什么都有的,冷不到孩子,也饿不到孩子。而我会是他师父,师父就是父亲,孩子这几年的花费自然也是我担了,你们就不要这样了。”

  这些话听在我的耳朵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来着...而窗外,好像下雨了。






  (*^__^*) 今天是三三的编辑来给大家更新,这两天三三生病发烧了,没有顾得上给大家更新,他很惦念!烧的迷糊的人啊,祝福三三早点好起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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