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来说说关于《山海经》的那些事儿——山海秘闻录

  聂焰的焚烧之火?

  好像那是属于我的东西,可是我听来却是没有任何的触动。

  就算刚才的情绪和一连窜的动作都像是本能,这种本能不是说下意识,而是我本就该这样做。

  眼前,那团虚无的火焰就如同一朵盛放的红莲,却只是存在了短短不到半分钟,便消失在陈重身后那个巨大虚影的口中。

  陈重整个的状态似乎也不是太好,在完成了这件事情以后,连身体好像都站立不稳,被身旁的两个人关心的扶住了。

  而地上那个长相阴沉的男子还在抽搐,有一个身穿白色衬衫的男子上前看过,对着陈重低语了一句什么?

  童帝似乎只是刚才才有一点儿复杂的情绪,此刻却是恢复了看客的样子,懒洋洋的又是倒了一杯红酒,轻轻的抿上了一口,说到:“果然是饕餮,即便只是一只不成形的,幼小的饕餮。只有你才可以那么任性,吞噬聂焰的焚烧之火啊?啧啧...那应该是什么呢?应该是传说中聂焰借来的一丝地狱的业火,火名贪炎,应该是要吞噬尽一切,从皮到骨,从血肉到灵魂才肯罢休啊。”

  陈重似乎不想理会聂焰,只是看着我说到:“老三,这是第一次交手,看看当古老世界的大门洞开之时,我们谁能笑到最后吧。”

  陈重的声音有一些虚弱。

  其实,在这种时候,我感觉不到陈重是一个有多坏的人,他还是他,只不过命运让我们站在了对立面。

  到现在为止,我失望的只是我的情感遭受到了背叛,没有一个坚定的理由支撑着我要和他不死不休。即便...刚才那一瞬间,陈重身体的膨胀,让我想起了那个高大的,冰冷的,戴着面具,要置我于死地的黑衣人。

  我有些恍惚,不知道该说什么?却是眼睁睁看着陈重一群人离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陈重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停顿了一下,似乎吐出了一口鲜血...似乎又没那么严重。

  只是,他的一句话飘飘忽忽传到了我的耳中:“童帝,你真的不必去证明什么了?这个时代的领头人只能有一个,那就是老三。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我再了解不过,他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情况,而是真正的聂焰。”

  童帝的嘴角勾着一丝笑意,似乎毫不在意,只是杯中的红酒有一丝微微的颤动,好像在说明童帝的情绪并不平静。

  我也不平静,什么叫我是真正的聂焰?就算是前世今生,我也是我。

  可是陈重好像并不想保留这个秘密,他继续说到:“千百年前的双子,到如今只存留下一个。存留的那一个,将会在这个时代继续接受着命运和时代的剧变。这是你们猎妖一脉流传下来的话吧?童帝,你一直以为你是存留的那一个,对不对?”

  童帝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眉头微微皱起,开始无意识的摇晃着红酒杯,这样一张绝美的脸,就算皱眉,也充满了异样的风情。

  尤物一样的男人很难让人憎恨或者防备。

  很多人的目光无意识的停留在童帝的脸上,即便他是敌人,但我却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的抓住一般,我感觉我的命运即将要宣判。

  “你不知道的是,叶正凌在两岁的时候,差点儿就死去了。这是我和他一起成长,耳熟能详的事情...只不过,背后的真相是什么?我告诉你吧,童帝!是叶正凌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真正的死去了。”

  ‘蹭蹭蹭’,我倒退了好几步,陈重在发什么疯?他在说什么?

  “呵呵。”童帝只是冰冷的笑了一声,眉间眼角的神情依旧是不在乎,可是‘啪’的一声脆响,他手中的杯子却是被他生生的捏破了。

  玻璃渣子划破了手掌,鲜艳的血从他的手掌滴落到地毯之上,他似乎是没有察觉,双眼只是死死的看着陈重。

  陈重冷笑了一声,并没有看向童帝,而是看着我说到:“如果这样想着,我的朋友,叶涵,叶正凌一直没有存在过,所做的事情也就没有什么负担。在这个世间,人类要生存,动物也同样要生存。老三,你和我说不上谁对谁错,只是有些东西永远凌驾在情谊之上。”

  “下一次...你我相见,依旧是...不死不休。”说完这句话,陈重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留下心神恍惚的我和沉默的失去了骄傲的童帝,相对在酒吧...一时间安静的就像世界都停止了转动。

  我两岁的时候就死了?我是真正的聂焰?老陈在说什么?其实这样的话只要脑子不傻的人,一下子就能猜中话里的意思,意思太简单明了,那就是说,我根本不是聂焰的转世重生。

  从两岁开始,我就是聂焰了,而从两岁开始真正的叶正凌已经死了。

  我是借尸还魂生存在这个世上的!我是——借尸还魂...

  想到这个,我心里压抑快不能呼吸?那我算什么?不是爸妈的孩子?还是是?也不是同学朋友眼中的叶正凌,其实是另外一个人...那我成长起来的人格算什么?

  我陷入了自我认知的混乱之中,根本就找不到自我。

  却在这个时候,酒吧之中悠悠响起了一声叹息的声音,最优雅的脚步,童帝走到了我的身前,带血的手掌抓住了我一侧衣领,鲜红的鲜血在我的蓝色衬衫上留下了浓重的痕迹,他眉头皱紧,眼中似乎还有一些泪光。

  “看来你是迷失了自我,不太认同你是聂焰啊?可是,我一直很认同我是童帝,你知道吗?童帝是谁?千百年前,和聂焰一起并誉为双子的猎妖人,如今,存在的到底只有你吗?”

  说话间,他伸手,从脸上抚过,一滴泪水落在了他的指尖,被他轻轻的弹开。

  我一把打掉他的手,神色冰冷的说到:“我不知道陈重在说什么?你又在说什么?这样的事情我没有认可,谁也不能说我不是叶正凌。至于聂焰...你也说了,是千百年前的人物。”

  我长呼了一口气,这句话是说给童帝听的,也是说给我自己听的...尽管我心里很乱,可是我不能任由自己乱下去。

  不管我是谁?我要活着,不是吗?

  在这个时候,我灵魂深处残破的阵法又开始自动的运转,甚至又有了重新要封闭的迹象。

  果然是地级阵法,不能用常理来估量吗?

  而我的灵魂却感觉到了一阵来自核心的虚弱,这是妄自破坏阵法的后果吧?之前的判断没有错,我支撑不了多久。

  我不想在和童帝啰嗦下去,他所说的一切,我都不甚明了,我知道在这个世间有一个人一定能为我解密,那就是我的师父,他一定知道一切,很多事情绝对不是巧合。

  我转身,朝着酒吧的一角走去,那里有我的本命阵印,我还不能丢掉它。

  ‘嘭’,在这个情况下,我的后背却毫无预兆的挨了一脚,冲击而来的力量让我朝前扑去,直到撞到了一张桌子,才稳住了身体。

  我转头,看见的是童帝流泪的脸以及高傲不再,愤怒的神情,是他踢了我一脚。

  “你干什么?”我愤怒的大吼了一声。

  童帝却是面无表情的朝着我走来,一把抓住我的衬衫后领,把我强行的拉了起来,和陈重搏斗的‘后遗症’在这个时候显露无疑,我的身体也传来一阵阵虚弱的感觉,身体上的阵纹早就隐没不见,我没办法反抗过童帝的力量。

  他强行的拉着我,让我面对着他。

  他那张流泪的脸,在我眼中无限的被放大,他对我说到:“你可真是说的轻描淡写呢?你知道我十二岁以前的名字吗?哦,忘记了告诉你,我比你小一岁。”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我觉得这一刻他疯了。

  “我叫郑瑞麟,而不是童帝。在那一年,我的生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一切缘于我的命格上了一张神秘的榜单,我被定格成了将要在这个时代站出来的人,很多各怀目的的人想要在我成长起来以前,杀了我。”

  童帝的声音越发的冰冷平静,瞳孔中却呈现出最深刻的痛苦。

  “可是这一切,我并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是一个普通家庭出身的孩子,父母疼爱我,亲戚朋友喜欢我...而我也有一个梦想,长大了可以成为一个演员,是的,我并不认为是白日梦,因为我有一张好看的脸,我比谁都清楚。”童帝强行的让我听着。

  可是,我却忍耐到了极限,再一次打掉他的手,吼到:“我现在自身难保,谁有心情听你说这个?你要认同你是童帝,你就是!不要烦我。”

  但,童帝却是坚持的抓着我的衣领,我的力气在此刻打不过他,他对我一字一句的说到:“那张榜单叫什么来着?对了,叫做王榜!”

  王榜?!我的神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呆滞,只因为我还记得...并因此而失落过,上王榜的那个孩子是童帝?!
  我的思绪有些恍惚,仿佛飘飞到了十几年前。

  那种失落的感觉到如今也是记忆犹新,那个时候,我认为我应该是一个万众瞩目的少侠,就应该在未出江湖之极,就有了与众不同的点。

  知道不是以后,自然也是失落的,也曾想过王榜上那个孩子应该是什么人呢?

  毕竟,师父只是接了一张远不及王榜重要的任务,就已经是那样的惊心动魄。

  我是如何也想不到,会是眼前这个流泪诉说的男人。

  那是一场痛苦吗?

  我看着童帝的神情,整个人还有一些在震惊中的不清醒,童帝却如同找到了发泄口,依旧在喋喋不休的诉说。

  “我被找到了,不对,是我的整个家庭就被人楸了出来...那一天,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闯入我屋中的一群人,我第一次看见原来世界还可以这样,没有法律的约束,一群人肆意妄为。”

  “对,你想知道那种绝望吗?无助的绝望,像整个世界没人可以救得了自己和家人。”

  “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吗?他们带走了我,去到了地下,一个地下的空间,那是一个城市。你一定很难相信对不对?可是这不算什么,因为在之后发生的事情,呵呵呵呵....”

  童帝有些神经质的大笑起来。

  这种笑声让我也绝望,因为做为一个人,要完全做到不被他人的情绪所感染,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同时我也震惊,早就知道世界变得陌生,我却不知道已经陌生到了这样的程度——地下的城市?!

  童帝忽然松开了我的衣领,突兀的跪在地上,呕吐了起来...他好像没有吃什么东西,吐出来的全是红酒以及胃酸,他抬头,眼神无助而绝望的看着我,说到:“在那里,有一个血腥的宴会大厅,就像斗兽场一般的设计...在里面,弥漫着鲜血的味道,有着一道又一道陈旧的血迹...和一群最疯狂的疯子。”

  说到这里,童帝似乎很冷,跪在地上,头无意识的望着天花板,用双臂抱着自己,颤抖的说到:“我好像还能听到那一天的喊声,最疯狂的叫嚣声...在那一天,就是在这样声音中,我父母被拉扯的四分五裂,然后被吃掉。”

  “那些人好厉害,好大的力量....他们没有丝毫的同情心,在地下城市中,也被称为粗鄙的杂种,因为他们的血脉稀薄。呵呵呵...我父母在我的眼前被吃掉,你知道吗?”

  童帝忽然转头看着我,眼神在那一瞬间就像变成了一个七八岁的,无助而绝望的孩子,泪水从他的眼眶不停的掉落,他浑然未觉。

  我能想象那一幕场景,是该有多么绝望!如果眼前这个童帝,不是神经病幻想出来的一切的话,那就是人间的地狱。

  我的心里莫名的燃烧着一股怒火,我走过去,双手摁在童帝的肩膀上,对着他怒吼到:“如果是这样,你在这里脆弱什么?你应该坚强起来,这些人渣,根本就没有活在这地面上的资格,他们只能躲在地下,他们应该被杀光。”

  童帝看着我,笑的有些脆弱的样子,但在这个时候,童帝却忽然用双手抓住了我的一只手,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一节浮木一般,:“聂焰,千百年来,你一直就是这样,如同火焰一般的爆裂,可是让人安心啊。”

  我抽动了一下双手,却没能甩开童帝的手,他握的是那样的紧,他的眼神却变得冰冷起来,一如最初我见他时的样子,他几乎是在呓语般的说到:“是的,我一直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多么需要童帝这个身份,尽管在很多年前,他是一个谦谦君子,鲜血也不能沾染上他,那是玷污了他的谦谦君子。只因为他没有经历过那样的事情,父母被杀,只是为了逼我,逼我说出所谓那个世界的封印在什么地方?我怎么能知道什么封印?那个时候我一无所知。”

  “但后来,我还是被救了,一个被人叫做先生的人救了...那一天,我被重新带回了地上,那位先生是个天才,他根据流传下来的古籍,让人摆出了上古阵法——梦回大阵。”

  我看着童帝,听他诉说一切就像听一个神话故事一般,什么梦回大阵?

  我的师门以阵法为传承,为什么没有听说过这个大阵?!

  可是童帝抓着我的手冰冷却分外用力,让我都感觉到骨头有一些钝痛,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传达他内心最脆弱的情绪给我。

  “呵,我为什么要和你说那么详细?总之,梦回之后,我找到了我自己,找到了我自己的身份...原来我是童帝!我还知道了许多的秘密,知道了那个地下的城市中藏着怎么样的肮脏血腥...知道,因为某一场大战,他们将要迎来他们的‘王’们回归。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童帝的话...我就有了报仇的力量。”说话间,童帝忽然松开了我的手。

  我看着他,他却是若无其事的站了起来。

  他在整理自己的衣衫,用手拢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简单的几个动作,他又变成了那个优雅而高傲的童帝,之前那个无助的孩子一般脆弱的他一下子就消失了。

  原来一个人还可以这样?之前说的是真的吗?

  我有些愣愣的,童帝却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张洁白的丝巾,擦了一下脸...丝巾被他随手的扔在了地上,上面是他手上的伤口留下的鲜红血迹。

  看着触目惊心,像他内心的伤口。

  “所以,山海百妖录给我吧,叶正凌...现在你应该知道了,我比你需要它。有了它,就可以找出那群妖孽还未觉醒的王。陈重说的话,我同样不会放在心上,只因为我认为不是他一句话,就决定了你才是最终的那个人,而不是我。从立场上来看,我比你更有当那个人的迫切目的,而不是你混混沌沌,迷迷糊糊...你还是安心的躲藏着吧,这一世,你才是注定要消失的那个双子之一。”童帝重新变得高傲起来,说的话也越发的冷淡起来。

  仿佛刚才抓着我手,脆弱的那个人不是他一般。

  诚然,如他所说,我到现在也不太清楚我的立场,只是张忆回的故事,点燃了我心中的一点儿热血,师父从小的教育,在我的心中深种了一颗道种。

  就是所学必有所担,一个族群前进的脚步,就是由无数人的担负和责任而扛起来的。

  但这样的立场,比起童帝....

  我沉默了,下意识的把手伸进了自己的背包里,可是我想到了一件事情,看着童帝,说到:“其实这件事情矛盾吗?你和我都是猎妖人,谁是走在前面那个人重要吗?难道我们不可以携手吗?”

  “呵呵呵....”童帝的一只手插进自己的黑发里,一只手插在裤带里,忽然仰着头笑了。

  不得不承认,他小时候那个想要当什么演员的梦想是对的...虽然他笑的很讨厌,可是样子却是迷人...所谓男人的风情万种?我无聊的想着。

  但童帝已经停止了笑声,对我说到:“你什么都想不起来,你什么都不知道。聂焰和童帝怎么可能携手并进?在今天我没有欺负你,和你再斗一场,就是出于同为猎妖人的身份。”

  说话间,他又讨厌的靠近我,在我耳边说到:“叶正凌,我可是童帝...他的喜怒哀乐,一切情绪,恩怨...在梦回之后,全部都属于我了。请你——不要说笑话,好吗?”

  我皱眉,下意识的又后退了一步。

  看着零乱而稍显空旷的酒吧,我想起了一件事情:“阿木和桑桑呢?”

  之前童帝是从她们的房间出来的...可是她们人呢?

  “你说那两个女妖?可真是狡猾啊...早就已经置身事外了,而且有点儿本事,我没有抓住她们。”童帝的手轻轻的抚过自己的白色衬衫,又在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可是那上面有一道血迹触目惊心。

  我的心下意识的一痛...那该不会是阿木或者桑桑的吧?

  更让我心痛的是,虽然我早已有所怀疑,才会选择阿木的酒吧做为最后生死一搏的地方...可是,真的听到答案以后,我的内心还是有种承受不了的荒谬。

  可是,我依然还是会担心,不是吗?

  但是童帝却没有我这样的情绪,他也不需要去理解,在过往的五年里,我的脆弱在这个地方得到了多大的安慰。

  如今,酒吧已毁,伊人远去...不知何方,一切终究也是烟消云散。

  “山海百妖录,你该拿出来了,叶正凌。”童帝只是这样说到。

  是啊...我没有强烈的想要拥有的立场,拿出来又如何?但是,这一场闹剧,终究却不是结束的时候,外面的风扬起了风雪夜归人的布帘,一个人再次闯入了forest酒吧。
  这算什么?一场没玩没了的大戏吗?

  走进来的身影依旧陌生,而且让人觉得突兀无比。

  只因为,不要说这一地狼藉的forest吧,就算是正常营业的forest吧,这样一个人走进来也显得不对劲儿。

  在这样炎热的夏天,依旧是一身正式的小西装,很典型的职业白领的打扮,想来也不会有人这样一身衣服来酒吧的,显得格格不入。

  但是,在这样的夜晚,这样的冲突之中来这里的会有普通人吗?

  显然不会。

  她很淡定,并没有就酒吧被我和陈重的打斗弄成这个样子而惊诧半分,她的脚步很稳,也很规范,就给人感觉好像每一步跨出的距离都是固定好的。

  可是整个人却不显得机械,而是有一种从容大气,干练精明的感觉在其中。

  我已经无力应付了,这突兀的出现的每一个人,也是这种事情不停的发生,让我连自己找个地方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至少,我也是个人,我也必须去面对自己的脆弱,就好比接受‘借尸还魂’这件事情。

  ‘嗤’,童帝看见来人,嗤笑了一声,双手插袋,一贯的优雅高贵...我分不清楚他对这个职业女性是个什么态度,我只是很奇怪这个职业女性很是平常的走到了我的面前。

  她在我身前停住了脚步,我很想问她一点儿什么?就比如你是谁,请问来趟这趟浑水做什么?

  但我被她接下来的一连窜动作给弄愣了,她背着一个精致的小包,看见我,就毫不犹豫的打开小包,从里面掏出了一包湿面巾纸,然后开始给我擦脸。

  我对陌生人的靠近一向是很抗拒,可是她的动作那么自然而随和,亲切的就像是自己的姐姐,我反倒是说不出来抗拒的话,也不好意思推开她。

  我的脸上是重重的挨了陈重几拳的,她的动作尽管轻柔,还是疼的我忍不住吸了一口气。

  她轻声叹息了一声,眼神流露出明显的心疼,然后动作更加轻柔了一点儿,擦掉了我脸上的血污...又自然的帮我整理起衣领。

  这件临时借来的警服,因为打斗早就已经破烂,上面还有血迹...但是她好像很熟悉一个人的衣着该怎么整理,很自然的整弄了几下,我自己感觉都不是那么狼狈了。

  “呵。”童帝不屑的又笑了一声,继续高傲的扬起他的下巴,眉宇间微微流露出一丝不耐。

  可是我眼前的女人没有任何的不耐烦,仿佛现在我的衣着容貌是她最重要的事情,花费了两分钟,打理好了我,她很自然的转身,不经意的就把挡在了身后,然后对着童帝说到:“童先生,你现在可以离开了,我代表我家少爷对你说一句,山海百妖录还未出世,而少爷身上的线索不可能交给你。想要,不如各凭本事?”

  “你是说那只小猫身上没有山海百妖录?江湖传闻不是那么说的吧?”童帝轻轻的扬眉。

  而我眼前这个女人却是没有急着辩驳,只是感觉她的手翻动了一下,我一直放在包里的铁盒子就被她拿在了手中。

  这算哪一手?我瞪大了眼睛!

  但没人给我解释,童帝也只是双手插袋,饶有兴趣的看着,而这个女人就当着童帝的面打开了铁盒子,里面自然是那一卷皮纸,她手一个精巧的翻转,那卷皮纸就自然的展开在了童帝的面前。

  童帝微微眯起了眼睛,嘴角依旧是笑容不变,他低沉的开口:“Tina,不如你来帮我做事?”

  “对不起,童先生。我不能。”原来这个女人叫Tina?面对童帝的邀约,她拒绝的十分简洁干脆,就如同她人一样的干练,还不待童帝说出别的话,Tina又是很简单的说了一句:“另外,童先生。对外,我的名字是兰萱,Tina这个名字你叫着不算太正式。”

  童帝面对这样的疏离,也不恼,只是歪着头,不在意的说到:“那就是没得谈了?你倒是很能干的,真是可惜,干嘛跟着一个连坚定的心都没有的叶正凌。他可不是当年的聂焰。”

  唔,兰萱啊?我心里记住了这个名字。

  从她叫我我家少爷开始,我就知道她是什么身份的人了,奇异的是到现在我却是不太抗拒了...因为真相的一角已经被撕开,我应该可以猜测到一点儿什么事情。

  更何况,她进门到现在,那一份自然的关心让我觉得亲切,而那份干练又让我欣赏。

  “童先生手下的四大统领也不错,兰萱只是一个区区女子,更不会那道家手段,承蒙你高看了。另外,我家少爷是什么样的,兰萱心里自然清楚,别人评论入不了我心,顶多只是让我不畅快罢了。所以,也就学会了这些话不过耳。”兰萱对于童帝丝毫说不上客气,但字里行间里维护我的心却是太明显。

  “唔?是吗?既然你已经把线索拿出来了,何不一起研究一下?这么快收起来干嘛?”童帝嘴上这样说着,却也不见得恼怒。

  “童先生想必也不缺我们这点儿线索,再说各凭本事,这样的情况下,抢到手中去看,也不符合童先生的风格。上一世,这一生,只要是我们家少爷,你就习惯性的要去抢夺吗?”兰萱的话有些咄咄逼人。

  童帝的眼神一下变得冰冷了,嘴角那丝若有似无的笑容也陡然消失了,他朝前跨了一步,说到:“兰萱,你区区一个盗门世家的女子,几时轮到你这样和我说话了?让你过来我这边,也不过是看得起你打理家业那份功夫...难道给你一个台阶,你就能蹬上天去吗?”

  原本,我也只是沉默看戏的心态,只因为他们之间好像有些熟悉,所说的话我根本插不上嘴。

  但是,兰萱显然是一心维护着我的,在这世间,我不怕一个人对我有多狠毒,多冰冷...怕的却是来自一个人真诚的关心和维护,我欠不起这份情,也冷不了这个心。

  我是一个灵觉差劲儿的人,不代表我是一个不会分辨的笨蛋,那关心和维护是真是假,那给予的情谊是虚是诚,我总是能感受的。

  在这个时候,我一把把兰萱拉在了我的身后,看着童帝,说到:“这是我的人,你也沦落到欺负一个女人,况且不是正主的地步了吗?不如,我们打一场?”

  其实,我根本没见过童帝出手,只是见过他身影快速消失的一幕。

  但我自问,我做不到童帝这一手...我凭什么和童帝打?根本没有把握的事情!只不过,我不想后退。

  只是,这一晚终究不能那么平静的就过去啊...我在心底叹息了一声,在我灵魂深处的那个阵法已经再一次的开始自主运转了,从我刚才破坏它开始,我就已经能够清楚的感觉到它了。

  力量再一次的被封印,只不过,我也能清楚的感觉,这个阵法,有几处的阵纹连接处,已经变得薄弱了许多...如果彻底的消失,这个阵法就将彻底的失效。

  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封印?这是我心中的谜题...如果没有这个阵法,是否也就可以和童帝堂堂正正的打一场了,而不是这样强撑着挡在兰萱的身前?

  却不想,面对这样的我,童帝却是原地站住不动了,依旧是双手插袋的姿势,眼神却无比复杂。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一心做好了面对的准备。

  “已经是一个完全不同,什么也想不起的笨蛋了,根本就不值得我出手...一个线索而已,无所谓。兰萱,我们就看看,到底是火聂还是水童,先得到山海百妖录吧?”童帝说完,很是不屑的一个转身,就朝着酒吧门口走去了。

  就如同他突兀的出现,走的也是那么突兀。

  “你其实是想说,他根本就骨子里没变,而你却对这样一无所知的他出不了手吧?”在这个时候,我身后的兰萱忽然站了出来,对着童帝的背影这样说了一句。

  童帝猛然停住了脚步,只是没有回头,那特别的声音瞬间变得毫无温度,说到:“兰萱,我只是懒得打而已,你也知道我的骄傲也不允许我去抢夺一个线索。你别试图挑衅我。”

  “童先生,你为什么不敢面对?以你的骄傲,根本就是对这样的他下不了手,因为你觉得不公平。你对他从千百年前,就不是仇人的感情吧?为什么火聂水童不能联手?这个时代已经改变,危机四伏...为什么猎妖人彼此之间还要这样?”兰萱在我身前认真的说到。

  “双子只能存其一,而我有着无比坚定的信念,留存下来,手刃这些妖物的只能是我。”童帝说完这句话,继续朝着酒吧门口走去。

  “而双子只能存其一,一定是这样理解的吗?”兰萱似乎有些不服气。

  可是,童帝却根本不答话,速度却陡然加快,在兰萱话落音的瞬间,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这个酒吧,只剩下那张风雪夜归人的门帘在不停的飘动。
  随着童帝的离去,forest吧又重新变得安静起来。

  我看着一片狼藉的酒吧,整个人有些恍惚,这里承载了我最痛的五年,许多的记忆。

  一转头,仿佛还可以看见阿木在中央的台子上坐着,悠悠唱歌的身影,歌声仿佛还缭绕在酒吧。

  一回头,又仿佛可以看见桑桑含笑半趴在吧台上,手托腮,和来往的熟客招呼两句的样子。

  从阿木手里做出的菜恐怕是吃不到了,而一些特别的酒恐怕也是永远都喝不到了。

  只是短短的两个月,我的人生彻底的颠覆...陈重变为了所谓的饕餮,周正和海念失踪,阿木和桑桑竟然是妖,而我竟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不是我爸妈的孩子,他们的孩子在很小的时候那一场变故就已经死去,而我算什么呢?一个卑鄙的借尸还魂者吗?

  我竟然是这样的存在?

  最后的,还有两个很重要的人,陪我过了一段最是平静温暖的山门岁月,可是那已经不能提起,我在五年前就已经被他们‘抛弃’。

  有一种痛,是会痛到人哭不出来,也强笑不出来,只能麻木的承受。

  就好比这一刻的安静,我的人生竟然有一种无处话凄凉的孤单。

  我沉默了很久...而兰萱就站在我的身边静静的等待着,我抬头看了一下楼下那间天字一号房,对她说到:“我不知道要去哪儿?所以,也只好跟你走,但你等我一会儿。”

  兰萱看着,眼神中有责备和无奈,她一定是有话要说,但最后也只是静静的点了点头。

  我转身蹭蹭蹭的朝着楼下跑去,那熟悉的天字一号房就在眼前,却是大门紧闭,已经是被彻底的锁上。

  我不知道我到底是在追寻留恋什么?不是最痛苦的五年吗?但我还是一咬牙,重重的一脚踹去,踢开了这间天字一号房。

  我以为这间房间被锁上之后,可能已经被尘封,却没有想到里面却是出奇的干净...甚至连一点儿灰尘都没有,难道是阿木和桑桑经常来打扫?

  里面的摆设未变,一丝一毫都没有改变,只是人呢?转瞬就已经消失在天涯海角了吧?

  我静静的从房间走过,难言自己的心情,发现只是在窗口下的长几上有一件儿摆设稍微变了模样...那是一个被扣在几面的相框,我其实再熟悉不过,因为相框里有一张照片。

  那是天字一号房,第一天装饰好以后,我们在这里喝酒照的。

  我拿起了那张照片,我和周正,陈重勾肩搭背的坐在桌前,桌上是阿木做的几样小菜,桑桑酿的梅子酒,而桑桑就趴在我们三个背上,阿木轻轻倚我们旁边,秦海念则是一本正经的站在我们背后,目光落在周正的身上,有些害羞,又有些局促。

  帮我照相的是阿木的一个熟客,据说是是很专业的一个摄影师,他的确很成功的捕捉到了这一刻的幸福。

  不管我们是多么不同的神态,在这张照片里都笑的如此灿烂,包括一向矜持的阿木也笑的柔柔的。

  我的手指从照片上的每一个人脸上抚过,我以为最痛苦的五年,不是也有那么多的珍贵吗?

  而李商隐的《锦瑟》一向被称为千古迷诗,诗词表达的心情非常凌乱,前后不连贯...此时,我却在看着这张照片的时候,体会到了这种凌乱的心情。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叶少。”我的眼睛有些涩,一向就不喜流泪,只是干的发痛,却是被楼下兰萱的声音给打断了思绪。

  我很干脆的摔破了这个相框,把这张照片放进了衣兜里。

  我可以不原谅现在的错,但不代表我承认当年的情,那也是我的记忆...本来人生到头来,难以说清有无什么,也是一场大戏般的空,可是停伫在某年某月某一刻的心情总是真。

  陈重就算已经不承认自己是人了,这个道理他总是明白,才会那样对我说吧。

  下楼,兰萱已经等在门口,风雪夜归人的门帘不停飞扬,她的站姿却无可挑剔的优雅端正。

  我在楼下收拾了一下我的东西,那个破手机,打火机,以及重要的本命阵印,就走向了兰萱。

  “走吧。”其实,我从她身边经过,却不知道走哪里去?曾经拥有的已经全部破碎,我也只有跟随命运前行。

  “叶少。”她却在我背后叫住了我。

  我转头看着她,她对我说到:“以后,可以不要那么肆意妄为吗?”

  “好的,我尽量。”我不敢承诺什么,因为我了解的东西太少,我的人生对于我自己来说都已经是个迷了,我还敢保证什么?

  此时的城市已经是华灯初上,晚饭过后家中最温暖的时刻...兰萱的双眼倒映着路灯温暖的黄光,也显得很是温润,这个时候我才看清楚她,原来是一个眉目之间温和动人的女子,和刚才那种凌厉干练的气质颇为不符。

  却是让人放心的信任。

  “叶少,不能尽量,是必须要。不管你现在知道多少,你总也明白,时代不同了。以前可以安然就过的日子,到了如今,却不知道何时就身死何处,你不可以任性的原因,是因为你背负了很多人的性命,就比如我以及我的家族。”兰萱的神情很严肃,可是眼中那种信任和依赖却是化不开。

  其实,严格的说来,我对她来说,只是一个陌生的男人,为何会有这种情绪?哪怕我是她们口中的叶少?

  “哦。”我应了一声,继续埋头朝前走。

  兰萱叹息了一声,跟在我的身后...forest吧已经离我越来越远,就像以前那几年安稳平和的日子也离我越来越远。

  已经快要接近初秋的天气,在这个时候,还是有悠悠的凉风,我的脚步声后跟着兰萱的脚步声,一直走了十几分钟,我才想起来,转头问她:“我们要去哪儿?”

  “我想叶少需要时间平静,就让你走一段平复一下心情。如果你走累了,那就等在这里吧。”兰萱从自己精致的包里,拿出了一个手机。

  “我不需要平复心情,不管什么滥心情,我只知道我没有死的理由,所以就要过下去。”我靠着路灯杆,淡淡的说到。

  兰萱有些愣神,然后低头,拨通了手机,口中却是喃喃低语了一句:“原来,就不曾改变过。”

  她对着手机说了几句大概是地点的话,就陪在我身边一起等着。

  我摸出了一支烟来点上,问到:“你,是不是就是苏灵说的,要来见我那个人?”

  之前,问苏灵什么问题,她总是敷衍我,后来敷衍不过去了,就推说有人会见我,告诉我一切,我自然猜测兰萱是这个人。

  “是,原本会晚几天的。因为我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可是你失踪了,我不得不马不停蹄的赶来这里。”兰萱平静的说到。

  我吐了一口香烟,迷蒙了眼前的夜空,觉得有些想笑,苏灵经过了培训,刻意的想要当我的贴身管家,但相比起来,她有些‘用力过猛’,到底是小女孩子啊,倒是眼前这个兰萱,才是一个处事不惊,始终淡定平静的好‘管家’吧?

  说是管家有些屈才,她放在社会上的任何位置,都是能干的吧?怪不得童帝要‘招揽’她。

  “这里的势力,很强。你是如何敢一个人来这里,并且有底气带走我的。”不管是陈重,或者是童帝,都不是好惹的人,这一次我肆意妄为,换来的却是势力间的一场小博弈。

  原来,我太看重自己了,从这个局一开始,其实结局就不是所能左右的。

  “仅凭我一个人,自然不行。没有你的火聂家,也只是一个空壳子,也做不到和他们博弈,我只是动用了一些手段。”兰萱轻描淡写。

  只是有我的火聂家,也是一个空壳子吧,我有什么用?仅凭破坏封印,然后爆发一下的能力?比陈咬金的三板斧还不如!这样想着,不管是我的身体还是灵魂都传来一阵阵破碎的疼痛和虚弱,我撑着,靠着灯杆,只是平静的表情。

  我以为是这样的,夜风吹来,兰萱却是不由自主的说了一句:“幸好,这么多年,少爷你终于出现了,也终于回来了。我们都守的,等的太辛苦了。”

  是开玩笑吗?我转头看着兰萱,她的眼中流露出了一丝脆弱,又立刻隐没而去。

  我没有说话,只是笑了一下,说到:“不要叫我少爷,怎么和苏灵一个毛病?叫我正凌吧,或者叶正凌。”

  “好,那你也叫我Tina吧。”和苏灵不同,兰萱没有过多的坚持什么,只是之前我还记得她不动声色的拒绝了童帝叫她Tina。

  我点点头,随口问了一句:“怎么取了个洋名儿?”

  “因为我曾经崇拜过一个人,她却是给了自己一个简单英文名。”兰萱很简洁的给我解释了一句。

  我觉得奇怪,兰萱这样的人还会崇拜谁?

  但在这个时候,一辆黑色的豪华汽车已经缓缓停在了我们的眼前,那是我做梦也觉得自己开不上的宾利。

  “上车吧,正凌。”兰萱叫了我一声。

  我点头,刚要答应,却是从车上下来一个人,我还来不及反应,也全无防备,一个绊退,就将我绊倒在地。

  “你怎么可以...”我的耳中传来兰萱稍微有些怒气的声音。

  而我的身体碰撞在水泥地上,之前强忍的虚弱和疼痛终于全面爆发了,我发觉我站不起来了,又一次,灵魂将要破碎的感觉。
  18岁那年的夏天,好像特别的漫长。

  那是一个分离的季节,陈重要去比较遥远的边疆当兵,而周正则是要去远方的一个医科大学。

  漫长的夏天,并不代表,我有漫长的暑假。

  我要回山门,每一年都是如此。

  而暑假一般的情况下,师父都会带着我和师兄在外行走上一个月左右的时间,美其名曰‘体验红尘’。

  但是,在这一年,师父却告知我不用跟着他走江湖了,我莫名的在这个夏天多了一个月的悠闲假期。

  生命是一个轮回,却是在十几年以后,我们再次体验到了小时候那样的感觉。

  抓鸟摸鱼,闲谈游戏...也有很多炙热而悠长的下午,在那片小竹林中躺着,乱七八糟的闲谈,并不无聊。

  盛夏的光年,就像阳光穿透了竹叶洒落在地上的光斑,不用刻意的挥霍释放,也有着最耀眼的光泽。

  最好的年华,最炙热的夏天,有三个人写满了我的岁月。

  陈重,周正,辛夷...无法抹去的存在。

  我好像又回到了那个下午,我和陈重,周正在河边放肆的戏水玩闹,飞溅的水花,被阳光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泽,然后在我们的笑声中破碎。

  难得的风,却是带着如同温水一般的热度,被我们在大笑之中,吸入了身体,灼热了肺,也灼热了心。

  在河边,辛夷守着我们的衣服,翻看着一本书,风飞扬起她的发丝,安静的就像一幅宁静的画面。

  已经是不能再回去的日子。

  却还能看见每一个细节,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准备上岸,陈重从水中冲出来,一把搂住了我的脖子,笑着把我往水中拉,我笑着说到:“别闹了,不行了,累的很,中午没吃什么东西。”

  周正吹了一声口哨,在水里笑着说:“老三,别找借口。男人年轻的时候可不能说不行。”

  我脸一下子涨的通红,一个返身,连同陈重一起拖下水,又一起去‘攻击’周正了。

  闹够的下午,再上岸时,太阳已经偏西,我们三个终于舍得安静片刻的坐下了,岸边的青草地,散发着夏天独有的味道,身上的水珠从皮肤上滚落到草丛中,在身上留下了一道道带着温暖温度的湿漉漉的痕迹。

  辛夷递毛巾给我,我接过擦头发...

  辛夷打开一瓶水,递给我,我很自然的接过,大口的喝水...

  辛夷又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块糕点,递给我,我再次接过,大口的吃...

  “辛夷,就忙着照顾老三了啊?我们呢?”陈重也在擦着头发,然后逗着辛夷,他和周正总是这样,不放过任何的机会调笑我和辛夷。

  但事实上,他们比谁都清楚,我和辛夷只是感情比亲兄妹还好,并没有半点儿暧昧。

  面对陈重的调笑,辛夷的脸上一丝表情变化都没有,对着陈重说到:“袋子里还有水和糕点,你们自己拿着吃吧。”

  “老三不在的时候,我们也有照顾你的。老三这家伙怎么就让你看对眼了?当亲哥似的,我们就不是哥哥啊?”周正笑嘻嘻的翻着口袋,拿了一瓶水,递给陈重,这样的话我和辛夷都不会在意,因为已经不知道‘抱怨’过多少次了。

  所以,辛夷只是安静的帮我擦着还未干的头发,而我真的饿了,吞完了手上的一块糕点,又忙着去拿。

  “先喝水。”辛夷的语气总是淡淡,关心也只是自然,配合着有些呆呆的样子,其实看不出有多浓重的情感在其中。

  有的人,他(她)的那种炙热,恐怕只有在岁月的累积之中,你才能感受到那种如火的温度。

  你以为他们从来不燃烧,其实他们一直都在燃烧,这种高温包围你久了,你才会察觉不到,只有离开才发现原来那么炙热。

  “老三,辛夷这样照顾你,以后嫁人了,这顶级待遇就不是你享受了。”陈重故意酸我。

  这种玩笑话,我已经习惯,就像习惯了只要是我在的日子,辛夷总是跟在我身后,无论我做什么...所以,我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喝水,吞糕点,不紧不慢的说:“她嫁给天皇老子,也是我妹妹。”

  年少轻狂时,这样的话并不过分。

  就像年少轻狂时,也固执的认为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肯定不会改变,大人总是危言耸听。

  那是一个以为自己什么都懂的年纪,而真正当什么都懂的时候,一切已经回不去了。

  我不知道为何我会那么清晰的看见那个下午,有想哭的心情,却没有了一双能哭的眼睛。

  面对我的话,辛夷在后来说了什么?是的,她依旧是那个样子,宁静到有些呆滞的神情,掩盖了她所有的光泽与美丽,她只是给我擦着头发,同我一般的淡定,她说:“我不嫁人的,以后长大了,小叔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是啊,小叔,只是因为某一年暑假回来,我长出了胡须,却没来得及剃掉,辛夷第一次给了我一个称呼,也是一直以来坚持的称呼——小叔。

  我和辛夷这样的相处,是很奇怪的吧?没人言爱,也没觉得彼此之间有任何的暧昧,她却决定了要一直跟随我,不嫁人...而我也在那个时候莫名其妙的觉得没什么不对。

  包括陈重和周正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他们也已经习惯了。

  “嗯,我在哪儿你就在哪儿,有我一口饭吃,也就有你的一口饭吃。”我回答的是那么自然,其实从抗拒到接受,到自然到成为习惯,我也已经忘记了这个过程是怎么样的了,这种想法怕是已经根深蒂固。

  “嗯,不可以丢下我。”辛夷很多次对我说这样的话,好像我随时都会丢弃她,但也只是在说这话时,她显得有些呆滞的双眼才会迸发出一种认真的光芒,整个人才会有一种灵动的色彩。

  不可以丢下...辛夷,我这一次并没有找到辛夷!

  “辛夷!”我呼喊着这个名字,那个下午终于在我眼前片片的破碎,昏黄的灯光映照进我无神的双眼。

  没有了那炙热的阳光,没有陈重和周正,也没有辛夷...和那回不去的盛夏光年...有的只是TINA温和而自然的声音:“正凌,你醒了?有没有觉得还有哪里不舒服?”

  我苦笑,摇头...用了几秒钟时间,才想起了发生过的一切,最后的画面定格在我跌倒在水泥地上的一瞬间。

  我的确没有任何的不舒服,感觉常常昏倒,昏倒之后就是恢复...我的人生从剧变开始,就进入了一个奇怪的循环,但并不见得有趣。

  我很口渴,一杯水恰到好处的递给了我,我接过,喝水,看见的是兰萱拿着一个文件夹,神情有掩饰不住的疲惫..而在她身后,是显得有些怯懦的苏灵,毕竟我是从她手里‘逃走’的,一定是受了责备吧?

  “你好像总是很忙。”我放下了水杯,这个房间我算得上是熟悉了,就是我第一次昏倒醒来的那个房间。

  “不然呢?为你守住这一份家业,并不容易。更何况现在风起云涌的形式。”兰萱取下了脸上带着的眼镜,揉了一下眉头,温和漂亮的眼中能看见丝丝的血丝,显然她熬了很久。

  为我守住家业?我已经不觉得奇怪了,我自己就是一个谜,再多一两个谜题又如何?

  我没有急着去追问什么,而是对兰萱说到:“我身上那个电话呢?我想联系一个人。”

  我要习惯她们或者他们的照顾吧,兰萱口中的家族...有时候,拒绝反而会让她们不安,失去了依托一般,这种情感经历这一次的出走,我算是彻底的体验到了。

  “是联系秦海念吗?”兰萱很自然的把手机递给我,然后问了我一句。

  我抬头看了兰萱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奇怪她为什么会知道,连这种私密的事情都知道?然后我拨通了电话,传来的却是一阵忙音,然后电话就断掉了。

  我的心情一下子沉重了一分,只因为海念那里是我能收到辛夷消息唯一的渠道了。

  我还记得海念给我说起辛夷时,有些吞吐的样子,我从来就没有心安过...只不顾,我当时自身难保,为了不连累辛夷,所以才没有一直追问。

  想到这里,我又开始拨打电话。

  在这个时候,兰萱却轻轻的拉住了我的手,说到:“正凌,联系不上的。你的那场胡闹,算是明目张胆的公开了你的存在。从此以后,麻烦会不断的,明里暗里的各种行动也会紧锣密鼓的展开,你的朋友自然也会受到牵连。她要是聪明的话,应该已经听从我的劝告,也会暂时断了一切的联系方式。”

  “是你?”我的脸色变得难看,尽管我说服自己去接受,但并不接受别人对我的生活擅自决定。

  兰萱轻轻叹息,又戴上了那副眼镜看着我,眼神和神态都瞬间恢复了一种公事公办的样子,她在等待着我的问题。

  “我想知道一切。”我的确有很多问题,但千言万语都变成了口中的这一句话。
  在这栋叫做起帆大厦的商务楼中,顶楼的两层就是我最大的根据地。

  确切的说,这一栋起帆大厦都是属于我的‘资产’,虽然是挂靠在一个并不算太起眼的公司名下。

  这是在刚才我才从兰萱口中得到的一点儿消息。

  此时的我就坐在巨大的办公室,我在书桌的背后,身后是宽大的落地玻璃,放眼出去,就是这个繁华城市的夜景,而兰萱就坐在我的对面。

  戴着眼镜,穿着正装的她此刻气质已经大变,就像一个精明能干的女老板,尽管神色之中有掩饰不住的疲惫,但没有人会觉得这个女人不强大。

  这样的形象,和我昏迷之前所见到的兰萱那种亲切,温和,自然而温暖的样子大相径庭。

  其实,我不忍心这样‘逼’问一个处在疲惫之中的人,只是太牵挂辛夷的消息,我不得不追问。

  如今,已经是身边的人和事散落天涯的状态,至少我还能知道每个人的安危,除了辛夷,我一无所知。

  “你真正的办公室在楼下,这是你私人的办公室。”兰萱端起了眼前的咖啡,用这样一句话做为开场白。

  我并不认为这是一句什么有趣的开场白,只是看着兰萱说到:“这些,其实苏灵都已经为我介绍过。你再次这样说,是为了让我体验从一个穷小子变成一个贵公子的开心吗?可是,我并不觉得这一切和我有关,你知道我想听什么?”

  “贵公子?不,正凌!我该纠正你,你很穷...尽管我也已经用心打理了,但毕竟在真正的‘大鳄’面前,我们这些附属家族连圈子都跻身不近,能力有限。而从古至今没有哪一个猎妖人的活动,不需要大量的钱来支持。”兰萱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很平静的给我陈述一个事实。

  我很穷?拥有一栋大厦的人还很穷?那什么才叫富?而我对所谓的猎妖人活动需要多少钱,并没有一个概念。

  但这并不是我们谈话的关键,我看着兰萱,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叫了一声:“TINA,我...”

  听见这样的称呼,兰萱的手轻微的颤抖了一下,眼中也闪过了一丝温暖的神情,这才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我叹息了一声,突如其来的人和事,好像还怀着巨大的期待与寄托的情感,有时候不见得是好事,因为我并不知道能不能背负。

  可我还是压制住了这种情绪继续的说到:“长话短说吧,你既然已经熟悉了我身边的人和事,那么你也应该知道辛夷。我担心她,而海念是我唯一能知道她消息的渠道,可你...”

  我没有说下去了,其实兰萱淡定的样子,就让我知道,她应该知道一些什么。

  “原谅我不得不查明你身边的一些朋友,你被隐藏的太好,如果不是...我们也不会知道你的存在。我查过你的通话记录,这才找到了秦海念,为的就是通知她,暂时断了所有不必要的联系。她很聪明也很果断,选择相信了我。”说话间,兰萱再次喝了一口咖啡。

  到现在为止,她依然没有说到重点,可是我选择了等待沉默的听她说下去。

  “在你身上有很多迷,毕竟很多事情除了你自己,没有人知道。当然,我说的这个自己,是指聂焰的身份。”说话间,兰萱扶了一下眼镜,继续说到:“因此,我们并不知道陈重,也就是饕餮竟然在你身边,在血脉觉醒之前,同你一起成长,究竟是巧合,还是命运的什么预示?”

  我点燃了一支烟,眼前浮现出那一幕,转身,看见的是陈重,他平静喝着啤酒...而我的心在那一刻破碎。

  知道现在还在心痛,为什么?我也想问,这种巧合是为了伤人吗?命运为何要给我这种预示?

  “所以,辛夷的身份也存疑。”兰萱平静的对我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夹烟的手一下子颤抖的厉害,手中夹着的烟也从手指尖滚动...我看着兰萱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凌厉,声音也变得低沉起来,我说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兰萱并没有半分退缩的意思,只是起身,从地上拣起了那支还在燃烧的烟,递给我。

  “我知道我在说什么。可你,却要让我提醒你冷静吗?”

  兰萱就是如此,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让人信服的气场,让人不得不觉得她是对的。

  我接过烟,有些浮躁的吸了一口,脸色渐渐平静了下来,但只是压抑着内心的焦躁,那是我从未体会过的焦躁,就包括我知道我并不是真正的叶涵,而是一个借尸还魂的聂焰时,也没有过这样的焦躁。

  “辛夷,出生没有问题,成长没有问题,知道你出事的那一刻,任何的一切都没有问题。”也不知道兰萱是否知道我并不是真的平静,她只是用不紧不慢的语调说着她的推论。

  “但在你出事以后,辛夷失踪了。根据可靠的消息,我们这两天来紧急调查的线索来看,她绝对生命安危没有任何问题,她只是失踪了。”兰萱很笃定的这样对我说到。

  辛夷失踪和她身份存疑有什么必然的联系?而且,兰萱凭什么都笃定辛夷生命没有安危?如果如此笃定,那起码应该知道她失踪会去了大概什么地方啊?

  疑问太多,我根本无法冷静,却不得不压抑,就算我此刻大吼大叫,对事情也没有任何的帮助。

  兰萱好像很满意我现在的表现,对我说到:“懂得克制,是一个很好的优点。不然,那么多的东西,你要如何背负呢?我很欣慰。”

  我勉强的笑了一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示意兰萱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你肯定有很多疑问。我尽量长话短说...我们对辛夷的身份存疑,和觉得辛夷是安全的,都是出于一点。那就是,辛夷在失踪以前得到过一个人的帮助。那个人的身份神秘,至今为止,我们都没有确切的调查出来他是谁?可是,他的另一重身份却比较公开。你应该知道陈重,对吗?”

  “你指的是哪一方面?”看来克制是有助于真的冷静,在强行的克制下,我竟然已经稍许的有一点冷静了,毕竟我明白,在这种迷乱的命运下,保持冷静是我唯一的做法。

  “他的身份方面!他觉醒了,严格的说来,他就不是人了。当然,也不是传说时代,完全的妖!从那个时代消失以后,又经历了大明的一场暗地里的剧变,可以确切的说,妖已经不再以古老的形态存在了。这一点是可以笃定的。”兰萱说起这个,神色变得分外严肃。

  “这背后好像有什么秘密?”我有些敏感的说到。

  “是的,一个所有圈内人都想知道探究的秘密,我们也不例外。所以,我们才迫切的需要山海百妖录。”兰萱非常认真。

  “可是,此刻...我关注的重点不在这个。”在焦躁的牵挂之下,我没办法想象自己是一个救世的大英雄,立刻就要收拾心情,面对降妖除魔的重任,我是人,我不是老天爷,绝对公正这种道之根本的最高道心,不可能出现在我这种‘小毛头’身上。

  兰萱却是很善解人意的,她的话语很自然的转换,说到:“那好,我们就说回辛夷。之前说到陈重,我是想你明白陈重的地位,他姑且已经算是妖,但他是什么?传说中的饕餮,至少圈子里都这么传,差的只是一个确认。那么说明什么?说明他的地位会不自然的很高。而我说的帮辛夷的那个人,他的地位比陈重还高。”兰萱淡淡的说到。

  我沉默了,其实兰萱没有说出口的是,辛夷得到的是一个大妖的帮助,那就已经很值得怀疑了。

  “另外,我忘了告诉你。最接受自己这个变化的,也对人最冷血无情的,也是这个人。”兰萱叹息了一声,看着我的双眼竟有一丝不忍。

  是的,最好的兄弟变成了妖。

  和自己一起成长,甚至感情比陈重和周正更进一分的辛夷,也和妖有牵扯不清的关系。

  难道不值得同情吗?

  可是,我却避开了兰萱这样的眼神,也没有上演什么悲伤,只是对兰萱说到:“海念会知道更多吗?这个线索你是怎么得来的?”

  “秦海念知道的并不会比我多,她只是知道,辛夷在失踪前联系了她,告诉她,她要去找你。之后,就再无消息。这一点,我和秦海念确认过。至于这个线索,是那个人自己放出来的消息,算不得什么秘密,稍微一调查就知道了。”兰萱给我解释了一句。

  “这个秦海念,真是容易相信别人啊。”我苦笑了一声,这种事情也和从未接触过的兰萱说?

  “她是一个好姑娘,灵觉也很敏锐。她不会乱说话的。”兰萱似乎觉得好笑,嘴上荡起了一丝笑意。

  想起秦海念,我也忍不住笑了一声,然后轻轻的问了一句:“辛夷在没得到那个人帮助前,是不是很辛苦?”

  “是,很辛苦。几乎每天失魂落魄的在L市找你。一天天崩溃的样子,随时都会撑不住。”

  “关于我的事情,可以告诉我了。”我转动了一下椅子,看着窗外的夜色,这一刻,才任由一份悲伤的落寞和心痛占领自己的脸,我根本不在乎帮助辛夷的人,身份是什么?

  我只是知道,这一次,该我来找她了。






  春节期间休息了,在磨铁也休息了几天,现在回来了,就给大家拜个晚年,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心想事成,万事如意!自然的,春节期间过后,将恢复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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