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来说说关于《山海经》的那些事儿——山海秘闻录

  我这个问题问的未免有些太过惊悚了,问的庄婧是一下子就愣住了。

  可是我竟然莫名的淡定,手还温热,动作也稳,瓶中的酒稳稳的落在酒杯四分之三的位置处,就被我收了起来。

  太满则溢,也失了一些留白的美感。

  我竟然还有空注意这些细节。

  我端起杯子来,抿了一口酒,口中的苦涩总算被酒液的辛辣冲淡了一些,我满足的长叹了一声。

  烟酒自然都不是好东西,但比起它可以偶尔麻痹来自灵魂的痛苦这点子好处来说,很多人都投降了,自然也包括我。

  庄婧是聪明的,我如此一问,先是让她吃惊,而后,她就反应了过来。

  收了之前的哀伤小女儿态,神色倒是变得有些郑重起来:“你都知道了。”

  “嗯,我知道了。”我回答的很平静。

  “别多想,你是人。”庄婧沉默了片刻,才说了六个字,我得纪念一下,这是她给我的第一次安慰。

  但怎么算人呢?

  来龙去脉,如果简单的说来,就正像正川哥说的那句话,我的到来是山门的一个承诺,一个固守了千百年的承诺,由他和师父来做到了最后。

  我叶正凌是什么?想到这里,我又喝了一口酒。

  其实,就是聂焰受损严重的残魂...放在山门绝密的养魂阵之中,利用了巍巍秦岭的灵气,慢慢滋养起来的一缕聂焰的残魂。

  山门之所以建在那里,因为那里就是秦岭之脉最聚灵气的地方。

  灵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纯净的阴气,滋养的是人的灵魂...只是世间的阴气成为不了灵气,究其根本原因就是阴气太过驳杂,所蕴含的的负面气场也太多。

  而人讲究的是阴阳协调,阳身弱,纯净的灵气,人也承受不起。

  所以,修者要‘食’那一口灵气,修体也时时不能放下。

  但如果换成单纯的灵魂来承受灵气,问题就小了许多...可阳身都存在虚不受补的问题,更何况灵魂?

  我要佩服的是聂焰,或者应该是我自己...即便是一缕残魂,也足够强大,生生的在那山门最隐秘的聚灵阵之中‘活’了下来。

  于是,这个承诺也就一直随着残魂的存在,而固守了下来。

  当然,也许也只有我的山门才能完成这一件伟大的‘壮举’,若没有那神秘的聚灵阵,聂焰的一缕残魂莫说‘活’下来,就算转世也无能,面对的只能是魂飞魄散的结局。

  而当日,山门极有威势,也能在乱局之中,保留下来了这一缕残魂。

  这就是山门最大的隐秘,而在这个承诺的背后,牵涉着一个惊天的秘密...说起来,又算什么惊天?我喝光了杯中的酒,兀自想的出神,庄婧以为我一时难以接受,又往我杯中倒上了一些。

  我下意识的抿了一口,思绪却在继续,这个惊天的秘密无非就是,有一天,妖族会卷土重来,而聂焰也将应劫重生。

  中间,有一个最重要的点在于,山门世代去封印的那个大阵,气数将尽。

  也唯有聂焰这个身份特殊的人,才能力挽狂澜...为什么身份特殊?为什么独独只有聂焰才能够力挽狂澜?这个正川哥也说不清楚。

  我?我自然更不清楚...我现在能想起来的,也只是一些片段罢了。

  至于,叶正凌...不,叶涵,这个几乎被我遗忘了的名字,那个在这场事件之中,真正的可怜孩子...早在小时候的那场变故之中,就已经过世了。

  就是摔倒地上那一次。

  “当日,我还记得...师父带着我,我看着抢救你的车子从我和师父的面前呼啸而过。我问师父,小师弟是要死了吗?师父说,小师弟是要来了。是那个可怜的孩子要死了...他十世都是‘血腥’带煞之人,第一世是战场老兵,第二世是...到了第十世则是一个六岁就开始学屠的学徒,一直屠杀牲畜到了七十六岁。这样的十世之煞,他的命数已经承受不起。却偏偏合了聂焰那个‘煞星’的命格。倒也算用功德结束了他十世之煞。”

  “小师弟是煞星?”

  “煞星难道就是不好?就如一柄利刃,也要看刀锋指向是谁?就算一个杀僧,也要看所犯只杀,是否仁义救回千百人命。一因一果的计算哪有那么简单?一正一邪的界定,那是浮于表面的那般分明?他若不煞?何以用自身来定劫难?只有最锋利的刀,才能斩杀最困苦的劫。”

  “这是我和师父的对话,在那个时候...承载着你现在灵魂的肉身主人,就要真正的去了。而我和师父就在不远的郊外布阵施法...我记得施法的那天,我怀里捧着一道指路的符箓...看着的是漫天狂风卷起了好多草屑。”

  “师父放出你残魂的时候,这天儿明明很蓝...我却觉得跟变了天似的,一片铺天盖地的血红,夹杂着无数的怨气,好像是远古凶兽的声音在吼叫,就朝着那个医院一溜烟儿的去了。”

  “我想看看英雄了得的聂焰到底是个什么形象,我没看见...就记得那铺天盖地的红了。我说为什么会有兽的声音,师父说那是你一生斩杀大妖恶怪无数,它们的怨气早就缠绕着你的残魂,去也去不掉了...而这些山门并非没有办法。可是这些怨气的根基缠绕着一个最厉害的诅咒,就是因为那诅咒的存在,这些怨气也消不去了。”

  这就是正川哥在酒多之时,断断续续给我说起的当年。

  我像在听另外一个世界的故事,我说我对那段日子的记忆一向模糊...其实,谁人对十个月以前的记忆又不是模糊的了?所以,也没有觉得奇怪。

  如今想起来,我是根本没有了那段记忆。

  陈重没有骗我,我至始至终都是聂焰,我只是借尸还魂重新到来了这个世间。

  没有叶涵,叶涵已经死了...可是,又有聂焰吗?关于聂焰的一切我都想不起来。

  如今,世上只剩下了一个很难给自己定位的叶正凌。

  是人是鬼倒是玩笑的说法罢了...只是小时候鬼故事听多了,一想起自己的本质,总难免往千年老鬼上扯。

  想到这个,倒是觉得自己幽默了,我又喝了一杯酒。

  “望仙村,你也知道了?”看见我莫名其妙的笑,庄婧以为我心情好了,追问我了一句。

  “嗯,知道了。”我喝了一口酒。

  望仙村是什么?本质上来说...其实就是聂焰的‘旧部’,是聂焰身边那些消失了的猎妖人,真正隐藏的所在。

  受到秦岭之上所隐世的所有山门的照顾!因为劫难不是单单我一个山门的,是这个时代的,是所有修者的,也是所有人的。

  这也是受当年聂焰之托,所做的事情。

  聂焰一生走南闯北,斩妖无数...身边的猎妖人也和妖族累积下了不少的‘血仇’,不同于别的家族,妖族对于失去了聂焰的火聂家自然是要赶尽杀绝的。

  反倒是身为普通人的附属家族,妖族不是那么好下手。

  毕竟,聂焰身死,别的猎妖人还存在...如果对普通家族这样‘屠杀’,就是公然撕破脸的节奏了,而且普通人也犯不着妖族这样大张旗鼓的对待。

  “在这世间...从来都不乏走狗,叛徒。有叛出家人兄弟的,有叛出宗族故土的,也有叛国的。老三啊,你觉得叛出种族的,新鲜吗?”在醉眼朦胧之际,正川哥曾问了我这么一个问题。

  “嗯,不新鲜。”我如是回答到,人的劣根性太多,自私是原罪。

  有人能够克制,有人能够淡化...也有人可以无限放大它,凌驾于任何事物之上...如果私心控制了自己,利益又足够的话,忘记自己的种族,忘记自己是人,又有什么新鲜?

  “所以,望仙村的人在你真正成长起来以前,永远只能世世代代传承于望仙村。只因为,就算经历了剧变,妖族行踪消失了之后...他们也不安全。人之中,依然有那疯魔了一般的邪徒,时时刻刻的在进行着各种龌龊的事情。”

  “老三,真是可笑。你以后面对的敌人,不仅是妖,还有人。”

  正川哥在床上睡的很熟,他的话我却难以在心头放下...我自然知道我面对的敌人还有人,我想起了仓库那些人,总不能全是妖吧?我想起了那个艺术家未说完的‘A’什么..那紫色液体的发明者,是妖吗?

  却用来成为了唤醒妖的工具。

  想着,我忽然觉得前路漫漫...我把酒杯轻轻的放在了卧榻旁边的桌子上,打了一个呵欠。

  对庄婧说到:“累了,我要睡了。明天,我要回山门。”
  我以为时间能够把一切都改变的面目全非。

  但事实上,有些角落仿佛是装着厚厚的盾牌,顽强的抵挡着时光的侵袭,当周围的一切都开始物是人非时,它还保留着古老的面目,任由时光在周围缓慢却又快速的流淌。

  就如这巍巍的秦岭,不也一样矗立了不知道多少岁月...而通往我师门的那条偏僻小道,同样还是得用马车,才能驶往山脚下。

  进入了深秋的天气,山下早就很凉了。

  山民简陋的马车,是抵挡不住这风凉的,毕竟只是一个简陋的像板车一般的东西,没有四面遮风的板子,坐上马车只能更感觉到风的呼啸。

  驾马车的是一个中年的汉子。

  与早年我进山时,驾马车的那个老头儿有7分相似,加上穿着同样的羊皮袄子,白羊肚肚包头,倒像是那驾车的老汉,又年轻了个三十岁,依旧在为我们师徒拉车。

  面对寒风,正川哥似乎有些不受风寒的样子,却恢复了几分当年那慵懒的模样。

  任由马车上的稻草堆将自己淹没,看着那个拉车人的背影,幽幽的对我说了一句:“生命,其实是一个轮回。”

  “为什么不是延续?”我喝了一口老白干,那呛人的烈酒,如同一把被烧得火热的小刀,火辣辣的刮过我的喉咙,当终于在我胃里爆炸开来的时候,我被逼出了一点子热汗。

  也感觉到了一种痛快。

  再临山门,哪怕只是在山脚下,我也无法不用酒来支撑我的脆弱,其实男人在某些方面比女人‘小气’,伤痛不容易忘记,越是沉默,越是发酵的沉痛。

  “轮回易,延续不易。每一步的延续是一种新的拓展,不是每一代人都可以做到这个的。”如此深刻的,就连道家都争论不已的话题,被正川哥四两拨千斤的说了一句,反倒有些道理。

  而随着颠簸的马车一个转弯,巍巍秦岭已在眼前。

  我深吸了一口气,想要放声大喊,再见竟然是一种疯狂的,想要发泄的情绪。

  相比起来,正川哥却冷静的多,伸手拿过了我手中的老白干,也兀自喝了一口,说到:“这秦岭可了不得,古往今来,大妖多..大能也多!彼此争斗,到了今天也不见得就是安宁了。”

  说话间,他伸手比划着,双手的指头形成了一个相框,圈住了一段儿山脉,继续对我说到:“你看,这一段儿山脉。从古至今,妖物就很少踏足...且不说,在这段山脉之上,隐世的门派众多,就说咱们山门,曾经就在这一段山脉之上,布下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大阵。”

  手指间能有多大的距离,但这样远远圈住了一段儿山脉,被圈住的山脉却是一段不小的山脉。

  ‘得儿驾...’前面的拉车的汉子,就像没有听见我们之间那‘惊世骇俗’一般的语言,只是驱赶着拉车的两匹马儿,马儿跑的热了,呼吸之间也蒸腾出了大团的雾气。

  雾气升腾,天空中聚集的阴霾好像淡了一些...风吹过,有些细细碎碎的声音,竟然是下雪了。

  这是什么样的运气,这样回山门,竟然赶上了第一场雪。

  我有些感叹的仰头,正川哥却把身体朝着稻草堆里埋的更深了一点儿,继续说到:“在那边,就是那边的那边...再拐过几十里地,就是荒无人烟的地方了。无论山上还是山下。”

  “荒芜人烟代表着什么?老三,你是清楚的吧?”他手枕在头下,不知道为什么,却又把身体舒展的更开了一些,几朵雪花,落在了他的裤脚。

  “上面盘踞着了不得的家伙呗。”我皱着眉,喝了一口酒,眉头也没有舒展开来。

  看来,师门埋藏着太多的秘密,我都不知道,就如我从来不知道,在师门所在的一大片山脉,都被师门布下了封山之阵。

  “嗯,不止一个。很厉害的...厉害到,就算经历了某场变故,修者圈子的人也不敢往那片山脉一探究竟,那山上厉害的存在到底还在不在?”说话间,正川哥唏嘘了一声,仿佛这些秘辛往事,他都很熟悉一般。

  只是,在山门时,师父也曾给我讲起过不少趣事传说,却根本没有说起过这些?

  莫非,这也和我敏感的‘身世’有关?

  我拿起一根稻草,无意识的叼在嘴里,低头沉思着,眼看着上山门的那条入山小径也就越来越近了。

  “在想什么?”正川哥在这个时候,也终于舍得从稻草堆里钻了出来。

  纷纷扬扬的细雪,早已经在我身上留下了不少痕迹,正川哥一边问,一边就帮我拍着身上的雪,低声说到:“不拍干净,化水了,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那冷。”

  这感觉就和小时候的关心没什么区别,我的内心流动着一丝温暖,之前的所想也忍不住询问了一声正川哥:“二哥,你说这一片儿山脉有护山大阵,这阵法可以动过?”

  “而为什么发生了那么一场变故,妖族近乎绝迹,修者圈子的人还是不敢去一探你说的那片山脉呢?”

  这两个问题似乎触动了正川哥的心事,我问出来,正川哥眉头就微微一皱。

  倒是在这个时候,马车终于停了下来,那条让我魂牵梦绕的,熟悉的上山的小径就已经在眼前了....多少次在梦中,我都回到了这个地方,奇怪的是很多次却在梦中都没有勇气上山。

  好不容易有一次,愿意上山了,却发现自己沿着这条小径,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曾经,我还自嘲过,和山门到底是无缘了,否则怎么会在梦中,也不让我得偿一见?如今,却没有想到,在这种情形下,我再次回答了山门。

  用物是人非也不足以形容...算起来,时间也不算太过漫长,不过是短短的五年多而已。

  “那片山脉,我爷爷曾经去过。”在这个时候,我和正川哥已经下了马车,按照以往的那个驾车老人的习惯,总是会一言不发的调转马头,不闻不问的离去,却不想这个中年的驾车汉子,却在我和正川哥下车之际,冷不丁的说了这么一句。

  我有些吃惊的看着他,曾经我还一度以为这驾车的一家人都是聋哑人,所以不管是师父还是正川哥才会在他们面前说话肆无忌惮。

  今天,倒是我第一次听见他们讲话。

  面对我的吃惊,正川哥的反应却平常,说到:“那是你爷爷运气好。”

  “山里人讨个生活不容易,不也就为了多弄点儿山货吗?说起来...”那驾车的汉子不好意思的低头笑了一下,抓了抓脑袋说到:“是你师父救我我爷爷,否则我爷爷也捡不回那条命。”

  “我也知道,你们都不是一般人呐。我奶奶就说过,在这山里,是有一群‘神仙’保着咱们山里人的,否则这天灾人祸的,咱们在这山脚下的日子不说过不下去,至少也过不平顺了。”那汉子一字一句的说到。

  “你奶奶倒是有些见识。”正川哥笑笑,把手中的老白干递给了那个拉车的汉子。

  那汉子结果,‘咕咚咕咚’喝了两口,畅快的吐了一口白气儿,额头上的汗也顾不上擦,憨笑着把酒又递还了我和正川哥,说到:“不是我奶奶有见识,村里的人儿,只要世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都这么说。”

  “在几百年前,灭村的事儿都不新鲜...信吗?反倒是咱们这个村子,族谱有上千年了。”那汉子说起来,语气中有一股浓浓的自豪。

  “信的。”正川哥笑笑,真诚的说到。拉着我,是准备要上山了。

  却不想这汉子看着我们要上山了...忽然从马上跳了下来,蹭蹭两步跑到我和正川哥跟前...冷不丁的就朝着我和正川哥两人做了个揖。

  我连忙拉住了他,而正川哥却正色到:“老哥,你这是干嘛?”

  “这山上不太平了...不是这一片儿,是我们住的那片山不太平了!前些日子,又看见了那天儿远远的透着红,明明是大夜里的,红色的那片儿天下,电闪雷鸣的。村里最老的老人说,这要吃人的祸害又成精了。”这个汉子正色的给我和正川哥说到。

  正川哥的脸色还算平静。

  但我却忍不住低哼了一声...在这个时代的妖族,形态已经十分特殊,好像会莫名其妙的从普通人身上‘觉醒’。

  这红天闪电,分明是古籍里记载,有妖物渡劫的天兆...这又算怎么回事儿?

  难道妖族的复苏是全面的?多管齐下的?我皱着眉头,一时间越来越搞不清楚这个时代了。

  那个汉子却是舔了舔嘴唇,又凑近我和正川哥说到:“以前我去镇子上的录像厅,也曾看过一个电影...电影啥名儿,我忘记了,说的就是那种森林的大蛇!有人议论,那恐怕就是世界上最大的蛇!”

  “我告诉你们,那是扯淡!我们山里人,祖祖辈辈很多人不晓得看过多少比那大得多的蛇。”

  “嗯?”正川哥不懂这个汉子要说什么?

  “真的,我觉得村里最老的秦大伯说话是准的...前些日子,我上山去挖老药材!你们猜我看见了什么?我看见一个小半截尾巴。”那个汉子伸手比划着,双手试着不听的延长,最后好像不够,他比划了一下自己的个儿。

  他是个魁梧的汉子,大概一米八都不止了...比划的距离却有他大半个个个子那么高。

  “一小截糊了的尾巴,就有这么大。”说完,那汉子神色一正,认真的说到:“我不吹牛。”
  这么大?那是有有多大?

  十几米?还是惊人的二十几米?我根本没有办法揣测,但我心中明白,这动物成妖修行的功力,并不是以大小来计算的。

  但通常情况下,在前期修行还比较‘粗鄙’的时候,体型倒是巨大的。

  可到了后期高深的程度,本体大小就不能说明问题了。

  不过,可能出于一种原始的本能,它们会比较喜欢大而有力的本体形态。

  所以,这赶车的汉子给我比划了一阵儿,我根本也判断不出来是一个什么情况?到底是一个有灵的动物在修行(这种情况在现世也没有消失,只是很少再听说能够化妖),还是一个本身的妖物就存在。

  红天劫云,不能说明更多的问题。

  毕竟和人类修行遭遇的天劫不同,动物飞虫,树木精石要修行,一路伴随着的都是天劫。

  莫要说不公平,俗语说,为人一世,说不定要修行百世...能够为人,本身就是一种福缘,苦难经历了不知几世,德行也累积了不知几世。

  我脑中的想法乱七八糟,皆因赶车汉子的一番言语。

  但无论如何凌乱,心中一个概念还是清楚的...那就是在这师门所在也不见得是安全了,一切的预兆已经是越来越明显。

  这时代就要乱了。

  “老三?”正川哥抖落了一身雪,叫了我一声。

  我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关于妖的这些知识其实并不是山门所学,倒是在火聂家闲暇看了一些聂焰那个时候留下来的杂文古籍,才有了一些基础的概念。

  这些杂文古籍也不知道聂焰是从哪儿弄来的,总之绝不会是在市面上能够流通那种。

  想必,曾经的猎妖人圈子也有着一种系统的东西,形成了其独特的修行方式和文化吧?

  而在那边,正川哥已经在同那个赶车的汉子道别,大概的话也无非是让赶车的汉子把这一切保密,对于突发的情况,也肯定有专人处理,像我和他之类的,若然遇见,也绝对不会袖手旁观什么的。

  “嗨,我还能不信你们吗?说起来,我家给你们赶车也快有五十年了,那个时候...老师父都还是个年轻人。我们家的人其实都很荣幸,也能给神仙赶个车!说出去谁能信?只要你们应承了,我就安心了。”那汉子爽朗的一笑,脸上却也有掩饰不住的自豪。

  只不过,我的心中流过淡淡的伤感...五十年的岁月,那个时候尚且年轻的师父。

  如今,师父又在哪儿呢?是否已经身在山门世世代代都要守护的那个封印之地?

  说话间,那个汉子又重新上了马车,准备扬鞭远去的时候,忽然问了一句:“有那么些日子没有见着老师父了?他可还好?对我爷爷,他可是有救命之恩呐。”

  山里人记情,不然也不会那么‘多嘴’的一问。

  正川哥低头,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到:“他还好,不必挂心。”

  “那就好勒,他喜欢我们家的熏肉。今年进山,我和弟弟运气贼好,打了一只野猪...最好的肋间肉,都给老师父留着咧。叫他有空下山一趟吧,我奶奶说要亲自给他。”那汉子憨厚的笑着,然后也不待我们回答,驾着马车在细密的风雪中远去了。

  我和正川哥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彼此的眼中读出了一丝伤感,却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朝着山上走去。

  这下雪的天气,在林中过夜,恐怕不是那么好找到合适的地方...按我们的脚程,在这上午时分马不停蹄的赶路,也有几分可能,能在深夜里赶到山门。

  哪里又敢耽误?只能带着这种有些压抑的心情,快速的朝着山上走去。

  上山除了山脚下的一段儿,走的深了,就没有路了。

  只是那么多年以来,这没有路的山路都在我心中无比熟悉了...只是快要入冬,山景难免有些零落,原本在石间林中流淌的溪流也早已干涸,取而代之的是一些细雪碎冰散乱的覆盖着。

  这让我老是想起师父第一次带我进山的情景,我在畏惧未知之中,却又什么都新鲜。

  而他的大手始终牵着我的下手。

  可惜,事到如今,这上山下山的路,却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了。

  想到这里,我的心中发涩,一回头,却看见正川哥远远的落在了我的身后...我眉头一皱,在乱石之间,连忙跑了几步下去,连滑带走的到了正川哥的面前。

  他正费力的攀爬着一块大石,我伸手拉了他上来。

  “老三,我...”他似乎是想解释一些什么?

  我的脸色却变得难看,不容他解释...低着头沉默着,一把扯开了他的外套,他伸手去阻挡...却比起以往气力起码小了一半,哪里挡的住,被我几乎用粗暴的方式掀开了他的毛衣和t恤。

  映入我眼中的就是五个乌黑的伤口,在伤口的周围描绘着阵纹,把伤口周围的乌黑控制在了心口的范围。

  我一下子愤怒的捏紧了拳头,也不言语,取下别在裤子上的小刀,利落的在乌黑处划了一条小口子,正川哥低哼了一声,然后苦笑的说到:“你以为放蛇毒吗?没用的。”

  那个小口子里流出了鲜血,只是在鲜红着夹杂着一丝普通人都能看出来的黑气。

  我扔下了小刀,盯着正川哥说到:“看来那个女人是想杀了你。她是谁?”

  正川哥拿开我的手,轻描淡写的扯下自己的衣服,整理了一下,说到:“看来你并非完全不知道?庄婧说的?”

  “你现在还在计较这个?谁说的重要吗?之前,在路上...我就觉得你比起以往虚弱了很多,但你掩饰的太好,我根本就不确定!而在路上,都是靠着车行,也不需要太多的体力运动...这上山掩饰不住了,是不是?”我站起来,比起山下的风,山上的风算是刮得猛烈了,我的声音不小,感觉被很多冷风灌进了喉咙里,一直凉到了心里。

  “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甚至在以后,我可能也阻止不了,你和任何的妖物都生死相见!但你要我说,我不怪她...她若真的有心杀我,这些毒瞬间就可以要了我的命,当时也有很大的机会,一下子就杀了我。她没有。”正川哥淡淡的说到,望着山下的方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还想追问,正川哥却给了我一个制止的眼神。

  那意思很明白,就是我再多追问,他也不会说什么?反而会让我们之间陷入争吵。

  我松开了握紧的拳头...多年来的相处,我们彼此了解,性格有再大的不同,有一点儿却是相同,那就是一样的倔强。

  由于正川哥体力不济,我只能一路扶着他上山,脚程就慢了许多。

  我无法形容我的心痛...正川哥当年那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总是浮现在我眼前,那个时候,他同样期待在江湖之中大展身手,如今怎么被岁月折磨成了这幅模样?

  不,不是岁月...应该是那个女人吧?他可还曾记得曾经的梦想?还是已经完全放弃了自己?

  我心中深恨,却又无能为力...命运常常安排可笑的情节,就比如我现在深恨的这个女人,竟然是我重要的师兄深爱的人。

  因为正川哥的体力不济,我们到底是赶不回山门了...好在在山上生活了多年,我们也有着丰富的山林生活经验,竟然运气不错的寻找到了一个被准备冬眠的熊抛弃了的一个树洞。

  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抵挡一夜的风雪倒也不成问题。

  忙碌了一阵,天色就完全的黑了下来,一堆篝火,篝火上热着的一锅热水,就能温暖整个夜晚了。

  随着我不停的投入枯枝,篝火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这是山林里独有的一种曲调,要取名字,就该叫做《依靠》,每个在山里过夜的人的依靠。

  只是正川哥依旧很冷的样子,面色苍白,尽管极力掩饰,手还是有些发抖。

  我已经热出了一身的汗...干脆的把外套脱了,批在了正川哥的身上,在他身旁坐下了,掰碎了干粮,扔进了已经沸腾了的水里。

  “我知道,你不想说你的往事。但做为你的师弟,我想知道你的情况。”火光映照着我的脸,我声音放得很低,可是也很诚恳。

  正川哥喝了一点儿酒,加上我的衣服,似乎暖和了一些,说到:“我自己刻的阵法,能控制大部分的毒素。只不过因为在心口,每一个月也会有极少量的流入心脏,再随着循环,进入我全身的血液...也死不了,就是不听的在腐蚀我的功力,好像身子也弱了一些。”

  ‘噼啪’我扔掉了手中盛酒的扁壶...因为用力过度,它在乱石中滚动了一阵儿,才停下来,发出了一连窜儿的声音。

  “你还说她不想杀死你?”我一再克制,怒火终究冲天。
  我和正川哥都是师父的弟子。

  而我和正川哥却比起我和那个所谓水童家的童帝,更像水与火的两极。

  我的脾气就如火焰一般的烈,若非不是被逐出师门的伤口,压抑颓废了我五年的岁月,让我在无意中学会了隐藏压制自己的脾气,否则会更加的暴烈。

  正川哥却永远都是那个样子,慵懒,温和,若有似无的笑意,带着淡淡的温暖...眉间眼角都是亲切,所谓君子温润。

  曾经师父这样调侃过我们,大意是说,我的眉间眼角看着人都是挑衅的意思,神态永远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别人看到我,若然不是怕了,肯定就是想揍我一顿。正川哥如果跟在我身后还好,因为别人一看见他就消气儿了。

  当时,我还颇不服气,为什么我就是一副‘挨打的模样’,正川哥就让人喜欢。

  如今也大概懂了,看着被砸扁的酒壶,正川哥依然淡淡的样子...我就明白了。

  “你还是不想说,对不对?”我颓然的坐在了正川哥的身边。

  他不言语,点上一支烟递给我,在深夜的,下着细雪的山林...用带着微微感动的眼神看着我,无论我如何的发脾气,他知道我这是在意他。

  我无奈,深深的吸了一口,小声的问到:“为什么第一次我给你洗澡的时候,没有发现?”

  他笑着扯开了衣服,在这个时候,胸膛上除了五个不怎么起眼的伤口,无论是黑气还是阵纹都已经消失了。

  他的手抚过胸口,说到:“在剧烈运动,气血运行旺盛的时候,才会出现。平静下来,是看不见的。”

  我吃惊的看着,也忍不住摸了一下正川哥胸膛的伤口...之前,我给他划开的那条小口子还在,可是在一般的情况下,谁会注意到这些已经愈合的伤口?就像我自己,全身不都是伤口吗?

  正川哥整理好了衣服,一时间也没说话。

  可我依然在震惊当中,半晌才抬头,我震惊的自然不是这些黑气还会隐藏,而是那阵纹会隐藏起来...在正常的情况下,只有刻画在灵魂之上的阵纹,才有这种特性。

  而在山门的修行之中,师父曾经说过。

  能否在灵魂之上画阵,是当年衡量山门弟子是否能进入‘核心’弟子的关键....能入山门之人,自然都是天赋出众,可是最终能在灵魂之上刻画阵纹的人,百不足一...

  核心弟子意味着什么?一旦出师...在山门中都有继承掌门的资格,就算没有成为掌门,也会在山门中担任各个要职,再不济也会是一个长老。

  我没有想到,正川哥竟然在这种年纪,对于阵法的造诣就达到了这种水平?

  以前,我是听过师父夸奖正川哥有天分...但我没有想到,正川哥的天分竟然到了如此惊人的地步。

  “我以前很普通,没有你想的那么厉害。”正川哥看我的眼神,自然就明白了我的心思...自己也点上了一支烟说到:“只不过,我必须学会灵魂之阵!师父走了,我们这个曾经辉煌的山门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背负的事情太多...有很多还关系到你。”

  “可是,灵魂之阵是说学就能学的吗?师父做了一次冒险..我也配合着一起完成了这个冒险。幸运的是,我挺了过来...”说话间,正川哥指着自己的脑袋,笑了笑,说到:“知道宿慧吗?师父布阵强开了我的宿慧。”

  “什么?”我低呼了一声!

  所谓宿慧,是指一世又一世轮回,累积起来的智慧...在道家有这么一个说法,灵魂也有新老之分。

  所谓新魂魄,是伴随‘新人’,一起伴生而成长!

  所谓老魂魄,却是一世又一世都为人,越老的灵魂,宿慧累积的越深。

  这个说法,自然是没有办法完全的去证明,除非道家出了一个大能,能够上穷碧落下黄泉的去看一遭...但宿慧这种东西的确存在,最明显的表现就是有宿慧的人心智都会比较早熟,比起一般人看世事更加通透,炼心更是事半功倍,修行同样。

  也就是有所谓的慧根。

  甚至世间有的事情,证明的更加直接...如同四岁会作曲的天才,从未去过任何地方,却会许多语言的怪才!这种直接证明前世记忆的事情,也从侧面证明了宿慧。

  但这种情况毕竟是极少数,而按照正常的方式,宿慧应该随心境徐徐‘开发’,毕竟它的存在就像前世轮回的记忆一般,是被封锁着的,只有少量表现。

  师父竟然会这样冒险?通过逆天阵法,强开正川哥的宿慧。

  而正川哥竟然也这样傻,敢于配合师父去做这样的事情?要知道,一旦开慧失败..那后果...那后果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反正及其严重就是了。

  “开了以后,修行是变得一日千里。”亏得正川哥还能在此时轻松的笑出声来。

  我之前刚刚熄灭的怒火又猛地的窜了上来,一把扯住了正川哥的衣领,说到:“你和师父那个老头儿究竟在搞些什么?不但事事瞒我,甚至有关生死也忍心不知会我一声。即便如此,侥幸成功...你为何如此不珍惜自己。”

  正川哥知道我指的是什么?他轻描淡写的拨开了我的手,说到:“迟早有一天,你会明白。如果任何事情有的选择,我又是何苦这样?”

  “至于我和师父的决定,那也是必然。老三,你回山门,想必也是想弄清楚你丹田处的封印吧。”

  “你知道?”我以为这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秘密!

  “我当然知道,之前为了让你借尸还魂成功,这个封印阵法留有一处关键的命门,并没有描绘完整,是一个根本没有启动的阵法。原本应该在你7岁的时候,为你补好这个阵纹,正式压制你的灵魂力...却不想...”正川哥摇头,陷入了往事的回忆之中。

  我的脑海中也浮现出很多画面。

  市场上神奇的相遇,幼年的小渣,诡异的废弃厂区,逼迫我们的那个身死的小流氓,幽深恐怖的洞穴,离奇消失的小伙伴...

  听闻了正川哥这些说法,好像一切的事情都有了一条隐隐的线索。

  原本很热的我,身上竟然开始冒出些许的冷汗...我又下意识的去摸我的那个钥匙扣...回到火聂家那么久,苏灵早就把我这个珍爱的钥匙扣重新打理整理了一次,交还给了我。

  因为我已经不需要钥匙了,所以挂在了我随身的小刀上。

  小渣皮毛那种特有的触感,又带起了我心中那熟悉的心痛...难以忘怀的它的眼神,难以忘怀的往事。

  尽管我以为我早已经遗忘。

  “想起一些什么了吗?”正川哥看着我,翩翩君子的神态随着这两天,逐渐在恢复。

  我低头,所有的事情还有难以完全窜联起来,只不过,我抬头看着正川哥说到:“这些都是发生过的往事,也说不上来有多重要!你身上的毒,你至少应该告诉我有没有办法清除掉。”

  “解铃还须系铃人。”正川哥的眼神变得迷惘了起来,嘴角的笑意却是越来越温暖,越来越上扬,仿佛这倒成了一件愉快的事情。

  过了半天他才摇头说到:“是的,除了解毒,还有什么办法吗?这毒深入灵魂...逼毒出来是不现实的,而这毒应该是属于‘巫毒’一系,如果不能从灵魂上去压制,逼除它...它就会更加猛烈的反扑。”

  “只能这样?”我的脸色难看了几分。

  “除非是有医字脉的高手,还要有针对灵魂的法器(医字脉所用的医疗工具,从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称之为法器),徐徐图之...或许,可以耗费一定的岁月,逼出这个毒。但要根除也是难。”正川哥似乎不在乎,轻描淡写的给我说,就像在说别人的事情。

  我的脸色却变得有些不正常了,我的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什么事情。

  看我变幻无常的脸色,正川哥以为我火爆的脾气又上来了...宽慰我说到:“无非就是身体弱了些,慢慢的功力不再...可是我们山门讲究的是一手画阵的功夫。而我的使命,是守护着你,为你破阵。最终,如果能进到封印之地,我这一生也算了无遗憾。”

  “这些,是支撑我,就算如一堆烂泥一般也要活下去的理由。”说话间,正川哥幽幽的叹息一声。

  我一直不知道,正川哥如何就变成了那种颓废的样子...他三缄其口,我也只是从庄婧那里得到模糊的线索,但那还足以让正川哥颓废到了这种程度。

  如今,我却稍微有些了解了。

  曾经,正川哥是如何的意气风发...和我一样,想要闯荡‘江湖’,一心重振山门,那几乎是他深入骨髓的梦想。

  但身中奇毒,变成了一个半废之人...这一切还如何实现?别说布阵的手段还在就成了。

  布阵没有自保之力,如何布阵?而且越是高级的阵法,越是需要功力的支撑啊...

  正川哥虽然温润如玉君子一般,却是心高气傲...又如何能面对着陡然的剧变?

  况且,这一身伤,是他爱的人给他的。
  夜色,因为这些话题稍许变得有些沉重。

  想当年,年少轻狂却也是意气风发,想那些年置身于观景台的夜晚,低头是绵绵山脉,如同巨龙游动...抬头是漫漫星空,伸手仿佛就能触摸天际的豪情...如今的夜,是沉闷了一些。

  生活好像变得很近,近到只能去解决眼前一件件的难题。

  却再难变得很远,远到对未来充满了规划与期待。

  在沉默之中,我和正川哥的呼吸交错...我的心却越来越火热,忽然抬头说到:“就是如此简单吗?”

  正川哥一时不解其意,问我:“什么如此简单?当然身体虚弱,消磨功力是必定的...但我还活着,或许对寿元方面...”

  正川哥越发的语焉不详,他原来以为我这句就是如此简单的话,是针对那个毒的毒性做出的评价。

  我手上的烟却掉落在了地上,沉痛又震惊的看着正川哥说到:“你...你还打算瞒我多久?毒在你身上,你是一定清楚这毒的毒性,它竟然还要损耗你的寿元..你,你还能活多久?”

  “放心吧,如果你能达到条件,我就一定能活到为你解开封印为止。我开了宿慧,而好巧不巧的是,我的宿慧对阵法有着天然的悟性...曾经,我悟性不如你,但在这之后,阵法上的悟性,你肯定不如我。”正川哥说话间拨弄了一下火堆。

  忽然显得有些兴奋,脸上竟然再有了一丝年少时的意气风发...他快速的说着:“功力不支也不是问题,事实上...望仙村有大功力的人多着呢,我能布置一个阵法,支撑着...”

  “够了!”我终于是不能忍耐,一把抢过正川哥手中的那根柴禾棒,一个赌气扔了很远,望着他大声的说到:“你以为我在乎的是这个?我在乎的...我在乎的...”

  到了这个时候,不会表达感情的毛病又来了,我胀的脸红脖子粗,竟然说不出一句我只是在乎你。

  正川哥心中应该是明了的,拍拍我肩膀说到:“但是我在乎!”

  “你在乎你这么糟蹋自己?”我大吼了一句。

  正川的双眼变得黯淡,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看着这样的正川哥,我莫名的心痛...总觉得,他的难言之隐,不能言说的事情会真正的刺痛我的心,我现在大发脾气算什么呢?那个一心一意为我的哥哥,其实不是从来没有变过?

  即便落魄如‘烂泥’,也不忘了让庄婧照看于我。

  想到这里,我叹息了一声,抹了一把脸...把手放在了正川哥搭在我肩膀上的手上,低声的说到:“不管你怎么想,我会想尽办法救你。刚才说那么简单,是说救治你的条件,我觉得有眉目。”

  “你说什么?”正川哥猛地抬头,因为太过于震惊,情不自禁的握住了我的手。

  如果可以,谁不想自己能够恢复能力呢?特别是修者,修行不易,眼看着一身功力付之东流...谁不难过?

  “我说真的,这件事情能办成。”在夜色中,火光的映照下,我的眼神分外的坚定。

  “可那作用于灵魂的‘法器’...是指医字脉的。”用于争斗的法器,作用于灵魂的,或许不算少见...但医字脉的,非常难!

  “放心便是了。”我认真的看着正川哥。

  他的手松开了,终究是淡然的笑了一声...这一笑包括的自然是信任,他喃喃的说到:“多好,就算不能完全的根除,也解决了我好多难题,让我不那么束手束脚了...真好...真好...”

  “正川哥,你放心吧!总有一天,我会为你找到彻底解毒的办法,不仅仅是如此的。”我望着飘雪的天际说到。

  也看着雪花一朵朵消失在火焰的上空...带起一片一片的蒸汽。

  很美,这时...正好,熬煮的干粮也熟了。

  我赶紧停止了话题,把锅里的干粮糊糊分装了两碗,递给了正川哥一碗....火光跃动,我们坐的很近的,就如同年少时,分吃食物时那样,几乎是头抵头的吃着。

  干干的馒头放在开水里熬煮成了糊糊,有一种特别的面香,加上一些干牛肉,我特别带上山的脱水菜粒儿,加上一些调料...在这寒冷的夜里,简直就是极品的美味。

  我和正川哥原本就不是挑食之人,在这样的夜里,能够吃着这样的晚餐,竟然吃的分外香甜。

  两个人‘稀里呼噜’的大口大口喝着糊糊,好像在恍惚间,又看见了在山门之中的岁月,那晚餐的时间,大殿之中亮起的昏黄灯光。

  一整锅干粮,就被我们这样吃光了...饱足带来的温暖,终于让疲乏也渐渐的涌了上来。

  “哥,你先去睡吧。”在山林中的夜,是不能两个人都在睡觉的...特别是这样晚秋初冬时分,野兽都分外凶猛一些。

  考虑到正川哥的身体情况,我让他先去睡,决定自己守个大半夜,接近天亮,才叫醒他吧。

  正川哥也不推迟,钻入了那个废弃的熊洞...毕竟是野熊为自己准备的过冬地儿,布置的也很温暖仔细。

  我一个人守着篝火,呆在这飘雪的山林中,听着火堆噼里啪啦的声音,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正川哥,你说师父原本打算在7岁时,就正式的启动我体内的封印,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变故?小渣又是怎么回事儿?”

  我原本不打算打扰正川哥的,但终究敌不过这满腹的心事,开口询问了一声。

  是的,我一直都在试图串联着年少的这股线,却总觉得中间差了一点儿重要的东西,始终把它们不能完全的窜起来。

  但是我身后的熊洞却是一片沉默,正川哥并没有接话。

  我以为正川哥太累睡着了...所以也就忍着没有再询问了,却不想过了好一会儿,传来了正川哥闷闷的带着一些迷糊的声音:“这中间自然是有变故的,我和师父都没有想到,在你们厂矿区,人员如此稠密的地方,还藏着一个厉害的家伙。”

  “这些事情,原本就打算回到山门再与你细说的。”

  “而且,解开你的封印,也必须回山门一次...这一重啊,就...”正川哥的声音越发的低沉,到了最后就是一片含混不清,最终沉静了下来,变得安静了。

  到底体力不济,正川哥是抵不过这疲惫了。

  我却仔细的听了他说的每一个字,那藏着厉害家伙的话,几乎是勾起了我内心最恐惧的回忆...连这夜的风声都开始变得如同哭号一般。

  我自嘲的笑了自己一声,叶正凌,也是堂堂猎妖人聂焰啊...也怕这个?却老是想起那些洞中的穿着军装的魂魄,诡异走入地下消失的伙伴,以及...小渣。

  甚至,还想起了那诡异的建造在那一片的仓库。

  我生命转折中的第一战,那个富丽堂皇的大厅...好多事情,都似乎有着莫名的联系,我却懊恼的解不开这个谜题。

  在这种回想之中,我终于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靠着树干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在我的梦中,小渣似乎还活着,如同曾经的岁月那般,用纯净无辜又带点儿可怜的眼神望着我。

  似乎有什么压迫着它,我拼命拉扯着它,它都不动...最后竟然发出了一连窜儿的哀鸣,眼神却又变得分外坚定。

  “小渣!”我惊得一声热汗的,从睡梦中醒来,一看眼前的火光,已经变得微弱了许多...而看表,说起来守夜,我竟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这一觉竟然睡到了凌晨5点多。

  “小渣。”梦里那种心痛的感觉犹在,我又忍不住低声叫唤了一句...却在这时,远处传来了一声枯枝被踏破的声音。

  “谁?”在这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时候,加上是快要入冬的季节,山林都不像以往那般热闹,反而是安静的紧。

  这声声音就显得分外刺耳了。

  可是,哪里可能有什么回应?甚至...这茫茫的夜色望过去,连半个影子都没有!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热汗,难道是我紧张过度了。

  在担心之下,我又探身到熊洞之中,正川哥在,睡的正熟...在就好,我长舒了一口气,在想自己可能真的敏感了,说不定是什么野兽路过。

  这样想着,我又添了一点儿柴禾...让火大起来,就不叫醒正川哥了吧,天也就要亮了。
  入冬的天气,天亮的总是要晚一些。

  但7点的光景,再晚天也已经亮了...昨晚下了一夜的初雪停了,确切的说在我凌晨5点多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停了,但也不妨碍这一夜的功夫,山林就穿上了一件儿白色的新衣。

  雪停了,风在这样的早晨也变得温柔了起来。

  我眯着眼睛,感受了一下这轻风拂面带来的温柔,没有春风的淡淡暖意,但其中的冷意,却很容易让人清醒精神。

  事实上,从5点多醒来,我就没有再睡了。

  但精神还不错,我很奇怪,我每天只有8个小时清醒的时间,在来时的路上还睡得断断续续,怎么一到了山门的地界,不但突破了这个桎梏,甚至还比常人都睡得少一些呢?

  就像正常状态下的自己。

  难道我好了?这个可能让我的心情分外高兴,在雪地里打了一套拳,热出了一身汗...正川哥从熊洞里钻出来的时候,正好就看见我眯着眼睛吹风的样子,看得有些好笑,不禁叫了我一声儿:“又在想着怎么打出天马流星拳吗?”

  我迷动画片儿,小时候常这样,天马行空的想象,总觉得自己够努力,就一定能够把动画片儿里那些人物的招式学会。

  为此,正川哥没有少笑话我。

  我眼睛没有睁开,人却先笑了,睁开眼睛,看见正川哥正随意抓起一把雪洗脸,我也赶紧的蹲在了正川哥身边,同样的做着。

  就和小时候一样,刷牙洗脸什么的,总喜欢和他凑在一起。

  冰冷的雪在热乎乎的脸上搓两把,只要能忍住最初化雪的冷,在过后,脸上总会涌出一股让人舒适的热意。

  我满足的叹了一口气,抓起昨夜里灌进保温壶的水,喝了一大口。

  经过了大半夜,水在水壶里已经变成了温水,就着干饼吃那是正好...正川哥也接过了一个干饼,一边咬着,一边看着我问了一句:“昨晚上咋没有叫我起来?”

  “我自己在外面都睡着了,5点多才醒,就想着让你多睡了一会儿了。”我一边大口的吞着干饼,一边含含糊糊的说到,早晨是我最饿的时候,一转眼一个干饼就已经被我吃完,我又拿了一个,全然没把这件事儿放心上。

  正川哥点点头,说了一句:“嗯啊,你现在每日里清醒的时间有限,这两天儿在路上也睡的断断续续。昨天睡过去,也是正常的。”

  我原本想和正川哥说我好了的,无奈干饼噎在嘴里,我来不及说,只能抓着水过来灌了一口。

  却不想正川哥却自己发现了问题,忽然转头看着我问到:“不对,昨天一整个白天,你都没睡...夜里你又...正凌,是不是这样的?”

  “是啊?哈哈。”我掩饰不住的喜悦。

  正川哥的脸色却一下子变得难看了起来,一下子放下了手中的干饼,一把把我拉了起来,对我说到:“走,咱们快点儿回山门。”

  “发生了什么事儿吗?”我不解,一件好事儿,怎么被正川哥看得如此严重?

  正川哥却脸色异常严肃的说到:“你灵魂受创,这山上却是灵气充足...就像一个身体虚弱的人,你给他吃了亢奋的药剂,你觉得是什么后果?短时间内的表现异常,会让那个身体虚弱的人,身体更加的虚弱!我怎么就忘了这一茬?我怕没得治了。”

  我一愣,仔细一想,的确是这个道理。但是...这种情况回山门就有得治吗?如果正川哥真的有办法,按照我对他的了解,在我受伤之处,恐怕就会拜托庄婧用各种理由来治好我了。

  但在这个时候,正川哥已经在神色严肃的收拾起行李,我也不好多问,只能闷头和正川哥一起收拾起行李来。

  很快,我们就离开了这里...再次朝着山门出发。

  正川哥走在前,我走在后...因为一夜雪的关系,地上留下了我们两个深深浅浅的脚印,而在山上长大的我,早就养成了一入山,就习惯低着头走路的习惯,这样比较好发现山林里的各种老药和野兽的足迹什么的...这样看着两个人的脚印在印在雪地里也是一件儿颇为有趣的事情。

  只是....在拐出熊洞所在的这片小林子的时候,我停住了脚步,随即也皱起了眉头。

  因为在这片儿小林子的边缘,有一根断裂的枯枝...这本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山林里因为各种各样原因断裂的枯枝就多了去了。

  关键是,在这段儿枯枝的上面有半个清晰的脚印。

  我想起了凌晨时分我听见的那声枯枝被踩断的声音,在当时还以为是我的错觉,那这半个脚印怎么解释?

  而且...我忍不住蹲了下去,用手掌比划了一下那个脚印。

  这半个脚印就大半个我的手掌大,想必如果完全的话,也是一只不大的脚...而这样的脚属于一个男人的话,就太扯淡了,这应该是一个女人的脚。

  如果是男人,我还可以理解为上山来采药或者打猎,困在了这深山的人。

  这个解释其实也不怎么说的过去...山门所在的这一段山势险要,危险也不算少,以修者的能力深入其中,那还不算什么,都应付的来。

  况且,这片山上也不见得特产什么...一个人深入到这个地界,其实说不过去。

  那一个女人呢?又怎么解释?其它的脚印呢?莫非是望仙村的人。

  我一陷入思考,就有些忘记了时间...直到正川哥叫我,我才回过神来,考虑了一下,这种事情恐怕不该对正川哥隐瞒,于是我把正川哥叫了过来。

  “这是...”正川哥一眼也看出了问题的关键。

  而我在这个时候,也把今日凌晨里听见的动静和正川哥说了,然后问到:“会不会是望仙村的人?”

  “如果是望仙村的人,你觉得会选择默默离去?有什么道理看见你了,还要这样走开?”正川哥只是一句话,就打消了这个可能,然后站起来四处看了一下还有没有别的脚印。

  很奇怪的是,除了这半个脚印,现场并没有留下其它的任何痕迹。

  正川哥抬头看了几眼周围的大树,然后再次发现了一道似乎是摩擦留下的痕迹,然后对我说到:“树上走的。”

  “是什么人?”我的心里涌起了不好的预感。

  正川哥苦笑了一声,说到:“这山上的太平日子恐怕也到头了,事实上你离去以后,我和师父已经接待了两批‘客人’了...这些只不过只是试探之意。”

  说话间,正川哥的手抚过了自己脸上的那道伤口。

  其实,那道伤口早已经长好了,也没有留下太过触目惊心的伤痕,只是那里裂着,里面的肤色,比起正常的肤色要浅淡一些,算不得明显。

  我看着心里却是一堵,抬头问正川哥:“是妖族的妖吗?”

  “唔。”正川哥并没有正面的回答我什么,而是含糊的说了一句:“老三,你觉得正常人在夜里,能够在树上来去自如吗?”

  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而我感觉,我的生命好像进入了一团乱麻,才理清楚了一件儿事情,另外的事情又接踵而至...让人有一种喘息不过来的感觉。

  带着这样沉重的心情,我和正川哥一路沉默着朝着山上继续前行。

  昨日里已经赶过了大半了的路...剩下的路程也就算不得什么了,还没有到中午的时候,我和正川哥就已经来到了那处断崖似的地方,也就是山门真正的入口。

  到了这里,正川哥似乎分外的小心了一些,带着我来回探查了几次,在确定没有什么人跟上来以后,这才小心的洞开了山门的大阵,带着我进入了山门。

  “正凌,这里的大阵,师父已经做过了调整。开启了第二重的大阵,你紧跟我的脚步,千万不能有一丝的偏差。师父,如今已是不在,以我现在的能力,一旦你出事,我根本没办法把你从第二重的大阵之中救出来。”正川哥的神色严肃。

  而我原本心情激荡,经过了5年多的岁月,我终于可以再次回到山门...而正川哥的一段话,却让我的心情也跟着严肃了起来。

  据我所知,山门大阵,原本有三重,在山门的记载之中,似乎能够让山门洞开第二重大阵的事情都很少,至于第三重大阵?似乎开过,又似乎没有...那一段的记载,好像被人给刻意的抹去了。

  如今,却在这看似太平的日子里,洞开了第二重大阵,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小心的跟上了正川哥的脚步...却觉得狂风暴雨似乎不是即将要来了,而是已经把我笼罩在了其中。
  我不知道正川哥离开了山门多久。

  更不知道师父是何时选择离去,去往了那个传说中的封印之地。

  只是站在那巨大的山门前,看着那依旧模糊不清的山门题字,那巨大的爪印依旧在,我想起了那一夜,我初入山门的往事。

  我告诉师父,总有一天我会亲自,再一次的把山门的名字刻上去。

  而他,还能归来看见这一天吗?

  雪覆盖了枯草,只是这么一段日子,山门没有人打理,就已经显出几分寥落与颓败来...昔日三人也是温馨,如今这山门是否也有些寂寞了?

  到了这里,一切的难题似乎都不再是难题,剩下的,只是一种说不明的情怀。

  入了山门,就算脱离了护山大阵的范围,我一步一阶梯的拔出着那些枯草,正川哥默默的跟在我身后,也是同样的做着。

  两人沉默不语,想必心思也是一样。

  一道阶梯,我和正川哥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枯草被我们一小堆一小堆的堆在了阶梯的两侧,白雪之上,是我们深深浅浅的脚印。

  我们未曾回头,而是朝着熟悉的大殿走去。

  大殿前的大院儿同阶梯一样也是长满了枯草,一夜的雪也不曾完全的覆盖这些枯草...到更多了几分物是人非的味道。

  我挽起了袖子,正川哥脱掉了身上沉重的大衣。

  我们很有默契的朝着柴房走去,又很有默契的笑了笑...那些年,最烦的就是所谓的山门大扫除,师父那个老头儿不愿意帮忙,而偌大的山门我和正川哥用一整天的时间也不见得能够收拾的完。

  如今,我们却迫不及待的想这样做。

  只为了,这是记忆中的山门。

  除草,清扫,拖地,擦拭....我和正川哥之间早已有了别人无法企及的默契,做起来有条不紊,而时间也就在这种忙碌之中,匆忙的流逝而过。

  ‘咚咚咚’是我和正川哥来回擦拭大殿之前木长廊的声音,而在每一次大扫除之中,木长廊往往是我们最后打扫的地方。

  只因为师父那个家伙,常常在这里一坐就是很久,碍手碍脚,我和正川哥懒得说了,索性也就把木长廊放在了最后打扫。

  而这个习惯也自然的保留到了如今。

  “唔,好累。”在擦拭完最后一次的时候,我终于把手上的毛巾一扔,躺在了木长廊之上。

  “哈哈,是啊...”正川哥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躺在了我的身旁。

  一天的打扫,就算是在当年体力甚好的时候,也会累得腰酸背疼,何况是今时今日,我们俩都是受伤之人呢?凭的,也不过是心中那未冷的情怀。

  大殿之中昏黄的油灯被再次点亮,厨房里还挂着早年的腌肉,在山顶这种地方,放个几年也不会坏掉。

  一番忙碌,正川哥就整出了两个菜,还拿出了师父藏在灶台之下的酒...还有大半壶,师父走后,自然是无人再喝。

  师父可能没有想到的是,经历了这番岁月,我和正川哥也莫名的成了好酒之人。

  饭菜摆在了长廊之上,还有师父的一壶老酒,我刚刚坐下,正川哥忽然微笑着递了一个褐色的罐子到我眼前,说到:“知道这是什么吗?”

  “什么?”我迫不及待的夹了一筷子菜入口,最熟悉的味道,正川哥的手艺,山门的记忆。好吃!

  “糟黄豆。”正川哥笑着打开了盖子,把罐子里的黄豆拨到了碟子里,这也是曾经师父的最爱,他走了,却不想岁月把他最爱的这些还保留了下来。

  酒入喉,是师父最爱的包谷酒(玉米酒),甘冽而凛冽。

  配合着糟黄豆厚重的滋味,我在这一瞬间就明白了师父为什么最爱这两样儿事物了。

  只是习惯性望向长廊的四周,还哪有这老头儿慵懒的身影,在醉眼朦胧之时,大吼一声秦腔...喧嚣了整个山门寂寞的夜?

  “是时候了,正凌!这么多的事情累积在一起,是时候了。”就在我沉思思念师父之际,正川哥一杯酒下肚,忽然给我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当时还犹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没有反应过来,而且正川哥的话说的太没有由来了,什么是时候了?

  所以,当正川哥说完,我只是愣愣的看着正川哥。

  在我的记忆中的正川哥,仿佛永远都是一种模样,那就是无论何时何地,都是淡淡的慵懒...他很少有正经的时候,而就算正经的时候,也是有一种云淡风轻的感觉。

  这好像是他与生俱来的气质,就如前些日子,那样的他被我遇见,也掩盖不了那种淡然。

  我从来没有看过他今天这种表情,在话说完以后,眼中燃烧着炙热的光芒,可整个人却像背负着如山的重负。

  这个是时候了,仿佛不是我的事情,而反倒像是他这一生以来最重要的事情一般。

  “正川哥,什么是时候了?”我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开口,这样的正川哥太不正常...甚至陌生,我不得不这样去试探,就连举在半空中的酒也忘记了喝下。

  正川哥收回了看着我的目光,朝着山下漆黑的远山望去...可是那目光却依旧闪亮。

  “这是师父传承下来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其实,当年的师父想要亲自完成它,却没有时间了...而按照预留的计划,原本不应该这么早。但命运...”正川哥说完这句话,又是一阵儿沉默。

  抓起师父的酒壶,喝了两口酒,一抹嘴...然后才如同下定决心一般的对我说到:“老三,跟我来。”

  说罢,他朝着大殿之中走去...我满腔的疑惑,跟在了正川哥的身后,正川哥在大殿取了一盏灯,带着我穿过了昏暗的大殿,来到了大殿背后我们居住的厢房。

  因为没有灯光,贯穿厢房的走廊更加的黑暗,唯一的照明就是正川哥手中的那盏油灯。

  堪堪只能照亮我和正川哥两个人周围的距离,但还是有些模糊不清...要不是,我对于这里异常的熟悉,恐怕走路也要撞着墙。

  我以为正川哥要带我去他的房间,却不想他一路带着我,却是往师父的房间走去。

  我在山门那么多年,其实很少去到师父的房间...记忆中,师父的房间里堆放的最多的就是那些瓶瓶罐罐,因为怕调皮的我给打碎了,若非必要,他是不会让我去他房间的。

  小时候,我觉得师父这是小气。

  长大了,才知道...那些瓶瓶罐罐价值不菲,按照师父的说法,那真的是山门复兴的希望。

  只不过,刚才打扫房间的时候,我也曾到了师父的房间...布置什么的,跟以前他未走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不同的只是房间里空旷了许多,那些瓶瓶罐罐都不见了。

  就连曾经摆放在其中的大量阵法书籍也只剩下几本。

  我不明白我在山门的时候,师父和正川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师父走时,带走了一些东西?按说也不应该...我唤过正川哥问了一句,但当时正川哥却只是敷衍了我一句,说是打扫完了再说。

  在这个时候,正川哥又把我带进师父的房间,还说是时候了,究竟是何意?

  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正川哥已经推开了师父房间的门,带着我进入了师父的房间...他放下油灯,往书架那边去了,而我借着油灯的灯光,还是能一眼看见师父亲自书写的四个大字,悬挂于房间的正中——宁静致远。

  横幅大字之下,就是师父的书桌...我走过去,推开横幅与书桌之间的窗户,一阵儿寒风吹来,模糊之间能够看见远处的一片悬崖线连绵不绝。

  只是不知道从这里望出去,是否就是师父远去的方向?在那尽头是否就是那个神秘的封印之地!

  “老三,把桌上的阵纹之笔拿过来,对了...还有那一盒我之前调好的‘阵墨’(画阵所需的,特殊处理过的墨水)。”在这个时候,正川哥的声音忽然传入了我的耳中。

  我一下子反应过来,也顾不上思考,赶紧拿过了笔,也拿过了那一盒阵墨,正川哥什么时候调好的?

  而当我走过去的时候,正川哥已经站在了书架之后,书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移开了。

  在书架之后的墙上...有着像装饰纹路的一些散乱的阵纹,正川哥就举着油灯,正看着这些阵纹。

  我却有些吃惊,师父的房间里,还隐藏着一个阵法?
  可是,我却来不及吃惊了。

  在那边正川哥已经在填补这个残缺的阵法,顺便让我也拿一只阵纹之笔来,帮着一起修补这个阵法。

  面对这刻画在墙上的阵法,我几乎是毫无头绪,修补又何从谈起?

  “这个阵法的修补并不复杂,你去拿笔,我来跟你说。”正川哥认真的修补着阵法,但也一面又对我叮嘱了一句。

  “嗯。”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自然也没有推辞的理由了,赶紧拿过了一支阵纹之笔,同正川哥一起修复起这个阵法来。

  从这个阵法复杂的程度上来看,我敢打赌这绝对是一个玄级阵法,甚至是玄级阵法之中比较难的阵法。

  只是,奇异的是,就如正川哥所说,这个阵法的修补其实真的并不复杂。

  只因空缺之处,几乎全部都是一些基础阵纹,只要知道该怎样去填补,就算一个初初接触阵法两三年的修者也能把它恢复成功。

  而其中的难点只在于,这些基础阵纹,应该填补在什么位置。

  如果不知道这个,那么就算阵法造诣很深的大师来次,不耗费个三五月,绝对不要破解此处阵法。

  在正川哥的指导下,我们两个同时笔墨如飞,修补工作进行的异常顺利。

  只是四十多分钟的功夫,阵法就已经全部修复完毕...而我和正川哥却并不疲累,有了明确的方向,这种修补对于我们来说,只是一个小儿科。

  在修补完毕以后,我扔下了阵纹之笔,下意识的就开始寻找阵印。

  在我们山门,别的东西不多...阵印这东西却是随处可见的,小时候,我和正川哥下棋的棋子甚至都会用染色的阵印来替代。

  “找什么?”正川哥发现了我的举动,回头问了我一句。

  “阵印啊。”我随口答了一句,在我山门的阵法起特殊之处,不就是用阵印来启动吗?而我看这个被我们修补完毕的阵法,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大概也能看出一个端倪,是一个复合之阵。

  我对师父为何在书房布下一个复合之阵,深感好奇...当然想要迫不及待的启动阵法。

  却不想正川哥却一把拉住了我,说到:“师门重地的阵法如果能够如此轻易的就用普通阵印打开,也未免太辱没了我山门的威名。这阵法..要完全启动,需要的是你我二人的本命阵印。”

  我皱起了眉头,还有这一说?

  好在,自从拥有了本命阵印,这个东西绝对不会离身,就算在做古玩店小老板的日子里,我已经放弃了修者的生活...我也是好好的收藏在家里,丝毫不敢遗失。

  所以,在正川哥如此一说之下,我从随身的口袋里一下子摸出了自己的本命阵印。

  正川哥也拉住了脖子上的链子,链子的链坠是正川哥的本命阵印。

  我的本命阵印是鲜红的,有着一种血红的微微毫光...而相比起来,正川哥的本命阵印,却是柔和无比的青黄色,放在我的本命阵印旁边,竟然显得有一丝温暖的气息。

  可莫名的,却是微微有些震动的样子。

  正川哥并不以为意,而是拿起自己的本命阵印,指着墙上的某一个地方说到:“你的本命阵印在这个位置印一下就可以了。”

  “正川哥,你的阵印...”我疑惑的问了一句。

  “没有关系,你的本命阵印煞气如此之重,恐怕这普天之下,也没有几件儿东西能和你的本命阵印并排。而就算我山门的祖辈门人全部复活,他们的本命阵印能与你本命阵印并排而列的也没有几个。”正川哥淡淡的解释了一句。

  说话间,他的本命阵印已经朝着阵法之中的某一处印下,阵法之中的某些阵纹一下子就‘活’了,至少是修者,瞬间就感觉到,原本毫无生气的阵纹之中,瞬间就有一股莫名的气息开始流动。

  我也不敢耽误,拿着自己这个被正川哥形容的,如同‘天煞孤星’的本命阵印,朝着正川哥指定的地方印了上去。

  随着我的本命阵印落下,整个阵纹陡然就全部的‘复活’了。

  一时间,一股带着说不出来清洗气息的狂风一下子从我刚才打开的窗子,吹进了师父的房间,吹动的悬挂在窗户之上的横幅,和为数不多的几本书都微微‘哗啦啦’的作响。

  然后阵法却如同有莫名吸力一般的,一下子把这股席卷而来的狂风全部‘吸’了进去。

  我惊得看了正川哥一眼,似乎是不敢相信的问了一句:“灵气?灵气之风?”

  在如今这个时代,纯净的灵气已经是难得,而让灵气形成一股狂风,吹进房间,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

  正川哥却还没来得及回答我,阵法之中的气息就开始强烈的流动起来...紧接着,‘哗啦’一声轻响,似乎是什么东西被触碰开了的声音。

  这是什么?声音虽然轻,却是分外的清晰。

  又一次的,我还来不及问什么?正川哥已经拉着朝着房间的一角快速的躲去....可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停稳,房间就传来了一阵儿巨大的声响,就如同一块大石落下的声音。

  紧接着,整个房间也开始地动山摇起来。

  原本这个房间就已经有了不少的岁月,这般晃动,顶上横梁的尘土都纷纷掉落...我甚至听见了屋外瓦片掉落的声音。

  但不容人喘息的...这样巨大的声响是一声接着一声,晃动也是一阵儿接着一阵儿,几乎过了半分钟之后才消停。

  在飞扬的尘土之中,我和正川哥连声的咳嗽...在等到消停以后,爬起来...才发现师父的房间已经被震的乱七八糟,不成样子。

  我拍着身上的尘土,看向了那片阵法之墙,却发现墙竟然已经微微的裂开了...而裂开的痕迹,行程了一个门的样子。

  不是很大,大概就可以容两个人并肩通过的样子。

  而阵纹之中的气场依旧在流动。

  “师父房间里怎么有这个?你不要告诉我,师父从来没有动过这个阵法,可是我怎么没有听见过动静?”还不待正川哥站起来,我的一连窜问题就问了出来。

  “咳...”正川哥看了我一眼,又是咳嗽了好几声才说到:“这阵法之后,是山门真正的重地!如非重大的事情,师父也不会轻易进入最核心的地方。而不进入最核心的地方,自然不用完全的激活阵法,只有完全的激活阵法,才会有如此的动静。”

  “是吗?”正川哥说话之间,我已经朝着描绘着阵纹的墙再次走了过去。

  而我的手也抚上了那堵墙,传来的绝对不是那种空洞的‘薄弱’之感,而就是一睹很厚实的墙的感觉。

  我们所在的大殿和厢房都是依山势而建,靠着上到观景台的后山山势,再上去十几米,就是整个山脉的巅峰——观景台了...师父这间房所描绘的这堵墙,正好就是最靠近山体的一堵墙,莫非山门的重地,一直就在那山顶之下?

  只不过,这一切都是我的猜测,在这种疑惑之中,我已经试着顺着裂缝去推动那堵墙了,却是纹丝不动。

  在这个时候,正川哥已经走到了我的身旁,说到;“老三,你这样肯定是推不开这堵墙的...你还没有发现吗?这是一个三重阵法!中间最小的那个阵法,其实只是一个平淡无奇的——秘锁阵,激活阵法以后,就会打开内里的封印,激活一切的机关阵法,放我们通行。”

  秘锁阵?说是平淡无奇,也只是针对我们山门的人来说...而且也可以根据不同复杂程度,布阵的难度直线上升,甚至升到地级阵法。

  只不过,掩藏在复合阵法之中的秘锁阵,怎么也不能说是简单了。

  “而第二层阵法是一个爆裂阵,只因为这关键的门墙,是一块完整的大石,需要通过爆裂阵来打开这大石故意留下的薄弱之处...而且,这些薄弱之处,是用了特殊的手段,功力封住的...一旦方法不对,就会彻底的炸毁大石,引起整个连锁反应,整个山门重地都会被掩埋在土石之中了。”正川哥又解释了一句。

  爆裂阵,这个阵法才真正的不算难,算是一个基础的攻击阵法,原因也简单的不能再简单...天地五行的能量相生相克,如果相斥的能量被挤压在了一起,自然能形成爆裂的力量。

  关键就是爆裂阵能够汇集的天地五行之力,和它所产生的挤压之力!

  这个阵法同秘锁阵一般,也是一个基础的,难度却能逐渐递增的阵法...这墙上的爆裂阵恐怕本身单独出来,都够玄机阵法的程度了。

  况且,要抵消留下的封印功力,也需要对应的力量...因为每个人自己的功力也暗含五行属性,就连人的灵魂也是有五行属性偏向的,要抵消,只能用相对的五行之力。

  细想起来,只有对应的阵法,才能吸收正确的力量,和正好适当的力量。

  就算用俗世间的炸药,按照正川哥的说法,也只能引起连锁反应,让山门重地被彻底掩埋...能想出这般的阵法来守护山门重地。

  可见我的山门真的多么的牛逼!

  师父,真的,从来不曾吹牛。

  更何况,还有那第三重的阵法。







  五一事情好多,在磨铁请了三天假期,还是觉得不够,应该把四天假期全用上的。好了,把这几天的更新补上,大家看书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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