侃侃金瓶梅

  五十三
  
  西门庆家今天来了这么多客人,自然待会儿就有酒宴,西门庆也要客气一下,感谢大家今天盛情道贺的情谊嘛,等到大家都入了席之后,银儿她们这些歌妓们也就过来陪席弹唱,应伯爵便故意敲着杯子喊道:
  “李桂姐怎么没来啊?叫她出来!”
  西门庆赶紧替他干女儿打圆场:
  “她今天没过来啊”
  应伯爵知道西门庆跟他装糊涂,他也就随口诓西门庆:
  “大哥别哄我哦,我刚才都听见她在后面唱曲呢”
  那边祝实念见他俩搞得气氛有点尴尬,赶紧凑过来和稀泥:
  “哥啊,也罢了,就把桂姐儿请出来,给各位高邻敬几杯酒也好啊,就不叫她唱了”
  西门庆见今天这个阵势要是不把桂姐弄出来怕是过不去了,也只好依了应伯爵,叫玳安去后面把桂姐请到席上来
  
  桂姐本来一万个不愿意,但又不敢当着这么多客人的面驳了西门庆的面子,只好上席来陪酒,西门庆便叫她先给乔大户(西门庆的邻居)敬一杯,这乔大户居然慌得一下就站起身来了,连连推辞说:
  “岂敢岂敢,不劳小姐亲自敬酒”
  应伯爵旁边说道:
  “乔上尊,您老坐下说话啊,叫她站着!这姐儿丽春院里的,弹唱递酒本来就是她的本分,别惯坏了她!”
  乔大户赶紧又推辞:
  “这位小姐是大官人的令翠(古代对别人包养妓女的文雅称呼),叫她给我敬酒,我坐立不安啊!”
  应伯爵马上又接过来:
  “您老人家放宽了心,她如今不做婊子了,见咱大哥做了官,情愿就只做个干女儿”
  这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说,把桂姐挤兑的很窘迫啊,脸一下就红了,便骂道:
  “你个花子疯了吧你,胡说八道!”
  应伯爵不理她,马上又说:
  “哎呀,还是咱大哥做官好啊,自古道是‘不怕官,只怕管’,这做了官连干女儿都有了,赶明儿洒点水怕是能拧出个汁儿来!”
  桂姐听了这话,又羞又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西门庆赶紧岔开话题,才算让桂姐把台给下了
  
  这一段,每每读来,真是要替应伯爵拍案叫绝一番,能把古灵精怪,嚣张跋扈的桂姐修理到这么惨的程度,也就只有他应二花子能办到了,我们就来看一下他这些话都妙在哪儿:
  首先,桂姐赖在后面不出来,就是想在银儿她们面前装样子,自己现在高人一等,不干陪酒卖唱这种事情了,但这点花花肠子应伯爵岂能就让你如愿,你个婊子,还敢装闺中淑女,赶紧滚出来,当然也要特别说明的是,能这么大呼小叫的在西门庆面前逼桂姐出来的,也必须只有应伯爵这样的人才行,同样的话其他人能说吗?敢说吗?这种话只有关系很密切的人之间才能随便喊的,而且也只有他这个平时一直老不正经的人才能喊的,因为很多类似这种翻不上台面的事情,只有也只能以插科打诨,不正经的方式呈现出来,才能既达到目的,又把对方的面子保存下来,如果换了同样是和西门庆关系很密切的,但是缺乏幽默细胞的,比如吴典恩,你让他来试试,那绝对是反效果
  桂姐出来之后,那个气势,把乔大户唬得个怂样,敬个酒连酒杯都不敢接,那说到底不就是因为害怕你桂姐是西门庆的女人嘛,但就这一点,应伯爵也当面就给你戳穿了,他那句话“看着咱大哥做了官,不做婊子,做干女儿了”,和《皇帝的新装》里面最后那个小孩儿说的那句“他其实什么都没穿”有异曲同工之妙,也就是说整个酒桌上的人都知道桂姐拜的这干女儿背后是什么个意思,只是没人敢揭穿而已,但是现在应伯爵当面就给你抖露出来了,这个让桂姐难堪的程度,绝对比就让你桂姐以歌妓身份陪酒,还让你桂姐难堪,而且最绝的是最后那句“洒点水能拧出个汁儿来”,我们知道这个“汁儿”在北方方言里面和“侄儿”是一个发音,应伯爵是西门庆的二弟啊,“拧出个侄儿”这话什么意思啊,那就是在讽刺你桂姐少拿干女儿这身份来打官腔,背后还不是少不了要和西门庆搞暧昧,搞上床,给我应二花子生出个侄儿来看看
  
  诚然,用这么恶毒尖酸的话来挤兑欺负一个才十几岁的小姑娘不算太地道,但是毕竟是你桂姐太嚣张在前,所以应伯爵也是在敲打你,给你点教训:
  “小妹妹,厚道点,做人不要太过分”
  
  总之,现在西门庆是如日中天,正在自己事业的巅峰,他的生意已经不再只是以前的药材批发那么简单了,前面我们已经说了很多关于他家庭生活的事儿,现在我们跳出来专门花一定的篇幅详细说一下他的生意,这毕竟才是他这个商人的正经事业嘛,他现在的生意已经铺开到什么程度了呢?我们下回来说
  
  五十四
  
  在谈西门庆的生意之前,我们必须要先说一下西门庆对钱的态度:
  “兀那东西,是好动不喜静的,怎肯埋没在一处!也是天生应人用的,一个人堆积,就有一个人缺少了,因此积下财宝,极有罪的”
  
  我们说一个生意人对于钱的态度往往决定了他生意运作的方式,我们知道在古代中国,特别是北宋之前,一般的财主对于钱基本都是一个态度,那就是“堆起来”,所以古代中国的财主也基本都是守财奴,钱到了他们手里之后只有两个去处:一是换成黄金白银这种保值物放到地窖里,二是购买地产房产这种不动产,所以钱到了他们手里之后基本就死了,但是我们来看一下西门庆对于钱的态度,这是一种和中国传统观点完全颠覆的对于钱的认识,说的再白一点,其实在这个地方,西门庆对于钱的认识已经上升到资本运作的境界了,因为他对于钱的这个观点,和现代的金融资本运作的基本思路完全一致
  
  《金瓶梅》的成书年代是明万历中期前后,也就是公元1600年左右,从北宋仁宗盛世开始,中国的手工业,工业以及海运开始了飞速的发展,到晚明之前,中国的工业系统已经来到了一个非常发达的阶段,再加上16世纪整个世界范围内的黄金发现的大浪潮,巨海量级的黄金和白银通过东南亚的商业海路涌入中国,所以在晚明之前中国已经进入了一个空前繁荣的资本时代,关于书中的那个清河县到底是写哪个地方,学术界一直有争论,有山东说,浙江说,还有京师北京说,但是不管是哪儿,都是当时中国资本最发达的桥头堡,所以西门庆对于钱的这个态度,换句话说,也是他对于资本的态度,并不是说他多么有经济头脑,也不是说他的眼光有多么超前,而是那个大时代背景下,中国资本发达地区对于资本运作的态度,我们再换句话说,西门庆的背后代表的是一个新兴的阶层,一个在北宋之前从来没有出现的阶层,资本主义阶层,开始登上历史的舞台
  
  既然如此,西门庆的身份已经不能用简单的商人来概括了,如果说以前做药材批发他还只是一个业绩还不错的生意人的话,那么在娶了玉楼特别是瓶儿这个超级富婆之后,西门庆的资金原始累积已经初步成型了,他的身份已经从商人过渡到资本家了
  
  西门庆做生意的思路里面的一个显著点就是对于暴利行业的投资,我们知道现在中国最暴利的行业是房地产,但是在明代地产是利润最低的行业之一,在书中,除了必要的住宿或者泡妞需求(他许诺给蕙莲的房子,以及后来他泡其他女人时许诺的一些房子)外,西门庆从来不像传统的财主那样做任何房地产投资,我们前面讲过,花子虚打官司的时候被法院拍卖的三处房产,全部是北京(就以目前最公认的清河县其实是在影射北京的学术观点来讲)黄金地段的豪华别墅,总共包圆了也就不到两千两银子(人民币100万),而本值也就只值白银三千两不到(人民币150万),所以在明代地产的弹性太低了,增值空间太小了,所以西门庆基本不会涉入房地产,他的现金全部是砸在能够牟取重利的行业上,那么具体都有哪些呢:
  首先,货物批发的种类已经从单一的药材开始极速蔓延延伸到各个领域,举个例子,和东平府(清河县的上一级,相当于北京市和朝阳区的关系)那边合作的香蜡生意,香蜡是一种添合了香料的高级蜡烛,添加的香料越高级价值就越高,在明代属于比较高档的消费品,这也可以理解,平常百姓家谁吃饱撑的点这个,这个生意每年有超过一万两白银的赚头(人民币500万),西门庆直接承包给了两个项目经理:李智,黄四,西门庆贷款给他们,他们每个月加还西门庆百分之五的利息,注意哦,这是月利率,换算成年利率就是百分之六十,这是相当可观的分成哦;再比如和乔大户合作的绢缎生意,两家各出五百两银子,共计一千两(人民币50万),得利分成是西门庆得五成,乔大户得三成,其它经理人分剩下的两成,那么这个生意有多少赚头呢?这批缎子货物都是以低价去往杭州和南京采购,然后通过京杭运河运回清河县,杭州这批货物总值白银一万两(人民币500万),南京那批货物是杭州的两倍(书上并未提具体价值,但根据倍数推测,应该为白银两万两,也就是人民币1000万),看看吧,这一进一出就是30倍的暴利
  其次,除了具体的实货生意呢,再有一批就是和官府合作的项目,其中赚头最大的一笔就是扬州的食盐买卖,我们知道自古以来盐就是暴利中的暴利,所以一直是官方垄断的,西门庆是怎么搞到的呢?原来啊这新科状元正好是蔡总理的干儿子蔡蕴,状元郎回家乡告慰父母途经清河县,蔡总理就安排西门庆负责接待工作,西门庆使出浑身解数巴结讨好让蔡状元十二万分的满意,后来蔡状元当上了两淮地区食盐供应监察使,所以特别照顾西门庆,特批他可以比别的商人早一个月从官仓提出食盐三万引上市,在明代,扬州是两淮地区食盐买卖的中转站,每一引(一引为三百斤)食盐的成本费是五钱银子(人民币250块),运到扬州之后,算上运费和盐税是二两银子(人民币1000块),然后运出扬州,在两淮上市之后,零售价在白银三十两左右(人民币15000块),看看,这么大的暴利再结合提前一个月的特权这是什么概念啊?不用我多说了吧
  
  除了这几个具体给出的例子之外,西门庆的资本还触及延伸到了几乎各个行业,包括航运,香料实货,油米等等,西门庆的生意已经从一个简单的药材批发公司迅速扩展成了一个可以进行多方投资的大集团了,那么西门庆在管理这个新兴的大型投资集团的时候又有哪些高超的管理人手段呢?我们下回来说
  
  五十五
  
  管理学自古以来就是一门很大的学问,关于人事管理有一本非常著名的论著,是三国时代的刘邵编写的《人物志》,刘邵曾经担任过魏国的组织部秘书长,在人事管理方面有非常丰富的经验,这本《人物志》直到今天也是被各大管理培训机构反复引用的经典管理学教材,刘邵在《人物志》中对人事管理有一个非常精妙的类比:
  人因为不同的性情和才能,可以把他们做的工作分为很多不同的种类,比如德行好的人可以做监察工作,策略通达的人可以做咨询工作,口才好的人可以做宣传工作,但是呢所有做这些工作的人都叫做偏才,而只有做管理工作的人叫做通才(刘邵的原话是只有帝王是通才,这里借用一下这个概念),偏才呢就好比,酸甜苦辣咸五味中的一种,而通才呢就好比没有味道的白水,也就是说偏才中的任何一种都不能单独拿出来做菜,否则做出来的菜没法吃的,而只有加上通才之后才可以拿出来做菜,因为只有白水可以调解各种味道,太咸了,就加一勺水把咸味冲淡,太酸了,就加一点甜味把酸味消掉,换句话说,偏才中的任何一种都不能拿出来做通才用的
  
  西门庆从本质上来讲就是一个通才,是一个“没有味道的白水”,关于这一点,我们可以再拿应伯爵和西门庆做一个对比,有三件看上去不经意的小事可以为我们暗示应伯爵这个人的背景:
  第一件,退休老干部刘公公曾经送给西门庆二十盆上等的菊花,西门庆便请大家来观赏,只有应伯爵看出门道来了,他说:
  “哥啊,这菊花倒在其次,关键的是这些花盆,都是官窑双箍邓浆盆,是用绢罗专门打造的,如今可没地方找这么名贵的花盆了”
  第二件,西门庆封了五品官后订做了七八条系官服的腰带,应伯爵也能看出这些腰带的特别之处:
  “哥啊,东京城里的老爷们就算有金带,有玉带,也不一定有这种犀角带,而且这是水犀角,不是旱犀角,旱犀角不值钱的,这水犀角又叫通天犀,你若不信,端碗水来,把犀角放到水里,马上就能把水分为两处,可是无价之宝诶”
  第三件,西门庆得了两尾上好的鲫鱼,应伯爵也知道该怎么做这种鱼:
  “哥啊,和厨房的人说,用刀劈开之后,打成窄窄的小块,用老红的酒糟煨好,再放到磁罐里,用香油拌好,等客人来了,就蒸上一碟儿”
  
  着三件事说明什么呢?说明应伯爵这个人三教九流,不管是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都了若指掌,精通各种各样高档的玩儿法,而且极具品位和格调,那么他应伯爵为什么会这么有范儿呢,要明白这点,一定要结合应伯爵的家庭背景,应伯爵是破落户出身,这个词很眼熟哦,我们知道《水浒传》里面的高俅高太尉也是破落户出身,那么什么叫破落户呢,破落户准确的说就是没落的贵族,也就是说应伯爵小时候是过着锦衣玉食,奢靡醉梦的生活,但是长大之后家道中落,所以应伯爵虽然现在日子过得一般,但是这个人是见过大世面的,眼界很开阔,有见识,所以我们也就不奇怪为什么他对于各种奢侈品可以如此的如数家珍,对于世道人心可以如此的洞若观火
  
  但是正因为应伯爵的这种成长背景,应伯爵没有办法成为一个真正优秀的管理者,为什么这么说呢,我们再来看三个例子:
  第一个是关于西门庆做的东平府那边的香蜡生意,这个生意其实就是应伯爵帮西门庆联系的,那两个项目经理人李智,黄四也是应伯爵推荐的,而且整个营销策略,包括贷款的的抵押形式,毛利的分配,以及所缺的现金链通过何种形式补齐都是应伯爵一手策划的,等西门庆和李智,黄四把合同签好以后,应伯爵却私下威胁李智和黄四,要他们俩暗中出点血,在香料里面参假,把参假换来的那点小利送给他;
  第二个是西门庆为他新开的绸缎生意,聘用了一个很有经验的项目经理人,韩道国,西门庆特别采用了额外分红的手段来激励韩经理创造更好的业绩,绸缎生意中所得利润的三成都是韩经理的奖金,这生意赚得越多,那么韩经理得到的分红也就越多,有了这些额外奖金的激励,韩经理也是干的特别卖力,西门庆的绸缎生意也是一直如火如荼;
  第三个是西门庆全权委托他的工程部主管贲四帮他做一个房屋改造的项目,这个项目工程量很大,所以有很多油水可捞,贲四自然暗中要中饱私囊一番,可这哪里瞒得过应伯爵的眼睛啊,应伯爵便在一次酒席上旁敲侧击的勒索贲四,贲四害怕了,只好不情不愿的分了一部分好处费给应伯爵
  
  我们来看一下这三件事情,西门庆在这里充分展示了一个优秀管理者的素质,就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手下这帮人是什么个人品,是什么个货色,他会不清楚吗?当然清楚,所以韩经理会不会在年终分红的报告里做手脚,贲主管会不会在项目汇报里面给他隐瞒一些帐目,这些西门庆都清楚,你要说他真得什么都不知道,那是侮辱他的智商,但是他依然放手让他们去干,因为首先这些人是有能力能够帮他把事情做成,这是首要前提,在这个前提之下那些帐目上的手脚只要是在一个他可以容忍的范围之内就无所谓了,“马无夜草不肥”啊,我们要明白“清水池塘不养鱼”的,你真的把夜草全给马儿撤走了,马儿也就跑不快了,反过来看一下应伯爵的表现,说实话,挺丢范儿的,你自己和西门庆合作着那么大的项目,可是却死盯着那些蝇头小利不放,而且还是建立在砸自己招牌的基础上,这生意难道就是只干一票的吗?这还不算,不该你贪的份子钱你还要去插一手,钱你是勒索到了,可贲主管还能和你一条心吗?按道理讲,像应伯爵这么聪明的人不会不明白这些,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应伯爵是一个成天插科打诨的人,我们知道这种类型的人在内心深处一定存在着远远超过常人的剧烈混杂的自卑感和自尊感,应伯爵的高贵出身让他必然有着极其自负的一面,但是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窘迫的生活现状,从某种意义上讲,他就像一只受伤的刺猬,那些不正经的插科打诨,那些随意粗俗的荤段子都是他竖起来保护自己的倒刺,在内心深处他拒绝信任任何人,因为他太自负了,他鄙视所有的人,所以与其说他是在敲诈贲四,威胁李智和黄四,不如说是他是在寻找一种快感,在疯狂的报复这些在他看来无比卑劣无比下贱可却在现实中骑在他头上的人,只有这种报复能够让他找回一点昔日的骄傲和高贵的荣光,所以非常可叹也非常可惜,他的心魔没有办法让他自己真正施展自己的才华,所以我们可以说应伯爵是一个天才的咨询师和策划人,但却是一个蹩脚的管理者和总经理,我们都知道山东名菜清蒸鲈鱼中最关键的步骤就是出锅上盘之后滴的那几滴画龙点睛的香醋,滴少了就少了一份韵味,滴多了又压了鲈鱼的鱼香,这个份量非常难把握,所以如果说应伯爵就是一瓶顶级香醋的话,那么他只有遇到西门庆这个白水才能做出一盘上等的清蒸鲈鱼,否则你让他自己上,生生的就把上好的一尾鲈鱼给酸糟蹋掉了
  
  西门庆的管理手段确实有收放自如,总揽全局的魄力,但是同样的魄力还体现在他对于商机和政机的敏锐把握上,那么这些方面他又有哪些精彩表现呢?我们下一回来讲
  
  @fay20092011 2011-08-18 12:56:31
    楼主对应伯爵的分析很精彩。楼主的作品给我带来了思考,我想到三点。
  1.原著虽说都是对现实的描写,没有作者的主观思想在里面。但他描写的都是人性赤裸裸的原始欲望,没有一个人能挣脱欲望的控制。这真的是对人类的贬低。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他会思考,能控制自己的言行。不知道原著是要传达一种什么思想。是要揭露人性的丑恶,社会的黑暗,让被愚昧的人醒觉呢,还是表达了作者对现实的绝望,还是说这只是一部种马YY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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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能说你还停留在“山是山,水是水”的层面,不过没关系,慢慢来吧
  五十六
  
  西门庆对于手下人在做什么是完全给予信任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完全退居幕后做舒舒服服的太上皇,西门庆是集团的总裁,总裁是不需要亲自打前线的,需要的是为集团的发展做战略规划,做好规划之后,那些各种具体的项目就交给具体的经理人去打点就好了,这才是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嘛
  
  西门庆独到的地方,也是他比一般的经理人高明的地方就在于他的战略眼光,其实做规划最难的地方并不在于该怎么做,而在于该怎么选,因为对于像西门集团这样一个大型的投资集团来说,你根本不用担心他们没有方案可做,天天都会有各种各样的咨询师和策划人粘着西门庆为西门庆提供各种各样的方案,每一个都是经过精心包装的,所有的方案报告都一定会是说的天花乱坠,无懈可击,怎么看怎么有道理的,这个时候就非常考验你这个总裁做判断的水平了,如何从这些让人眼花缭乱的策划中理出脉络,发现真正有价值的东西这才是最难的,这不仅需要你有专业的眼光,很多时候还需要魄力和胆识
  
  我们先来看两个小例子,是由不同的咨询师提供给西门庆的两个投资方案:
  第一个是一批湖州运过来的缎绒原料,价值五百两白银(人民币25万),但是原货的线绒商本金吃紧,急需出手,西门庆也是立马就抓住这个机会,压价之后用四百五十两(人民币23万)吃进所有存货,用这批货为基础开了绸缎铺子,然后顺着这个绸缎铺子继续做大,这一块儿后来也成为了他生意里面比重很大的一块儿(我们前面提到的他的那个接近30倍暴利的缎子买卖就是以这个为基础发展起来的)
  第二个是一批无锡运过来的香米,正好赶在冻河时节,也是急等着出手,但是西门庆立刻就否决了这个收购方案,因为在冻河时节吃进存米正好是米价在顶峰的时候,等到开春以后,运河解冻,那时候会有各地的香米源源不断的运过来,那会儿供大于求,米价只会直线往下跌啊,所以看似便宜其实是个没赚头的买卖
  
  这就是西门庆的眼光,这里面他的眼光包含了两层意思,第一层意思呢就是具体的利润方面的算计,多少钱进,多少钱出,有多少花销,有多少赚头,这毕竟是做生意嘛,赚多赔少才是生意,只赔不赚的那是做慈善,但是呢这一层固然重要,但是在一定程度之后就一定要考虑那第二层意思了,那么那第二层是什么呢?
  
  关于这第二层意思,我们也用一个具体的例子来说明:
  刘公公送了西门庆一坛木樨荷花酒(木樨就是桂花,北京著名的木樨地就是因为多桂花而得名),西门庆开了泥封请应伯爵一块儿来喝,喝了几杯,酒上心来,触动心事,西门庆感慨良多,对应伯爵说:
  “说起这酒啊,刘公公的兄弟在五里店(街名)那边买了块地,但违反禁令用皇家的木材盖房子(清河县影射当时的京师北京,在明代用皇木盖私房属于严重越级行为),被告到夏局长那边,这夏局长收了人家一百两银子(人民币5万块)的好处,可收了钱不办事,还非要把这事情捅到省法院去,这刘公公慌了赶紧送我一百两银子要我帮忙,实话说,我买卖虽然不大(装逼之语),可也过得了日子,何需他的钱,况且刘公公和我平日也多有来往,收了钱岂不就见外了,所以我退了他的银子,只是连夜叫他兄弟把房子给拆了,然后打了二十大板这事就算过去了,刘公公感激不过,送了我这坛荷花酒”
  应伯爵便宽慰西门庆说:
  “哥啊,别往心里去,你做大买卖的自然不稀罕那钱,可人家夏局长是从基层一步步爬上来的,家里也不富裕,不拿这些钱靠什么过日子啊?”
  西门庆叹了一口气:
  “我自当上了这监察官,也和他合办了几件公事,别的也就罢了,只是他贪滥塌婪,什么事只要有钱就敢接下来,拿了钱也就罢了,又不给人家办事,我做的也很难啊!”
  
  这一段绝妙啊,堪称流光溢彩的一段,每每读来有一种峰回路转,时光交错的感觉,在这个瞬间我们突然感觉到了西门庆内心的那些心酸和疲惫,而他的这种疲惫真的非常令我感动,因为这是很多人都做不到的一点,也就是我们说的那第二层意思:“多从人心和人性的角度去为别人想一想”
  
  其实决策做到一定的高度之后,就已经不再是单纯的一分一毫的利益的算计了,我们常听到有人抱怨说,“我的策划天衣无缝,各方面都考虑了,可为什么还是失败了呢”,没错,你可以算到每一分,也可以算到每一毫,只要你算的够细,可是有一样东西是你算不到的,那就是人心,一个优秀的策划除了具体的利益分析之外是一定要把人心和人性给考虑进去的,因为所有的管理项目,不管多大多小,小到管理一个杂货铺,大到管理一个国家,操作的具体对象都是一个个的,活生生的人,你要顺利的实施你的管理,你就必须要了解人,了解人心,了解人性,没有这个做前提,再好的策划也是镜中花水中月
  
  这就是西门庆作为一个优秀的管理者的敏锐眼光和开放境界,不过这些呢都还只是从他的生意层面,商机来讲的,那么他对于政机的把握又有哪些亮点呢?我们下回来说
  
  @fay20092011 2011-08-19 19:39:36
    楼主对文中人的喜爱,致使我也对他们喜爱起来,即使他们做了那么多违背道德的事,在楼主笔下,似乎一切都是可以理解的。
  看到这里,我又觉得,西门庆有善的一面,他是个讲诚信的人,反对夏局长拿钱不办事的强盗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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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性是复杂的,每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有其背后合理的一面,所以没有绝对的坏人,也没有绝对的好人,西门庆有他特别招人喜欢的一面,但同样的他也干了很多丧尽天良的事情,所以我们不必过多的贬低他也不必过多的褒扬他,即使在今天,中国依然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小西门庆”,他一直在那里,从来没有消失过,所以只有更多的去了解挖掘人性中黑暗的一面才会让我们更加珍惜和捍卫人性中另外光辉的那一面
  五十七
  
  在《战国策》秦策中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
  卫国大商人吕不韦在赵国都城邯郸见到了做人质的秦国公子异人,回到家之后,吕不韦便问父亲:
  “农夫辛勤耕作,能有几倍的利润?”,吕父想想说:“大约十倍吧”
  “商人贩卖珠宝,能有几倍的利润?”,吕父笑了笑说:“应该百倍吧”
  “那如果拥立一个国君,能有几倍的利润?”,吕父愣了好一下才说:“那就没法儿算了,无数倍诶”
  于是吕不韦说:“这个异人奇货可居啊!”,从此吕不韦开始了对这个奇货的投资,倾尽家财帮助异人当上了秦国国王
  
  这个故事的背后,除了在讲吕不韦令人叹若观止的眼光和魄力之外,其实也在讲一个很残酷的现实,那就是政治投机永远是利润最高的暴利途径,虽然风险很高,但是回报率太惊人了,尤其是在古代中国那样的专制社会,整个社会的资源都牢牢地掌握在专制阶层的手里,资本要做大,和专制阶层合作是一条必然绕不过去的道路,所以西门庆向蔡京祝寿献媚这个行为表面上看带着偶然,但是在它的背后其实是一种必然,不管是蔡总理也好,李副总理也罢,西门庆一定会在某一个时间点之后去对统治阶级的高层进行政治上的投资,这是他集团发展的一条必经之路
  
  如果我们把西门庆发家的脉络理一下的话,他的政治靠山的级别,是随着他的资本累积的程度在不断加码的,从李县长到杨司令,从杨司令到蔡部长,从蔡部长到蔡总理,前面我们已经讲过了他不惜重金贿赂蔡京,得到了蔡京的青眼相加,栽培他做了自己在山东本地的代言人,而在来年蔡京又一次生日的时候,西门庆更是再次痛下血本,为蔡总理准备了一份价值更加惊人的拜寿礼物,我们来看一下这份礼单子:大红蟒袍一套,官绿龙袍一套,汉锦二十匹,蜀锦二十匹,火浣布二十匹,西洋布二十匹,花素尺头四十匹,狮蛮玉带一围,金镶奇南香带一围(锦缎服饰共计约人民币50万),玉杯犀杯各十对,赤金攒花爵杯八只,明珠十颗(玉器珠宝共计人民币200万),黄金二百两(人民币100万),这么慷慨的手笔,够惊人的吧,所有的礼物装了整整二十个大箱子,由西门庆亲自送到东京为蔡京祝寿,蔡京看了也是心花怒放啊,有钱就有了感情,两人的关系也是更进一步,西门庆很肉麻的认了蔡京做了他干爷爷,成了蔡京的干孙子(这儿呢也算是作者小小的调侃了一下西门庆)
  
  在东京,蔡京是西门庆的爷爷,西门庆像狗一样的趴在爷爷面前舔蔡京的脚趾,在清河县,西门庆是其他人的爷爷,他的孙子们像狗一样的又趴在他面前舔他的脚趾,所以如果你把这两个场景做成幻灯片反复来回播放的话,你会发现这是一个充满了喜感的荒诞场面,而这种荒诞就是这么活生生的真实地呈现在你面前,让你在扑哧一下笑过之后陷入久久的沉默
  
  随着西门庆和蔡京的关系愈加密切,西门庆就已经开始慢慢的进入了蔡总理的那个庞大的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前面我们已经讲过帮西门庆搞定扬州食盐买卖那个项目的就是蔡京的干儿子新科状元蔡蕴,而西门庆进入这个网络的整个过程堪称是明代官商勾结的一个经典范本,我们这就来看一看这个无比精彩的段子:
  上次蔡蕴中状元的时候,蔡京就特别安排西门庆好好招待蔡状元,所以西门庆也是留给了蔡蕴非常好的印象,这次蔡蕴当上了两淮食盐买卖监察特使,途经清河县,和他同行的是另一个重量级人物宋盘,这位宋兄是蔡京儿子蔡攸的小舅子,担任中央纪委驻地方特派员(巡按御史),西门庆也是亲自去码头迎接两位官老爷,这事儿不但轰动了整个清河县,连东平府都被惊动了,不少当地的官员都来夹道迎接,因为蔡蕴和宋盘这两位中央派下来的特使尤其是宋盘,他这个官职太特别了,我们知道在明代监督体系由都察院负责的,都察院的一把手,左都御史,和六部部长都是平级的朝廷正二品大员,而都察院下属的公务员,巡按御史,就是负责具体监察考核弹劾各级官员的,所以在明代各级地方官员对于中央派下来的像宋委员这样的人,那绝对是当亲爹亲妈一样的伺候,宋委员说东,他们不敢往西,宋委员要喝热的,他们不敢上凉的
  宋委员他们的船到了码头之后,西门庆夹道安排了鼓乐迎宾队,从码头一直铺到家门口,上了酒席之后,各种的山珍海味,珍奇佳肴铺得是目不暇接啊,等着放菜的案子排了一丈(3米)开往,两位官老爷随行的跟班,每人五十瓶酒,五百点心,一百斤熟肉,这顿酒席一共花了多少钱呢?白银一千两(人民币50万),一顿饭吃50万,这是什么概念啊?我们知道现在北京找家还不错的馆子两三个朋友吃顿还凑活的晚饭,大概是500块,那西门庆的这一桌酒席够我们这种还凑活的级别的晚饭连续吃三年,中间还不带春节端午那些休假的,所以我们把这些看似干瘪的数字铺开,仔细的去想一想它背后隐藏的意义,我们会不自觉的发抖啊,这是何等的疯狂啊!
  吃完酒之后西门庆又精心安排了戏班来唱戏,宋委员是江西人,对北方的戏没兴趣,站起来就准备走,西门庆是慌得再三挽留,然后叫下手们,把这次酒席上所有的金银器具,玉盘牙箸全部打包封存送给宋委员,宋委员推辞了一下之后勉强接了,西门庆还一定要亲自送他,宋委员再三不肯,匆匆出门上轿就走了
  
  西门庆这次花了这么大的力气,可以说是下了血本,但宋委员的反应却这么冷淡,西门庆感觉很泄气啊,但是蔡状元却笑着安慰西门庆,叫他坐下喝酒并宽慰他说不要担心,这其中另有道理,那么这中间到底有什么道理呢?我们下回来说
  
  作者:逝舟沧海 回复日期:2011-08-20 21:4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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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红楼一样,这本书最吸引我的地方是她如实记载了那个时代各个不同阶层人们的生活状态,读来身临其境,如饮甘醇,美不胜收。
    人,特别是我们作为几百年后的读者,对书中人的品评,是受我们这个时代的观念影响的,不能给书中人物强加善或者恶,如果把我们放在当时的环境中,在成长的过程中接受当时社会环境教育观念风俗礼节的影响,我们绝不会做同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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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肯定会做同样的事情
  五十八:
  
  
  蔡状元叫西门庆坐下,两人喝了几杯之后,西门庆便对蔡状元诉苦说:
  “我看宋委员这个人有点奇怪啊”
  蔡状元笑着说:
  “四泉(西门庆的号)多心了,宋委员倒没什么奇怪的,只是今天初次见面,免不得要做点样子嘛”
  这个“要做点样子”可谓一语点醒梦中人啊,西门庆也是恍然大悟,人家宋委员是以什么身份过来的,是中央纪委到地方的监督特派代表,正所谓一行要有一行的样子,你西门庆的名片要是发出去,上面印着的是什么头衔啊,可不只是西门集团总裁那么简单啊,还有山东刑事监察官的头衔,你一个本地官员给中央派来监督考核你的官员送这么重的礼,排场搞的这么大,这本身就是犯忌讳的事情,况且今天出席的人不只是你们蔡京小集团自己的人,还有清河县,东平府,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在场,这宋委员要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和西门庆很亲热的称兄道弟,这像样子吗?太招闲话了,人家宋委员在场面上毕竟还是“铁面无私”的特派员嘛,所以蔡状元也是宽慰西门庆,兄弟啊,你的这份心意宋兄心里是有数地,所以你也不要担心,私下里咱们再来运作
  
  大家都是聪明人,蔡状元的话也是点到为止,所以我们也常说,一个人上不上道啊经验是很重要的,但是最关键的是有没有悟性,西门庆固然精明干练,但他也并不是一个八面玲珑到可以应付所有场面的人,他也经常犯各种各样的错误,闹出各种各样的笑话,但是一路走来,我们能够看到他在不断的学习,不断的总结,不断的成长,这和他惊人的悟性是分不开的
  
  又喝了几杯之后,西门庆便暗中吩咐玳安,叫他去丽春院把当家花旦,董娇儿,韩金钏儿,悄悄接过来在花园里候着,这两位姐姐呢和我们前面提到的那两位欢喜冤家李桂姐,吴银儿,以及另一位郑爱月儿,合称丽春院五朵金花,那真是千娇百媚,色中极品啊,这蔡状元虽然是个内定的状元,但多多少少也算是个才子吧,才子配佳人,西门庆自然不能随随便便找个野鸡就打发了,都安排好之后,西门庆便邀请蔡状元去花园一游,蔡状元见了两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也是心花怒放啊,但免不了还要打打官腔,推辞一番,西门庆也是很肉麻的说:
  “蔡兄不要谦虚,今晚如同昔日东山之游,也只有你配得上这样的风流”
  这东山之游的典故指的是东晋大才子谢安,用谢大才子来奉承蔡状元,西门庆这马屁也真他娘拍得太到位了,蔡状元也是很受用啊,不过这文人狗腿,屁事儿就是多,嫖妓也还讲究个面子,别人是恨不能一晚上圆场,有多少姑娘包多少姑娘,他还非得来点“高雅志趣”,嫌双飞不雅,只留了董娇儿一人陪睡
  西门庆也是一笑啊,另外安排房间让韩金钏儿睡下了,第二天,董娇儿又来找西门庆,怎么回事儿呢,她把蔡状元给她的过夜费给西门庆看,多少钱呢?一两银子(人民币500块),我们也能理解董娇儿当时的心情啊,她平时在丽春院接客,见面礼都不止这个数,今天倒好,这堂堂中央下派的特派员就给这么点儿?西门庆便又补了五两银子(2500块)给董娇儿然后笑着对她说:
  “他干的是文职,哪儿有什么大钱,给你这么多,已经很不错了”
  
  西门庆的这句话把明代官商勾结的一个重要内因给点破了,那就是明代的官员实际上没什么钱
  
  明代官员的基本工资是一个什么水平呢?一品大员像蔡总理那种月薪是白米87石(人民币87000),也就是说年薪大约是人民币一百万,二品的像蔡部长和李副总理那种月薪是白米61石(人民币61000),年薪大约是人民币七十万,那么像蔡状元这个职位有多少薪水呢?月薪7.5石白米(人民币7500),年薪也就是人民币九万,所以蔡状元虽然有很大的实权,但是并没有与之相匹配的收入,我们也已经看到了明代的交际费用是非常惊人的,随便参加点上档次的酒会基本的花销(包括酒席本身,打点下人的赏钱,付给歌妓舞妓的点唱费等等)都在白银五两以上(人民币2500块),所以你让他们就按这死工资过日子那不出半年直接申请破产喝西北风去,当然有人会说,那既然如此他们可以不参加交际啊,是的如果你干其他行当,那你当然可以不参加交际,但在官场上混,你不参加交际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自绝于群众啊,在官场上混与公与私最忌讳的都是边缘化,官场说白了就是一个大型协作的管理机构,你作为其中的一员,必须要和其他人协同合作,一个人能力再强也通不了天吧,所以合作是你能干成所有其他事情的基本前提,否则你寸步难行,做不了任何实事的,特别反复强调这不是人品问题,这是职位本身对你的需求;好了,我们再退一万步讲,就算你是独行侠可以不参加交际,那你还要过日子呢,这不是当代社会,一家三口人完事儿,在明代,一个七品以上的官员背后有一个庞大的体系要维持,妻子,小妾,孩子,小厮,丫环,每个人都是一张口啊(不像现在妻子还可以上班赚钱的),这些就不说了,你一个七品以上的官员总不能像普通老百姓一样啃窝头吃咸菜吧,你是有品位有格调的,品位格调靠什么维持,还不是钱,所以啊这不是一句简简单单类似“食君之禄,为民分忧”的口号那种画饼充饥的精神疗法可以给他们搪塞过去的,这是实实在在的现实问题
  
  所以啊,明代的官员必然需要大量的额外收入来维持与他们身份相匹配的生活,有求必有应,这些在数量上数十倍甚至数百倍于他们工资单的灰色收入靠谁来孝敬啊,还不是千千万万的像西门庆他们这样的人,官员需要商人的钱,商人需要官员的权,各取所需,把盏言欢,残酷但是合理,那么西门庆这些不惜血本的政治投资为他带来了哪些好处呢?我们下回来说
  五十九
  
  西门庆的政治投资所得到的回报也是巨额的,在经济方面,朝廷垄断的大型项目这些油水泛滥的肥差就分了不少到他手里,蔡状元特批了扬州食盐买卖执照给西门庆,这一块儿是我们前面专门提到过的;另外宋委员那边相应的回报也慢慢的体现出来了,台面上他样子装完之后,私下里和西门庆马上又取得了联系,在又得到了西门庆大量的孝敬之后,两人很快就狼狈为奸,打成了一片,整个清河县,包括东平府在内和西门庆有联系勾结的大小官员,比如山东军区驻守军长周秀,济州兵马监督荆忠,甚至是西门庆自己的大舅子,月娘的哥哥吴铠,全部得到了宋委员的大力推荐,而获得了升职和表彰,这是人事方面的;而在职权方面,西门庆也得到了大量的好处,而且这个好处是肆无忌惮,无法无天的,我也用一个具体的例子来说:
  
  扬州有个大财主员外爷叫苗天秀,带了价值超过两千两白银(人民币100万)的货物乘船去东京拜访亲戚,顺便做点生意,不料他的仆人苗青,见钱眼开心生歹意,与两个船工合谋半途杀死了苗员外,三人换了船在清河县码头停留,准备把货物卖掉之后分账,但苗员外的贴身小厮安童侥幸逃脱,第一时间报案报到了夏局长那边,夺财害命,这放到任何时候都是一个性质恶劣的刑事案件啊,所以夏局长也是立即侦派刑警调查,很快就逮到了那两个船工,苗青一看案发了,吓得半死啊,因为他这个死罪的级别在明代相当于是儿子杀父亲,以下犯上,一旦被捕可不只是砍头那么痛快的,是凌迟诶,所以他赶紧暗中打点,拿出一千两赃银(人民币50万)贿赂西门庆,请求一条活路,西门庆一看这顺水人情不做白不做,便和夏局长平分了赃银,只判了两个船工杀人之罪,故意把苗青给放了,安童一看最后是这么个糊里糊涂的判法,震惊之余自然也不会罢休啊,他就又一纸状子递到了东昌府,山东最高人民法院,而中央纪委驻山东特派员曾孝序,是个“极是清廉正气”的人,出来为安童主持公道,上表中央弹劾西门庆和夏局长,要求立即将两人革职查办,并逮捕苗青为苗员外申冤,但是最后结果怎么样呢?所谓的正义完全没有被所谓的伸张,蔡总理出面帮西门庆摆平了这个篓子,不但把曾委员革职查办,还把他发配到广西种罗汉果去了
  
  在《金瓶梅》中有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案子,但是结果几乎全部一致,那就是几乎全是冤案,而及具讽刺意味的是,参与案情审判的官员,不管是在这个苗员外案子里的有心伸张正义要为苗员外申冤的东昌府曾委员,还是在前面武松案子里的故意和稀泥出脱武松的东平府陈府尹,书里面都用了同一个形容词:“极是清廉正气”,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把这些案子并排的放到一起来看,你会悲哀地发现在案子审判中,“清廉正气”这我们平时寄予厚望的四个字压根儿起不到任何作用,彻彻底底的沦为了可有可无的龙套,而在案情审判中唯一起到作用的,就是权势,所以啊,这也是我们在前面来旺儿的那个案子里面反复强调的,在中国古代这种司法完全依附于行政的专制社会,想要达到真正的司法公平,根本就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正因为有了权势的庇护,西门庆和夏局长才可以如此的明目张胆,如此的为所欲为
  
  但这些都还不是《金瓶梅》想要抱怨的,因为在这些阴冷的背后,还隐藏着其他更令我们不寒而栗的地方,把书中所有这些大大小小的类似于苗员外的冤案先暂时放到一边,我们再来看看和所有这些让西门庆得到好处的冤案形成对立的另一面:越来越多的蔡京集团的类似于宋委员这样的人开始一个一个的如同大串联一样进入西门庆的圈子,与之相伴的是无以复加的一场场穷奢极欲的酒宴,一份份玲琅满目的礼品,一次次声势浩大的迎送排场,周而复始,西门庆需要帮他们打点的应酬如同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在一次迎接押送花石纲的黄司令的酒席的空闲,西门庆无比疲惫的向应伯爵抱怨这些似乎永远看不到尽头的无休止的应酬,应伯爵安慰他说:
  “哥啊,虽然烦心,赔了银子,可有这些朝廷大员过来,毕竟也让我们脸上有光啊!”
  应伯爵的话道出了西门庆心中的无奈,常言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在他费劲心思地踏上巴结蔡京的那条路时,他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官商勾结,字面上看上去好像官和商是平等的,但是当我们看到蔡京可以在翻手之间就轻松决定一个朝廷大员的生死前途时,我们其实就已经明白了,在不受约束的权力面前,任何东西都显得苍白无力,和西门庆一样的那些千千万万的商人们辛辛苦苦所获得的利润其实从来都不是真正属于他们自己的,他们的财产,前途,甚至身家性命其实都不是他们自己可以掌握的,都被牢牢的抓在权力掌控者的手中,从这个角度来看,其实西门庆和苗员外是一样的,本质上他们都是权力这个肆无忌惮的老虎的眼皮下如履薄冰的小白兔,而且西门庆的处境甚至比苗员外更加不妙,因为他离权力的核心更近,一旦有一天西门庆对蔡京失去利用价值之后,他甚至会死得比苗员外更惨,所以西门庆能够得到他现有的这个职权上的好处事实上是非常不稳固的,他已经走上了一条饮鸩止渴的道路,这也就是那个时代下像西门庆他们这样的资本家的宿命悲剧
  
  好了,在说了这么多有关西门庆生意的事儿之后,我们再把时间拉回到西门庆新上任刑事监察官的那天,这天他就收到了一个很有趣的案子,那么这是个什么案子呢?我们下回来说
  
  @fay20092011 2011-08-23 19:41:59
    深深体会到一句话:生活就是一张网。西门庆是自投罗网,自己选择的路。他有自己的苦,却给其他人带来更大的苦。如果他在获得权力的同时,做事公道些,少做些恶,也不至于被那么多人憎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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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人以及时代的无奈吧,公正还是需要一个良好的制度环境来规范,单靠个人道德实在不靠谱
  六十
  
  插页六:(每十篇插页一次)
  
  “公元1587年,在中国为明万历十五年,论干支则为丁亥,属猪,当日四海升平,全年并无大事可叙,纵是气候有点反常,夏季北京缺雨,五六月间时疫流行,旱情延及山东,南直隶却又因降雨过多而患水,入秋之后山西又有地震,但这种小灾小患,以我国幅员之大,似乎年年在所不免,只要小事未曾酿成大灾,也就无关宏旨,总之,在历史上,万历十五年实为平平淡淡的一年”
  
  上面的这段文字非常非常的有名,给人的第一感觉可以说是振聋发聩,如果你细细品一下的话,会有一种平淡不惊中透出宏大延伸的感觉,宛如《圣经》的开篇,几乎可以和《百年孤独》的那个空前震撼的开头相媲美,她就是全世界范围内所有关于明朝历史的书籍中最有名的一本,黄仁宇先生的《万历十五年》,的开头
  
  黄仁宇拥有传奇的人生经历,早年他是国民党的中级军官,参加过抗日战争,退伍之后前往美国攻读历史,后来就留在了美国做历史学教授,中国的历史学通常都是大而化之的,像太史公司马迁的《史记》,基本可以拿来当小说看,一方面是因为太史公文笔太好了,另一方面嘛,也是因为他经常侃大山侃激动了就扯得漫无边际的,让你看得大呼过瘾的同时又忍不住掐自己一把,“这他妈写得是历史吗?”,比如他最得意的《项羽本纪》那真是写的天花乱坠,哪位导演要是看上了,直接拿去就可以照着拍成贺岁片,编剧费都省了;而西方的历史学却恰恰相反,一板一眼的,相当注重细节和逻辑,像加拿大著名的历史学家卜正民(Timothy Brook),他写的关于明朝商业和文化的《纵乐的困惑》,虽然也是写得欢快得像电视剧一样,可是那详实丰富的资料,和步步为营深入浅出的分析,让人如同身临其境于四百年前的明朝,而黄仁宇,正是他的这种独特的经历可以让他身兼东西史家两方之长,写出这本无与伦比的《万历十五年》
  
  我们现在去医院做常例检查的时候,医生常常会把我们身体的某一个横切面的影像拿出来分析,通过这个横切面就可以看出我们身体到底哪个地方出了毛病,而《万历十五年》就像是一次这种例行的身体检查,对着大明帝国这个病人,在1587年这个时间点上切了一刀下去,而切下去的这一片里面一共包含了六个人物:万历皇帝,内阁首辅申时行,张居正,清官海瑞,抗倭名将戚继光,哲学家李贽,黄仁宇通过他们的故事和他们故事背后延伸出来的整个大历史脉络让我们看到了明朝,或者说整个中国,失败的根源
  
  如果我们仔细地把《金瓶梅》中的细节和《万历十五年》做对比,我们会惊奇的发现,《金瓶梅》几乎就是《万历十五年》的一个更加详尽的扩充,两者几乎完美的形成对照,甚至连《金瓶梅》实写的年代(1550年到1600年之间)也和1587年这个点完全一致,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讲,《金瓶梅》可以说是一片完美的大明帝国的人体切片,通过书中的人物,和他们背后所延伸出来的脉络我们清晰地看到了这个帝国在无比繁荣的表面下内部已经无比腐坏的肌理和神经
  
  正如卜正民(Timothy Brook)在《纵乐的困惑》中指出的一样,欧洲的资本主义终究不可能独立地在明朝以及后继的清朝实现,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呢?罗马帝国在公元475年的彻底崩溃对整个欧洲的影响是难以估量的,但其中一个显著的变化就是欧洲虽然依旧黑暗蒙昧,但再也没有出现一个类似罗马那样的大一统帝国使得整个欧洲社会呈现出多元的多样性,各个互相扯皮的欧洲封建领主和他们分封的封臣,以及这些封臣与他们的一级一级往下推行的分封关系使得契约关系开始逐步取代国家权力,各个自给自足的封建村庄并不需要统一的帝国组织却反而更加依赖于采邑制度来保证经济的繁荣,这种自发的采邑保证了村庄自身生产的稳步效率,而分封的最底层,即新兴的封建农奴又和罗马帝国时期的奴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们和上一级的分封者的契约关系使得他们的权利得到保证(他们拥有自己土地的地权),他们也拥有宗教的假期和收获期的节日,而作为回报,他们必须耕作分封者的自留地,以及定期服兵役(每年大约40天),在战争期间作为分封者的雇佣兵,这一套系统保证了欧洲农奴有两点基本权力:土地的地权和拥有武器,这两点基本权力看似微不足道,实际上最终使得他们成为现代公民的雏形,而与此同时,罗马帝国的毁灭使得教会的势力开始愈发强大,教皇的权威开始与日俱增,所以整个欧洲新兴的多样性社会由以下几点组成:代替皇命的独立教会,代替统一帝国组织的各级封建主,取代罗马奴隶种植园的各级农奴自耕村庄,由采邑制度开始诞生的独特有效的商人阶层
  
  这种多元社会结构的爆发力和连锁反应很快就开始显现:独立的自耕村庄使得技术革新开始在欧洲兴起,因为新技术可以节省劳动力并提高效率,欧洲各国普遍匮乏的自然资源使得采邑成为必不可缺的环节,大家都需要通过贸易来各取所需,而在各个城市之间自由流通的商人阶层又在大量采邑的同时把各种新技术不断流通推广,同时大量采邑的一个附加结果是欧洲的城市开始成为地方贸易和地方行政的中心,加之罗马帝国灭亡之后欧洲普遍缺乏一个强力的政治中心,各个城市的自治权和政治力量日益增加,并开始像皇家索取相应的皇家特许权允许商人和工匠组成自己的行会和同盟会以保证自身的利益,这包括统一的产品标准,价格,工作时间等等,商业城市开始逐步成为新的社会力量,市民也不再被封建法律束缚,而城市之间也开始互相联合起来组成联盟这种政治和经济的强力统一体,比如1350年,德意志的不来梅,吕贝克等90座城市组成汉莎联盟垄断了波罗的海的贸易,并迫使外国承认了他们的商业特权
  
  而在罗马帝国毁灭之后,欧洲各个君主国和教会的关系从最开始的亲密合作到发生冲突撕破脸皮再到最终发生火并的结果则是,欧洲的君权虽然最终获胜,但君主和教会双方应此都被严重削弱了,在和教会的对抗中,欧洲的君主很大程度上是依靠了和新兴的各个城市联盟(也就是他们背后的商人阶层)的合作,这些联盟城市的市民为君主提供财源和管理,他们成为国王的监工,管家甚至皇家货币厂的发行商,从国王的私人事务到整个王国的管理工作,他们渗透到了王国的每一级事务当中,也就是说作为现代社会雏形的代议议会,官僚机构,法院,税收制度等都是从这里打下基础的,而作为回报,君主给予城市联盟的市民高额的保护,免除了大量的苛捐杂税,并精简了各级关卡对货物的关税,这些障碍的清楚使得商人阶层的地位更加一飞冲天,而各个君主国的政体也应此开始悄悄的发生巨变
  
  在取得王国的实际操纵权之后,欧洲的资产阶级对于资金和资源的调度已经完全成型,整个15世纪通过大航海他们开始将自己的商业帝国扩张到全世界,这种扩张的信仰基础首先就是基督教的教义内涵,基督教的普世价值和对于异教徒的改造热情几乎是狂热到了让人抓狂的地步,从好了一面说,那是要积极拯救全世界堕落的灵魂,但从坏了讲,也是有点吃饱了撑的多管闲事,但不管怎么说这种坚定的精神力量支撑着那些开辟航路的伟大航海英雄能够矢志不渝的开天辟地,然后是思维层面的解放,教会势力的节节败退以及各级自治城市的不断发展,使得市民意识成为一种普遍的价值观,这也就是“文艺复兴”能够发生的社会基础,而这种强势的个人主义和现世主义也特别推崇创造力和果敢力,思维的活跃带来了行动力上的大胆,这都是相辅相成的,对于俗世成功的毫不避讳,也就是对于财富赤裸裸的渴求也并不被认为是丢脸反而是值得称赞的个人英雄行为,所有这些都形成了欧洲商人开辟整个世界海洋的思维动力,当欧洲的商人阶层开始控制上到国王的内务下到私人的财务,从一个小小的自治市到贯穿整个世界的海洋的时候,那么资产阶级革命可以在欧洲成功也就只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而这一切在同期的中国都不可能发生,从汉武帝奉行“独尊儒术”的政策之后,儒学便开始作为帝国的精神支柱被不断改造,特别是直到朱熹重组儒学之后,这一套具有“非凡理解力和说服力”的新儒学系统的正统地位被推到顶峰,其绝对权威性被最终确立,不容置疑,并被全方位的奉行为官僚系统的正统理论基石,这其中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那就是对于中华文明的延续性和持续性做出了不可估量的贡献,但这种绝对稳定的代价也是同样明显的,那就是对于独创性和创新性的严重排斥,再加上欧亚大陆东端的暖湿气侯和丰富资源使得中国历来就是一个富足而封闭的国家,这种物质上的繁荣再加上和精神上的高度统一使得整个国家持续僵化和循规守旧并且缺乏自内而外的热情,而中国的贵族阶层始终都是官僚体系在整个国家地方实行统治的具体实施者,他们的一个显著特点就是对于土地的控制,他们拥有不受监督以及不受约束的对土地利率和租金的制定权,这使得雇农自身的权利非常脆弱,及其容易因此失去土地而彻底沦为贵族的私产,所以一个必然导致的结果就是贵族阶层对于土地大量的兼并,而政府对此无能为力,时常推行的所谓“改革”也只能零星的局部的小范围的重新分配土地,而不能够从根本上解决土地兼并的问题,因为这会触及到贵族阶层的根本利益,因此始终是治标不治本,所以事实上中国社会一直都是由官僚和贵族共同控制的,整个国家的基本商品生产和分配的实际操控者和代言人都是政府机构,经济的自由发展和商人可以自由不受约束这两个条件在中国始终没有出现过,中国商人始终不可能取得同期欧洲同行那样令人羡慕的政治地位和政治特权,所以我们看到西门庆所代表的中国的资产阶级是一个非常复杂的混合着传统士大夫和地主阶级的混合体,他们没有也不可能去向统治阶级索要任何权利和提出哪怕任何一点对于私有财产的保护,他们手上那些海量的利润最终也没有变成更大的资本去把这个帝国推向更高的高度,反而是开始不断聚敛到统治阶级手里变成固定的“死钱”,所以中国的资产阶级即使有钱也只能发泄到市井的娱乐当中去,我们看到最终明朝灭亡了,但是这一整套封闭但是非常稳定的体系完好无损的保留到了清朝,换了一个马甲但依然死板地运行着,直到1840年,英国人用暴力才把中国开始重新拖回欧洲的那条资本主义之路,这套系统最终还是只能通过外力才能被打破
  
  社会结构和经济现实的脱节,这也就是《金瓶梅》为我们揭示的明帝国这个病人的病根所在
  
  @一只无脚鸟 2011-08-24 08:51:04
    贴是好贴,更新太慢,养肥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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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宜无好货,太快无好帖
  六十一
  
  西门庆的绸缎生意经理人韩道国善于算计,是个生意场上的好手,可是人品嘛五五开,巧言令色,为人浮夸,专爱占人便宜,韩经理的老婆叫王六儿,二十八九年纪,是清河县王屠夫的妹妹,注意哦,她的名字和金莲的小名是一模一样的,也叫六儿,之前我们知道和金莲撞名字的蕙莲就是个小金莲,现在这位王六儿又和金莲撞了名字,那么她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这王六儿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平时就浓妆艳抹的,和她小叔子,也就是韩经理的弟弟,韩二,眉来眼去的,这街坊里的一帮小混混常常就在她家旁乱晃,拿他们俩的奸情取笑,这天韩经理外出谈生意,王六儿和韩二趁着这个空闲机会就在房里偷情,不料早被那帮小混混盯上了,直接冲进门里捉奸,两人措手不及,光着身子给堵在床上,被小混混们绑了,拴在韩经理铺子里就等第二天送到县衙里去问罪,在明代晚期虽然传统礼法已经被冲击的七零八落,偷情在市井中已是一件很普遍的事情,但是场面上,嫂子和小叔子之间的奸情还是很严重的,是要判绞刑的,所以韩经理就算心里再窝火,头上再绿的发翠,也是十万火急,心急如焚啊,要是不立刻想办法,这老婆和弟弟的命就没了,于是韩经理赶紧来找应伯爵,请他帮忙去和西门庆说说情,让他老婆和弟弟过了这关,应伯爵也是很仗义,亲自带着韩经理去找西门庆,在这儿呢,大家可能会很奇怪啊,西门庆本来就是韩经理的顶头上司,韩经理有事儿相求,为什么不直接去找西门庆,反而要应伯爵当中间人呢?这一来呢,是因为韩经理才刚被西门庆聘用不久,况且这次是这么大的人情,在双方还没熟到那个份儿上的情况下,韩经理不好贸然行动;二来呢,韩经理的推荐信恰好就是应伯爵写的,所以应伯爵多少算是他的保人,自然要为他出头,所以啊,不管什么行业吧,能力自然是被看重的,但是有没有门路也同样的重要哦,尤其在一些非常情况下,甚至更加重要
  
  两人见了西门庆,把情况一说,西门庆自然也仗义啊,毕竟不能让自己的下属吃亏啊,所以第二天在局子里判案时,西门庆故意扭曲案情,反而判了那帮小混混“无故私闯民宅,意欲对王六儿图谋不轨”,然后把为首的四个混混一顿棍棒收拾了,关在牢里等着再判,这四个小混混呢,名字也好玩儿,分别叫车淡,管世宽,游守,郝贤,有意思吧,连起来读读,就是:扯淡,管事宽,游手好闲,我们也是会心一笑啊,也算是作者在调侃这帮倒霉孩子,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多管闲事的孩子你伤不起啊
  
  本来是捉奸的反而变成强奸未遂,这四个混混的家里人也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想去找西门庆说情可又不敢,而且西门庆虽然是这案子的主判官,但他根本不缺钱,所以他们就是想送人情,西门庆都未必会接,于是他们先去找月娘的哥哥吴大舅帮忙,可是吴大舅去找西门庆说了半天也没效果,他们又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应伯爵,四家人赶紧凑了四十两银子(人民币2万)送给应伯爵,请他帮忙再在西门庆那边疏通疏通
  
  这下子可就好玩儿了,韩经理,混混们,两边都找应伯爵帮忙,应伯爵还居然两边都答应下来了,这算哪门子事儿,所以应伯爵的老婆也是很纳闷啊,埋怨他:
  “你既然要帮韩经理出头,收拾这帮人,可为什么又收了他们的钱,反帮他们说情,这不是惹韩经理不高兴吗?”
  应伯爵却笑着说:
  “别担心,我自有主张”
  
  那么应伯爵有什么主张呢?我们接着来看:
  应伯爵从那四十两(2万块)中拿出二十两(1万块)交给书童做劳务费,让他去给西门庆帮混混们说情,大家还记得吧,这书童啊就是李县长送给西门庆的贴身男宠,现在正是当红,要对西门庆吹枕边风,舍他其谁,不过书童虽然收了钱,也没有直接去找西门庆,他也打起了小算盘,琢磨着这种说人情的事情最好不要亲自出面,为什么呢,书童是西门庆的小情人啊,人对于情人有一种先天的心理预期,就是情人之间大家不要牵扯世俗利益,大家聚在一起就是纯为感情,你这巫山云雨,高潮迭起之间央求对方办点私事儿,对方正情憨意浓,自然会答应你,但是等到爽完了,冷静下来之后心理就会有微妙的变化了,一次两次可能还无所谓,三次四次之后对你的感觉就不再会是当初那种大家只是因为纯粹的感情在一起的那种甜蜜了,这种心理虽然看似自相矛盾,自欺欺人,但是确实是客观普遍存在的,这一点书童也是看得很清楚啊,所以他也去找另一个人帮他去给西门庆说情,那么他找得谁呢?瓶儿
  
  我们说,这个书童确实是脑袋瓜子灵光啊,找的这个人太合适了,为什么呢?第一,瓶儿和西门庆是夫妻,夫妻和情人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情人都是以感情而结合的,而夫妻大半是以利益而结合的,所以夫妻之间不存在什么求人情这么一说,两口子间互相帮忙办事儿天经地义嘛,不存在上述问题;第二,西门庆所有的太太里面,瓶儿是最得宠的,她的话是最有分量的,西门庆一定会听的
  
  既然找准了目标,书童就开始行动了,可是问题马上也来了,瓶儿可是超级富婆啊,你找她办事儿拿什么当劳务费啊?别说你书童手上现有那二十两银子,就是再加一个零,再加两个零,瓶儿都未必看得上眼,那么书童怎么办呢?我们下回来说
  
  六十二:
  
  
  书童从应伯爵的那二十两银子(1万块)里面拿出一两五钱(750块)买了一坛金华好酒,两只烧鸭,两只鸡,一钱银子鲜鱼,一肘蹄子,二钱顶皮酥果馅饼儿,一钱搽镶卷儿,都准备好了之后,书童把这桌好酒好菜送到瓶儿房里,毕恭毕敬地说是孝敬六娘(瓶儿)的,然后亲自斟了一杯酒跪在瓶儿面前请瓶儿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瓶儿一眼就看出这中间有文章,便要书童起来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儿,书童便把应伯爵托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对瓶儿讲了,并请瓶儿帮忙,瓶儿哈哈一笑便答应了,然后叫书童陪她喝了两杯,菜也没怎么动,又叫书童端出去请其他小厮,伙计们吃了
  
  西门庆回家之后来瓶儿房里吃饭,瓶儿便编了个谎,说是花子由来找过她,求她给西门庆说情饶了那帮小混混,西门庆见既然如此,也就不坚持了,说:
  “前天吴大舅也来和我说这事儿,我没答应他,不过既然花大舅(按辈份,花子由也算是瓶儿的哥哥)也来说情,那就算了,再打他们一顿板子这案子就算结了”
  
  我们再来重新梳理一下这个看似严重其实就是个闹剧的案子,内涵相当的丰富啊,首先是这人情费银子的流通路线,从混混到应伯爵,再到书童,再到瓶儿,最后到西门庆,这中间是层层盘剥,其实真正起到核心关键作用的瓶儿和西门庆,根本就没捞着什么具体的好处,瓶儿就捞着喝了两杯酒,西门庆更惨连酒都没捞到一口喝,这中间的大头全给应伯爵和书童这两个滑头给吞了;其次就是西门庆的那句回话,我们再仔细品一下,是很奇怪的,为什么呢?他说吴大舅来找他求情他不答应,但是花大舅来说情他就答应了,这很不合理啊,吴大舅是西门庆的亲大舅子,经常过来串门的,而且他本人还是县里面的名人,而那花子由,混混一个,而且真要较真儿的话他甚至都不算西门庆的亲戚,西门庆叫他一声大舅只是因为他是花子虚的哥哥而已,这身份也罢了,要知道他平时和西门庆也没什么来往,所以于亲于私,吴大舅说话的分量都应该比花大舅更重才对啊,所以啊,西门庆的这句话其实是在给我们暗示吴大舅和花大舅背后所代表的女人,也就是月娘和瓶儿,在西门庆心里的分量,结果比拼之后,月娘完败,瓶儿完胜;最后,就是应伯爵和书童这两个人的心眼儿,真是让人不得不佩服啊,就像前面我们分析应伯爵时说过的一样,他这个人啊在估摸别人心思方面真是不世出的天才,别人心里想什么他是一眼一个准,所以但凡能够做领导的心腹的人,单纯靠拍马屁是绝对不可能的,那个个都是人精啊,读心术那灵的都是属狐狸的
  
  不过我们还有最后一个疑问,那就是瓶儿为什么会答应书童去说情,瓶儿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先来看一个小插曲,是来年的正月十五元宵节,同时也是瓶儿的生日,双双喜庆的日子,自然是要大肆庆祝,节日期间,西门庆家也是宾朋不断啊,来贺喜的客人络绎不绝,如果大家大家还有印象的话,应伯爵曾经教吴银儿拜瓶儿为干娘,而这次银儿也是真得借着这么一次为瓶儿拜寿的机会过来了,她准备了两张销金汗巾,一双女鞋作为生日礼物,正月十四一早便亲自过来,很恭敬的拜了做瓶儿的干女儿,当晚瓶儿就留银儿一块儿过夜
  
  西门庆知道了就要过来和她们母女俩一块儿过夜,他心里是美滋滋地估摸着今晚要来个梅开二度,可是,瓶儿却有点出乎我们意料之外的,说床太小,拒绝了,西门庆不甘心,又说可以大家挤挤嘛,但瓶儿还是说不行,把他赶到金莲房里睡去了,赶走了西门庆之后,瓶儿叫迎春安排了一些酒水点心,她就和银儿开始喝酒下棋,喝了几杯之后,瓶儿和银儿聊到了官哥儿,银儿说:
  “娘有了哥儿以后,爹多久过来一次啊?”
  瓶儿说:
  “他没个准数,一次两次的无所谓吧,其实他常来我房里看孩子也没什么,只是有些人把我的肚皮都气破了,背地里就咒这孩子,我是向来不说什么,就怕给别人嚼了舌头根子,我和他爹又能有什么闲事,我倒宁可他不来我房里才好,省得整天被人挤眉弄眼的挤兑我,说我专门霸着男人,像刚才他过来,我就赶他出去,银姐你不知道啊,我们家里是人多嘴杂啊”
  瓶儿这番话明显是带着怨气的,银儿听了也是安慰瓶儿:
  “娘啊,罢了吧,你就看在爹的面上,守着官哥儿好好过,到哪儿算哪儿吧,只要大娘(月娘)没说什么就好,倒只是别人看娘你生了哥儿以后,未免心里有气嘛,只要爹给你做主就好了”
  
  瓶儿和银儿的这番对话,是这个无比热闹的元宵灯节中那么多的逢场作戏,那么多的调笑嬉戏之外唯一的一点敞开心扉,唯一的一点真情流露,房外是绚烂的礼花,欢笑的人群,房内,此时此刻,恰恰相反,没有母女之分,也没有贵贱之别,只是一个女人对着另一个女人吐露自己心底的辛酸,在这个瞬间我们突然发现瓶儿,在那些表面的风光之下,如同绚烂的烟花在消逝之后,是无比的寂寞,无比的孤独,甚至孤寂到了只能对一个只见过几面,和陌生人没有太大分别的银儿吐露心中的苦楚,她的这番苦楚也为我们暗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细节,那就是在瓶儿生下官哥儿之后,家中太太们的关系就已经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了,而且这种变化的一个直接后果就是瓶儿已经有了一种被孤立的危机感,这种危机感也恰恰就是瓶儿能够答应帮书童办事,向银儿诉苦的关键,在这个时候她实在太需要有一个人能够来背后支持她,哪怕只是站在她身边都行,那么瓶儿话中的那个“有些人”到底是谁呢?我们下回来说
  
  六十三
  
  在彻夜长谈之后,第二天,银儿向瓶儿告辞,毕竟对于她来说这次过来拜干娘更多的只是场面上的逢场作戏,而丽春院里的正经生意可少不了她这个头牌回去压场子,但是出乎银儿意料之外的,瓶儿拿出两张销金汗巾,一两银子(500块),三十八两重的松江白绫(价值起码上千)送给银儿,这可是出乎银儿意料之外的,因为我们要注意哦,这一整套礼物的价值可比银儿送给瓶儿的拜寿礼物要贵重多了,事实上瓶儿心中恐怕也清楚,银儿拜她做干娘哪有多少真心可言,说白了只是一个面临职业瓶颈的女人的一次颇为无奈的危机公关,那么既然如此,瓶儿又何必如此大方呢?
  
  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要明白此时此刻瓶儿的心性,瓶儿的一生颇具有传奇的色彩,她经历了太多太多一般人一生难以企及的沧桑和荣辱,但是抛开这些表层或是深层的阅历不谈,她始终都只是一个女人,尤其是当她的身份在此刻已经变成一个新生婴儿的母亲的时候,我们毫不夸张地说,这个世界上最高贵纯洁的感情其实并不是男女间的情爱,而是母亲对孩子的母爱,因为母爱是这个势利的世界中唯一能称得上纯粹无私,也是唯一真正不图回报的感情,我想在这个刻骨铭心的长谈之后,瓶儿多多少少还是把自己对官哥儿的感情投射了一些到银儿这个干女儿身上,毕竟穷极一生,我们都不会有多少机会有这样敞开心扉的促膝长谈,不管是和谁,不管对方是否真的完全对你掏心掏肺,尤其是在那样一个无比孤寂的夜晚,既然如此,又何必计较些财物呢
  
  所以我们重新来看瓶儿把西门庆赶走的那一瞬间,事实上我们已经感觉到了,在那个瞬间瓶儿的定位就已经不再是一个风骚放荡的淫妇,而是一个普通的母亲,和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她已经把自己全部的心血倾注到了自己的孩子,小官哥儿的身上,喜剧的结尾往往也就是悲剧的开头,所以让我们把目光重新拉回到官哥儿出生的那个时刻,这个时刻同时也是家中太太们的旧格局彻底走到尽头,新格局拉开序幕的开始,让我们来看看那个原本应该无比欢喜的时刻背后的那些暗流涌动:
  
  在瓶儿临产前,西门庆和月娘心急火燎的陪在瓶儿房里,金莲却悄悄的把玉楼拉到一边,抱怨说:
  “这挤一屋子人干嘛呢,看生象胆呢?”
  等接生婆蔡婆婆来了之后,金莲又对玉楼打岔说:
  “她嫁过来的时候又不是黄花闺女,结过婚的人,过门儿前不知道睡过多少男人,谁知道这生下来是不是咱自家的孩子?”
  雪娥听说瓶儿在生孩子,也赶紧跑过来看,却不小心跌了一跤,金莲又带着调侃的对玉楼说:
  “你看这小奴才,就知道献媚,这慌的,抢命呢?生下孩子来也赏她个小奴才一顶乌纱帽戴!”
  最后,瓶儿顺利得生下官哥儿之后,“合家欢喜”,但金莲却“越发怒气”,独自回了房,趴在床上痛哭
  
  这些尖酸刻薄的话也是金莲刁钻刀子嘴的本色啊,反正耍嘴皮子挤兑人,没人是她的对手,但是这些醋意十足的嘲讽和金莲最后的埋头痛哭也在给我们暗示,金莲在这个本该无比欢喜的时刻对瓶儿流露出的那些嫉妒和仇恨,不过金莲此时对于瓶儿的嫉妒我们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官哥儿是西门庆的第一个儿子,是长子,要是月娘以后生不出儿子,那整个西门集团的接班人就是小官哥儿了,即便月娘以后有了儿子,那以西门庆对瓶儿的宠爱程度,这小官哥儿也必然会分到相当可观的集团股份,最重要的是,在古代中国,母以子贵,瓶儿有了这儿子对瓶儿本人来说也可以说是保证了一条后路,所以金莲此刻有嫉妒心理是完全正常,合情合理的;但是我们不太理解的是一直以来我们的印象里面金莲和瓶儿的关系还是很亲密的,她就算再怎么嫉妒但也不至于愤怒甚至仇恨吧,这背后到底是什么怎么回事呢?
  
  瓶儿和金莲的第一次见面是在金莲的生日宴会上,那天晚上她们还无比亲热地一起住了一晚,瓶儿刚嫁过来的时候,西门庆要拿马鞭收拾瓶儿,金莲还暗中流了一把同情之泪,但是这些看似亲密的表象之下,隐藏了金莲怎样的真实内心呢?台湾著名导演杨德昌的代表作《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有这样一个极具震撼力的片段,影片的男主角,一个内心无比细腻的男孩儿小四,最后亲手杀死了他深爱的女孩儿小明,因为他发现小明已经变成了和他不一样的另一个人,他在杀死小明的时候绝望的怒吼:
  “你不可以这样被人瞧不起!”
  在陈凯歌的《霸王别姬》中也有这样一个类似的非常震撼的片段,妓女菊仙自赎身价,准备嫁给段小楼,老鸨送别菊仙的时候阴阳怪气地送给她最后一句警告:
  “你记住,窑姐儿永远只是窑姐儿!”
  这两个片段看似毫无联系,事实上却是一枚硬币的两面,给我们暗示了人性中一个灰色的死角,人有一种天性,对于身边越是亲密的人越是有一种非理性的控制欲,在生活中我们常看到这种情况,两个非常好的哥们儿可以为了一个女人立马翻脸,同样的两个非常好的姐们儿也可以为了一个男人瞬间绝交,这问题恰恰就在于人在内心深处对于亲密的伙伴往往有一种极端非理性预期,那就是“既然你是我的好哥们儿(好姐们儿),那你的任何在我的预期之外的行为对我来说都是一种背叛”,如果我们纯从理性的角度看这种预期是非常荒唐的,但是可悲的地方在于这又恰好是人性中不可避免的死角,此刻金莲对于瓶儿事实上也有这样一种微妙的感觉,她们两个当初都是以“淫妇”的身份嫁给西门庆的,这是月娘当初骂她们两个的原话,这既是她们当初能够站在一条战线的原因也同样是金莲对于瓶儿的心理预期,可是自从瓶儿过门之后,情况变了,在那之后整部《金瓶梅》中关于西门庆和瓶儿的性爱描写次数极具锐减到只有两次,甚至还包括多次写到瓶儿拒绝西门庆的求欢,这是一个非常明显的信号,那就是瓶儿正在心里层面和身份层面上完成而这种从“淫妇”到“贤妻良母”的转变,但这种转变对于金莲来说却是一种背叛,这种背叛的最高潮就是官哥儿的出生,也同样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滔天的仇恨通常都不会来自于陌生人之间,反而往往都是来自于最亲密的人之间,这是一个非常有意思也非常可悲的现象,因为很遗憾,亲密的关系永远都是非理性的,而人在处理亲密关系时又往往是自私和蛮不讲理的,这是人性中难以克服的弱点,现在金莲对瓶儿的感觉已经开始从当初还算亲密的姐妹情谊转向了一种非理性的你死我活的仇恨,这是一个非常让我们伤感的转变,然而我们没有任何办法,科技在发展,时代在进步,但是几千年几万年过去了,人性却从来没有改变过,所以同样的悲剧总是在周而复始,一代一代,反复地上演,我也非常希望一切能像童话一样美好,但没有办法,这是残酷的真实的世界,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是无可奈何地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向着悲剧的那方慢慢的滑去
  
  那么接下来,金莲在抱头痛哭之后会做出怎样的事情来呢?我们下回来说
  
  六十四
  
  嫉妒是一种人心的常态,我们的一生中不可避免的会经常嫉妒别人,这本身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这里面有个度的问题,人的嫉妒情绪一旦上升到仇恨的程度,那么一个典型的反应就是会疯狂地抓住一切机会找对方的别扭,给对方小鞋穿,我们前面讲过,金莲是一个非常讨人喜欢的女人,上天给了她惊艳的美貌和无双的风情,可同时却让她出身贫寒历经坎坷,从心理学层面上讲,金莲是一个极端自负和极端自卑的矛盾混合体,她不会服任何人的,所以现在她已经完全陷入了一种对于瓶儿的狂热的非理性嫉恨情绪中,所以她对于任何可以打击瓶儿的机会都会格外的敏感而且绝不会放过,很快,机会就来了
  
  瓶儿坐月子坐完之后,西门庆便大张旗鼓的为官哥儿办满月酒席,阵势搞得很大,请了好多客人,这中间却发生了一个小插曲,玉箫乘着席间空闲的时候,偷偷从席上拿下来一银壶酒和几个小菜,想送给书童吃(小白脸的力量是无穷的),可是她到了书童房里,却发现书童不在,就把银酒壶先放下了,没想到她偷偷摸摸的被琴童(以前和金莲偷情的琴童已经被西门庆赶走了,这个新的琴童是瓶儿过门时一起带过来的小厮)看见了,琴童就想乘机揩点油,他想着反正这出了事儿也是玉箫扛着,不揩白不揩,就偷偷把银壶带回瓶儿的房间,请迎春帮忙把壶藏了起来,结果酒席散了以后,玉箫再去书童那边一看发现银壶不见了,慌了,她怕月娘怪罪,赶紧推卸责任,把事情往小玉身上推,小玉哪里肯平白无故受这么大的冤枉,也是立马就急了,两个人当即就在月娘的面前吵了起来,这一吵事情可不就闹大了吗,西门庆也被惊动了,金莲便在他耳边嚼舌头根子:
  “这才头一桌酒席,就丢了一把壶,这冤大头当的,就是家底儿再多也经不起这折腾啊!”
  金莲这话就是在讽刺官哥儿是个败家的,刚刚满月就把壶丢了,西门庆一听顿时心中不爽,可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发作,只好默不作声,紧接着,瓶儿回房以后,迎春把琴童拿壶的事儿给瓶儿说了,瓶儿赶紧叫迎春把壶送过去,并对月娘说壶只是琴童放到瓶儿那儿的,金莲一看,又马上阴阳怪气的对西门庆说:
  “琴童这奴才就是瓶儿的人啊,把壶放她屋里,是不是想昧了这壶啊?要我说,就把那狗奴才抓来老老实实收拾了,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儿,不然,你就知道冤枉玉箫和小玉,真是跑死当金刚的,坐死当佛的!”
  
  金莲这番话虽然说是别有用心,但平心而论还是相当有杀伤力的,首先,迎春把这壶拿到大家面前的时候,在场的每个人就算嘴上不说,但心里面恐怕也会在犯嘀咕,毕竟琴童,迎春都是瓶儿的人,这层特殊关系让人不得不会产生这种联想,只是别人不好明说罢了,可金莲直接就故意说出来了;其次,是比较狠的一点,玉箫是负责酒席现场的斟酒工作的,所以现场的所有酒壶都归她管,按照管理学的标准来说,在她的本质工作范围内酒壶失窃,不管小偷是谁,玉箫也要付很大责任,这个姑且不说,出事儿以后,玉箫毫无承担,一咕脑把屎盆子往小玉头上扣,这更是不着调,你说你赖谁不行,赖小玉,小玉是酒席上管茶水的,她就是有心想偷也没那个功夫啊,这些就算了,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小玉偷的,你们两个都是月娘的人,当着这么多人,在月娘的面前互相狗咬狗,这把月娘的面子往哪儿放啊,说句不好听的,你们就是想掐也私下掐去啊,所以说玉箫虽然是丫头里面地位最高的,但和春梅,迎春她们比,情商低的不是一点半点,也是个缺悟性的,但是现在金莲却当着月娘的面跳过了这些对玉箫很不利的细节,公然袒护玉箫,而直接把打击点锁定在琴童也就是他背后的瓶儿身上,特别最后那句“跑死当金刚的,坐死当佛的”,暗中讽刺西门庆厚此薄彼,偏袒瓶儿的人,这损劲儿真是损到家了
  
  可西门庆听完什么反应呢?西门庆大怒,但是很可惜,他大怒的对象不是瓶儿,居然还是金莲自己,西门庆瞪着金莲就骂:
  “照你这么说还是李大姐(瓶儿)爱这把壶咯?!找都找到了,还费什么话,瞎鸡巴胡扯什么?!”
  
  西门庆这句话,就这件事本身来看是完全没道理的,因为金莲那番话虽然有点居心不良,但说得也不是全无道理,好歹还圈定了一个犯罪嫌疑人(瓶儿的小厮琴童),她也是盘算着要用这个来打击瓶儿,想法是好的,可被西门庆这么一说,那意思就是表明了,“就算是琴童偷的又怎么样?只要瓶儿喜欢,拿什么都无所谓,你少来挑唆!”,一个当太太的的指证另一个太太的小厮,没被通过就算了,还被抢白了一通,这层隐含意思那就是金莲在西门庆心里的地位连个瓶儿的小厮都比不上,这太让金莲伤心了,所以金莲憋了一肚子火啊,转过头就去和玉楼抱怨:
  “这不得好死的贼(西门庆),自从有了这孩子,当他妈生了太子一样,如今见了我们这些人像见了煞神一样,越来越没好话了!”
  
  金莲虽然被嫉妒情绪搞得头脑发热,但思路还是清晰的,这番抱怨也还算说到点子上了,瓶儿现在如此受宠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瓶儿为西门庆生了第一个儿子,官哥儿,那么接下来金莲会不会对官哥儿做出什么事情来呢?我们下回来说
  
  我们再次把时间拉回到前面我们讲过的,桂姐拜月娘做干娘的那个酒席上,西门庆在前厅宴客,金莲在房里梳妆打扮之后就准备去前厅,正好听见瓶儿房里官哥儿在哭,她就进去看,原来瓶儿不在,只有奶妈如意儿陪着官哥儿,金莲便走上去,笑嘻嘻地逗官哥儿:
  “好你个小人芽儿,想你妈妈了?我抱你去找妈妈好不好?”
  说完之后,金莲就要去抱官哥儿,如意儿觉得为难,连忙推辞说:
  “五娘别抱小哥儿了,万一他尿在你身上就不好了”
  金莲说:
  “不碍事,我拿衬儿托着他”
  说完,金莲就抱起官哥儿往外走,一直走到仪门,然后,金莲,突然一把高高的把官哥儿举了起来,正好,“不想”这时月娘从上房经过看见了,问道:
  “五姐(金莲)干什么呢?别把孩子举那么高,会吓着他的”
  然后,月娘便把瓶儿叫来,金莲便对瓶儿说她抱着官哥儿来找妈妈的,瓶儿赶紧把官哥儿接过来,月娘又逗了逗官哥儿,之后又特别嘱咐瓶儿好好把官哥儿抱回房里,别吓着他
  
  这是一个很不起眼的片段,特别是放在桂姐拜干娘这个浓墨重彩刻画的片段之后,但是如果我们仔细再看一下的话,会突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为什么呢?在金莲把官哥儿高高举起来的那一个瞬间,她到底心里在想什么呢,作者没有从正面给我们答案,但是依然从侧面给了我们一个暗示,那就是书中在写到月娘出现的时候用的那个形容词:“不想”,就这一个简单的词,把那一瞬间金莲和月娘两个人的内心都告诉我们了,金莲高高举着官哥儿的时候,“不想”月娘会出现,月娘经过仪门的时候“不想”会看到这个唬人的场景,这是一个让人后背发凉的场景,我实在不想把它点破,我只想说“突然高高举起”这个动作从心理学上讲,通常是人准备砸东西之前的一个惯性动作,但是我们很清楚当时金莲高高举起的既不是吃饭的碗也不是洗脸的盆,而是一个刚刚满月的婴儿,既然如此,我想大家基本也就明白金莲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了
  
  想透了这一层,之后月娘对瓶儿的那个特别的嘱咐就格外让我们感动了,我们知道,当初西门庆娶瓶儿的时候,反对意见最激烈的是月娘,几个太太里面公开和瓶儿翻脸的是月娘,瓶儿过门以后,和西门庆打冷战的是月娘,但是官哥儿出生以后,几个太太里除了瓶儿这个亲生母亲之外,对官哥儿最好的却依然还是月娘,小事上闹点情绪,大事上却毫不含糊,这叫什么,这就叫大家闺秀,所以我们常说,穿衣的品位可以学,美食的鉴赏可以学,工作的能力可以学,但是大户家千金小姐的气质和气场是没法儿学的,因为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与身俱来的素养和天赋,所以很可惜,这种正室范儿是金莲一辈子也不可能学会的,我们只能无可奈何的看着金莲这个本来才情无双,让人无比怜爱的女人,在婚后变得愈加可悲的猥琐
  
  罪恶和欲望通常来说就是硬币的两面,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办法可以帮助我们消除欲望,换句话说也就是没有任何一种办法可以帮助我们消除罪恶,所以很可悲,唯一能够让罪恶消失的途径就是让当事人physically消失掉,或者,很无奈地,就是让罪恶得到实现!所以请大家记住这个毫不起眼,但是却意味深长的瞬间,当那个邪恶的念头,像魔鬼一样进入金莲的脑海之中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把这个魔鬼赶走了,在那个魔鬼消失的时候,必将有一个人要用最悲痛的眼泪为它殉葬,不管是金莲的,还是瓶儿的,这一切能够终结必定要有一方要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命运的帆船向着那个无法挽回的漩涡慢慢的驶去
  
  金莲的各种情绪上和行动上的微妙变化自然瞒不过瓶儿的眼睛,但是瓶儿并不希望激化矛盾,相反,瓶儿开始特别有意识地积极讨好金莲,八月十五月娘的生日,金莲的妈妈潘姥姥也过来拜寿,当晚按道理潘姥姥就睡金莲房里,但是那边瓶儿却特别嘱咐要西门庆去陪金莲睡,然后让潘姥姥来她那边过夜,潘姥姥来了之后,瓶儿是连忙“让姥姥在炕上坐”,又叫迎春安排了酒菜果品,当晚瓶儿就陪着潘姥姥聊天说笑,两人一直聊到半夜才睡,第二天瓶儿又送了潘姥姥“一件葱白绫袄儿,两双缎子鞋面,两百文钱(100块)”,我们看瓶儿这个人情,要是放到一般人身上,那真的算是做到家了,既让金莲身心俱爽(把西门庆推给金莲),又让金莲的妈妈得到了最殷勤的招待,但是瓶儿有心想修补两人开始崩坏的关系,金莲却未必领这个情,所以当潘姥姥兴高采烈的拿着瓶儿给的礼物在金莲面前夸瓶儿时,金莲却不冷不热的说:
  “你个没眼光的,这些有什么好的,你就当个宝?”
  潘姥姥见女儿这么说话,热脸贴个冷屁股,心里不爽,也就反嘲了金莲一句:
  “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话?什么时候也没见你送我一件这样的衣服啊?”
  金莲对她妈也是毫不客气啊:
  “我拿什么比人家那个有钱的姐姐(瓶儿)啊,我自己都没得穿,还给你?”
  
  我们来看金莲这话呢,表面上好像是冲她妈撒气,其实暗地里就是针对瓶儿的,瓶儿这主动退让外加大献殷勤,不但没有对修复两人的关系起到任何效果,反而更加触动到了金莲内心中自卑的那一面,让她更加地恼火嫉恨,不过愤怒的人只是脑袋发热而已,眼光却是一直保持着毒辣的高水准,很快敏感的金莲就又找到了瓶儿的另一个把柄,那么这次又是什么状况呢?我们下回来说
  
  @绿缘山庄的宿醉 2011-08-29 10:01:21
    看lz的分析,写金的人不愧是个精通世故人情的人,我觉得比曹雪芹还更胜一筹。毕竟曹在人生,家庭经过大起大落,才有思想上的成熟。而金的作者不需要这样波折的人生铺垫,思想沉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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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需要一些大起大落才可能对人性有那么深的体会,不过不管怎么折腾曹雪芹的公子哥儿气质还是带了一辈子的,所以《红楼梦》的烟火气比《金瓶梅》少了很多,整体雅致很多
  六十六
  
  我们再次把时间拉到韩经理的老婆王六儿和他弟弟韩二偷情被混混们逮住的那个案子,当时混混们被西门庆算计了,请应伯爵去说情,应伯爵又托了书童儿帮忙,书童儿又去求瓶儿帮忙吹枕边风的时候准备的一桌酒菜,瓶儿没吃,书童儿就把酒菜又都拿出来请其他伙计小厮吃了,唯独就漏掉了平安儿,平安儿平时一直就看书童儿不顺眼,所以觉得书童儿这次也是故意不请他的,所以非常恼火,可是我们也知道这书童儿平时也是挺精细的人,怎么会得罪了平安儿呢,要说到这个啊,我们得先说点生活中好玩的事儿,如果你去问一个朋友他对于自己同性朋友的看法,基本有这么一条规律:
  评价语:“那个人很幽默风趣;那个人气质很好;那个人很可爱;那个人很温柔”
  以上四点,直译一下:“那个人很丑;那个人很丑;那个人很丑;那个人怎么他妈能长得这么丑!”
  评价语:“那个人很臭屁;那个人没气质;那个人很下贱;那个人很轻浮”
  以上四点,直译一下:“那个人是大帅哥/大美女;那个人是大帅哥/大美女;那个人是大帅哥/大美女;那个人不但是大帅哥/大美女,身材还他妈那么好!”
  
  所以啊,不是书童儿自己待人接物有什么问题,而实在是因为书童儿那张让人欲罢不能的脸啊,实在长的太乖了,男女通杀,不但西门庆喜欢,连玉箫也对他春心暗许,所以啊要说平安儿对书童儿看不顺眼那是场面上的话,说白了就是平安儿嫉妒人家书童儿,谁叫你长的那么好看,给同行压力了不是?
  
  但是嫉妒归嫉妒,要直接去找书童儿的麻烦,平安儿虽有胆子但还没这个实力,所以他马上想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谁呢?就是金莲啊,那么平安儿为什么会觉得金莲会帮他呢,原因在于在他看来书童儿有两个把柄抓在他手里:第一是平安儿有一次撞见西门庆和书童儿两人单独在书房里面,房门紧闭,只听见房里两人气喘吁吁的;第二就是为了王六儿那个案子,书童儿去瓶儿房里请瓶儿吃酒,书童呆了很久才出来,出来的时候脸上红红的,这两件事呢,平安儿都没有亲眼看见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间接的逮着了一些零碎的细节,但是就是这些细节实在难免不会让人浮想联翩,我们首先来看第一点,书童儿是西门庆的男宠,西门庆要搞他也是天经地义的,这本来说起来也不算什么把柄,但是问题在于,在明代,玩儿男宠虽然是大家约定成俗的乐子,但是这种事情本身是上不了台面的,所以要搞私下搞去,当面要是撞上了对西门家这种大户人家来说那可算是丑闻啊,而且关键的地方在于,就金莲这个大醋坛子,只要是和她抢西门庆的,别说女人就是男人她也不会放过的,所以但凡书童儿和西门庆的那些事儿,金莲一定会感兴趣的;我们再来看第二点,书童儿请瓶儿喝酒,到底会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猛料呢,诚然,一男一女独处一室那么长时间,而且男的出来的时候脸还是红的,你要说什么事儿都没有那真的很难让人相信,但是这件事情最妙的地方还不在这儿,最妙的地方在于,金莲现在巴不得有机会逮住瓶儿的把柄,现在正好平安儿给她抖出这么个事情,所以书童儿和瓶儿之间到底有没有干出点实质的事情,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在于这个事情本身是很暧昧的,只要暧昧,那么对于一心要挑拨离间的金莲来说就已经足够了,因为从古至今,挑拨离间的精髓并不在于“是真是假”,而在于“千里之堤,毁于蝼穴”
  
  所以我们看到,平安儿要打击书童儿,但是碍于书童儿现在火热的地位,只能绕开正面,从侧面,也就是通过书童儿可能会和瓶儿有奸情这件事入手,而瓶儿现在和金莲的关系已经搞得很僵了(虽然是金莲单方面的僵),所以金莲就成了平安儿要达成目标的一个突破口,而金莲要打击瓶儿,正好就要利用瓶儿的这个把柄,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还能顺带把书童儿一块儿给拉下水,一箭双雕,打击目标虽然有差别,但利益一致,途径一致,敌人的敌人也就是朋友嘛,所以金莲欣然答应和平安儿结成一个利益同盟,并要平安儿帮她暗中监视书童儿
  
  安排好了之后,金莲就出手了,这天西门庆正和书童儿在书房里亲热呢,那边平安儿第一时间就把信息递给了金莲,金莲立即就派春梅到书房现场说要请西门庆过去坐会儿说说话,西门庆被春梅杀了个措手不及,慌忙推开书童儿,但又禁不住春梅软磨硬泡,只好来金莲房里,金莲见了,劈头就问他:
  “你大白天关着门和那奴才干什么呢?你就钻那奴才的臭屁股,晚上还来我这儿睡,我都嫌脏呢!”
  金莲这话虽然糙点,但问得倒真是直接,一点儿前戏都不给,开门见山了,西门庆却慢条斯理地说:
  “听谁胡说呢?我躺着看他写礼贴儿呢”
  
  我们把这次西门庆的回答和以前金莲逮住他和瓶儿偷情时候的回答对比一下,当时西门庆慌的一把给金莲跪下了然后老老实实全招了,如今个金莲叫春梅直接堵了个西门庆和书童儿的现场,但这次西门庆却没有实话了,是西门庆变了吗,没有,他在感情上一直都没有变过,那么是什么原因呢?很简单,男人对不对女人说实话并不取决于男人捏在女人手里的把柄有多么难堪,男人对不对女人说实话只取决于男人是不是还在于女人,“只要我在乎你,我甚至可以不要自尊,别说实话,就是天上的星星我都可以帮你摘下来;可我不在乎你了,你把河里的鱼说到岸上都没用了,我连话都懒得再和你说一句,还实话呢,有话说就不错了!”,所以西门庆这个回答的隐含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已经不再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样的那么在乎金莲了
  
  金莲是何等悟性的人,西门庆的这个回答的潜台词对于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她心里明镜似的,那么接下来她会怎么回答西门庆呢?我们下回来说
  
  六十七:
  
  
  西门庆给金莲打官腔,金莲也就不再逼问了,她话锋一转,开始伸手向西门庆要点实惠的:
  “明天吴大舅(月娘的哥哥)娶媳妇儿,总得拿点什么当份子钱吧,你不给我,难道叫我出去找野男人要去?别人都有,只有我没有,我不去了!”
  西门庆便说拿一匹红纱做份子钱好了,金莲不愿意,觉得级别不够高,于是西门庆便去找瓶儿要衣服,瓶儿听说是金莲要的,慌忙从自己柜子里拿出好几件高档时装,请金莲挑,金莲推辞了半天,也是禁不住瓶儿的一番热情,无奈只好接了
  
  我们来看这次金莲的发难,可以说是标准的高开低走,一开始气势汹汹,本来指望着能一板斧先把西门庆给拿下,没想到西门庆态度飘忽,根本就不接招,金莲碰个软钉子也就算了,想着既然你跟老娘打太极,那这次就退而求其次要点干货好了,可就这还没能如愿,居然还被西门庆又一脚把皮球踢给了瓶儿,又让金莲极不情愿地欠了瓶儿一个大大的人情,真是点儿背衰到家了,喝白水都塞牙,但是我们感兴趣的是,金莲是否对这个结果有一定的心理预期
  
  答案是肯定的,出现这个结果必定在金莲的预想范围之内,以金莲的头脑和眼光,你要说她想不到这一层那是侮辱她的智商,那么明知不可为还一而再再而三的为,金莲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在《笑林广记》里面记载了这样一个经典的笑话,说的是一个人肚子很饿,然后去烧饼摊子上买烧饼吃,一连吃了七个烧饼才终于吃饱了,但他突然一拍脑袋叫苦说“哎呀,早知如此,就只买那第七个烧饼好了,何必买前面那六个呢?”,笑林的笑话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除了作为笑话的本质工作外,都可以当寓言看,很多人在听到这个笑话时,都会对这个烧饼哥发出善意的嘲笑,但是如果我们把这个笑话扩展发散一下,发散到生活中更深的一面,比如我们的工作,比如我们的婚姻,比如我们的人际关系,这个时候我们会发现我们和烧饼哥没有任何实质的区别,因为只有极少数的人依然还能够意识到他们能够吃饱,这个功劳是所有七个烧饼平摊的,我们只会把注意力放在临界点上的那第七个烧饼上,我们把这个人们普遍存在的思维盲区称之为“烧饼盲点”
  
  了解了这一点之后,我们再来看金莲这一系列行为,就有味道了,事实上在这里金莲现在已经陷入了一种“烧饼盲点”,我们知道瓶儿在西门庆心里的地位非常稳固,这种地位是瓶儿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一步一步建成的,这里面既有瓶儿自身她可以控制的因素,包括她的美貌,她的财产,也包括瓶儿自身之外的她不能控制的因素,包括她的待人接物的方式给别人的影响,她性格里面至情至性的那一面对西门庆的吸引,甚至是她为西门庆生下了第一个男孩儿,这是一个多方面的因素共同综合影响而达成的结果,我们甚至可以说得难听一点,如果瓶儿的鼻子再短上那么一毫半厘,如果瓶儿手上的现金只有现在的十分之一,如果瓶儿生下的不是官哥儿而是一个女孩儿,那么她或许都不会有现在这么如日中天,这么难以撼动的地位,但是现实,最迷人最精妙也最让人扼腕叹息的地方就在于,她是不能够被假设的,而以金莲的才智,这些她都明白,但她依然锲而不舍得持续打击瓶儿,就是因为在这场争夺西门庆的战争中,金莲太自大(无双的美貌和才华),太自卑(贫贱的出身)了,她把自己这两块“烧饼”看得太重了,她现在已经失控了,这种失控让她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报复心理(对于瓶儿“夺走”西门庆的报复),我们甚至可以说她现在已经进入了一种“不成功就成仁”的状态,她现在疯狂的打击瓶儿就是在抓紧一切机会享受这种报复的快感,这种心理层面上的快感是生理上的性高潮无法帮她满足的
  
  那么瓶儿又为什么对于金莲的挑衅一让再让呢,一路走来,我们知道瓶儿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啊,当初她对付前两任老公那个绝情,那个残忍,逼死花子虚,赶走蒋竹山,用心狠手辣来形容绝对不夸张的,可是现在她为什么对金莲这么谦恭忍让呢?我们知道手段的选择和性情是没有直接关系的,有直接关系的是情境和目标,当初瓶儿为什么对花子虚和蒋竹山那么决绝,那是形势需要啊,当时她需要转移花子虚的财产又需要嫁给西门庆,再加上她本来就讨厌这两个人,所以她必须要采用霹雳手段;可是现在呢,现在瓶儿没有必要和金莲计较,因为瓶儿现在地位已经非常稳固了,不管金莲怎么闹腾,她的地位不会受到任何影响,相反的,如果她也闹,两个人接上火了,有火就一定会出现结果,有结果就一定有变数,有了变数事情会怎么发展就不好说了,所以现在瓶儿的最佳的策略就应该是以不变应万变,这其实恰恰也是现在很多婚恋专家给有丈夫出轨的太太们的建议,对于小三,最好的办法就是平心静气,让小三一个人闹去,男人不是傻子,对于过日子的女人和只是玩儿玩儿的女人心里是有数的,所以太太们不需要为自己的地位担心,相反,真要去闹了,本来没事儿的搞不好还弄出事儿来了,反而恰恰给小三提供了变数,何苦呢对吧?
  
  好了,所以金莲虽然闹的厉害,但是西门庆心里是有数的,这些太太们对他到底怎么样他是非常明白的,只是嘴上不说而已,而且这位太岁本来也不是闲的住的人啊,这天瓶儿的使唤婆婆冯妈妈突然登门拜访,“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个老婆子究竟来干嘛呢?我们下回来说
  六十八:
  
  当初西门庆给蔡总理献寿礼的时候,翟管家委托西门庆帮他找个姑娘送到东京去做小妾,这事儿西门庆当初是打了包票的,这领导的事儿再小也是大事儿嘛,所以西门庆也是委托了清河县里的媒婆子帮他用心去办,这次冯妈妈上门拜访,也是给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这个姑娘她已经找到了!
  
  那冯妈妈找到的是哪位人家的女儿呢?说来真是巧了,就是西门庆的下属,韩经理韩道国的女儿,韩爱姐!爱姐今年刚十五岁,乖巧可爱,清新小萝莉一枚,唯一的障碍呢,就是韩经理家也拿不出太多钱置办嫁妆,西门庆便说没关系,所有彩礼置办由他来应付,冯妈妈又去韩经理那边对王六儿描绘了一下爱姐嫁到翟管家那边之后 “吃香喝辣的光辉未来”,这媒婆子的一张嘴有多犀利我们前面已经领教过了,所以经过冯妈妈这么湖天海地得一说,王六儿也是非常中意啊,这桩和人口买卖没有太大区别的包办婚姻就这么敲定了
  
  爱姐,这个十五岁的小女孩儿,这是她人生迄今为止最重要的一个转折点,尽管在这个转折点上没有任何当事人询问过她的意见,关心过她的感受,但是很遗憾,那个时代下这是她自己没有办法做主的,但是依然请你们先记住这个韩爱姐,这个可爱的小女孩儿,在《金瓶梅》后面的故事里她将扮演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角色,如果你们依然还记得,那个我在前面讲到过的,这整个故事里面的那一个“疯子”
  
  婚事定了,西门庆便来韩经理家做婚事的具体安排,进屋坐下之后,王六儿便带着爱姐上来拜见,虽然上次王六儿那个通奸的案子里西门庆帮了不少忙,但是这次会面是西门庆第一次见到王六儿,这王六儿长的什么模样呢?“穿着紫色的绫袄儿,玉色的裙子,身材很高挑婀娜,脚很大很壮,紫铜色的瓜子脸,弯弯的眉毛像远山,透亮的眼睛像秋水”,西门庆见了突然觉得眼前一亮啊,心里敲起了小算盘:
  “想不到韩道国有这么个老婆,怪不得外面有人和她鬼混啊”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西门庆便把冯妈妈叫来了,先给了一两银子(500块)的好处费,然后明白话和这老婆子说了,想要找这位王六儿玩儿上一玩儿,要这婆子帮他去拉回皮条,有皮条费可以赚,何乐而不为,冯妈妈便来找王六儿商量,这王六儿本来就是个骚货,反正老公成天忙生意不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何况这次又不是一般的杂七杂八的小混混,那是县里面大名鼎鼎的西门大官人啊,这玩儿一玩儿那可是有大把的油水可以捞啊,但是王六儿却还有一个疑虑,她问冯妈妈:
  “大官人宅子里都是仙女儿一样的几位娘子,他会看上我这个丑货?”
  
  这可就奇怪了,以王六儿这身材模样,我们看看几个关键词吧,婀娜高挑的身材,大脚,紫铜色的皮肤,按照当代的审美眼光来看,真得算是火爆性感的,尤其是这紫铜色的肤色,这可是现在很多人朝思暮想,疯狂晒日光浴都晒不出来的性感肤色啊!既然如此,王六儿怎么会觉得自己长得丑呢?
  
  原因其实就在于王六儿自己说的“大官人的几位娘子都是仙子”这句话,我们知道在明代,稍微有点家境的女孩儿家自小一定会缠脚的,所谓“三寸金莲,步步莲花”,都是说这个,而且不管是千金小姐还是小家碧玉,自小除了重要的交际场合(婚丧寿诞或者重要节日)之外都不会随便出去抛头露面的,自小呆在闺房长大,皮肤非常好的,都是白白净净的,再者说,闺房里长大的女孩儿,除了基本的针织女红,琴棋书画,也不可能搞什么专门的体育健身(将军家的女孩儿除外),所以身材怎么样嘛,我们基本就可以想象了,换句话说,在明代,一般大户人家的儿媳妇儿,基本是这几个关键词:没有立体感的身材,脚很小,脸很白,这三个关键词,也就是在明代性感美女评判的标准(尤其是脚小这个变态标准),事实上包括瓶儿,包括金莲都差不多是这种类型,这种性感指标以我们今天的审美标准来看,确实是很不可思议的,但是不管我们现在觉得这是变态也好,还是扭曲也罢,我们必须要接受这是那个时代客观存在的价值观,这种扭曲的价值观的背后是古代中国对于正常审美的变态扭曲,这也不仅仅只是在古代中国,包括古代的欧洲,女人需要经历和缠脚一样变态的束腰,这些变态背后的事实是在那个男权绝对权威的时代,女人完全沦为男人的附属品,那些变态的指标实质上就是把女人作为物品而不是独立的“人”来看,而像“长腿,大胸,裸露的躯体”,这些现代性感美学指标,本质上作为人类最质朴最自发的生理本能,反而恰恰就是作为独立的“人”而存在的指标,在经历了漫长的人文启蒙,妇女自我意识解放,女人真正的可以作为拥有独立的个体的人存在了以后,才能真正的融入人类的内心,所以越是开明的时代,指标越是简单明了,越是体察人性;而越是专横的时代,指标反而越是复杂繁琐,越是压抑人性
  
  所以虽然王六儿自己觉得自己长得丑,但是她的这种“丑”事实上只是一种被扭曲的美,只是时代限制,她自己意识不到而已,但是不管在任何时代,不管制度如何改变,人类的生理反应永远都一样,所以王六儿这种“超越时代”的性感确实是让西门庆产生了性冲动的,男人的下本身永远是男人最诚实的部位,不然他也不会要去找冯妈妈去拉皮条了,不过尽管我们知道王六儿是个性感美女,但她自己现在这么不自信,那她会不会答应冯妈妈去和西门庆玩儿一玩儿呢?我们下回来说
  六十九
  
  王六儿心里不自信,想打退堂鼓,这冯妈妈不答应啊,这事儿要是吹了,西门庆这次许诺的皮条银子打了水漂倒也算了,这县里面媒婆子的生意竞争这么激烈,这次黄了那以后只怕西门庆再不给她拉皮条的机会了,所以冯妈妈也是赶紧给王六儿做思想改造:
  “哎呀,看你说的什么话?自古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说起来这也是你的缘分运气啊,要是大官人不留心你,他又怎么会叫我来找你呢?他还给了我一两银子(500块),感谢我操办爱姐的事儿,如今又特别关照你,你要是答应了,这就是你情我愿的好事儿啊,莫非还怕我哄你不成!”
  王六儿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也就答应了
  
  我们来看冯妈妈这话,倒也真是直接, “情人眼里出西施”,那就是拐着弯儿的骂王六儿长得“丑”,也就是王六儿这种自己没谱的女人,要是另一个六儿,潘六儿的话,你拿这话劝她那不跟你翻脸才怪,“他还给了我一两银子”,这话老婆子都不带避嫌的,连西门庆给她好处费具体是多少都抖出来了,反正撮合别人偷情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干脆大家也别遮遮掩掩的,所以冯妈妈这些开门见山的话里面,真正打动王六儿,也是让王六儿明白的,是在告诉她,偷情这种事情要么是纯粹为情,要么是纯粹为钱,这西门庆看上你了要玩儿一下又不是为了什么“高贵的爱情”,人家没那功夫矫情,就是掏钱图个乐子,所以你个“丑娘们儿”也就别“丑人多作怪了”,你也就像我这个老婆子一样,借着这个机会多捞点干货得了,否则过了这村没这店咯
  
  两边都答应了,冯妈妈就在王六儿家安排了一桌酒席,西门庆便只带着玳安和棋童两个悄悄溜过来了,这次西门庆也是考虑周全啊,让玳安亲自把风,见了面,说点客套话,再喝了几圈酒,大家都有意了,冯妈妈便很知趣地撤了,房里就剩下西门庆和王六儿两人,王六儿也是很懂事啊,主动发起进攻,两人从酒桌边上一路干到床上,总算成了好事
  
  前面我们特别提过了,中国古代的小说给人物取名字都不会随便胡乱起的,尤其是两个人有相似的名字的话,必然有特别的联系,我们前面知道蕙莲其实就是镜子里面的另一个金莲,所以王六儿其实就是镜子里面的另一个“潘六儿”,作者在有意无意地将这两个女人都和金莲进行了一番对比,如果说在风月场子里金莲算是princess charming的话,那王六儿就是当之无愧的prom queen了,她床上玩儿的花样之多,手法之劲爆,即使放到今天依然让我们叹为观止,纯从性爱之欢的感官快感来说,西门庆从王六儿那里达到的是一种全新的境界,《金瓶梅》海量的房事描写中,场面最为火爆,体位最高难度,玩儿法口味最重,使用性玩具和性辅助品花样最多的,几乎全部是和王六儿有关(这一点大家有兴趣自己去看原著,这里就不详细叙述了),所以这种全新的感受是西门庆无法拒绝的,他很快就迷上了这个小骚货,开始频频的流连于王六儿家
  
  一分钱一分货,王六儿从和西门庆的偷情中得到的回报也是相当丰厚的,首先就是西门庆花了一百二十两银子(人民币60万块)帮她在狮子街这个黄金地段买了一栋四层的小洋房,其次就是西门庆又花了四两白银(人民币2千块)帮王六儿买了一个使唤丫头,叫做锦儿,再接着嘛自然就是我们熟悉的西门庆泡妞的惯用招数,少不了的各种名牌儿大衣和首饰化妆品,而冯妈妈呢,油水也捞得不少啊,西门庆成事之后,又赏了她一两银子(人民币500块),而且就由她这老婆子专职做王六儿的这一单皮条生意,独一份儿的,每次的油水全部给她冯妈妈赚,够意思吧?所以冯妈妈连本来的主母,瓶儿,那边都渐渐的去得少了,每次瓶儿叫她办事,这老婆子都支支吾吾的推脱,反而是天天忙乎着和王六儿混在一起,就琢磨着要挖西门庆的好处费,书上也是不忘调侃讽刺了一下冯妈妈:
  “媒人婆地里小鬼,两头来回抹油嘴”
  
  而且和前几次偷情相比,这次和王六儿的偷情,西门庆的把风工作也是做得滴水不漏,我们知道以前西门庆和金莲,瓶儿,蕙莲的偷情,都是坏在情报工作的把关上,露馅露的太快,造成了很多本来可以避免的被动局面,所以这次西门庆是成立了专门的情报小组,棋童负责交通工具的藏匿工作,玳安负责街道望风工作,冯妈妈负责线人接头工作,责任承包到个人,各单位紧密合作,严丝合缝,效果呢书上说是“瞒的家中铁桶相似”,也就是说家里的太太们,月娘啊,娇儿啊她们全被蒙在鼓里,甚至连大醋坛子的金莲和消息灵通的玉楼都给瞒的结结实实的,不容易啊,足见情报小组工作态度之用心,工作成绩之斐然,值得领导特别嘉奖!
  
  所以我们把西门庆的各次偷情进行一个对比,
  和金莲的,砸进去的见面费花了十五两银子(人民币7500块),线人是王婆子,靠着她那个及其坑爹的“十光之计”前前后后折腾了三天,才终于把金莲搞上床,负责把风的也是王婆子,把风效果怎么样,大家已经很清楚了;
  和瓶儿的,见面费倒是没花,因为瓶儿自己扮演的线人角色,但是顾忌花子虚的原因,前后墨迹了两个月才搞上床,负责把风的迎春严重缺乏实战经验,还没几次就被老江湖金莲识破;
  和蕙莲的,见面费是一匹纯蓝色的绸缎(人民币1000块),第一次见面就搞上床了,线人和把风工作都由玉箫担任,这玉丫头也是个极不靠谱的,第一次把风就被金莲给端了老巢;
  和王六儿的,见面费一两银子(人民币500块),线人由冯妈妈担当,第一次见面就搞上床了,把风由棋童和玳安共同完成,实战效果极佳
  
  所以经过对别,我们会发现什么?我们发现在这整一个过程当中,西门庆其实是在慢慢成长的,也就是说他并不是我们想象中的天生就是个偷情高手,天生就知道怎么把事情做的滴水不漏又尽善尽美,事实上,他也是在不断的学习,不断的总结经验,甚至是在付出很多惨痛的代价之后才慢慢成长为一个偷情高手的,或许“偷情高手”这个词让大家觉得心里不太舒服,但是我们可以把这个概念再扩展一下,为什么老男人永远是最吃香的?因为所有的老男人都曾经是一个青涩的男孩儿,他们现在的风度翩翩和善解人意都是通过无数次的学习和无数次惨痛的教训之后才换来的,我们说的难听一点,一个人见人爱的老男人的背后是你无法知晓的不知道到底有多少的女人帮你培训出来的,举个例子,就像金庸一样:
  他的第一个妻子是他一生的真爱,最终离他而去;
  他的第二个妻子和他共同打拼,迎来了事业的高峰,最终金庸抛弃了她;
  他的第三个妻子是个小女孩儿,金庸送她去澳洲留学,像女儿一样宠她
  
  所以一个真正优质的男人为什么打动人,他曾经青涩,曾经浪荡,曾经是个纯情少年,曾经是个无耻混蛋,但是经过岁月的磨砺,经过时光的淘金,你在遇到他的时候,他已经阅尽千帆,笑看风云,迷人的风度和内敛的稳健,以及可以满足你任何愿望的财力,所以能不优质能不让人倾心吗?
  
  所以很多只会抱怨“为什么现在找不到一个好女孩儿”的小男人不明白也不会懂,为什么西门庆有那种能吸引那么多女人的魅力,我来告诉你,很简单也很困难,因为那是一种成长,是一种学习,没有任何一个人天生就是情圣,天生就是大众情人,你必须要去学习,或许是好的学习,或许是坏的学习,途径无所谓,因为本质上殊途同归,天下所有的光鲜的背后都是常人难以想象的隐忍和磨砺,就是这么简单
  
  好了,尽管西门庆现在学得把风工作一流,但是毕竟王六儿是韩道国的老婆,这韩道国又是西门庆倚重的项目经理,上次蕙莲的惨剧还历历在目,常言道“鸡蛋再密也有缝”,这边万一韩经理真的发现点蛛丝马迹,会不会又搞出什么乱子呢?我们下回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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