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黑影子发出“嘶嘶……”的响声,拽着我的脚往下拉,我登时一下子坐在了地上,手边正好有一块石子,我来不及多想,忙抓在手里往那黑影上砸,不想那黑影居然像一层雾气,石子径直穿了过去,透过黑影咕噜噜滚出去好远。
这个,是什么东西,莫非,也瓜片口中被妖界派出来作乱的妖怪?
“咻……”只见一道银光闪过,那个黑影化作青烟,消失不见了。我忙回头一看,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站在月光下,穿着银灰色缎子长衫,长身玉立,手里拿着一把似乎在暗夜里也能发出光芒的弓箭。
那个少年急匆匆的跑过来,伸手拉起我,十分严肃的说:“这几日里不大安全,夜里还是莫要出来了。”
这个少年声音十分干净,月光映照在他面上,但见五官十分英挺,身上还有淡淡的线香味道,能射杀妖怪,肯定不是普通人,我忙行礼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不知公子是……”
“梅姑娘?”那个少年这才看清了我,倒是先愣了一愣:“怎么,是你?”
我狐疑的打量了打量这个少年,实实在在不大熟悉,为什么他会识得我?我只好说:“我是梅菜,莫非公子识得我不成?”
那个公子淡淡一笑:“多日不见,梅姑娘竟不记得在下了,在下李绮堂。”
李绮堂?听着耳熟,半晌方才想起来是京城西郊有名的修道世家李家一脉单传的公子,我与姥爷前些年逛庙会,与这位公子有过一面之缘,但并不曾说过话,都说这位公子才气过人,人山人海之中,连我一个擦肩而过的小丫头都过目不忘,果然好记性。
听姥爷跟我说过,据说他四五岁就出口成章,八九岁画得一手好丹青,出身显赫的大户人家,三代为官,全族都是官场上的,他姑父就是郡守柳大人,他爹前些年辞了官,专心道学,要修仙呢!所以这个神童就是他们家的下一个继承人。据说祖上还有羽化过一位仙人,祖祖辈辈科举之余,也全潜心修道,在整个京城十分出名。
我慌忙行礼道:“梅菜不知是李公子,失礼了!李公子果然道术高强,教人佩服。若非公子相助,只怕梅菜要给那黑影子吞吃了。”
“那个影子妖……”李绮堂蹙起了眉头:“梅姑娘看得见?”
我一愣,想起龙井公子说的话,答道:“是,机缘巧合,吃下了一片甚么千年肉身金老太岁的肉……”想起那腐烂人头的肉,肚子里依旧有点作呕。
“原来如此,”李绮堂听了,如释重负的粲然一笑:“太好了,总怕梅姑娘再卷入三界的纠缠,过不得宁静的日子,在下不敢去见梅姑娘,怕有所惊扰,此番梅姑娘重做龙神使者,那在下……”李绮堂突然梗了一下,白皙的面孔突然微微泛红,改口道:“这么晚了,在下送梅姑娘回家。”
这话说得倒是奇怪,好似以前识得我似得,我越发觉得自己仿佛缺失了一块记忆,空的摸不到边。
万籁俱寂,一些小巷子口时不时有窸窸窣窣的响声,我虽仰赖那腐肉,得了常人没有的胆气,可让觉着十分不舒服,仿佛无数眼睛在盯着我们看,教人头皮发麻。
李绮堂忙道:“一些小妖小鬼,靠吃一些白日里人们残存下的烟火之气为生,不害人的,梅姑娘宽心。”
我忙点点头,问:“敢问李公子,刚才那黑影子,是甚么东西?倒像是不曾有实体一般。”
李绮堂浅浅一笑:“是影子修成的小妖怪,力量薄弱,不过是想吸些个阳气好添一些道行,若是见不到的,只觉着自己绊了一跤,归家之后,则会高烧不退,说些个胡话,大病一场。”
“原来如此……”我问道:“公子夜半出来,莫非便是为着紫玉钗街上的百姓斩妖除魔的?教人好生佩服。”
李绮堂笑道:“惭愧,救下梅姑娘,不过是因着偶遇,在下是听说,妖界换了新的首领,原先的首领九尾狐家族因为被冥界抓了去,不少元老旧部不服,非要在这玄阴地吸足了阴气,要去救九尾狐家族出来呢!是以紫玉钗街必然安定不得,家父和姑父便差在下过来巡视可有妖鬼作乱,这才碰到了梅姑娘。”
“原来是梅菜福大命大,碰到贵人相助。”我赶紧说起了客套话。
“贵人……”李绮堂似是有些落寞,忙又做出一个笑脸:“不碍的,既然梅姑娘不记得在下,重新认识一场,也是大好的,眼下梅姑娘重任龙神使者,在下觍颜,也愿相助梅姑娘为着一方水土平安奔走,若是梅姑娘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在下听凭差遣。”
“公子言重啦,梅菜一个小丫头,怎么敢当?那就多谢李公子啦!”我笑道:“龙神爷也说是要差我打听些异事禀告,横竖梅菜时时跑腿儿,又是在紫玉钗街长大,街坊四邻,没有不识得梅菜的,加上人多嘴杂,谁家隔日吃了甚么中饭都能在街坊四邻口中听得一清二楚,打听消息也不难。”
李绮堂颔首笑道:“日后,在下也仰赖梅姑娘打探各种异事了。“
眼看到了家,我把李公子往里让:“相救之恩,无以为报,请公子来我家用些点心。”
李绮堂犹豫了一下,还是摇摇头:“来日方长,在下还要巡视,也不便耽搁,改日一定前来叨扰。”
我和李绮堂互行了礼,便告了别。
回到房中,心里仍是有些疑惑,何故突然之间,人人倒像是都识得我一般,莫非当真是如同瓜片所说,是我忘记了前尘往事?
不过李绮堂说的也有道理,重新认识一场,也是好的。这玄阴地将要大乱,我还是机灵一点的好。
自打失火之后,烟雨阁整饬了些日子,可是重新开张,生意却清淡下来,贵重的点心也要的少了,我冷不丁清闲下来,颇有些不习惯。
这日早起下了楼,先闻到了一阵扑鼻异香。我忙钻进厨房一看,不禁大喜过望,爹今日里竟然亲自下厨,在做花椒芽五花肉炸酱面。
时下春日里,可吃的东西许多,榆钱,香椿芽儿,刺槐花儿,荠菜等等,俱是新鲜滋味,花椒芽儿也是一年之中仅仅能在春日里尝到的好东西。
花椒树房前屋后极易生长,春日里郁郁匆匆满是绿意,我家院子角落也不知何年何月钻出一株,无人照管,依旧长势喜人。
采下鲜嫩的花椒芽儿,过水洗净,切成碎粒,好黄酱用水打开调匀,选一方肥瘦均匀的上好五花三层新鲜猪肉,或者腊的有火候的腊肉更好,细细切成肉丁,再切了碎碎的葱姜蒜末伴花椒芽儿,炒锅烧热,大火下了雪白的猪油,将葱姜蒜末并花椒芽炒香,待异香扑鼻,再将肉丁投入拌炒,俟其变色,下黄酱飞快的翻炒,加几粒红辣椒更是有味道,酱香扑鼻,所以不需放盐,便可盛到碗中。
将新麦粉过筛,加水和好,稍稍醒一醒,揉搓成长条,擀成片儿,切成小手指粗,再涂抹上芝麻香油,拉成细条投入沸水锅内,煮熟过凉水,即成了爽滑透亮,劲道弹牙的过水面条。
花椒芽炸酱拌面条儿时可以配上苦菜,豆芽儿菜,白菜心做配菜,再搁一点儿香醋,蒜末,面条裹着酱汁入口,肉丁肥而不腻,瘦肉弹性十足,肥肉入口即溶,伴着浓浓的花椒芽儿特殊的香气,直叫人吃了一碗再盛一碗,实在不好停下来。
我忙问:“爹,这可是今日里的早点么?先给梅菜吃一碗。”边要先用筷子蘸一点儿炸酱解馋。
“咄,”爹作势要用筷子打我的手指头:“你这孩子,刚醒了就饿成这样?这可不是给你吃的,是莫先生说是春日里烦闷上火,想着用些个新鲜早点,爹特地做的,时下猪肉金贵,你娘可舍不得给咱们俩买了吃。所以还是老规矩。”
娘从前堂的布帘子后面进来,笑骂道:“不知道的,只做我亏待了你们父女俩,猪肉既然金贵,何苦吃它,鱼虾春日里鲜肥,要解馋买些个来便是 。”
我家买卖仰赖烟雨阁的照应,也算得上红红火火,但是早年间娘和爹成亲之时,家中穷的家徒四壁,叮当作响,爹一步一步才从一个伙计熬到了小铺子掌柜,是以娘向来节俭,爹和我若是馋了,也都只好背着娘偷偷吃点好东西,若是被娘捉到贪嘴,可也不是好玩儿的。
爹最最疼我,一听老规矩三个字,我心知肚明,爹肯定给我留了一碗。
我忙道:“娘都开了口,梅菜就等着杂鱼锅解馋了。”因为面条煮出来水里泡的时常长了会软糟糟的,便赶忙收拾了菜码子和面条并炸酱在食盒里,往烟雨阁莫先生的账房里送去了。
莫先生一早起来,正在账房前面的青石板路上打长拳,春日里鸟语花香,周边全是绿意,着实舒爽。
莫先生虽然耳朵聋一点儿,可眼不花背不驼,硬朗的很,处理账目兼着管理烟雨阁的杂物也头头是道,实实在在是个精明的生意人。
我把食盒放在石板桌面上,将面放入青花瓷海碗,摆好了各式浇头,拿出莫先生惯常使用的乌木镶银筷子,气沉丹田,奋力大喊一声:“莫先生,速速来吃面罢!时候久了不劲道!”
莫先生“唔……”了一声,收了拳,坐在了石墩子上,吐纳收功,才执起筷子,挟入口中,略略点头:“正是这个味道。”
我看账房里井井有条摆放着从火里抢出来的财物,尚不曾全归位,因问道:“莫先生,烟雨阁走水,损失大不大?”
莫先生叹口气:“说了也是堵心,损失惨重!真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居然闹鬼之事传了好远,还有丫鬟小厮口口相传,跟亲眼见到似得,说是那没有面目的女鬼放的鬼火,要让烟雨阁的人做她的替身呐!”
“那,近来的生意……”
“生意眼看是不好做了,又是走水,又是闹鬼,恩客们只说要明哲保身,竟都去捧满堂红的场了,眼下声音一落千丈,几日不来恩客了,老天爷不赏饭吃啊……”莫先生叹口气,继续呼噜噜的吃起面条儿来。
满堂红是烟雨阁的老对手,那边的鸨母素来与莫先生不睦,莫先生胸闷气短,也是免不来的。
“莫先生!莫先生!”远远跑过来一个小厮,口里大嚷着。
莫先生皱起眉头:“大清早的,面也不让人吃个安生!喊什么喊?莫不是你也见了鬼不成?”
“不是鬼……”那小厮跑了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是……是来恩客了!”
“甚么?”莫先生豁然站起来:“你说恩客?大白天来恩客?”
“是真的!”小厮点头如鸡啄米:“还是出手十分大方的恩客!”说着子褡裢里一摸,拿出一个明晃晃的银元宝来。“
“咿……”莫先生大惊失色,放下碗,转身就要走,临了又回身扒拉了几口面条,含混不清的说:“速速带路,老夫要去亲迎那雪中送炭的好恩客!”
“是是是……”小厮忙引着莫先生往花厅里去了,我一看有热闹可瞧,食盒也顾不上收拾,夹脚也跟上去看是哪个好恩客了。
花厅里早满满当当的挤着花枝招展的姐儿们,清净了这许多时候,来一个恩客也当稀罕看,且个个满面期待,若是自己百里挑一,给恩客选中了,在莫先生面前,众姐儿面前,那可都是大大的脸面是以个个披金戴银,描眉画目,极尽媚态。
我随着莫先生挤过密不透风,一层套一层的姐儿并丫鬟,见到花厅正中坐着一个二十上下的年轻公子,那公子一身上好的春日湖水绿的缎子长袍,束着八宝腰带,脚踏皂靴,手持一把象牙折扇,风度翩翩,姿容出众,自带着一股超凡脱俗,不似平常挥金如土的恩客。
那公子身边侍立着一个穿着褐色袍子的小童儿,也眉清目秀,带着一股子乖觉伶俐样儿,身后背着个鼓鼓囊囊的褡裢,似是行囊丰满。
突然我鼻端闻到一阵奇特的香气,这个花厅虽然平日里就点着熏香,自然香气盈盈,沁人心脾,可是今日不知何故,那香气竟将那几个香炉龙脑香的味道都压下去了,却是从未闻到过的。
@fantiyu2014 1179楼 2014-05-26 22:06:00
再次跟过来,纠结是不是养肥了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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