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莳花馆,蒋熙元先下了车,进去把夏初和刘起找了出来,急哧忙慌的带着这俩人往乔府去,好给苏缜腾地方。
路上,夏初要与蒋熙元说说今天上午问询肖坦的情形,蒋熙元却不肯听。
“不复杂。”
“那也不听。还是好好想想一会儿要问乔兴立些什么吧。”蒋熙元摆摆手。
“不用想。蒋大人,今儿上午我们去了……”
“不听!一会儿问完乔兴立回了莳花馆一起再说,安静一会儿,大人我头疼。”
夏初瞥他一眼,只好闭上嘴。
蒋熙元默默哀叹,心说他一个做人臣子的真是心力交瘁,好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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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初一行三人到了乔家门口后,由刘起亮明了身份,那门子一听刑部二字便问:“官爷是来找我家小少爷的吗?”
人品可见一斑。
夏初与刘起在乔家厅堂里等了片刻,待看见乔兴立的时候,夏初被惊了一下。
之前她听说乔家是玉商,便自动脑补出了一个体瘦脸长的人物形象,卖玉的嘛,就算目露邪光,那模样总该是比较斯文才对。
结果一见本主,被颠覆了个彻底。
乔兴立身高足有一米八五上下,身高体胖,脸上肉都快横了,腮上还生着几颗痤疮,一脑门的油光,跟夏初脑中勾画的罪犯形象十分接近。
跟着乔兴立过来的还有一个妇人,约摸四十多岁,身材娇小微胖,衣着华贵,满脸的惊慌之色,看长相应该是乔兴立的娘。
夏初看看乔兴立又看看他娘,有种小猫生了只老虎的感觉。
乔兴立听刘起说是刑部的,立刻往后退了一步,浑身都戒备起来了似的,脸色有些发白,又强撑着虚气叫嚷道:“做甚!做甚!你们……,你们官府的真当商家百姓好欺负是吗!”
乔兴立他娘顿时慌了手脚,过去直往下拽他的胳膊,“儿啊!你胡乱叫嚷些什么这是!快给官爷跪下,跪下!你又惹了什么祸……”
乔兴立不肯跪,他娘一个劲的又拽又按,差点哭了。
蒋熙元看不下去了,“这位夫人,这不是公堂,不必让令公子下跪,你们一旁落座,我们今天来是有话想要问问令公子。”
乔夫人大松了一口气,踉跄着退了几步摸到下手边的椅子,挨挨蹭蹭地坐了下去。乔兴立在厅中犹豫了片刻,最终选择坐到了乔夫人的旁边。
蒋熙元准备问话,夏初与刘起对视了一眼,刘起认命般地掏出了纸笔摊在桌上。“乔兴立,二月初六晚上你人在何处?”
乔兴立一听这话脸更白了,只留下脸上那几颗痘痘越发红的明显,支吾着我我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
乔夫人顺手拍了拍乔兴立,陪着笑脸接过话去说:“官爷,我家小儿初六晚上出去耍了几个时辰,自己去的。我给了他三十两银子,他花完也就回来了,借不了别人钱也不会问别人借钱。小儿年前吃了教训,断然不敢再做那种讹诈之事的。”
蒋熙元没理会乔夫人的话,只看着乔兴立,“你自己说。”
“我娘……,说的是实话。”
“乔兴立你可听清楚这位大人问你什么了?”夏初忍不住追了一句。
“这位大人问……,问我二月初六晚上去哪了?”乔兴立一边回答一边擦了擦汗。
“你的回答。”
“我娘说……”
“你的回答!”夏初有点火了。这五大三粗的男人怎么这个样子?断奶了没?
“莳……,莳花馆。”
“何时离开的?”蒋熙元清了清嗓子又问道。
“戌……”乔兴立一个戌时还没说出来,夏初又开腔了,“乔兴立,你想好了说。你所说的我们都会去查证,若是说了谎……”
“不会不会。”乔夫人赶忙道:“我家小儿虽然性子躁了点,但是个实在孩子。我是他娘,我知道他……”乔夫人哽咽了起来,抹了抹眼角说:“那五百两银子……,小儿是吃了哑巴亏的。”
夏初被这位大妈弄得很无奈,照这么问下去,这得什么时候能问完,蒋熙元显然也有点受不了了,还不等夏初想好怎么轰人,蒋熙元便直接道:“乔夫人,你先下去,我们是来问乔兴立话的,不是你。”
乔夫人扑通一声就给刘起跪下了,哭道:“大人,小儿可再经不得打了啊!那龚家倒底要如何,我拼了身家给他,求他高抬贵手。”
“乔夫人多虑了,我们这次不是为那银钱来的。”
乔夫人的哭声戛然而止,长长地出了口气,站起身来,“那就好那就好。那官爷这次来是……”
“怀疑令郎牵扯一宗命案。”蒋熙元一板一眼地说道。
乔夫人被家仆搀扶下去之后,夏初以为乔兴立这样的妈咪宝贝肯定像是丢了主心骨似的,结果非但没有,乔兴立反而坦然淡定了许多。
“大人别见笑。”乔兴立抖了下衣摆,端起边桌上的茶盅饮了一口,笑道:“我若不是如此,我那几位长兄定要拉着我去经营生意,我还指望着我娘再护我几年。我还没玩够呢。”
乔兴立在夏初眼中的形象再一次被颠覆了,影帝光环熠熠发光。
“大人一进门我便知道是为什么来的了,只不过我以为会是府衙捕快,怎的是刑部来人呢?”
蒋熙元不咸不淡地一笑,提溜着茶盅盖子又往下一扣,“你是打算审审刑部?”
乔兴立忙道,“岂敢岂敢,不过随口一问罢了。大人刚刚问我二月初六晚上的事,呵呵,那是个好日子啊!我记得清楚着呢。”
“你何时到的莳花馆?可见过龚元和?”
“酉时刚过吧。”乔兴立说道:“那会儿莳花馆人还不多,我还没吃饭,便坐在敞厅里要了些酒菜,又让九姑娘给我寻了个细嫩的作陪。您问我见没见着龚元和?当然见着了!我饭还没吃完他就进来了,瞧见我还一副挑衅的样子。”
“那你呢?也没有与他说话?”
“没有,那龚元和进来后便去了雅院。”乔兴立鄙夷地一笑,“他那人一向如此,有钱没钱的都是往雅院里钻,要不然那五百两怎么会那么快花光了?大人,容我说一句,他们官压民,我那暗亏吃的憋屈。但天地为鉴,我可不是那讹诈之人。我乔家还不至于去讹诈这区区五百两的银子。”
“然后呢?说那天的事。”
“然后?我吃完了也去雅院了。哼,我可不像那龚元和,我待姑娘最是温柔的,若是不信大可去莳花馆打听打听,姑娘们是爱伺候我还是爱伺候他龚元和……”
蒋熙元摆手让他打住,与夏初对视了一眼,夏初也微微蹙了下眉头。
“怎么了?”乔兴立捕捉到他们的交流,不解地问。
蒋熙元跷起腿来,手肘搭在桌上,做出一副想要长谈的姿态,“乔公子说的详细一些。”
乔兴立微微一怔,随即失笑,“详细?哎唷,怎么详细啊?不合适吧?”
“乔公子,我们来调查的是命案,那可不是打几十板子了事的。”蒋熙元端起茶来慢慢地饮着,“你不是说官压民吗?我也是官,别惹恼了我。你看着说吧。”
乔兴立陪笑道:“呵呵,大人,我是真不知道说什么啊!”
蒋熙元把茶盅往桌上一放,刚要开口,夏初那边已经先一步问道:“二月初六晚上你在莳花馆的什么地方?”
“我啊,在雅院红缨姑娘的房里,你们可以去问。”
“那天你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莳花馆?”
“我记不清楚是几时几刻了,总归是龚元和死了之后。活该,真是活该!”乔兴立笑着拍了拍巴掌,“听说是被个杂役杀了,啧,要说我还真想去谢谢那杂役,替我出了口恶气!”
“龚元和被杀的时候你在哪?还是在红缨的房里吗?”
“不然呢?”乔兴立反问,“温柔乡不呆,难道我还去院里受冻不成?”
“龚元和出事之后呢?你做了什么?”
”走了啊!“乔兴立理直气壮的说,”我跟他的恩怨好多人都知道,我怕怀疑上我。啧,您瞧,您这不还是来了么,还是怀疑我了啊!”
“院子里乱起来之前,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乔兴立想了一下道:“听见柳莺的叫声了。”
“你怎么知道是柳莺的?”
乔兴立一楞,随即没皮没脸地笑道:“官爷,我在莳花馆混了多久,哪个姑娘的叫声我辨不出来。柳莺的声最是尖细,一点不亏她的花名。”
乔兴立轻轻地抖着腿,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还要问什么吗?官爷?”
夏初看了看他的脚,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乔公子,你到莳花馆以后就直接点的红缨?”
乔兴立一楞,腿也不抖了,片刻后却是嗤笑一声道:“吃饭的时候有姑娘作陪,不过不是我点的。”
“是柳莺吧。那确实不用你点,你是她的常客了。”夏初不咸不淡地说,说完拿眼瞄着乔兴立,观察他的反应。
乔兴立迅速地看了看夏初,随即挪开了目光。硕大的身子在椅子上蹭了蹭,略坐直了一些,“是啊。你们知道了?知道还来问我?”
“刚才为什么不说?”
“那你们也没问啊。”乔兴立轻轻一哼,“不是问我那天晚上在哪吗?柳莺就陪我吃了会儿饭而已,还是在龚元和来之前,这有什么重要的。”
“听说你与龚元和闹翻之后,凡遇上了就要争个高下,怎么那天他要点柳莺你却痛快的应了呢?”夏初追问了一句。
“啊?”乔兴立怔了怔,随即小眼睛一转,道:“有吗?嘁,小爷我哪希的跟他争!有时候我就是看不顺眼他没钱还要装阔,想让他出出血罢了。至于柳莺嘛,我是她的常客,但是也不能老吃一道菜,总得换换口味吧。”
夏初皱了皱眉头,觉得这乔兴立就像个滚刀肉,随你怎么下刀他都不排斥,但这刀却好像怎么都切不下去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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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初觉得这乔兴立在柳莺一事的隐瞒,并不是无意的。
那天夏初去问柳莺话,柳莺在被问起为什么往西走的时候神色不定,而乔兴立当时就在雅院西侧。这两者之间,应该会有某种联系。
夏初在心中计较了一下,觉得从柳莺处打开突破口应该比乔兴立容易的多,便决定先行告辞。
乔兴立晃荡着把三人送到门口,挥了挥手,还说有机会请他们向那个杂役致谢,多谢她为民除害。
“乔兴立有问题,他说……”
蒋熙元摆摆手,“回去再说,回去再说。”
夏初皱了皱眉,看蒋熙元大步流星的往前走,心说这是怎么的了?昨天大半夜的跑来问案子,今儿个她要说蒋熙元却一个劲儿的不听。
蒋熙元终于憋到了莳花馆,夏初想去楼面坐着慢慢地把事情分析一下,反正现在那里空着。蒋熙元却偏要到雅院去。
“为什么啊?怪冷的。”夏初不干。
“爷我想晒晒太阳,今儿天儿好。”
“今儿阴天啊……”
“习武之人火力壮。”蒋熙元咬了咬牙,把身上的蚕丝棉披风解了下来递给夏初,“嫌冷你披着,跟我到雅院去。”
夏初撇撇嘴,毫不客气地披上披风,这才跟着蒋熙元去了雅院。
苏缜已经在之前柳莺的那间屋子里等着了,听见院里有蒋熙元的声音后,便在窗边坐下来,捧了一壶茶,准备听案子。
“大人,您确定要在这说?您真不嫌冷?”夏初左右看了看,不确定地问道。
“当然。”蒋熙元缩了缩肩膀。
“好吧。”夏初在游廊中坐下来,仔细地用那披风把自己包好,不慌不忙地说:“先说今天上午肖坦的事,其实今天上午我们算是查了两件事。”
“什么两件事?”
“第一,我们找到肖坦,问了他二月初六晚上的行踪。他起先是有所隐瞒的,等我问出刘五年的时候,他也就索性敞开了说了,他说那天他去了刘五年那里,说刘五年可以作证。”
“刘五年作证?”蒋熙元撇嘴摇了摇头。
“刘五年的作证自然是没什么可信度的,但偏巧那天刘五年因为邻家的狗在自己院子前便便与人吵了起来,差点动手。肖坦过去后跟着调解到很晚,算时间,亥时他应该赶不到莳花馆去。这个后来刘大人去问过,证实了。所以肖坦的嫌疑可以排除。”
“便便?”
夏初瞥了他一眼,“蒋大人听重点好不好。”
蒋熙元蕴了蕴气,“好好好,你说。”
“肖坦虽然没有嫌疑,但是说起龚元和来他却很激动,尤其是当初他与刘五年的事。他说龚元和什么龌龊事都做的出来,正月里还抢了个民女养做外室,说那样的人简直死不足惜。”
“龚元和有外室?”
夏初点点头,赞赏道:“大人这次抓重点抓得好。”
安良在屋里险些笑出声,赶忙捂住了嘴,苏缜回头瞧了安良一眼以示警告,等转回头去自己却也笑了笑。
“大人,西京天子脚下竟有强抢民女的事,这治安……”
蒋熙元用力地咳了一声,“说案子,别说别的。”
“大人冷了吧?”
“我都冒汗了,你说你的吧。”
“我与刘大人又按肖坦提供的线索去了甜水巷子,也就是那个外室所在的地方。那女子叫赵线娘,是个年轻的寡妇,在东市与买绣品糊口,颇有姿色。大概是正月十五前后吧,她摆摊的时候被龚元和看见了,龚元和便起了戏谑之心,上前搭话。但那线娘是个爆脾气,当时便把龚元和给骂了。”
夏初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咱们都知道,龚元和这贱骨头就是好这口,这下更上心了,打听到了线娘的住处楞把人抢了,还把人家老爹给打了,逼得人签了卖身契。卖身契一签,就算她家告上官府也是说不清楚的。蒋大人,是不是这样的事告上官府就真的没用?法律未免也太……”
蒋熙元又用力地咳了一声,“怎会没用,这类事查清出自有公断的。你……,你别扯别的,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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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初觉得从今天一见面蒋熙元就怪怪的,她揣测了一下他的神情,心理大概有了一个猜测,于是无奈地笑了一下。
“笑什么?继续说啊。”蒋熙元搓了搓手,把手揣进了袖子里。
“依我看,线娘应该是不知道龚元和已经死了,我们要带她走的时候她还不太敢,说是怕龚元和再上家里去找麻烦。我们告诉她龚元和已经死了时,她那份发自内心的惊喜不是装的,喜极而泣。不过,在听说是被人杀了之后,就没再说别的,只剩下泣了。”
“可疑?还是说她在短暂的惊喜后平静下来,想起自己的遭遇悲从中来?”
“都有可能,但是我把这种表现按可疑处理,后面着重留心了一下。我们问线娘家里的情况,但线娘什么也不说。送她回家的时候她爹还在床上躺着,两人抱在一起也只是哭。”
“然后呢?”
“就是哭,要么就是对我们表示感谢,还磕了许多的头。”
蒋熙元看着她,知道她还有后文,“赶紧说。”
“渴了。大人等我一下,我去倒杯水。大人火力还壮吗?我也给您倒一杯来?要冷的还是热的?”
苏缜在屋里弯唇笑了笑,轻轻地摇了摇头,端起自己的热茶舒心地喝了一口。
“刘……刘起,你去给夏初倒杯茶。给我……”蒋熙元吸了吸鼻子,“给我找件棉氅来,赶紧!”
夏初笑起来,两个浅浅的酒窝,将略带英气的脸化得多了几分甜美,眼睛却往苏缜的位置看了看。
苏缜心头一跳,赶忙躲开她的目光往里侧了侧身,等再看过去的时候夏初的视线已经移开了,半侧着脸,清冷的光照在脸上,像一溪冰山上融落的清泉。
夏初清了清嗓子,声音稍大了一些说道:“线娘守寡后回了娘家,与她爹相依为命。她爹伤了养在床上,可她家的院子却很齐整,连前几天下的雪也扫干净了,显然是有人照顾的,不然他爹根本活不到她回家。这个人是谁,我却问不出来。”
“是不是邻居或者亲戚?”
“不是邻居,但不知道是不是亲戚。线娘他爹也是个爆脾气,与邻居处的都比较僵,邻居说她家极少有亲戚走动。不过倒是有同巷子住着的人说那些天看见过一个男人到她家,不过不认识。”
这时刘起回来了,手里抱着个棉氅。蒋熙元就像看见了救星一般,离的老远就伸出了手,接过棉氅往身上一裹,打了个激灵。
“我派人到赵线娘家门口盯着点,如果那男的之前去过,之后就不可能不去。总能看见的。”蒋熙元缓过劲儿来,脑子也跟着能转了。
“小的正有此意,蒋大人英明。”夏初接过刘起端来的茶,道了谢,抿了一口后舒心地叹了口气,“还有那个乔兴立,大人应该也能分析出来他在哪些地方有古怪。不过我觉得,倘若真是乔兴立作案,应该与柳莺有所瓜葛,也许问柳莺会更容易一些。”
“可柳莺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
“对,有很多案子的凶手其实就是报案人。”
“很多案子?”蒋熙元抬起眼皮来看了看她,“你还办过什么案子?”
“我没办过案子,我只不过是知道而已。就像有很多人都说往东走是海,我虽然没有去过,但也知道东边是海。不一定非要亲身经历过的,才叫真知灼见。”夏初缓缓地道,说完又仰了仰靠在廊柱上,“当然,大人也可以不信的。”
“我倒也不是不信,只不过你所说与你的年龄身份不太相符,我好奇罢了,哪里学来的这些?”蒋熙元说完后颇认真的看着夏初的神情。
夏初却只淡淡一笑,“有个词叫天赋异禀。”
蒋熙元楞了片刻,“你好意思这么夸自己?”
“嗯。”夏初点点头。她不这么夸自己能怎么办呢?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曾经是警校的学生,又看过许多探案小说和案件卷宗才有的这些积累吧?
她学不来乔兴立那样的滚刀肉,就只能秉承‘说的越少漏洞越少’的原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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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初与蒋熙元说完了她今天调查回来的情况,喝了口茶,歇了口气,又想起一事来。
“蒋大人,龚元和的这个案子好像闹的很大啊?我和刘大人今天中午在外面吃饭时,听饭馆里都在有人谈论。”
蒋熙元心中一听,挺了挺脊背,笑道:“哦?都是怎么说的?”
“说那龚元和是什么吴大人的儿子,因为吴大人贪污、狎妓、逼良为娼,有大侠看不过去了,于是出手杀了他的儿子。”夏初哭笑不得地说:“还说龚元和是吴大人养的一个外室所生,因为他害怕家里的老婆,所以没敢让儿子跟他一个姓。还有,说牢里的李二平是为了保护那位大侠,也是个有侠义心肠的女子,是被冤枉的。”
蒋熙元听得瞠目结舌。
“这怎么回事?”蒋熙元皱眉看向刘起,夏初也跟着看过去。刘起黑着脸挠了挠头,吭哧半天才道:“我……,我也不知道啊!我问问去。”
蒋熙元暗暗叹气,他只是要把吴宗淮拉进案子里,可没打算树立一个民族女英雄。现在看来他的计划是成功了的,还额外加送了个赠品。
刘起离开后,夏初坐的离蒋熙元稍近了一点,低声问道:“大人,是不是您的上司在那屋里旁听呢?”
蒋熙元心里一惊,强忍着没回头往苏缜的位置看过去,“什么旁听?”
“就是在一旁听着。”
蒋熙元也知道自己今天太反常,却也只能咬牙抵赖,“哪有什么旁听,别乱说。”
“哦,好吧。”夏初宽容地笑了笑,也不再追问。
不一会儿,刘起去而复返,步履匆匆脸色也有些凝重,走到跟前后先看了夏初一眼,才对蒋熙元低声道:“少爷,李二平死了。”
夏初先是楞了片刻,随即猛地站起身来,茶水洒了一身,拉住刘起的衣袖,“你说什么?!”
刘起抱歉地看着夏初:“刚得到的消息。龚元和的案子今儿早上结了,判的是李二平秋后处斩。下午的时候李二平便在牢里畏罪自杀了。”
“死了?”
刘起点了点头,“死了。夏兄弟你……节哀。
夏初脸色有些发白,没有掉眼泪,也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只是紧紧地抿住嘴唇,就那么看着刘起。
“夏兄弟……”夏初的样子让刘起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要如何劝慰才妥当。
蒋熙元默默地瞧着,许多话在心理翻腾,嘴唇张开又合上,偏找不出一句觉得应该说的来。微微地回头看了看苏缜所在的方向。
苏缜放下手中的茶盏,须臾,轻轻地叹了口气。
理智上他觉得李二平死的很好,把一个冤案冤得板上钉钉。这比他预想的形势要好,吴宗淮这下更是跑不了了。朝中臣子最会看风向,打散吴宗淮一党,他这皇权才握的稳,才不至于在今后被人掣肘变成个傀儡。
可是……
他关注了这个案子,看见了那个叫夏初的杂役,看见了她为营救朋友做出的努力。那是两个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朋友,他不知道他们有着怎样的情谊,怎样的相护扶持。但他知道,他们不了解庙堂之上的打算,却为他的一步铺垫了一条活生生的性命。
好像事情应该如此,好像事情又不应该如此。
苏缜再抬起头来时,游廊里只剩下了蒋熙元,负手静静地站着。苏缜开门走了出去,蒋熙元转过身来,“公子,李二平死了。”
“我听见了。去查查吧。”苏缜说完便带着安良走了。
所谓李二平畏罪自杀,就是个笑话。苏缜不信,蒋熙元不信,夏初更是不信。
夏初在听到李二平的死讯后静立了好一会儿,然后转头便跑。蒋熙元忙让刘起跟了上去。
刘起以为她是要去府衙,结果夏初却在游廊转了个弯直奔了楼面。
“夏兄弟,你这是干什么去?”刘起在后面追着问她。
夏初没说话,三步并做两步的冲上了二楼,寻到柳莺的那间屋子,二话不说一脚就把门给踹开了。
柳莺正在屋里整理自己的首饰和银两,听见响动下意识的便把盒子扣上抱在了怀里,等看见是夏初,不禁怒道:“没规矩的贱胚子!老娘……”
夏初也不与她多废话,大步往里便走,路过挡路的月牙凳也是抬脚踹了出去,一直便冲到了柳莺面前。
柳莺吓得一径往后退,她的丫鬟闻声赶过来挡在夏初面前,“你个杂役竟然跑到……”
“起开!我没空跟你废话!”夏初伸手把丫鬟拨拉开,那丫鬟踉跄了几步却又去而复返,扬手便要往夏初脸上招呼。
身后的刘起正想上前拦住,却见夏初抬手挡住丫鬟的胳膊,一转身一弯腰,一个过肩摔,将那丫鬟直接扔在了地上。把刘起惊的眼睛差点凸出来。
柳莺吓得大叫起来,一只手抱紧了胸前的盒子,另一只手徒劳的往前伸着,“你别过来!你别过来!我喊人了!杀人了啊啊啊……”
夏初抬腿准确地将她怀里的盒子踢飞,迅速地抓着她的手拧到她身后,柳莺疼的直叫,眼泪冲花了粉妆腻了一脸。
“闭嘴!问你什么你给我照实回答!”夏初声音清冷地说。
“我……,我回答,我回答……”
“龚元和死的那天,你到底都做过什么,给我一点不落的说清楚!”
“我……,我都说过了呀!那些都是实话的。”柳莺呜呜地一边哭一边说,夏初手上又略加了点力气,“再给我好好想想!”
柳莺哭叫起来,“我说,我说!其实那天,原本乔公子是让我去偷龚公子一件东西的。”
“什么东西?”
“他身上的一块儿玉佩,那是他姑姑送他的玉包金,值不少银子。乔公子被龚公子摆过一道,咽不下这口气,便让我灌醉了龚公子把那玉佩偷过来给他,他许给我一百两,我就答应了。”
夏初的手稍微松了松,“你偷了?”
柳莺吸了吸鼻子,点点头,“偷了。之后龚公子要小解,我就告诉他我屋里的净房的恭桶坏了还没来得及换新的,所以他就出门去了。我……我听见他在外面骂了些脏话,等没动静了之后我以为他已经去小解了,这才出去,想把玉佩赶紧交给乔公子,省得龚公子酒醒发现了会让人搜我屋子。然后……,然后龚公子就死了。”
“那块玉佩呢?”夏初问。
柳莺看了一眼被夏初踢飞的盒子还有一地的首饰,“就……,就在那。”
刘起走过去翻了翻,从里面拎起一个东西来看了看,对夏初道:“是玉包金。”
柳莺赶紧点头,“那龚公子死了,我寻思着这下不会有人发现他丢了东西,就算发现了我也可以不承认,所以就自己收着了。其它的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了啊!”
夏初把柳莺松开推在了床上,怔怔地看着散落一地的首饰。
柳莺这次的口供没有什么疑点,这倒能解释为什么她会往没有灯的西侧走,也能解释乔兴立为什么那么痛快的就把柳莺让给了龚元和。
莫非是乔兴立在游廊等着柳莺给他玉佩的时候把人杀了?有这种可能吗?
作案时间上是成立的,但是因着偷东西这一节,乔兴立的作案动机反而没有之前看起来那么强了。
夏初低头叹了口气,转过身去抹了把眼睛。听到李二平死讯后的那股火,在这通发泄后下去了不少,转而心中涌上浓浓的悲伤。
二平死了。夏初完全没有想到,二平竟然就这样死了了……
她相信自己一定能为李二平昭雪,可她没想到李二平却等不到那一天。她低估了府衙的黑暗,她动作还是太慢了。
“夏兄弟。”刘起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太难过了。”
夏初吸了吸鼻子,回头指了柳莺一下,把柳莺吓了一个哆嗦,缩着身子大声道:”我说,我说!我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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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bbs.tianya.cn/post-16-973300-1.shtml ——这是旧作一篇,已经完结了呐~~嘿嘿,可以试读一下哈~~
————今日之更————
夏初指柳莺那一下,是责怪柳莺之前的隐瞒,可没想到这一指,柳莺却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夏初与刘起对视一眼,走到了柳莺面前。
“官爷……,你们能不能……”柳莺弱弱地唤了一声。
“说!”夏初顺手抓起妆台上的粉盒,往柳莺脚边一摔。粉盒碎裂开来,白莹莹的香粉炸了一地。
柳莺一哆嗦,嗵地一声便跪下了,哭道:“我说,我都说。官爷,我说了的话,你们能不能不把我偷东西的事报官?这名声传出去我就完了,要是莳花馆把我轰出去,我就只能落到低等窑子里去了,我求求二位大人,求求你们了!”
刘起道:“你先把你该说的说了,若不是大恶,我们也懒得追究。”
柳莺脸上一喜,赶忙胡乱擦了擦眼泪:“不是,当然不是,这事儿跟我没什么关系。我也是想将功赎罪的。”
刘起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
柳莺咽了咽唾沫,低声道:“官爷,那天我与龚公子喝的酒好像有问题。我们也就喝了一壶而已,而且我喝的不多,却晕的厉害。后来我昏过去也不是因为被血吓的,就是晕了而已。”
“酒?那天问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我怕我说了,你们会以为是我搞的鬼,再细查下去查出我偷东西的事……”柳莺嗫嚅了一下,“我没敢说。反正过去几天了,那酒壶早不知道洗了多少遍了,我想我不说你们也知道不了。大人,那真不是我弄的啊!真的不是啊!”
“你确定那酒有问题?”
“莳花馆的酒我都熟悉的很,自己能喝多少也都有数的,喝了那一点按说不至于晕成那个样子。”柳莺说的有点着急,生怕夏初他们不信似的。
“那酒是谁送来的你还记得吗?”
柳莺摇了摇头,“酒是我的丫鬟拿进来的。”
夏初瞧了瞧半坐在地上哼哼的丫鬟,走过去蹲在了她身边,那丫鬟眼露惊恐之色,半支起身子往旁边一个劲的蹭。地上铺着地毯到没有多疼,但是刚才天翻地覆的太吓人了!
“酒你是从哪拿来的?”夏初问她。
“后院,从后院拿来的!姑娘说她要酒,我便去后厨里拿酒,走到后院门口瞧见了个茶奉,便让他去给我拿一壶出来。拿到了我就端回来了。我不知道,我可什么都不知道!”丫鬟大喊起来。
“哪个茶奉?”
“我,我哪还记得啊!当时天儿那么黑,翠钗姑娘的丫鬟那时候也在,我就在门口跟她聊了一会儿,酒来了我就拿走了。你们不信可以去问,我半句谎话也没有说!”
“那茶奉的高矮胖瘦说的出来吗?”
“高矮胖瘦……,不算高也不是算矮,胖瘦中等。”
没说一样!
夏初又看了看屋里惊魂未定的俩人,站起身来与刘起出了柳莺的屋子。刘起跟在夏初后面,有点挫败:“如果柳莺说的话属实,这起案子明显是有莳花馆内部人的参与。之前查的全都没用了,还要从内部重新查起。”
“那就继续查!”夏初顿住脚回头,一字一字的肃然道:“不管是谁,不管什么背景,不管对方多么牛逼!我有的是时间,绝对不放过!”
夏初和刘起到了府衙门口时,正看见李二平的家人领了二平的尸体出来。夏初远远地看见,却停住了脚步,没有上前。
府衙前围了不少的人,有叹惋的,有愤慨的,嗡嗡的议论或叫骂声夹杂着李二平家人的嚎哭,夏初这才真的感觉到李二平已经死了。
二平死了。
那是她到这里遇见的第一个人,在她最害怕最无助的时候给了她一件衣服,拉着她的手给了她一个住处,护着她,帮助她,全无所求的待她好。
世上没有比这更珍贵的情谊,哪怕今后千万两的金银摆在她的面前,也不及李二平拉住她颤抖双手时的温暖。
可她竟然就这样让自己的朋友死去了,不明不白的。白布裹尸,躺在府衙前冰冷的地面上,带着冤屈,就这么死了。
“我女儿冤枉啊!我女儿冤枉啊!我女儿死的冤啊!”李二平的母亲显得十分苍老,头发有些散乱,穿着件很旧的衣裙坐在地上,怀里抱着李二平的弟弟,哭得很大声。二平的爹蹲在李二平的尸体边上,如同失了神一般。
有官差不过不耐烦的驱赶,二平娘却抓着官差的裤管不肯放,“官爷,青天大老爷!我女儿是冤枉的,冤枉啊!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啊!”
“撒手!你女儿的案子已经结了,她自己想不开,要哭回家哭去!”官差说完踹了踹腿甩掉二平娘,又冲着人群轰了轰,“都散了散了!看什么看!”
“夏兄弟,你……过去看看吧。”刘起见不得这样的场面,红了眼圈。
夏初却摇了摇头,“我没脸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