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神通——我要把这个故事写成我的黑暗塔

  试试账号……
  劳烦各位久等……

  上一卷发到最后的时候,账号忽然出现错误,发不了贴……于是请墓法墓天读者群里的“花浓”姑娘帮忙发了一下。

  然后过了一周多,我始终登不上来……索性就再没试,等着十一月,咱们开始新一卷。


  这个学期我当了班主任,情况比我预想的要糟。每节课的课间都要到班里转一遭的规定,让我焦头烂额,时间被切得很碎,然后就被浪费掉了……

  整个十月……我大概只写出来两万字……
  昨天在微博抱怨,被提议说,发出来,读者的压力会强迫我集中精神的……

  好吧,正好也到更新的时候了,那咱们就试试。


  十一月的更新开始从明天正式开始。

  大概(希望)会维持更新一周,更完一集,然后歇一周,隔周再更的节奏。这样一来,每天会是完整的一小节,看起来舒服些。总共八周更完一卷之后,大概又会歇一个月,好等等杂志方面的进度。

  武侠版明年风雨飘摇,实话说,真不知道小墓能不能在上面有个善终。

  但不管怎么样,我还是会尽快写完一稿(还有三十万字,如果接下来能调整好在单位的时间,还是很有希望在春节前写完的)。明年上半年把它润色后,会在天涯文学完整的放出。



  今天算是预热,我会把上次花浓代发的两节再发一遍,方便以后“只看楼主”的朋友找到。
  以及,十月份的一点小成果,帮一个朋友写了一篇剑侠三的同人,给大家看看。



  3、
  虽然元气大伤,但复国军这一次的叛乱,总算平定下来。
  蔡紫冠一行被关入地牢之中,杜铭抱怨连天,惹来花浓好一番抚慰。蔡紫冠抓着机会,翻出广来峰的秘笈,以叶三、石大的法术,将阴小五的手脚修好了。过了半日,几人终于给释放出来,来接他们的人头戴草帽,帽檐压得低低的,正是劳大。
  此人已被摇光平反,立下这泼天大的功劳,终于给立为了劳家的家长,志得意满。
  “不是要送老子上路吧?”杜铭嘟囔着。
  “少废话!”劳大跟在他们后面,推了推帽檐,森然道。
  给他押着,众人离了地牢,走上复国军驻军石柱,一路所见,只见复国军愁云惨雾,令人一见之下,也不由心酸。他们穿过一道道索桥,来到英灵塔。
  英灵塔上的碎石狼藉,已给收拾干净。摇光治好了伤足,正在孟海山和孟三姑的陪同下,拜祭历代先皇。
  看见蔡紫冠一行上来,摇光沉吟不语,孟海山看看她,看看蔡紫冠,神情尴尬。
  他们是破坏九大尸王,杀害了许多复国军将领的罪人,可是却又是救了摇光公主,挫败商思归阴谋,阻止孟浩天的寒寂剑将所有人吞噬的大恩人。
  蔡紫冠不知他们的意图,不知道如何开口。杜铭上得英灵塔,看见上面的石碑、牌位、历代帝王的石像,一通东张西望观望,脑袋转得拨浪鼓似的。花浓不知所措,低头站着,只有阴小五看见摇光,登时眼中又放出令她不安的光来。
  “……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黑水渊?”摇光避开阴小五的视线,冷冷地问道。
  “我们家冠冠不争气……”阴小五急切地道。
  摇光梳洗已毕,早已没有了沼泽中的狼狈。她换上了一身火红的衣裙,又裹着一领白狐裘,更显得雍容华贵,眉目如画。
  阴小五看着她,简直口水都要流了出来。
  “我们来,是要打听一下,霹雳皇帝……火二的事。”
  蔡紫冠一个没留神,又给阴小五抢了先,眼看她上了弦似的要丢人,连忙将她的话头截住。摇光没听清阴小五在说什么,听见“火二”的名字,稍稍一愣,不由怒从中来。
  ——又是火二,一切事情,仿佛都是从那个早就该死、却没有死的人而来。
  “广来峰一脉,对火二发疯之事,终难释怀。”蔡紫冠道,“二十年前,他忽然发疯,害了阴五,害了风四,更害得广来峰就此灭门,我们实在很想知道,他和艳僵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艳僵是谁?他为什么会为她而犯下如此大罪?”
  “公主,不能说!”孟三姑匆忙阻止道。
  那无疑关系到复国军的尊严——可是复国军现在还有尊严可言吗?
  “好,我可以告诉你。”摇光冷笑道,“不过,我也要听你的故事——火二在广来峰上的故事。”
  于是,穿过漫漫岁月,滚滚红尘,那两段故事终于同时出现在众人面前。
  蔡紫冠讲了阴五对火二因爱生恨,而至利用风四,毁灭广来峰,风四、叶三因此缠斗二十年的故事。在这故事中,火二仿佛早已知道自己必死,火烧辛京之后,甚至将自己的神兵赤火金风蛇骨矛弃置山中,留在人间。
  而摇光,则讲了火二与青月帝相交之后,痴缠明贵妃,孤身行刺伪臧官员的经历,说到明贵妃因情怯而死,火二抱尸而去,连孟海山、劳大在内,一众第一次听说此事的人,都是目瞪口呆。
  两段故事的中间,仿佛仍剩了两段空白,无法连贯,那便在火二火烧辛京之前,到底是什么事,令他如此发疯;以及在他将明贵妃葬于迷魂谷之后,又是什么事,令他决心去取代了霹雳皇帝。
  这个谜一般的男子,他的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我曾碰巧经过火二与风四、石大、雷六决斗的赤龙谷,曾见过四句绝命诗。”
  蔡紫冠沉吟道,“诗曰‘大梦醒来,皆是泡影。杀尽生灵,以为证明’。我觉得他的身上,一定还是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但却极为悲惨的事。”
  他轻轻念出那十六个字。摇光听了,不由隐隐出神。那四句诗中,所含的绝望和愤懑,她也是听得出来的。
  “我还想知道火二和明贵妃更多的事——”蔡紫冠道,“比如,那时他是怎么把明贵妃安葬的?”

  从英烈塔的三层下来,他们又来到二层。
  第二层,供奉的是二百年来,战死的复国军将领。孟海山带路,将摇光、蔡紫冠一行带到了灵堂东北的一块隔墙前,那块完整的石壁上线条斑驳,有那么一会,蔡紫冠他们几乎没有认出,那是什么。
  “这就是九大尸王安葬的地图,”孟海山道,“当年我们种下尸王之后,为了纪念他们的忠义,就在这将帅阁中绘下了他们英灵永驻的地图。那时所有人送尸王过去,都是照着地图去的。火二,应该也不例外。”
  他的话中,似乎有什么不对;而这地图,又似乎有哪里显得不同寻常。
  “你……”
  蔡紫冠望着地图,不知不觉地皱着眉头,拼命抓住自己脑海中的一点灵感,“你是说……你们是照着地图去安葬尸王……而不是葬好尸王之后,回过头来绘制的地图?……你们是先有的地图?”
  “不错,正是先有地图。”孟海山道,“赤眉王是青月帝的亲弟弟,当时献上这九尸古法的时候,就是有地图的。言明不同的地方,会有不同的特性,配合不同的成尸人,便会形成威力无比的尸王。我去吉州送胡不可的时候,就是拓了一副地图,照着去的。”
  花浓忽然“啊”了一声。
  杜铭兴致勃勃,马上问道:“啊什么?”
  “小贺。”花浓有点犹豫地道,“小贺的地图。”
  蔡紫冠蓦然一震,被她提醒,一下子想起了小贺当日指路时,手持的那幅地图卷轴。
  ——那时他们也曾好奇,那么详细的地图是哪来的。
  仔细对照,墙上的地图,与小贺当日所持的地图,不仅是山水轮廓,甚至是笔触,都像是一模一样!唯一区别,便只是石壁上的地图,隐去了尸王最终的地标。
  “卷轴?当时赤眉王也是拿了一个卷轴的地图,古色古香的……”
  蔡紫冠、摇光不由大吃一惊。
  “那卷轴呢?”
  “后来在这照壁上绘下之后,和其他的拓本,都已销毁了。”
  孟海天道,“为了防止尸王泄密,我们在这石壁上,只画出了尸王所在的大致范围。具体位置,其实是分给了六姓、文丞武将、摇光公主九人,分别掌握。”
  那么小贺手中的卷轴,便不是复国军手中的卷轴,甚至不是复国军泄露出去的拓本。
  蔡紫冠浑身发冷,看着面前那巨大的地图,一瞬间头晕目眩,地图扭曲着,一道道线条仿佛活了起来,蠕蠕而动。他愣了一下,有一瞬间,仿佛抓到了什么,却终于给它逃掉了。
  但有一个阴谋,已在他的面前,徐徐展开。
  ——有人曾将地图交给复国军,让他们去培育尸王。
  ——然后过了二十年,又有人将同样的地图交给了傅山雄,让他去起出尸王。
  那两个人是不是有可能是同一人,亦或者来自同一势力……如果是,那将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可是那他们所图谋的又是什么?
  “尸珠呗!”杜铭不屑一顾,“傅山雄用了几颗尸珠,厉害得什么似的,要是九颗都齐了,那还了得?”
  傅山雄旗门大开的样子,令蔡紫冠、摇光都不由打了个冷战。
  “是谁?到底是谁把这个计划,交给赤眉王的?”蔡紫冠急问道。
  “不……不知道。”孟海山也终于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据说他是在古书上找到的……”
  “是……伏羲宫。”摇光忽然道。
  一瞬间,豁然开朗,仿佛一粒粒小珠子,已给一根细线,串联起来。
  二十年前,先是伏羲宫支持大臧,令复国军损兵折将;然后他们将九尸计划交给赤眉王,令伏羲宫菁英尽出,为他们培育尸王;二十年后,尸王成熟,他们又怂恿傅山雄去拔除尸王,取得尸珠。
  这绵延二十余年的计划,不动声色,已将朝野两大势力玩弄于股掌之中……伏羲宫,他们的所谋之大,直令人不敢想象。
  “他们现在还在外边捕杀神通人士……”蔡紫冠艰难道,“他们说想要将灵力释放回天地间,以复活伏羲大帝……我以为他们是疯了,可是现在看来……似乎也是他们的计划!”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摇光问道。
  蔡紫冠苦笑了一下,看了看杜铭、花浓,看了看阴小五,道:“即使是为了找出火二的真相,我也要往伏羲宫走一趟。”
  “成,别怕,有老子保着你!”杜铭拍拍他的肩膀。
  花浓细声细气地“嗯”了一声。
  这孩子好不容易和摇光说上话,居然又想着到处乱跑。阴小五又气又急,拼命掐他。蔡紫冠忍了一会,终于甩开了她。摇光看他们打闹,轻轻咳嗽一声,道:“我和你们一起去。”
  她这决定着实众人大吃一惊。劳大、孟三姑目瞪口呆,孟海山更是惊得什么似的,叫道:“公主,不可!”
  只有阴小五,一个猛回头,瞬间已是眉花眼笑。
  “公主,复国军正处于危难之时,我们不能没有你!”孟海山叫道。
  “是么……”摇光淡淡地道,“复国军是不能没有我,还是不能没有我的血脉呢……我对于大茉的将士而言,到底是什么呢?”
  商思归那贪婪却又鄙夷的脸,浮现在她面前,令她一阵心悸。
  ——我是一个公主,还是一个女人?是一件武器,还是一具傀儡呢?
  “公主,我们当然是需要你!”
  摇光苦笑一下,轻轻摇了摇头,道:“孟老将军,你不用这么仓促地告诉我。商思归与孟浩天的叛乱,不是没有道理的。我需要好好地去想一想,我到底是什么人,而你们也需要好好地想一想,复国军是不是真的需要我。”
  “公主,你不要听他们胡言乱语!”
  “是的,我会证明他们是错的。”摇光轻声道,“所以我更需要离开。孟老将军,我不在的时候,军中事物,就由你全权代理,三姑、劳大也要多多辅佐于你。”
  她语气坚定,已无回旋余地,孟海山大哭失声,跪倒叩头。
  摇光望着这老人,心中一阵酸楚,又望向蔡紫冠,却见那锦衣少年沉吟着看着她,看上去,像是并没有特别的高兴或者厌烦。
  她忽然又想到商思归的预言,说她会和蔡紫冠一起离开。
  ——那么,现在,她是应正了那个预言吗?
  ——可是,她却只是想要去找到火二的真相、伏羲宫的真相而已。
  “太好了,公主!”阴小五兴奋地说,“我们家冠冠,你越熟悉,越会发现他是个好孩子!”
  摇光皱了皱眉,虽然现在约莫着已经搞清楚了蔡紫冠与阴小五的关系,但却还是想不到这个人都这么大了,名声也不小,居然还被人当成是“孩子”宠着。
  “哦,是吗?”
  她有点鄙夷地看着蔡紫冠,道,“不过在那之前,我们还有一件事需要解决。”


  4、
  复国军的演武台上,蔡紫冠与摇光遥遥相对。
  杜铭、花浓、阴小五、孟海山、劳大等人,站在演武台的边缘,不敢走近他们的战场。
  破宇与灭宙的对决,那已不是凡人能够插手的战斗。
  “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蔡紫冠苦笑道,“孟浩天真的是我所伤的吗?我真的在你使出灭宙术的时候,使出了破宇?我……我甚至到现在,都不太能控制它的用法呢!”
  此前在英灵塔上,摇光提出的亟需解决的一件事,便是确定他们二人的胜负,决出“破宇”与“灭宙”高下。
  “你休想推脱。”
  摇光冷笑道,“你两次在我的灭宙中使出破宇,而且我可以很明显地看出,第二次有着全然不同的进步:第一次,你像是只求自保,令我打不到你;第二次,便已经有了攻击孟浩天的意图。”
  蔡紫冠苦笑着,什么“自保”与“攻击”,他根本就全无记忆。
  ——他的破宇术,与土遁不同,并非修炼而来。而是在极致的绝望与愤怒中,化通天地,凭空收获。只是威力虽强,但却从来都不受他的御使。只是每当陷入黑暗、气闷之中时,便会突然涌现,令他化险为夷。
  “也许……是你的灭宙太强……以致于我的破宇会自动生效?”
  蔡紫冠沉吟道。摇光的灭宙,停止时间,无疑是他目前所见最强的神通。一旦施展,一切目标便皆成案上鱼肉,也许破宇便是感受到了这种威胁,才在他无法做出反应的时候,自发施展,令他立于不败之地。
  “我不想知道原因,”摇光恶狠狠地道,“我只想确定地知道,到底是破宇厉害,还是灭宙厉害。”
  “这又何必呢?”蔡紫冠苦笑道。
  摇光迟疑了一下,冷笑道:“如果你不想死,你接下来最好能够全力以赴!“
  她说着,灭宙术已经澎湃使出。

  黑白世界。
  摇光快步走在这静止的演武台上。远处的观战者,木呆呆地站在那里,保持着时间停止之前,那一瞬间的姿态,可是却已与她成为两个世界的人,成为一团团任人宰割的黑白色的血肉。
  可是蔡紫冠已经不见了——就在他一再推脱的时候,就在她忽然使出灭宙术的一瞬间,蔡紫冠已经不见了。
  演武台的中心,空空荡荡,仿佛那个人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摇光的额上,慢慢渗出一点冷汗。
  毫无疑问,蔡紫冠在这灭宙的世界中,又更厉害了,厉害到他甚至不需要无数分身,便已消失无踪。她忽然又想到了孟浩天,孟浩天在她的灭宙中,也曾一次又一次地提升寒寂剑的威力,令她惨败。她过去曾经以为自己的灭宙已是天下无敌,可是两天之内,却先后被商思归的设计、孟浩天的禁药,以及蔡紫冠的神通,分别击败。
  ——何况还有远在辛京的火二。
  她的脚下不由慢了下来。沮丧和疲惫,潮水一样的淹没了她。在这空旷的连风都已经静止了的世界,她的一切努力,似乎都像她的身份一样,变得滑稽可笑了。
  她哽咽了一下,想哭。
  灭宙,时间停止,从小到大,她时常会逃进这个世界里。委屈、孤独、恐惧、愤怒,她只要逃进这个世界,便没有人能打扰她。
  可这次却不行,她拼命眨着眼睛——这一次,在这个世界里,还有一个讨厌鬼蔡紫冠,不知道藏在哪里,随时会出现在她面前。
  ——到底藏在哪里?难道在她的黑白世界、灭宙之外的现实世界之外,蔡紫冠还可以逃到第三个世界中去?
  “蔡紫冠!”她大叫道。
  委屈变成愤怒,这个世界是她独有的,一切进入到这个世界的人,都要死去。孟浩天已经死了,接下来,她也一定要将蔡紫冠击倒——至少,让他那个破宇,永远不能进入灭宙!
  有那么一会儿,没有人回应她,连回声都没有。
  然后……突然……就在她的正前方,猛地出现了一溜火光。
  蔡紫冠远远的走来了,闪烁着,燃烧着。长发披散,赤臂金瞳,他发出一声疯狂的长啸,从不知何处的远方走来,越走越快,向着摇光直扑过来。
  他已能自由行动,在她的灭宙术中,他真的再一次进化了。
  摇光微微一笑,忽然间心头一松,灭宙术前所未有的澎湃,自她的体内,爆炸开来。
  时间扭曲着、分解着、飞逸着,她向蔡紫冠走去。

  在这一刻,破宇、灭宙,终于正面相对。


  2014/9/10
  剑器?风尘

  中秋时分。
  山谷中枫林通红,仿佛十几天前,那些尸体流出来的血,全都涂在了叶片上。
  丐帮、唐门与明教的一场恶战,已经传遍江湖。
  只是在震惊与激昂之中,这一战带给江湖的影响,现在还只有很少的人,能够感受得到。
  叶英站在道旁长亭之中,看着那美丽的女子,缓缓走来。
  霓裳羽衣,如盛开的牡丹;雪肤冰肌,像画中走下的仙子。腰间的一对短剑,剑柄上垂下长长的彩带,那是因一曲剑舞而大悦龙颜,天下闻名的公孙大娘。
  那女子站在长亭外,阳光从枫林间穿过,在她的脸上投下明艳的红影。
  “这天下要变了。”叶英艰难地道。

  春
  叶英第一次见到公孙大娘时,是十四岁。
  那时藏剑山庄正在举办第二次名剑大会。十年一次的盛会,剑圣拓跋思南、天策将军李承恩、少林俗家大弟子李君延、纯阳李忘生、神策将军武镜、昆仑掌门天云道长,都应邀而来,齐集庄内,准备为名剑“正阳”一决高下。
  此外,还有上一次名剑大会的魁首,公孙大娘应邀前来观战。
  不过在他们正式比武之前,其实已经先有过一场较量。
  较量的发起者,便是叶英。
  藏剑山庄第一任庄主叶孟秋的长子叶英,自幼沉默少言。八岁那年,他开始学习叶家家传的“四季剑法”,岂知他天赋异禀,在叶孟秋第一遍演示时,便已在刹那间记下了一整套剑法,并在心中斟酌优劣。
  可他小小孩童,又没有武功根底,心思虽快,又岂能融会贯通?未曾走路,先学了奔跑,等到叶孟秋让他发招练习时,他顾此失彼,患得患失,竟连简单的刺出一剑都无法做到。
  叶孟秋雷霆大怒。他原是一个雄心勃勃的人,一见儿子如此没用,失望之余,不由心生厌弃。叶英因此被送入叶家剑冢,缺衣少食,任其自生自灭。
  六载时光,倏忽而过。
  春花秋月、夏雨冬雪,四季轮换,周而复始。
  叶英沉默着,慢慢地,有一个孩童,长成了一个挺拔的少年。

  ——名剑大会。
  ——那些载誉江湖的剑客,真的名副其实吗?
  叶英怀中抱剑,缓步走出剑冢。六年来,叶英一直在思考剑法。叶家名动江湖的四季剑法,他早已经烂熟于心,应用自如,并且以之为基础,举一反三。
  他的剑意,无疑已达到极高的境界。
  但随之而来的,却是因被厌弃、被辜负,而生出的愤懑。
  所以这一次走出剑冢,他已经准备好了要一鸣惊人,夺下第二次名剑大会的魁首,激昂正阳剑留在藏剑山庄,令天下人、尤其是他的父亲,再也不能将他小看。
  不过他毕竟不曾与人动手,所以在那之前,还是要试探一下别人的斤两。
  在箫音阁外的甬道旁,叶英挥剑削落一枝杏花。横行数步之后,又在一株桃树下站定。
  桃花灿烂,如同一片燃烧的朝霞。
  他随手一插,将雪白的梨花,插进桃花丛里。
  密密匝匝的桃花,因此而显得越发拥挤。那一枝梨花,从中突兀探出。
  叶英退开一步,站在路边,抱剑看着那万点红中的一雪白。
  首先经过桃树的人,是神策将军武镜。那人四十余岁,身材魁伟,穿一身黑色衣甲,急匆匆地走过甬道,脚下生风。
  “哎,箫音阁是在前面吗?”武镜问道。
  叶英怀中抱剑,回头看了他一眼,默默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走过的,是少林寺俗家大弟子李君彦。那人步履沉稳,面目肃然,颇具高手风范,每一步落下时,步幅都像是尺子量过一般。经过叶英身旁时,看见桃花中的梨花,长了张嘴,终于没有说话。
  第三个来的,是纯阳的李忘生。那风度翩翩的年轻道人,怀抱拂尘,远远地看见叶英的插花,微微一愣,笑道:“那是杏花啊。”
  第四个来的,是天策将军李承恩,他忧心忡忡,两眉紧锁,甚至没有看见叶英,便已经离去。
  叶英微微冷笑,这梨花便是他向本次名剑大会的诸位高手,发出的挑战。一枝梨花,大违自然之道,乃是“四季剑法”的至高境界,以逆势施展开来。虽然只占了甬道一角,但却刺目难当。
  此前的一连四人,或鲁钝无知,或自负固步,无一破解此局,以剑意而论,便都已输给了他。
  ——所谓高手,不过如此。
  第五个来的,却是如猛兽般的拓拔思南。
  叶英感到一阵紧张。藏剑山庄现下所住的宾客,他最介意的,其实就是拓拔思南。
  上一次的名剑大会上,拓拔思南横空出世,以十二岁稚龄挑战五大高手,最后仅以半招之差,输给了冠军公孙大娘。而那之后,九年闭关,练成巨剑“黑龙斩铁”,一朝试剑,连战连捷,创下不败神话,早已被人视为本次大会,最终冠军的最大候选人。
  叶英现在已是十四岁,若想要取胜,那么才气、功力,便都不能比他差了。
  拓拔思南走过叶英身边,他久在荒山修炼,不修边幅,虽然年纪轻轻,但乱发、破衣,宛如来自洪荒的野兽。
  他果然看见桃花中的梨花,一双浓得如同墨刷过的眉毛一挑,他已发出一剑。
  为破布包裹的沉重的黑龙斩铁,如同飞鸟,轻盈地飞入密密匝匝的桃花丛中,啄落五朵红花。
  红花落地,那桃枝上豁然开朗,红的桃花与白的梨花,相映成趣。

  拓拔思南收回巨剑,一言不发地走了。
  叶英愣在那里。那红白之局,他作为出题人,自是比别人多了考量的时间。若想解得疏朗有趣,他能想到的,是摘去七朵桃花。
  而这七朵桃花,已是他反复推敲,从十二朵一路减下来,所能达到的极致了。
  但现在,拓拔思南居然只用五朵桃花,便将它解开了。
  而且解得更为大气磅礴,境界远胜于他。
  叶英望着那两枝桃花与梨花,桃花萼断之处,拓拔思南的剑痕宛然,叶英紧紧地抱着剑,但那冷硬的长剑,便像是他的最后一棵救命稻草,虽给他牢牢握住了,却仍然无法阻止他沉入绝望的深渊。
  桃花下,他甚至没有注意天山掌门天云道长经过。
  他泪如雨下,六年的忍耐,在这一瞬间已经没有了意义。他清楚地知道,即使自己参加本次大会,也绝不会是拓拔思南的对手。他注定无法超越拓拔思南的传奇,也注定没有办法,赢回父亲的尊重。
  然后,不知过了多久,他眼前的那枝梨花,忽然一晃。
  一个女子将它从桃花丛中摘下,拿在手中转来转去地把玩了一番。
  “那几朵桃花,是拓拔思南刺落的?”
  叶英咬着嘴唇,几乎是不甘愿地点了点头。
  “那么这支梨花,是你插上去的?”
  热泪再次汹涌而出,叶英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你的剑法很好啊。”那女子笑道,“你比上一届大会时的拓拔思南,还要厉害。”
  女子说着,反手将那枝雪白的梨花插上自己的发髻。
  仿佛阳光穿透乌云,整座藏剑山庄、所有天地万物,都为之一亮。
  叶英睁大眼睛,这时候他才看清了那女子的样貌:只见她身着粉红色流云舞衣,腰系玉带,雪白光洁的面庞上,五官明朗,英气勃勃。
  她约莫三十来岁,已不十分年轻了,可那夺人心魄的美丽,还是令叶英如遭电殛。
  那支梨花插入她乌黑的发髻,颤巍巍仿佛获得了生命。
  “好看吗?”那女子笑道。
  叶英愣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正是上一次名剑大会的冠军公孙大娘。离开了叶英之后,她见到了叶孟秋。当着其他与会的高手,她对那藏剑庄主夸奖道:“叶氏一脉,果然人材辈出,先有庄主大才,兴盛藏剑,昨日偶观令公子进境,已达道剑境界,实乃后生可畏!”
  因为这一句话,叶孟秋才知道藏家山庄后继有人,惊喜异常。而叶英也在一夜之间,成为江湖中人人瞩目的明日之星。

  夏、
  叶英第二次见到公孙大娘时,是二十四岁。
  十年间,人人都以为,叶英必会借着公孙大娘的一句评语,一飞冲天。
  但没想到的是,自第二次名剑大会之后,叶英却再也没有在江湖上创出一点名堂。
  正如这十年,叶英也再也没有机会,又见过公孙大娘。
  他的声誉,渐渐地又衰落下去。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这样的例子,武林中原本就所在皆是的。虽然第三次名剑大会举办之前,叶孟秋已将庄主之位传给叶英,但人们仍是以为,那只是叶老庄主年老气衰,不得已而为之,藏剑山庄,以后注定一蹶不振。
  因为“碎星”剑铸造费时,这一次的名剑大会的时间被拖到了盛夏。
  大会举办前夜,各派高手陆续到达。晚间酒宴之后,天气燠热潮湿,叶英睡不着,一个人在藏剑楼里,最后擦拭“碎星”剑。
  本次名剑大会的彩头碎星剑,由叶孟秋花了五年的时间,艰难铸成。剑长三尺五寸,重六十三两五钱。阳文阴缦,浮采泛发。
  极软的白棉布,缓缓拂过剑身,剑身上的点点斑痕,如飞光碎星,穷理尽现。
  叶英长长地吐了口气。虽然在江湖上浮名尽去,但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是顶尖高手。上一次与公孙大娘匆匆一面之后,他一直沉心练剑,将自己所有的智慧与精力全都投入了了“四季剑法”之中。
  十年来,他的剑法一日千里,早已进入到至高境界。即便是拓拔思南再来,即便拓拔思南已有“剑圣”之名,他也自负可有六成胜算。
  他轻轻地弹了一下碎星剑。剑做龙吟,明天一定会经他之手,留在山庄里。
  山庄已经举办了三次名剑大会,这一次的主角,终于会是姓叶的了。

  就在这时,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叶英蓦然回头,剑室之中,已经多了一个女人。
  女人穿着浅紫色的舞衣,她从窗口跃进藏剑阁,修长的身体在空气中仿佛舞蹈似的轻轻落下。轻纱飞扬,暗香浮动,花朵一般的袖口下露出雪白的手腕。她的眼睛很大,黑白分明,如同两点明星,眉宇间颇有英气。
  那是公孙大娘,十年没见,她的样子……几乎没变。
  “你……”叶英哽咽了一下,道,“终于来了。”
  这次名剑大会,藏剑山庄当然也曾向公孙大娘派发请柬。但她这时已是七秀坊的坊主,统领一派,已不能随意出行,于是只派了一名弟子过来。
  现在她突然出现,想来是终于抽出了时间。
  “叶少庄主……”公孙大娘愣了一下,道,“你……你知道我会来?”
  “我一直在等一个机会,我会向你证明,我没有辜负你的评语,我的剑法已经超越了拓拔思南。”
  “你……何必这么放在心上?”
  公孙大娘被他的认真逗得笑了出来。她的鼻子微皱,神情活泼如同少女。
  叶英一愣,张了张嘴,终究说不出口,羞愧地扭开了头。
  “啊,我知道了!”公孙大娘忽然掩住了口,“你喜欢我,对不对?”
  叶英脸色赤红,低下头去。
  那次那短暂的相逢之后,他一直念念不忘,那个将梨花插上发髻的女人。虽然她的岁数比他大得多,但是他竟然喜欢了她。
  “你为什么喜欢我?就因为我……上次夸了你?”
  “那是这个世界上,”叶英吞了口口水,道,“第一次有人懂我。”
  也许她却是比他大,可是那有什么关系?她仍是那么美丽。
  公孙大娘放松下来。进入藏剑阁以来,她第一次真正地放松下来。她微微笑着,走过来,轻轻地挽住他的胳膊。
  “你不会嫌我已经是个老女人了么?”
  ——你怎么会老。
  叶英低头看着她。是的,她的岁数确已不轻了,烛火下,隐约可见她眼角的细纹。
  可是她的眼睛……她的眼睛还是那么清澈。
  岁月沉淀,她的风情实已非笔墨所能形容。馥郁的香气,从她的身上散发开来,将叶英牢牢包裹。公孙大娘眼波流转,“嗤嗤”的笑着,忽然出手,春葱似的的手指,拇指和中指一拉,便解开他的衣襟。
  “你……你干什么?”叶英大吃一惊。
  “我岁数这么大了,可没有时间浪费,大家江湖儿女,你情我愿,还能干什么呢?”
  公孙大娘笑着,眼中的柔波,一下子便淹没了他。

  “你为什么……这么……这么好……”叶英颤声问。
  夏夜里,冰冷的汗水像是一层薄薄的皮肤,紧紧地包裹着他们,他们赤裸相对,紧紧地拥抱着。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公孙大娘笑道。
  她的指尖轻轻在他的后背上划过,指甲刺得他生疼,但叶英却高兴地想,这不是梦。
  “你是一个心思太重的人。”
  公孙大娘轻声道,“我听说过你的事。叶老庄主没看出你八岁时的天赋,于是你花了六年的时间,艰苦练剑,却不肯和他解释一下;你喜欢大娘,于是你花了十年的时间,艰苦练剑,却不肯和大娘表白。”
  “……我不敢。”叶英道。
  父亲从来就不喜欢他,公孙大娘则是比他大得多,有名得多的女侠。
  当他十四岁之前,她已受七道圣谕急召,进京为中宗皇帝表演剑舞,名满天下;当他二十四岁的时候,她已经创建了七秀坊,慈心圣手,扶危济困,跻身江湖名宿之列。
  他和她始终差的太远,并且不仅仅是年龄。
  叶英唯一能做的,便是不断地练剑。
  继承藏剑山庄对他来说,毫无意义,因为那本就是父亲留给他的。他需要有一些只属于自己的成就才行。只有将“四季剑法”练至大成,只有将自己练到天下无敌,他才能够相信,自己可以斩开一切阻挡他们的东西,和她并肩而立。
  “你这样不行。”公孙大娘叹道,“你这样,其实是在走一条死路。你天赋过人,可使却过早地面壁自省,那固然可以令你不断突破自我,但却也在无形之中,令你失去了许多学习的机会。再这样下去,你会成为第一流的高手,但想要成为阿萨辛、王遗风那样天下绝顶的高手,却越来越难了。”
  叶英沉吟着,忽然被缠绵过后的女人知点自己的武功,令他不由有些不快。
  “而且,你就这么孤独,真的容易出事。”
  公孙大娘纤长的手指,忽然在叶英背后的大椎穴上按下了去,叶英猝不及防,身子一僵,已然四肢酸麻,给她制住。
  女人发出一声低笑,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赤裸的身体,像是一尾欢快的白鱼。
  叶英惊恐地望着眼前突然发生了某些变化的女人,不知道她的用意。
  她那因久习舞蹈的身体,美好得像是盛夏里绽放的白色昙花,她穿回衣裳,舒展腿和手臂,一起一落都像合着音韵。
  在这一瞬间,叶英的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你……你是公孙二娘?”他伏在地上,艰难地道。
  女人愣了一下,笑了出来。
  “好好记住这副身子吧。”她系上最后一个衣扣,说,“是和大娘一模一样的。”
  近年来,江湖上渐渐有一个传闻,说公孙大娘其实有一个孪生妹妹,人称公孙二娘。两人相依为命,一同习武,共同打响了“公孙大娘”这个名号,后来却因为爱上了同一个男人,而反目成仇。
  “这一次,喜欢她的男人,是我先得到了。”
  公孙二娘“嗤嗤”笑道,一伸手,已自桌上拿起了碎星剑。
  她轻轻地摸了摸叶英的脸,道:“碎星剑我拿走了。你要是交代不了,就说是明教莫言笑偷的好了,他有把柄在我的手里,这个哑巴亏,他会认!”
  她微笑着来到窗边,轻轻巧巧的一个翻身,便跃出藏剑阁,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只余下一缕久久不曾散去的余香。

  秋、
  在那之后,又是六年。
  叶英第三次见到公孙大娘的时候,已经是三十岁,连他也不再年轻了。
  七月二十七日,丐帮、唐门,菁英尽出,秘密前往长安,狙击明教东侵。岂料联军中出了叛徒,在枫华谷反为明教伏击,死伤惨重。丐帮帮主尹天赐失踪,唐门唐傲天坠崖,两大帮派元气大伤,只怕十年内再难有作为。明教趁机长驱直入,君临天下,已不可阻挡。
  十五天后,叶英在枫华谷红叶亭里,见到了公孙大娘。

  “这天下……要变了。”叶英道。
  上一次名剑大会,碎星剑虽然意外失窃,为魔教蝠王莫言笑盗走,但叶英既与莫言笑力敌不败,全身而退,又在接下来的大会上连败昆仑、纯阳高手,是以最终仍是赢了大会的冠军,名噪天下。藏剑山庄,也因此成为武林中四大世家之首。
  这些年来,他在武林中呼风唤雨,早已不再是那个木讷内向的少年。
  公孙大娘看到他,也觉得很意外。
  她与他已有十六年没见。十六年前,叶英只是个抱剑哭泣的纤弱少年,可是现在,他黄衫黑甲,以金冠束发,外罩天青色的披风,早已是孤高绝世的美男子。早就有人说,藏剑山庄的叶英,容颜却比剑法更令人心折,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叶庄主,好巧。”公孙大娘笑道,“你也来看枫华谷的战场?”
  战场,正如一个人的遗体。他是如何被杀的,杀他的人有什么样的手段,什么样的境界,真正的高手,正可以从他的遗体上,推算出来。
  叶英后颈僵硬,勉强点了点头。
  六年前,他将共孙二娘误认为公孙大娘。那个秘密,一直深藏在他心底,这些年来,他的剑法越来越好,名声越来越大,藏剑山庄,隐隐然已压过了七秀坊。可是再看到公孙大娘的时候,他还是感到呼吸艰难。
  “叶庄主,武林中风急雨骤,明教、恶人谷日益坐大,前几日我们七秀坊与纯阳吕祖师等商议,想成立浩气盟,以正胜邪。正想要去问问藏剑山庄的意思,便遇上了你,不知道叶庄主意下如何?”
  叶英望着她。十六年没见,他已经做的这么好了,可是她却几乎连一句寒暄都没有,便和他商议起了武林大事。在她的眼中,他还有当年那个少年的影子吗?
  她比六年前的公孙二娘,又更老了一些。
  岁月侵染,她的肌肤已经失去了许多光泽。就连眸子的颜色,都已经变淡了。
  那仍然秀美的脸庞,有脂粉掩饰不住的憔悴。
  可是那憔悴却令她更美了。
  就像是一块古玉,她的光芒不再刺眼,反而温润得更令人迷恋。他当初怎么会认错了二娘与她呢?公孙大娘明明更令人心疼。
  “你打败我。”叶英突兀地道。
  “什么?”公孙大娘被他这无礼的要求弄得一愣。
  “你打败我。”叶英凝视着她琥珀色的眼睛,道,“我就加入浩气盟。”
  话一出口,“锵”然一声,叶英已抢先拔剑。

  春之青芽、夏之白花、秋之红叶、冬之乌枝。
  四季剑法,像是蓦然间在叶英的剑下绽放出了一个世界。绚烂而残酷,潇洒而磅礴。从无到有,又由盛而衰。裹挟着公孙大娘,令她身不由己,卷入到一场生生灭灭的迷梦之中,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她在闪避片刻之后,已经发现自己若不反击,便绝难自保。
  “叮”、“叮”两声,公孙大娘出剑,纤腰一拧,身子如同被两柄带着绸带的短剑带动,立刻旋转飞舞起来。
  雪亮的剑光映上叶英的脸,令他黑如点漆的双眸,更亮得令人心悸。
  四季剑法绵绵不绝,仿佛四季轮回,周而复始,每一次轮回,都迸发出更强的力量。可是叶英的生命,却像一条越来越狭窄的河流,一去不能回头。
  公孙二娘对他的预言成真了。他的功力自第三次名剑大会之后,已经许久不曾进步。风光的外表下,仿佛有一堵看不见的墙壁,挡在他的面前。他苦思冥想,几番冲撞,头破血流,都未能寸进,反而遭剑意的猛烈反噬。
  每日晨起、黄昏,他的双眼,常有短暂的失明症状,那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所以他必须停下来,他此生的武功,大概只能停在这个境界了。
  他不甘心。他还未能做到当世绝顶。他又六年……不,十六年没有见过公孙大娘了。和二娘的那一夜荒唐,令他更深爱大娘,也更无法去面对大娘。剑,唯有剑,可以让他解开这一团乱麻。他把自己的一切,都赌在了剑法上。二娘说他那么练无法达致极境,那么他要越过二娘这道坎,便只能超越她的预言。
  ……或者,至少,他能够战胜公孙大娘。
  公孙大娘迄今未嫁,这是他唯一的希望。在这枫华谷、红叶亭的不期而遇,必是上苍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公孙大娘就像是一只彩凤,飞舞在四季剑法那一片片盛开又凋零的剑光之中,而两柄短剑上的彩带,便是是凤凰的两根尾翎,自由而又热烈。
  轮回无尽,但凤凰浴火重生,总能破开宿命,一飞冲天。
  那可真美啊。叶英痴痴地看着公孙大娘飞腾跳跃的身影。在她的剑舞的映衬下,他的四季剑法,仿佛是第一次有了生命。
  ——蓦然间,眼前一黑。
  ——那走火入魔的隐患,竟在这个时候发作了!
  “叮——”
  一声悠长的鸣响,长剑为短剑绞飞,凌空射出,远远地扎入地上。
  “叶庄主,”公孙大娘迟疑了一下,道,“承让了。”
  叶英站在那里,双目虽又复明,但他自八岁起剑不离手,这时手里陡然一空,竟令他手足无措。
  “不……”他说,“我……藏剑山庄会加入浩气盟。”
  他不再多说,匆匆走向那口遗落的长剑。山坡湿滑,途中一个趔趄,他几乎摔倒,但却终于来到长剑旁,将之拾起还鞘,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了。
  公孙大娘远远地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这藏剑山庄的庄主,不该战时搦战,不该败时惜败,神情闪烁,进退失据,当年那充满了灵性的少年,为什么竟长成了如此孤僻的一个人。

  冬、
  叶英闭关出来,脚步声细碎,藏剑山庄的人,一下子迎了上来。
  原来已经是冬天了。他仰起头来,冬天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暖暖的,有一点痒。
  四年前红叶亭那一战之后,他沉寂许久,终于还是决定练剑。反正藏剑山庄已经加入了浩气盟,庄中大小事务有二弟叶晖掌管,也不用他费心。
  他无事可做,不妨闭关,参悟无上心剑。
  ——为什么练剑,已经不记得了。
  ——就连眼睛什么时候彻底看不见了,也不记得了。
  “大哥,”叶晖的声音响起,道,“浩气盟的人正好来了,纯阳的李忘生、七秀坊的公孙大娘,正要找咱们商量对付红衣教的事。”
  那么,他和她的第四次重逢,是在他三十四岁。
  叶英微笑道:“好。”

  2014-10-17

  抱歉,更正一下……

  这个帖子暂时不能再更了。

  整个故事都变得前途未卜起来。


  我会写完它,但是将来怎么把它传递到你们手里……请关注我的微博“春十三香”吧……希望能有好的结果。
  抱歉,前天有点冲动……


  其实没什么事,就是和老婆发生了争吵。


  关于小墓的出路。


  武侠版的风雨飘摇,已经令小墓的未来蒙上了一层阴影;近来越来越紧的出版政策,恐怕,已经封死了小墓的出版之路。


  我愿像在这个帖子里连载一稿,天涯文学里再发修改后的二稿,至少在网络上留下一个好版本的故事。但是老婆前天指出,收费而滞后的二稿会最终造成小墓的读者彻底分歧,我恐怕以后根本没办法让二稿的版本流传,多过一稿。

  这种可能性,直接压垮我了。

  所以我想控制一下,重新捡起天涯文学那边……

  也是个很麻烦的事。按照合同,我这么就没更新,早就违约了……我都不知道回头和编辑联系的时候,得多尴尬。

  目前的打算是明年元旦恢复天涯文学的更新。

  从头到尾,不管能不能挣到钱,用一年的时间,把这个故事的完整版,交给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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