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的呐喊:救救孩子
易本耀说:“学校能办到今天,并不是因为俺和李素梅,是因为有很多真正关心平民教育的人付出了大量的心血。从某种意义上说,也许救助连小学都上不起的孩子比救助贫困大学生更有意义。不能上大学的孩子至少心智健全,但一个连男女厕所都分不清的文盲,却是社会沉重的负担!”
易本耀谈及那些关心扶助打工子弟学校的人,热泪盈眶。1996年9月,当易本耀还在五棵松菜地里艰难教学时,《华声月报》记者曹海丽流着热泪采访了该校。远在美国洛杉矶、已80岁高龄的华侨任玉书女士看完报道,当即向《华声月报》写信,先后共寄来20万元人民币,请报社转交给北京行知打工子弟学校。这位至今未曾谋面的老人,被易本耀敬为恩人,依其照片画像一幅,挂于墙上,每日仰望。学校的墙上,有“任奶奶你好”几个大字。在1000多名孩子的心目中,任奶奶是他们最尊敬的人。
原《华声月报》社社长范东生,是范长江的儿子。在打工子弟学校濒临危亡的关头,他毅然同易本耀站在一起,并以报社的名义与现今校址的所属单位北京玉北公司签了合同,才使这所学校得以保存下来。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的赵树凯处长,是研究全国流动人口的专家。1996年2月,他在菜市场宣传栏看到一则“广告”:外地来京的孩子想上学吗?请到打工子弟学校来。他感到奇怪,决定探个究竟。在五棵松菜地,他亲眼目睹了只有在贫困山区才实施的“复式教学”,被深深感动了。他介绍了北京电视台的记者前去采访,此后一直关心打工子弟学校的成长。在学校屡屡受挫期间,他鼓励易本耀一定要坚持下去,并联系扶贫基金会向学校捐赠了桌椅;联系首都师大、北京师大的大学生为孩子们义务授课;领着易本耀到北京市教委、海淀教委等相关的部门咨询……爱人回国后,夫妻俩一有空就到学校排忧解难,为学校倾注了大量心血。
1997年,任玉书女士给全国政协委员、中国陶行知研究会会长方明打电话,请他帮助打工子弟学校。
方明很快来到学校,在与范东生、赵树凯等人一道为学校排忧解难的同时,还对学校的办学思想进行具体指导。为学校定名“行知”,一是纪念从事贫民教育工作的著名教育家陶行知先生,二是以贫民办学思想作指导。因此,每个孩子一学期300元的收费,从五棵松到五孔桥一直没变过。
当前学校的相对稳定,与这几位让易本耀铭刻于心的热心人有着相当大的关系。
现今的68名教职工,其中12名为北京人,其余来自山南海北。他们中有本科生、大专生,最低学历也是中专毕业。他们把自己的青春奉献给孩子们,是因为一种良知。他们要挽救这些因贫困而无法进正规学校学习的孩子们。
白颖华老师今年39岁,是在京军官的随军家属,已有20年的教龄。此前,她一直在城里教小学。
1997年冬天,北京电视台介绍打工子弟学校的镜头攫住了她的眼睛,在一个奇冷的傍晚,她跨入了易本耀的办公室。从此,白老师成了这所学校的音乐教师。
能把白老师留下来的不是易本耀,是孩子们。第一次为孩子们上音乐课,许多孩子听见乐器一响就哭了。有的离开座位奔上来,眼泪汪汪地说:“老师,我能吹口琴吗?”“老师,我能摸摸二胡吗?”“老师,什么叫钢琴?”……白老师当了20年的老师,却忍不住想大哭一场。
相对于白老师,李秀芬只能算个大孩子。这位来自辽宁的姑娘,一开始投入这个队伍,就主动挑起四年级和六年级的语文课,经常累得一闭眼就能睡着。有一次,班上的两个孩子打架,其中一个孩子的家长第二天冲进教室,不问青红皂白就把另一个孩子打哭了。李秀芬十分生气,与那家长说理。但那家长是大字不识一筐的民工,把她骂得直掉泪。这件事让她深刻认识到这是没有文化的结果。“决不能让这种愚昧无知在他们的下一代延续下去!”由此反而坚定了她的决心。
像白老师和李秀芬这样的教职工,在这里随便一说就是一大串。
学校的试卷,都是铁路师范二小、永定路二小等单位提供的;学校的课桌、用具,有一部分来自友邻小学的捐助;北京师大、首都师大的“大学生青年志愿者”队伍,是这里的常客……易本耀动情地说,打工子弟学校能够存在,是因为有社会各界的无私救助。
孩子的渴望:我要读书
13岁的樊桂华父母是菜农。好喝酒的父亲在一次大醉后打架,进了监狱,母亲精神受刺激,甩下孩子跑出去嫁人了。小桂华哭干了眼泪,寄住在已养了三个小孩的伯父家。伯父也是菜农,穷得揭不开锅。
看到城里的孩子上学,连身边的穷孩子也上学了,小桂华就偷偷地哭。他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一天,他碰上了在“贫民窟”里探访失学儿童的易本耀,他怯生生地走过去,小声地说:“老师,我要读书。”易本耀抚着他的头,把他领进了学校,免费让他上学,并为他购买了书本、纸、笔、生活日用品。
在打工子弟学校,校长易本耀规定六类学生可以免费入学:一是孤儿,二是单亲家庭,三是残疾儿童,四是特困生,五是重灾区来的打工子弟,六是教职工子弟(免半费)。
有个叫贾文婷的女孩,因病被母亲从青岛带到北京治疗,弄得倾家荡产。可做手术时出了医疗事故,被医生错误地切除了一根神经,文婷的母亲悲痛欲绝。小文婷早该上学了,但母亲每日在地铁口卖零碎物件所赚的钱还不够糊口。易本耀便收留了脸色苍白的小文婷。像病猫似的她现正在二年级二班学习。这个女孩不能再受到一点伤害,因为任何一个意外都可能使她发病,危及生命。学校的教职工对她,比保护自己的眼睛还要用心。
张雅玲没想到,自己一回到那间不足8平方米的住所,父母就把她带到了车站。卖馒头为生的父母无法交付房租,准备搬到通州区去投靠亲友。小雅玲趁父母不注意,找了个公用电话向易老师告别。电话一通,听到了易老师熟悉的声音,想着自己即将辍学,她“哇”的一声号啕大哭。“易老师,我要读书……”那令人心碎的央求、哭诉,让易本耀鼻子发酸。易本耀强忍眼泪,安慰了她,并派人把几套课本送给她。
学校是一块磁铁,牢牢地吸着孩子们。打工者的生活不稳定,有的孩子因父母无法在京城立足只得随父母回乡。每一个将要离开的孩子都要在学校里哭喊半天,有的孩子死活不走。但他们又怎能抗拒命运呢?
易本耀说,来京打工的民工多数来自贫困山区。那里的孩子上学难,即使有学上,也是单调的语文、数学,德智体美得不到全面发展。而他所开办的打工子弟学校,学生们的成绩平均在95分以上。
孩子们能吃苦,特懂事,自卑但要强。寒风里,记者看到几个孩子在破旧的教室外写作业,手上冻出了血口子。原来,这是成绩稍差或调皮的孩子在“自罚”,易本耀上前劝说,可这几个孩子默不作声,只顾埋头写作业。作业本上,有斑斑泪迹。
这些孩子中,离校最远的住在丰台、西城等区,有的孩子每天要换乘三四次公共汽车,天不亮起床,很晚才能回家。他们大多数才七八岁,学习生活全靠自己料理,决不给整日因生计奔忙的父母增添负担。
下课了。上千名孩子在尘土飞扬的大院里嬉戏着,淌着鼻涕的脸被冷风吹得红里带紫。教室里没有暖气,他们以独有的活动方式温暖自己,清扫着心灵上的忧郁。谁敢说在这个庞大的群体中,将来不会产生科学家、艺术家和政要人物?
在采访过程中,易本耀的讲述被接二连三的电话打断。每一个电话,都是打工者在为自己的孩子上学进行咨询。易本耀眉头紧锁,但口里还是应着“来吧,来吧!”然而这个学校怎么能装得下那么多打工子弟?有的班级,一张课桌已挤着三个孩子。
据了解,京城300万外地人口中那些流动性最大的学龄儿童,多数处于失学状态。这些孩子的父母,来自全国各地的城镇村落,在京以打工为生:卖菜、摆地摊、收废品、挖土方、做保姆……
无论社会各界对这些孩子们的父母“吉卜赛”式的生活方式有怎样的评价,但失学对于孩子却是十分残酷的。还孩子读书的权利,给孩子一片知识的天空,不仅是孩子和父母的企盼,也是社会的责任。
后记:老船与易校长早成哥们。报道后各大媒体关注,捐献者众,学校最大规模时有6000多人,分高中小年级。但至今仍处于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