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传捉鬼人,说一说祖上几代人和我的真实经历。

  “在哪儿呢?”
  陈瞎子古怪一笑,“凭啥告诉你,你能给我啥好处?”
  老王头儿说道:“看来你这是死而复活,又得了仙家的指点,我可以请下俺们家的‘大王仙儿’封你个名号。”
  “我呸!叫你家‘大王仙儿’给你找驴去吧!”
  “你……你你个死瞎子,别不识抬举……孙子,咱们走,赶紧找驴去!”
  紧跟着,传来急促渐离的脚步声,显然是老王头儿带着孙子着急忙慌离开了。陈瞎子转过身,朝脚步传出的方向大声喊道:“老王头儿,我告诉你吧,你家的驴在村西头儿,正勾搭老宋家那头母驴呢,你们家里人不检点,驴都跟着你们学坏了。”
  陈瞎子这话一出口,沉默许久的人群顿时传出一阵爆笑。
  随后,陈瞎子弯下腰往棺材里摸了摸,嘴里说了句,“哎,我的竿子呢。”直起身,又朝刚才笑声传来的方向说道:“你们谁把我扶出去呀。”
  这时候,有人仗着胆子问道:“陈瞎子,你到底死没死?”
  陈瞎子把头扭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翻了翻白眼儿,“你见过死人会说话的吗?瞎子我命还长着呢,阎王爷不收咱……”
  人群顿时议论起来,有两个胆子比较大的年轻人过去把陈瞎子从棺材里扶了出来。
  陈瞎子站到地上环顾了一下四周,又用鼻子闻了闻,嘴里说了句,“哎,这地方,可不是俺们陈家的祖坟呐,你们咋把我抬这儿来了?”
  其中一个人回道:“你们陈家那几个长辈说你一辈子没儿没女,眼睛又瞎,不叫你进祖坟。”
  陈瞎子听了心里挺不舒服,嘴上却说,“不进祖坟更好,要不是俺们家祖坟位置不对,我也不会生下来就是个瞎子!”
  陈瞎子又看了看自己这块坟地,砸了砸嘴,恶狠狠骂了一句,“这他妈是谁给我找的地方,埋这里会断子绝孙呐!”
  真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其中一个人小声跟陈瞎子说道:“还能有谁,老王头儿呗,那老王头儿说了,这是块好地方。”
  陈瞎子不怒反笑,“这老王头儿家里人玍古呀,等着吧,他们家今天就会断子绝孙……”(玍古gǎ第三声gu)
  天擦黑儿的时候,村里传出两条儿大新闻:第一条,老王头儿家的叫驴丢了,全家人去找驴,结果驴找到以后,那驴一尥蹶子,把老王头儿唯一的小孙子给踢死了。第二条,陈瞎子死而复生,从棺材里出来以后,能掐会算,人家算出来今天王家要断子绝孙。
  陈瞎子至此在我们这一带出了名。
  陈瞎子后来听别人说,他在大槐树底下睡觉的那天晌午,他们邻居家满春儿路过老槐树下,满春儿见陈瞎子在大槐树底下躺着,以为他贪凉快在树下睡觉,也就没在意。可是,等满春儿傍黑儿又路过老槐树底下的时候,见陈瞎子还在那里躺着,躺的那姿势,跟晌午见到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满春儿就觉得很奇怪,走过去喊了陈瞎子几声,谁成想,陈瞎子居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用手往陈瞎子胸口一摸,满春儿吓了一跳,胸口都凉透了,也不知道都死了几天了。满春儿慌慌张张跑到家给陈瞎子父母报了个信儿。
  陈瞎子父母就他这么一个瞎儿子,得到信儿以后,哭嚎着找人套了辆驴子车,把陈瞎子的尸体拉回了家。
  老来丧子,家里又穷,再加上陈瞎子又没儿没女,父母就没给陈瞎子办啥丧事儿。之后,老两口子找来村里的木匠,把他们自己多年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寿材合一块儿,给陈瞎子打了口结实的大棺材。
  成殓了陈瞎子以后,这就要往坟地里埋了,可谁成想,陈家几个长辈嫌弃陈瞎子,梗着脖子就是不让往祖坟里埋,陈瞎子父母只好抹着眼泪找上家里供着“大王仙儿”的老王头儿,知道老王头儿家里人不地道,老王头儿老不正经,儿子心狠手黑,孙子偷鸡摸狗,但是没办法呀,附近这一带红白喜事都是找他当“老懂儿”的,谁让人家家里供着“大王仙儿”呢。(“老懂儿”也就是执事,替主家出头操持红白喜事的人。)
  陈瞎子父母给了老王头儿不少香油钱,请老王头儿给儿子找块好地方,再找些人把陈瞎子给埋了。
  老王头儿收了钱,就在村里找了些土工跟杠子工。棺材抬到半路,老王头儿才想起来,棺材还没“钉口”呢,这边抬着棺材往坟地里走,那边派人回家拿棺材钉,等棺材钉拿来以后,棺材也抬到了坟地里了,砰砰砰一钉棺材钉,棺材里面的人立马儿喊叫起来。
  把抬棺材的、打土坑的全都吓坏了,最后老王头儿仗着胆子让人用铁钎把刚钉好的棺材盖儿又撬开了,众人伸着脑袋往棺材里一看,就见陈瞎子正躺在里面喘气儿呢……
  陈瞎子跟我爷爷讲到这儿的时候,感慨万千,之后又说,他们家在打麦场那里有块地,记得十几岁的时候,有一年大旱,父母带着他到井里打水,浇那块地里的庄稼。陈瞎子负责在井边摇辘轳打水,父亲负责往地里拎,母亲拿水瓢在地里负责挨着个儿一棵棵浇。
  庄稼浇到一半儿,一家三口都累了,就坐老槐树底下乘凉休息,陈瞎子这时候就说,地里的庄稼都快渴死了,这棵老槐树也渴了吧,咱也给老槐树浇桶水吧。父母听了,就鼓励他说,你自己试试,看能不能打桶水来给老槐树浇一浇。陈瞎子就站起身,摸索着来到水井边,打了桶水,随后跌跌撞撞拎到老槐树跟前,把那桶水给老槐树浇上了。
  一桶井水之恩。
  陈瞎子说,那位给了他本事的木鬼先生,应该就是那棵老槐树,因为他记得自己把竹竿子落在了木鬼先生的府里,可后来,有人在老槐树上找到了他那根竹竿子。
  木鬼木鬼,“木”字跟“鬼”字加一块儿,它不就是个“槐”字么……
  第一百九十一章 陈辉往事
  木鬼先生在陈瞎子眉心点的那一下,我奶奶说,是给他点开了“心眼”。用陈瞎子自己的话说,他这叫“眼瞎心不瞎”。
  书归正题。陈瞎子这些事儿,是数年以后才发生的,陈瞎子这时候,还是个啥都不是、人人看不起的臭瞎子。
  我爷爷直接从路边捡了块石头放在陈瞎子身边,也不管我奶奶和歆阳子乐不乐意,坐石头上跟陈瞎子聊开了。或许我爷爷跟这陈瞎子都不算是全乎人儿,竹竿子敲在拐杖上那一刻,可能产生了他人意想不到的共鸣,让两个人顿时惺惺相惜、同病相怜。
  这时候的陈瞎子显然许久没跟人说过话了,用他自己的话说,村里人都嫌弃他,为啥呢,他自己眼睛瞎,啥活儿也干不了,整天吃罢饭没事儿干,就拿上个马扎可着村儿里找地方,听到哪里有人说话,他就往哪里凑,也不管人家在说啥,听上几句以后,张嘴就往里面插话。这一来二去的,村里人看见他就烦,远远的躲开,要是真躲不开了,就全部停下来不说话,等他走远了以后再说。久而久之,他自己也觉摸出来了,也就不再往人堆里凑,整天搬个马扎坐路边儿上,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在那里发呆。
  我爷爷今天能坐他身边跟他说话,陈瞎子可真是乐坏了,话匣子一打开,那就关不上了,把他自己所知道的关于陈秃子和陈秃子儿子陈辉的事儿,一股脑儿倒给了我爷爷。
  我爷爷呢,也不去理会旁边我奶奶朝他翻的白眼儿,学着陈瞎子的样子,双腿一盘,把拐棍搂在自己怀里,听的是津津有味儿。
  陈秃子,本名陈大全,跟陈瞎子虽说是一个村子的,却不是一户陈家,陈秃子他们家跟陈瞎子家比起来,户檐小了很多。(户檐,是我们这里的方言,也就是家族的意思。)
  陈秃子年轻的时候,是往卫辉城里倒腾山货野果的,有水果也有草药,挣了不少钱,过去在他们村里也算是个有头有脸儿的体面人物,唯一不称心的,跟他老婆成亲四五年了,生意是越做越好,就是一直没孩子。
  陈秃子仗着有钱,四下找人看,啥法子都试过了,也没试出个啥结果。后来有一天,陈秃子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只个头跟洗脸盆差不多的大王八,草绳拴了王八壳子背在身上。村里人见了,就问他,咋背着一只王八呢。他说,这王八是他从河边渔夫手里买来的,到家以后杀了王八吃心喝血,不出仨月,老婆就能怀上孩子。村里人听了就劝他,这么大的王八恐怕都成精了,你吃它的心、喝它的血说不定要遭报应的。
  陈秃子听了不以为然,回家以后就把王八脑袋剁了,嘴对着腔子吸了几口热血,不光他喝,也逼着他老婆喝了几口。
  还别说,不到仨月,他老婆还真怀上了,肚子又圆又大,就跟之前他背的那王八壳子似的。
  不过,生孩子的时候出了事儿,孩子怎么都生不下来,活活把他给老婆憋死了,他老婆那里一咽气儿,孩子跟着生了下来。
  陈秃子悲喜交加。
  自打孩子出生、老婆难产死了以后,陈秃子的生意就越做越差,不光赔钱,还被人在路上劫了好几次。
  后来,干脆回家买了点儿地,老老实实在家种地了,不知情的人都说,这陈秃子老婆旺夫,老婆一死,把陈秃子的财运也给带走了。
  陈秃子心里并不是这么想的,他认为肯定是那只大王八找他报仇了,说不定他这儿子就是那只大王八变的,一生下来不但克死了他的老婆,还克没了他的财运。
  自打他意识到这一点开始,陈秃子就不再待见他这儿子,几乎不再抱他,直接塞给自己的父母养着了,也就是塞给陈辉的爷爷奶奶养着了,就连陈辉这名字,也是陈辉爷爷找人给取的。
  收麦子的时候,陈秃子下地割麦子,一镰刀下去,把自己腿上割出个大口子,麦子也不能割了,只能回家歇着,他父母呢,就把陈辉给他带着,老两口儿拿上镰刀下地了。
  陈秃子抱着陈辉,越看越别扭,随后一狠心,一瘸一拐套上家里的驴子车,赶了十几里路,两块大洋,把陈辉卖到了一户人家儿,当时陈辉只有五六个月大。
  陈辉的爷爷奶奶下晌回家以后,听说孙子给儿子卖了,哭嚎着跟陈秃子打了一架。老两口子想叫陈秃子到那户人家把孙子再赎回来,陈秃子却死活不肯,说急了就动手,又打又骂。他们家户檐小,家族里也没人给他们老两口子出头的。
  老两口子没办法,在村里逢人就抹眼泪,“虎毒还不食子呢,俺儿子把俺孙子给卖了,俺们咋生了这么一个天杀的畜生捏!”
  关于这棵老槐树,现在还在,七月十几号的时候,释永信还去西村拜了老槐树,不过,拜完没几天,他就东窗事发了。有空我给你们上传一张释永信拜老槐树的图片,给你们看一看。
  不过,后来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儿,买走陈辉的那户人家儿,没过半年,又把陈辉给陈秃子送了回来,之前买孩子那两块大洋也不要了,孩子塞陈秃子怀里扭头就走。
  陈秃子纳闷儿,把陈辉直接扔地上,追上去问咋回事儿,不过不管怎么问,人家就是不说,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陈秃子没办法,返回头抱起陈辉,连家门儿都没进,离开村子一口气走出二十几里地,又找了户人家儿把陈辉给卖了。这时候的陈辉已经一岁左右,已经开始蹒跚学步,又疼人儿又可爱,那户人家里也有钱,给了陈秃子五块现大洋。
  可是,这一次,没过仨月,人家又给他送了回来,这一次可不像上一次塞陈秃子怀里就走,这户人家还带了几个五大三粗的随从,把孩子放下以后,二话不说,几个随从上来把陈秃子一顿暴打。
  陈秃子心里这个冤枉呀,鼻青脸肿的看向在一边儿玩耍的陈辉,这时候陈辉走路已经很稳当了,在那里玩的不亦乐乎。
  陈秃子一寻思,卖了两家都给送了回来,这里面肯定有问题,而且这问题一定出在这孩子身上。
  陈秃子没敢再卖陈辉,把陈辉又塞给了自己的父母。等到身上的伤好了以后,陈秃子就到这两户人家的村上悄悄打听,这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这陈辉真有问题。
  陈辉给陈秃子卖的第一户人家儿,姓林,两口子三十岁出头,上没老下没小,男人前些年干活的时候,也不知道咋给撞在裆上了,郎中给看了以后说,男人再也不能生育了。
  两口子从陈秃子手里买下陈辉以后,高兴的不得了。当时陈辉只有五六个月大,会咯咯笑、会转着眼睛脖子看人。养了不到一个月,两口子发现不对劲了,这陈辉一双乌丢丢的眼睛珠子,有时候直勾勾的来回摆动,好像在看啥东西,特别是在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不光眼睛珠子来回转着看,偶尔冷不丁发出一串咯咯咯的笑声,好像房子有人在逗这孩子发笑似的,每次这样儿,都吓得两口子起一身鸡皮疙瘩。
  养到第四个月,这时候的陈辉基本上已经快一岁了,嘴里开始咿咿呀呀的发出声音,不过一到晚上就更不得了了,躺床上整晚整晚瞪着眼睛,除了咯咯笑,还咿咿呀呀的说,就像在跟什么人说话似的,这让两口子不光起鸡皮疙瘩,浑身都毛骨悚然了。
  后来,女的一寻思,自己两口子也没养过孩子,会不会这么大的孩子都是这样儿呢?就找村里那些养过孩子的妇女问,那些妇女们一听,就告诉她说,要不就是你们家里不干净,要不就是这孩子身边跟着啥不干净玩意儿,谁家孩子大半夜瞪着眼睛嘿嘿笑,吓死人了。
  女的一听这话,害了怕,忙问几个妇女咋办。几个妇女说,要是那孩子身上不干净,从哪儿抱来的,就赶紧送回去吧,要是你们把孩子身边那东西惹着了,你两口子都没个好儿。
  女的一听脸都吓白了,回家跟男的一商量,抱上孩子一路打听,找到了陈秃子的家。把孩子还给陈秃子以后,两口子连买孩子的钱也不敢再要,匆匆忙忙离开了。
  陈秃子把陈辉卖的这第二户人家,是个大户,至于姓什么,陈瞎子没跟我爷爷讲。陈瞎子说,陈秃子到这户人家的村上一打听,更不得了,陈辉给这户人买下不到三天,家里养的两条大狗全死了,瞪着眼、流着泪死的。这户人家里还养着一只会说话的八哥,自打把陈辉买到家里以后,一到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八哥就在笼子扑棱棱乱撞,尖着嗓子喊: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家里好像来了什么人似的,吓得人头皮都发麻。
  后来,就更厉害了,那时候陈辉已经能磕磕绊绊勉强走路了。每天一到晚上,他自己从床上爬下来跑外屋玩儿,有时候还咯咯笑两声,半夜听到孩子在外屋笑,那感觉,要多瘆的慌有多瘆的慌。
  有一次,两口子一商量,这孩子到底是啥毛病,不如今天晚上谁也别睡,等他再跑外屋玩儿的时候,躲里屋偷着往外屋瞅瞅。
  这天晚上刚好有月亮,房间里也不算黑,夫妇两个谁都没睡,和衣躺在床上,也就刚刚打过三更的时候,孩子鬼魅似的从床上出溜了下去,一声不吭从里屋走到了外屋。
  也就不大会儿的功夫,外屋传来孩子咯咯咯的笑声,听得夫妇两个心里发毛。
  夫妇两个仗着胆子从床上下来,走到门口把门帘撩开一条细缝,同时往外屋一瞅,女的顿时倒抽一口凉气,直接晕了过去。
  就见孩子正满屋子追着一只大王八玩儿,在那只大王八一条腿上,好像还拴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头,牵在一个女人的手里,那女人站在屋子正中央,一身白衣,白衣上面一片儿一片儿的红,全是鲜血,而且,孩子追的那只大王八,只有四条腿,没脑袋……
  下面发图,图中西村的名字,我找人给我抹去了,我不想暴露自己是哪个村子的,就现在,在磨铁,已经写到我自己的经历了,我的经历都是当代的事儿,当事人大多数都还活着,我把他们的名字,家庭住址,全都改了,这么做,也为了保护那些人的隐私。

  
  上面所谓的“丘台寺”,在书里并没有出现,因为在我记事以来,那里就是一个孤寡老人居住的地方,早就不是啥寺庙了,老头儿门经常在那大院里下象棋。西村听说释永信要来看老槐树,这才把那寺庙打扫了一下。
  再者,我们家这些,基本上属于道家的,我们对佛家不感兴趣,再说那庙也没啥可写的,书里也就没出现。

  

  
  这张图片,他们身后是个过道,他们正往丘台寺大院里走,那过道对面就是老槐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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