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传捉鬼人,说一说祖上几代人和我的真实经历。

  第三百零七章 苍天可鉴
  水鬼的事儿到这里就算完了吗?没有,还有一件让我们全家都想不到的事儿在等着我们呢。
  回家的路上,奶奶一直埋怨我跟我爸太冒失,我爸不应该不听她的话,把两根竹竿子全拿到水里,我不应该没经过她同意就跳进水里,所幸我先摸到了水鬼,加上我身上阳气重,掐了他一下把他吓跑了,要不然今天我们三个可能全都得折在水里。奶奶说,做啥事儿之前,先想好了再做。
  听奶奶这么埋怨,我觉得她老了,人越老好像顾虑就越多。
  等奶奶彻底埋怨完了,气也消了,我就问她:“奶奶,我在水里掐水鬼一下以后,水鬼跑了,我就感觉突然给水冲了一下,等我从水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到对岸了,我觉得没游那么远,您说这是咋回事儿呀?”
  这时候,我跟奶奶走在前面,我爸跟王思河走在后面。
  奶奶扭头朝旁边的坑里看了看,说道:“这是因为你惊着他了,你感觉是给水冲了一下,其实是他推了你一下,你身上阳气重,他不想让你靠近他。”
  “哦”我哦一声,又问:“我往岸上游的时候,那个死孩子为啥能抓住了我的脚脖子呢,是不是水鬼又回到他身体里抓住了我?”
  奶奶说道:“人死以后魂魄出窍,因为肉身已经到头儿了,魂魄就是想回去也回不去了,就是能附在上面,也不可能让胳膊腿再动弹了。”
  “那他为啥能抓着我脚脖子呢?”
  奶奶轻轻摇了摇头,不再说话。我们继续往前走着,奶奶看着自己的脚下,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她似乎也想不明白这一点。
  这时候,我爸在我们身后说道:“这是凑巧了,那死孩子在淤泥里是立着的,双手捂着头,我摸到他以后,一个人拔不出来,后来你思河叔跟我一个人抓住他一只手腕往上拔,身子拔出一大截,两条胳膊也给他拔直了,这时候你奶奶喊我们上岸了。”我爸停了一下,接着又说:“你凑巧打他头顶游了过去,那两只手碰巧挂住了你的脚脖子,你要是没慌,自己潜到水里也能把他的手拉开。”
  “原来是这样啊……”我第一次感到自己经验和阅历的匮乏了,而且一向自诩胆大,其实我最清楚自己的胆子有多大。
  说着话,路就给我们走了一多半了,这时候眼看就要进村了,我又问奶奶:“奶奶,昨天晚上那位鼠仙都跟你说了些啥?它咋知道那死孩子在哪里呢?”
  我一提到鼠仙,奶奶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奶奶说道:“煤灰坑附近有这位鼠仙一个道场,那孩子当年淹死的时候,鼠仙变成人劝过他,可惜他没听,鼠仙也知道,这就是他的命,劝也劝不住,后来他就记住了尸体沉下的位置,希望有一天能遇上懂行的人说一声,这不就遇上我了么。”
  “鼠仙遇上水鬼他就不管吗?”我又问。
  奶奶看了我一眼,反问:“他为啥要管呢?”
  我又问:“鼠仙都不管,咱为啥要管呢?”
  奶奶一笑,又反问:“你说咱为啥要管呢?”
  我挠了挠头。
  停了一会儿,奶奶把话题岔开,又说:“文革的时候,红卫兵把咱家供奉的那鼠仙小庙儿给砸了,他们一大家子没地方去,全都进了山,后来,文革过去了,那白胡子鼠仙的很多子孙又从山里出来了。”
  “那白胡子鼠仙呢?”
  奶奶说道:“还在深山里呢,说是跟着过去奶奶身边那位红衣仙女在山里修行呢。”
  “红衣仙女?”我听了又问:“那个红衣仙女不是一直守在您身边吗?”
  奶奶淡淡地笑了笑,说道:“这个就讲究的缘分,缘分尽了,她也就不再守着你了,算算她也守了我五六十年呢,够了。对了,改天奶奶找煤灰坑这位鼠仙商量商量,你供着他,将来叫他守着你。”
  “我供着他?”我犹豫了一下,那时候还小,感觉供这个挺麻烦的。
  我爸这时候又在身后说道:“妈,咱家以后就别再弄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了,叫黄河做个正常人吧。”
  奶奶回头看了我爸一眼,说道:“啥叫正常人,啥叫不正常人?震龙啊,这就是命,不是你想做啥人就能做啥人的。”
  奶奶这句话我当时不太明白,现在越来越明白了,有些人,打一生下来命里就注定了,比如说,我……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深夜一点多了,干我们这行的,感觉就跟盗墓贼似的,总是见不得光。
  折腾了大半夜,地上折腾,水里折腾,这时候,我吵着说肚子饿了,看样子并不是我一个人饿了,我爸跟王思河可能也有点儿饿了。我爸没叫王思河回家,在院子里烧地锅炒了几个鸡蛋,又炒了一盘豆角,到东屋拿出一瓶酒,两个人搬个小桌,点个蜡烛,在院子喝上了。
  奶奶趁着热锅给我下了点儿面条,弄个荷包蛋,吃完面条荷包蛋我就睡下了。
  第二天,我醒来的比较晚,醒来后还没睁眼就听见外面大呼小叫的,仔细一听,好像我爸在跟人家吵架。我从床上坐了起来,迷迷糊糊穿上衣服,到外面一看。
  我爸、我妈、我奶奶,在我们家门口站着,我们家门口外面的路上,还有俩妇女,旁边围着几个看热闹的邻居。我爸正跟这俩妇女吵得不可开交。
  我快步走到门口朝那俩妇女一看,眼生的很,好像不是我们村子的,不过我现在对她们的样子都记忆犹新,我估计我会记她们一辈子!
  这俩妇女当时都不到四十岁的样子,其中一个年轻点儿,估计也就三十岁出头,这个女人一双单眼皮,小眼睛,长的非常刻薄。另一个年龄稍大点儿,大概也就三十五六岁的样子,这个女人左嘴角长着一颗米粒大小的黑痣,整个人看上去奸小凶戾,她们还有一个共同点,全是薄嘴唇,也就是比普通人的嘴唇看着薄一点儿,这种薄嘴唇女人就喜欢跟人起口舌之争。特别是嘴角有痣的薄唇女人,不但爱跟人吵架,骂起人来还特别损。
  这时候在我们家门口骂的就特别难听,骂我奶奶是个祸害人的老妖精,骂我们全家都不得好死。
  另一个女人嘴也够毒的,骂我奶奶,老东西,你咋不把你那俩孙子推水里呢。
  我听的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爸这时候就像点着的炸药似的,一身火气,回骂着那俩妇女叫那俩妇女滚。我看的出来,这要是俩男的在我们家门口破口大骂,早就给我爸打成半死了。我妈也在旁边帮着腔,回骂着这俩女的。
  我奶奶跟强顺的母亲在拦着我爸跟我妈,不过这时候火气都上来了,奶奶跟婶子根本就拦不住。王思河估计山上了,没见到他,要不然他这时候肯定也跟我爸一样一身火药味儿。
  双方僵持了一会儿,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挺丢人的。我这时候基本上也听明白是咋回事儿了。
  苍天可鉴呐!不带这么冤枉人的!
  这俩女的是谁呢,为啥一大清早堵着我们家门口儿骂呢?
  之前,我们西边坑里淹死的那俩孩子,就是她们的孩子,这俩女的都是西村的,孩子淹死以后,她们哭喊着把孩子尸体拉回了家。
  不怕没好事儿,就怕没好人,她们也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她们这俩孩子,是给人推水里淹死的。
  推孩子的人是谁呢?有人说了,是我奶奶!
  说,孩子淹死的头一天,我奶奶一直在坑边转悠,不叫别人到坑里钓鱼,也不叫人到坑里游泳,说水里有水鬼,她拿不出证据,就把俩孩子推进水里,将来好跟人说是水鬼把孩子拉进水里的。
  苍天可鉴呐,有这么冤枉人的吗?有这么冤枉人的吗!
  想想我们昨天晚上大老远跑煤灰坑,我们为了啥!我跟我爸、王思河,我们三个人差点儿折在煤灰坑里,我们又是为了啥!
  欲哭无泪,欲喊无声呐!
  旁边看热闹的邻居,一个个就只是在看热闹,一个帮腔说话的都没有,或许,他们也反感奶奶劝他们别到坑边儿去吧。
  人,人心,就是这个样子,你只要看似影响了他们的利益,那你就是十恶不赦。
  我奶奶去世以后,那些该烧纸的荒坟,我一个都没去烧纸,还说了一句,“管他娘的呢,谁爱烧谁烧。”我感觉这话说的,很有哲学道理,虽然奶奶泉下有知肯定不赞同。
  最后,俩娘们儿真把我爸逼急了,我爸指着俩娘们儿的鼻子歇斯底里吼道:“去把你们男人都给我找来,你们孩子不是死了吗,今天叫你们全家都死在这儿!”
  我爸这话,似乎把俩娘们都吓着了,同时一愣,啥也骂不出来了,忽然间静了下来。
  就在这时候,传来一个老头儿的声音,“吵吵啥呢,我说孙女媳妇儿,你还要不要脸了,你知道这户刘家人是干啥的吗,冤枉谁家也不能冤枉他们家呀。”
  这句话挺清晰,而且说的恰到好处,刚好说在吵架双方暂时停顿的时候。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清楚了,纷纷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声音居然是从人群后面传来的。
  看热闹的人群很快分开了,打人群后面走过来一个带墨镜的老头儿,老头儿一身黑色中山装,手里还拿着根缠了红布绫子的竹竿子。
  不是别人,在场的很多人都认识他,西村看风水算命的陈瞎子……

  第三百零八章 弟弟拜师
  分开人群,陈瞎子敲着他那根破竹竿走了进来,奶奶看见陈瞎子,这时候就像看见了救星,脸上轻松了不少,赶忙朝陈瞎子迎了过去,奶奶说道:“瞎子哥,你咋过来了呢?”
  陈瞎子一笑,说道:“今儿来你们村相个穴地,路过你家胡同口儿就听见吵吵了,咋地我也得过来看看。”
  陈瞎子这么说,奶奶轻叹了口气。
  陈瞎子一摆手,说道:“弟妹呀,没啥好叹气的,老哥我今天给你做主。”说着,陈瞎子把竹竿子往怀里一楼,双手作揖,居然给我奶奶一躬到底,奶奶就是一愣,陈瞎子说道:“今儿个来你们家门口儿吵吵的,有我一个本家的孙媳妇,这孩子不懂事儿,也怪老哥管教不严,老哥在这里给弟妹赔不是了。”
  奶奶赶忙搀住陈瞎子,说道:“瞎子哥,咱们都是自家人 不用这样儿的……”
  奶奶话音没落,旁边那个嘴角长痣的女人说道:“爷爷,你咋来了?”
  陈瞎子闻言,把身子转向了她,不冷不热地说道:“我咋就不能来了,你听谁说白仙姑把你家孩子推水里了?”
  女人偷眼看了我奶奶一下,唯唯诺诺对陈瞎子说道:“他们……他们村好几个人都是这么说的……”
  “谁说的?”陈瞎子冷冷问道。
  女人低头朝周围看热闹的人看了看,周围看热闹的人都没动,一脸好奇地看着女人,女人没底气地说道:“反…反正是有人说过……”
  “胡说八道!”陈瞎子吼了一声,“自打你们家老大出生的时候我就说过,名字里不能带‘金’字,‘金’字杀气太重,咱陈家人压不住,你可真行,你不但不听我的话,也不叫我那孙子听我的话,大儿子你们给他取名叫陈金河,小儿子叫陈金山,现在金山死了,你们都痛快了吧?赶紧给我回家,把金河的名字改了,要不然这老大也保不住!”
  “保不住”这仨字,是陈瞎子大声吼出来的,吓得女人一激灵,女人没心思在我们家门口吵吵了,扭头对身边的单眼皮女人说道:“永旺妈,俺家里还有事儿,我先走了啊。”说完,扭身就走。
  “谁家没事儿呀?”单眼皮女人极不痛快地冲着嘴角长痣女人的背影抱怨了一句:“俺儿子还在院儿里放着没埋呢!”
  长痣女人头也不回,落荒而逃。
  陈瞎子把脸又转向了单眼皮女人,说道:“听声音……你是崔疯子家的孙媳妇儿吧?”
  “是又咋样儿。”单眼皮女人牙尖嘴利,冷冷说道:“你能管住你家孙媳妇,你可管不住我,我今天就要这老婆子给我个说法儿。”
  陈瞎子冷冷一笑,说道:“讨说法儿?还不好说吗,老瞎子今天免费给你掐一卦。”说着,陈瞎子把竹竿子交到左手,用右手掐了起来。
  掐了没几下,陈瞎子放下手了,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原来是这样儿啊……俺们家这孩子本来不该死,原来是给你们家那孩子拉进水里的,怪不得孩子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你家那孩子掐着我们家孩子的脚脖子,这笔账,咱俩先算算吧。”
  “你、你胡说!”单眼皮女人像给人踩了尾巴似的,顿时歇斯底里了,不过俩孩子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她家的孩子确实掐着陈瞎子家那孩子的脚脖子。
  这时候,周围看热闹的人纷纷议论起来,全是对单眼皮女人不利的话。
  单眼皮女人脸上立马儿挂不住了,抬手指向我奶奶,尖声吼道:“死老婆子,你给我等着,等我找见证据,上法院告你去,等着吧!”说完,撞开人群走掉了。
  “死娘们儿,俺们全家都等着呢!”我爸狠狠回了她一句,奶奶赶忙拉了我爸一下。
  转过脸,奶奶冲陈瞎子惨淡一笑,说道:“瞎子哥,今儿个可得谢谢你了,到家里喝口水吧。”
  陈瞎子嘿嘿一笑,“正渴着呢……”
  看热闹的人散去了,奶奶把陈瞎子请进了堂屋,我爸,我妈,还有强顺的母亲,跟着也全都进了堂屋。
  这时候,我发现我弟弟跟强顺也在院里站着,刚才没注意到,我走到他们俩跟前说道:“拿弹弓,跟我走。”
  强顺问道:“干啥呀黄河?”
  我说道:“打那娘们儿。”
  强顺一听,二话不说,撒腿跑他家里拿弹弓了,弟弟跟我说:“哥,咱们的弹弓都在堂屋嘞。”
  我说道:“那你还赶紧去拿。”
  我弟弟跑进了堂屋。
  没一会儿,我妈从堂屋出来了,过来揪住我的耳朵往堂屋里揪,我妈狠狠说道:“还嫌事儿不大,想再去添乱呀。”
  堂屋里,陈瞎子在上首位的椅子上坐着,奶奶在下首位的椅子上坐着,每人手边放着一碗水,我爸跟强顺母亲在旁边凳子上坐着,我弟弟呢,这时候给我奶奶搂在怀里。这熊孩子,我叫他进屋拿弹弓,我妈见了就问他,拿弹弓干啥,他老老实实回答说,俺哥叫拿弹弓去打那女的。我这弟弟,只要一次不教他说谎,他就给我露底。
  没一会儿,强顺拿着弹弓兴冲冲跑来了,很不幸的是,第一时间给他母亲控制住,揪着衣领子拉走了。
  陈瞎子见状嘿嘿直笑,可能觉得我们这仨熊孩子挺好玩儿的吧。
  奶奶对陈瞎子说道:“瞎子哥,今天要不是你出面,真不知道会是啥结果呢。”
  陈瞎子收住笑容,对我奶奶说道:“能有啥结果,身正不怕影子斜,现在的人有眼不识泰山,咱不跟这些凡人一般见识。”
  奶奶点了点头。
  沉默一会儿,陈瞎子摸到手边的水碗喝了一口,说道:“对了,你家这小孙子自打出生我就没见过,叫个啥名儿,能不能给我摸摸。”
  奶奶忙说道:“就在我身边儿呢,今年八岁了,大名叫刘黄山。”
  “刘黄山?”我见陈瞎子脸色显得不太自然了,朝自己身前划拉着手说道:“你叫他过来我这儿,我给他摸摸。”
  奶奶在弟弟耳朵边低声说了句啥,声音很小,估计只有我弟弟一个人听到了,然后奶奶推了他一把。
  我弟弟各个方面都比我优秀,最大的优点就是不认生,亲和力高,人见人爱,小时候谁抱着都行、谁领着玩儿都行。
  我弟弟规规矩矩走到了陈瞎子跟前,陈瞎子拉住他,开始往他脸上摸,一边摸一边问:“几岁了?”
  这不是废话吗?奶奶刚说过我弟弟八岁了。
  “八岁了。”弟弟老老实实回答道。
  “上几年级了?”
  “二年级,开学就该上三年级了。”
  陈瞎子点了点头,两只手从我弟弟脸上滑下来,顺着两个肩膀一点点往我弟弟两条胳膊上捏,一边捏,嘴里又问:“叫个啥名儿?”
  这问的,不还是废话么,要搁着是我,根本就不会回答了。
  我弟弟回道:“刘黄山。”
  “谁给你取的名儿?”陈瞎子这时候已经摸到了我弟弟的手腕。
  “奶奶取的。”
  “不是我妈取的,我给取的。”我爸在旁边说道:“我妈说这孩子命里多水,得取个有土的名字压着,他哥叫黄河,我就给他取名叫黄山了。”
  陈瞎子放开了我弟弟,估计是给我弟弟摸完了吧,脸冲着我爸,嘿嘿一笑,说道:“你出生的时候,我就想给你摸一摸,算一卦,谁知道你妈就是不让,真是天意呀,我一直不知道你的命数,现在我才明白,你的命格一直克着我们家呢。”陈瞎子说完,叹了口气。
  奶奶忙问:“瞎子哥,这话是咋说的,震龙咋会克着你们家呢?”
  陈瞎子又是嘿嘿一笑,脸上多少露出点儿无奈,说道:“想当年,我给一大老板点穴,点到了小孤山,我说那里是龙脉,头枕凤凰山,脚蹬老龙潭,左手端着金灯寺,右手夹着老道井,谁知道……”陈瞎子把双手一摊,“谁知道您这铁锤砸龙的儿子,早就把那山里的龙给打死了,等那大老板把他老爹埋到小孤山以后,没过半年,那大老板就破产了,那时候我就感觉身边有人在克着我。”
  这时候,小孤山那里还有变成公墓,知道那里是风水宝地的人还很少。
  陈瞎子接着说道:“本家孙子淹死以后我就算了一卦,弟妹呀,你猜怎么着?”
  奶奶赔笑道:“我们家只有驱邪驱鬼,对于天数这种事儿,真不知道。”
  陈瞎子说道:“我家那孙子,本来不该死,就因为他的命压不住别人的命,给别人当了替死鬼。”
  “给谁当了替死鬼?”奶奶问道,不过我见奶奶脸色有点不太好,似乎已经猜出啥了。
  陈瞎子没有直接回答,说道:“你们家这俩孩子,一个叫黄河,一个叫黄山,我们本家那俩孩子,碰巧一个叫金河,一个叫金山,我们本家的金河比你们家黄河晚出生了一个月,金山又比你们家黄山晚出生了一个月,‘金’跟‘黄’都是一个颜色的,按照他们名字来说,命格本来应该差不多的,不过,你家震龙的命格硬,生的这俩儿子刚好克住了我们家那俩孩子,他们是主,我们家那俩是仆,仆从主,主凶仆挡,我刚才给你这小孙子摸了摸骨,他今年命里犯大水,水冲堤决,淹死的应该是他才是。”说完,陈瞎子苦笑了一声。
  不过陈瞎子这一番话,说的我们全家人都懵了,即便我奶奶也被他说的晕头转向了。
  不过,我奶奶反应也够快的,忙说道:“瞎子哥,你今天不是来俺们村给人看穴地的吧,是专门来我们家的吧?”
  陈瞎子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弟妹可别误会,我可不是来给你们添麻烦的,刚才我说的那些话,不会再跟任何人说第二遍,今天我来你们家……”话没说完,陈瞎子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最近这两年呐,我感觉我这本事越来越差了,看穴没过去那么准了,算卦也不太准了,我感觉缘分到头儿了,看样子木鬼先生是要把我这本事收回去了,我今天过来……我是想……我想……”(木鬼先生是谁,请回头看“第189章,瞎子往事”)
  奶奶带着歉意地笑了笑,轻声对陈瞎子说了句:“瞎子哥,不行,这个我可不能答应你……”
  陈瞎子忙说:“不收你大孙子,我想收你这小孙子当徒弟。”
  “这更不行了。”我爸急道:“黄河就是我妈背着我传给他的,我可不想叫我这俩儿子都不正常。”
  奶奶一听我爸这话不乐意了,说道:“啥叫不正常,我也是干这个的,我不照样儿把你生下来了吗?”
  “震龙,我觉得叫黄山跟咱大也学风水没啥不行的。”我妈这时候居然在一旁说话了,“好多人上门拜师咱大也还不教呢。”
  我妈跟陈瞎子是一个村子的,肯定比我爸了解陈瞎子,再怎么说陈瞎子也是他们西村的传奇人物,在他们村里威望很高,很多人巴不得自己的儿子给他当徒弟呢。
  我奶奶拍板儿了,对陈瞎子说道:“瞎子哥,这事儿我做主了,黄山,给你瞎子爷爷磕头,喊师傅。”
  我弟弟立马儿给陈瞎子跪下了……
  人的命呐,真是天注定,很多人都吹嘘的能够逆天改命,你改改试试,阎王叫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写到这儿,水鬼的事儿还没有完呢,陈瞎子收我弟弟当徒弟,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只是跟水鬼这件事儿掺合在了一起而已。
  第三百零九章 以德报怨
  弟弟拜师的经过其实很简单,给陈瞎子磕了三个头以后,陈瞎子就着我们家中堂条几上的香炉点了一捧香,他自己先磕了三个头,又叫我弟弟磕了三个头。这个我知道,拜祖师爷的,不过陈瞎子这个有祖师爷吗,拜的可能就是木鬼先生吧。
  快到中午的时候,我妈出门买了几个菜,煎炒烹炸的,中午闷了一锅大米饭,一家人陪着陈瞎子吃了顿饭,这就算是拜师宴了,挺简陋的,不过过去那时候谁家都不富裕,也讲究不起。
  吃过中午饭,陈瞎子这就要走了,主要是,还要把我弟弟一起带走。这时候,暑假刚刚过去一小半儿,离学校开学还有一个月多一点儿。陈瞎子说,在学校开学之前,他要把自己这些本事全部先教我弟弟一遍,能学多少先叫我弟弟学多少,等开学以后,每天再细细教他。
  我爸还是反对的,不过架不住我奶奶跟我妈都同意,最后,弟弟就这么跟着陈瞎子走了。几年后,我听弟弟说,他跟陈瞎子呆的这一个多月,每天都跟在地狱里似的。陈瞎子当时老伴儿已经去世了,跟儿子又分了家,一个人住在一个破院子里。
  弟弟到他家那天,当天晚上就开始背口诀。之后,每天从早上一直背到深夜十一二点,除了吃饭就是背,啥时候眼睛睁不开了,啥时候才叫上床睡觉,有时候要是有些地方没记熟,还得挨打挨饿,就跟到了旧社会似的,罪可受大发了。
  我弟弟不像我,他从小到大没有丁点儿叛逆心,就这样他都能忍受,这估计跟他打小一出生就不会哭有关系吧,当时要搁着是我,估计把陈瞎子的房子都给他点了。
  期间,奶奶到陈瞎子家看过我弟弟几次,见我弟弟挨打、挨饿,奶奶说了,严师才能出高徒,想一想,奶奶也是打旧社会过来的人。
  书归正题。陈瞎子带走我弟弟以后,我不知道我爸我妈他们是啥感觉,我就感觉自己心里空落落的,就好像少了很大一块东西似的,每天再去找强顺明军他们玩,总觉得不像是那么回事儿了。天生不会笑,这时候,我更不会笑了。
  半个月后。这天傍晚时分,陈瞎子居然很意外地再次登门,还不是他一个人,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不过叫我挺失望的,因为那人不是我弟弟,是个女人,而且是给我留下了极深印象、一辈子都忘不掉她样子的女人。
  这女人是谁呢?就是骂我奶奶的那个薄嘴唇女人,我记得她上次临走时还气势汹汹叫我奶奶等着呢!
  不过,女人这时候看样子不像是来我们家找麻烦的,眼神散乱,脸上白的没有丁点儿血色,好像摊上啥事儿了,躲在陈瞎子身后,像做了贼似的畏首畏脑,再也看不见上次那种嚣张跋扈了。
  我跟我妈这时候正在院子里赶鸡进鸡窝,陈瞎子跟女人一进门,我妈首先看见了陈瞎子,忙把手里的棍子放到一边,这就要迎过去,不过,等我妈朝陈瞎子身后一看,立马儿把脸拉了下来,冲那女人毫不客气地问道:“你又来俺们家干啥!”
  我也把手里赶鸡的棍子握紧了,这次这女人再放肆,我真要冲上去拿棍子敲她了。
  女人耷拉着脑袋没吱声儿,陈瞎子忙说道:“小英子,别误会,老崔家这媳妇今儿个不是来吵架的,专门过来认错儿的。”小英子,是我妈小名,过去那些长辈们都这么喊她。
  我妈说道:“俺们不用她认错,叫她走吧。”
  女人胆怯地看了我妈一眼,轻轻拉了拉陈瞎子的衣角,陈瞎子没理她,问我妈:“小英子,你婆婆呢?”
  我妈把注意力转向了陈瞎子,心平气和回道:“我妈出门还没回来呢。”扭过头,我妈对我说道:“黄河,到外面把你奶奶找回来。”
  我冷瞥了女人一眼,扔下棍子跑出了门。
  奶奶这时候在我们家东边儿丁字路口一棵大树底下乘凉,正跟几个老头儿老太太聊天。我跑过去跟奶奶说,瞎子爷爷来了。奶奶听了赶忙起身,跟着我回到了家里。
  家里,我妈已经把陈瞎子跟那个薄嘴唇女人领进了堂屋,电灯也给我妈拉开了,明晃晃的。
  奶奶进屋看见薄唇女人就是一愣,不过她也没说啥,一脸平静地朝陈瞎子走去。
  陈瞎子虽说眼睛看不见,耳朵挺好使,没等奶奶走到他跟前,陈瞎子说道:“弟妹回来啦。”
  奶奶一笑,“回来了。”随后问道:“瞎子哥,黄山咋样儿,听话你不?”
  陈瞎子也是一笑,说道:“听话,这孩子又懂事儿又好学,是块好材料儿。”
  奶奶坐到了陈瞎子旁边的椅子上,眼睛不经意朝陈瞎子身边那个薄嘴唇女人看了看,女人这时候刚好也在看我奶奶,跟我奶奶一对眼神儿,赶忙把头低下了。
  奶奶收回眼神看向陈瞎子,问道:“瞎子哥,你今儿个过来,是有啥事儿吧?”
  陈瞎子呵呵一笑,说道:“弟妹还是冰雪聪明,不减当年呐。”
  我奶奶也笑了,“这都多大岁数了,说这话别叫孩子们笑话。”
  陈瞎子依旧笑着,一转头,对身边的薄唇女人说道:“崔家媳妇儿,你有啥事儿就跟白仙姑说说吧,有啥说啥,别藏着掖着,人家都是宰相肚里能撑船的人。”
  薄唇女人闻言,把我奶奶、我妈、还有我,挨着个儿看了一遍,嘴唇动了两下,感觉挺艰难地吐出六个字:“白仙姑,我错了……”
  奶奶脸上带着笑,和蔼地看着她,说道:“谁能不犯错呢,没事儿,这媳妇儿呀,你有啥事儿就说吧,能帮你的我一定帮。”
  奶奶说完,陈瞎子扭过头冲女人笑道:“崔家媳妇儿,怎么样,我早就说了,人家都是宰相肚里能撑船的人,跟我来对了吧,有啥事儿你就尽管说。”
  女人的嘴唇又蠕动了两下,话还没出口,眼泪先下来了。我一看,像这种凶神恶煞一样的女人,还会哭?她眼睛里也能流出泪?这咋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稀罕呢。
  女人快速了下把眼泪,沙哑着嗓子说道:“白仙姑,俺家那孩子……俺家那孩子没死,天天深更半夜在俺们床头站着,一会儿说冷,一会儿说饿,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旁边我妈一听这话,转身出了堂屋。为啥呢,虽然我们家是干这个的,但是我妈胆子小,一般像这种事儿她都不会听的,用她自己的话说,听完了晚上老是做噩梦。
  女人就说了这么几句,又哭上了,这时候,样子柔弱的,跟之前在我们家门口破口大骂的泼妇真就是判若两人。
  停了一会儿,奶奶问道:“你家男人看得见吗?”
  女人摇了摇头。
  奶奶又问:“你孩子身上穿着衣服呢,还是没穿衣服?”
  “没穿衣服。”女人回道。
  “那他身上有水吗?”
  “有”女人似乎回忆起她看到过的一幕,惊栗地说道:“他浑身都是湿的,一张嘴说话就往外吐水,可吓人了……”
  娘咧,是挺吓人的,听得我头皮都有点儿麻了。
  奶奶还是一脸平静,接着问道:“孩子的尸体呢?”
  女人回道:“从水里捞出来三天后就埋了。”
  “那你啥时候看见孩子站在床头的?”
  女人想了想,“好像是……孩子头七那天晚上。”
  奶奶点了点头,说道:“这就对了,头七回魂,鬼魂会到家里看看再走,还有些鬼魂舍不得走,就留下了,依我看……你儿子不是不舍得走,而是想走也走不了,尸体是从水里捞出来了,不过魂儿还在水里泡着。”
  女人一听,本来就白的没一点儿血色的脸上更白了。
  陈瞎子问道:“弟妹呀,遇上这种情况,你都是咋办的呢?”
  奶奶说道:“好办,孩子在哪儿淹死的,到哪儿招魂,魂招上来以后,送走就是了,这是新鬼,好办。”
  女人忙问道:“把俺孩子送哪儿去?”
  奶奶看了她一眼,说道:“送到他该去的地方。”
  “啥地方?”这个嘴上恶毒的女人,显然也有她舍不得的东西。
  奶奶犹豫了一下,我知道她不想回答女人这个问题,就在这时候,陈瞎子一摆手,说道:“啥地方?岂是你们这些凡人能知道的,天机不可泄露。”
  陈瞎子这么一说,女人不敢再问了,女人转而对我奶奶说道:“能不能把孩子留下呢,我不想他走。”
  奶奶一脸同情地摇了摇头。
  女人又哭上了。
  这时候,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奶奶朝外面看了看,蹙了下眉头,对陈瞎子说道:“瞎子哥,还有别的啥事儿吗,我那混帐儿子快回来了,他要是一回来……那可就麻烦了。”
  薄唇女人似乎对我爸也挺忌惮,一听我奶奶这么说,赶忙止住哭声,对我奶奶说道:“白仙姑,那你啥时候把孩子送走呢?”
  奶奶说道:“赶早不赶晚,早一天送走,你孩子就少受一天罪,就今天晚上吧,你今天晚上在瞎子哥家里等我,我晚上吃过饭就过去。”
  女人跟陈瞎子同时点了点头。
  陈瞎子带着女人离开了,所幸我爸这时候还没从电焊铺回来。奶奶把他们送到路上以后,回家到东屋跟我妈交代了几句,意思是说,这件事不能叫我爸知道。
  自打那俩女的堵着我们家门口骂过以后,我爸一连好几天都在说我奶奶,说我奶奶多管闲事,干了一辈子这种事儿,落下啥好儿了,看现在弄的,以后你再管这种事儿,我就不认你这个妈。
  今天这事儿要是叫我爸知道了,我爸会咋样儿呢,恐怕最好的结果就是把家里的房门全锁上,不叫我奶奶出门,最差的结果,还得跟奶奶大吵大闹。
  我妈是个好媳妇儿,答应奶奶,等我爸回来一个字都不提。
  晚上,我爸回来了,全家人不动声色吃了顿晚饭。吃过饭,我爸回了东屋,奶奶赶忙给随身包袱里收拾了些物件儿,也没敢跟我爸我妈说,带上我悄悄出门了。
  第三百一十章 水边招魂
  一路无话,跟着奶奶很快来到了陈瞎子家门口,我这是第一次来陈瞎子家,也是最后一次。
  打眼一看,院子不大,挺破旧的,一圈儿土胚的院墙,上面都长出蒿草了。院门这时候敞开着,奶奶拉着我走进了院里,我又朝院里一看,一眼就看见一个葡萄架子,葡萄架两边还长着两棵粗壮高大的梧桐树,葡萄架就是借着两棵梧桐树的树干搭起来的。奶奶说,这叫什么来着?一仆二童,应了什么家邸风水,意思大概就是家里有仆人,有端茶倒水的童子。不过,我估摸着,现在给陈瞎子家端茶倒水的应该是我那可怜的弟弟。
  因为这时候天色已经黑了,院子里的一些细节我看的不是太清楚,我瞅了几眼葡萄架跟梧桐树以后,就觉得葡萄架下面好像还放着个脸盆大小的磨盘,黑乎乎的,也或许是块扁圆的石头。我就纳了闷儿了,寻思着这玩意到底是干啥用的,放葡萄架底下到底是个啥意思。
  突然间,那磨盘动了一下,就好像是个活物儿似的,我顿时吓了一跳,赶紧一拉奶奶的衣角,低声对奶奶说道:“奶奶你快看,那是个啥!”
  奶奶扭头朝葡萄架下看了一眼,回过头很平静地对我说道:“那是你瞎子爷爷养的老鳖,养了好几十年了,别大惊小怪的。”
  “真的呀?”我眨巴了两下眼睛,“咋还有这么大的老鳖呢。”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老鳖呢,说着,我扭身就要朝葡萄架走过去,奶奶一把拉住了我,“你可别碰它,这老鳖有灵性,这是你瞎子爷第一次给人相坟的时候,它自己爬你瞎子爷脚面上的。”
  我一听,更加好奇了,还有这种事儿?真想过去瞧个稀罕,不过奶奶拉的我挺紧,只好作罢,要不然非凑过去好好儿瞧瞧不可。
  给奶奶紧紧拉着,朝院子里唯一一间破旧老房子走去,就是过去民国时期的那种土瓦老房子,我当时跟奶奶住的那堂屋就跟这个一模一样。
  这时候屋里亮着灯,好像还是油灯,灯光昏黄闪烁不定。门前挂着一面竹篾帘子,透过帘子缝隙可以看见里面有人影晃动,看身形,像是那陈瞎子。等走到帘子跟前,里面还有声音,我摒住呼吸仔细一听,立马儿激动起立,是我弟弟的声音,声音不大,好像正在背啥口诀。
  奶奶掀开门帘拉着我进了屋,屋里边儿果然点着一盏油灯,油灯旁一个小凳子上坐着我弟弟,陈瞎子手里拿着一把尺子,正在我弟弟跟前来回转悠着。
  “奶奶!哥!”弟弟一眼就看见了我们,高兴地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几乎与此同时,“啪”地,陈瞎子手里的尺子狠狠砸在了我弟弟头上,我弟弟顿时一缩脖子。我心说,这老瞎子,眼睛看不见,尺子砸的还挺准。
  陈瞎子凶巴巴对我弟弟说道:“为师咋跟你说的,凡事都要一心一意,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坐下,接着给我背!”
  弟弟双手一捂脑袋又坐回了凳子上,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我看着鼻子都酸了,不过,弟弟这些装可怜的招儿,到陈瞎子这里全都不好使了,因为陈瞎子看不见。
  我一迈脚想朝弟弟走过去,奶奶却一把揪住我,狠狠瞪了我一眼,不叫我过去,当时那心里难受的要命。
  陈瞎子这时候扭头冲我跟奶奶这里一笑,说道:“弟妹来啦,你们一进院子我就听见了,不过老哥正在管教这徒弟,没出门迎你们,恕罪恕罪。”
  恕你个头哇!
  奶奶忙说:“没事没事,黄山学的咋样儿了?”
  陈瞎子又是一笑:“不错,你家这俩孙子都挺不错的。”
  我朝弟弟看了看,老实的跟绵羊似的坐凳子上又背了起来,当是真有点儿‘哀其不那个啥,怒其不那个啥’。我扭脸又朝屋里其他地方看了看,那个薄嘴唇女人居然也在,老老实实在东北墙角的一条板凳上坐着。屋子里摆设古旧,冷不丁的走进来感觉真的到了旧社会似的。在屋里东边,挨着北墙跟东墙那里,南北走向摆着一张小床,看样子是我弟弟睡觉的床。小床靠南一点是个里间,看样子是陈瞎子的卧室,格式几乎跟我和奶奶住那堂屋一样,我的床也南北向,床南头儿也紧着奶奶睡的里屋。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有啥别的说道儿。
  薄嘴唇女人这时候也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冲奶奶说了句:“白仙姑您来了。”
  奶奶朝她淡淡一笑,看了看女人以后,问道:“就你一个人吗,你男人呢?”
  女人回道:“俺男人在外地干活儿,很少回来。”
  奶奶点了点头,随后直奔主题,说道:“上次咱时间紧,我没来得及跟你说,家里还有孩子的衣服吗?”
  “有,我都没舍得扔。”女人说道。
  “那就好,省了很多麻烦了。”奶奶说道:“你现在回家拿一件吧,衣服拿来以后咱这就走。”
  女人应了一声,跟陈瞎子礼貌性的说了一声,立马儿回家拿衣服了。
  女人走后,陈瞎子摸索着走到了中堂八仙桌那里,我朝桌子上一看,桌子上规规矩矩摆着一套茶具,一个带花纹的托盘,里面放着一个姜黄色的茶壶,围着茶壶有六个颜色跟茶壶一模一样的茶碗,茶碗是扣在托盘里的,上面还有花纹。我也不是太懂,就感觉这套茶具有些年头儿了。
  陈瞎子很快摸到茶壶,翻起一只茶碗,倒了杯茶。陈瞎子说道:“过来坐吧弟妹,这是别人送老哥的西湖龙井,你尝尝。”
  “瞎子哥,不用客气的。”奶奶说着,走到桌边椅子那里坐下了。
  陈瞎子把茶碗端到奶奶手边,说道:“一会儿给崔家那孩子招魂,老哥就不去了,老哥现在……现在一心只想把这些本事全部传给你孙子,啥时候传完了,啥时候老哥的心愿也就了了。”
  奶奶听陈瞎子这么说,蹙着眉头看了陈瞎子一眼,不过奶奶也没说啥,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不过,茶碗放下以后,我见奶奶脸色变得有点儿沉重。当然了,这肯定跟西湖龙井没关系,他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都看透了很多事儿,奶奶似乎已经猜出陈瞎子对我弟弟揠苗助长、急于求成的真正原因了……
  奶奶这里喝着茶,陈瞎子那里拿起尺子又在我弟弟身边转悠开了。我这时候站在奶奶身边,给奶奶看的死死的,一不能去弟弟跟前打扰弟弟,二不能跑到院子里看老鳖,整个屋子里,除了弟弟低声的背诵,显得又沉闷又昏暗。
  或许,有朋友好奇我弟弟这时候背诵的啥吧,你们真幸运,我还真记了那么几句,弟弟背道:“甲羊戊庚牛,乙猴己鼠头,丙鸡丁猪走,壬兔葵蛇游……”到底啥意思,别问我,鬼才知道呢。
  十几分钟后,薄嘴唇女人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件衣裳跟一条裤子,看样子挺新的,估计她孩子还没穿几次。
  书说简短。女人进门以后,奶奶忙从椅子上站起身,跟陈瞎子道了声别,带着我跟女人出门了。
  路上,奶奶跟女人闲聊了几句,我在旁边竖着耳朵听着。
  女人今年还不到三十岁,跟他男人成亲几年才生下这孩子,不过没想到……女人又哭了。
  奶奶又跟女人聊了点儿别的,家长里短的,不过,女人一提起她那些邻居,甚至是亲戚朋友,那语气那口吻,好像每个人都对不起她,她自己还说呢,自己在村里人缘很差,人人都对她说三道四的,只要一听到些风吹草动,她就会跑到别人家里跟人家大吵大闹。
  奶奶听了,就跟她说,以后待人宽容一点儿,多站在别人的位置上想一想,家里孩子能出这种事儿,就是因为家里运势低,要是运势高的话,自然有神明保佑,而且家里的运势,是靠自己平常积德行善来维持的,以后再遇上别人的那些风言风语不理就是了。
  女人听了连连点头,到底是耳朵里听了,还是心里听了,这个就不知道了。
  说话间,我们来到了女人孩子淹死的地方,这里属于我们村跟西村的交接地段,周围全是庄稼地,挺寂静的一个地方。
  我朝坑里看了看,这里的坑不是太宽,坡度也很缓,是我们这些孩子们选择下水的好地方。
  奶奶走到坑边朝水面看了看,回头问女人,“是这儿吗?”
  女人点了点头,抬手一指靠对岸水面的一个地方,说道:“他们说就是从那儿把孩子捞上来的。”
  奶奶朝女人指的那地方看了看,一扭脸对我说道:“黄河,你躲远点儿。”
  我躲远点儿?咋又叫我躲呢?我挺不情愿的,顺着坑边的小路朝我们村子方向走了能有十几米远,直到看着奶奶跟那女人成了两条黑影为止,不过,我还能分辨出哪条黑影是我奶奶。
  这时候,时间大概晚上十点钟左右,天上又没有月亮,微微刮着一点儿风,挺凉爽的。
  我站在远处朝奶奶他们那里看着,就见两条人影不停晃动,也不知道在干啥,过了一会儿,从我奶奶他们那里突然传来了女人的喊声,女人拖着长长音阶,听上去空灵诡异。
  “永——旺——,回——来——吧……永——旺——,回——来——吧……”
  这大半夜的,听到这声音,不知道的肯定能吓出一身鸡皮疙瘩。
  女人喊了能有十几声,突然停了下来。我使劲朝他们那里看着,就看我奶奶走到水边蹲了下去,没一会儿,奶奶身边着起了火,看样子像是我奶奶把黄纸点着了,紧跟着,奶奶站起身,那些燃烧的黄纸给她拿在手里,一挥手,燃烧的黄纸全给奶奶撒进了水里。
  就在这时候,我看见一个东西,白乎乎的,慢慢地从水里爬了出来,一点点一点点爬向了奶奶跟那女人,我头皮顿时一紧,刚要喊,不过那玩意儿倏一下又没了,我使劲儿眨了两下眼睛再看,还是没有,心里纳闷儿,难道是我看花眼了?
  就在这时候,传来了奶奶的喊声,“黄河,过来吧,回去了。”
  听奶奶这么喊,我一想,回去,我这里不是刚好顺路回去嘛,奶奶朝我这里走过来不就行了,还喊我回去干啥。
  我一溜小跑跑了回去,奶奶这时候正在低声交代女人,“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回头再往坑里看,专走小路,路上遇见人也不能说话,你走在前面,我跟我孙子跟在你后面,一直朝坟地走,啥时候走到坟头儿,啥时候你停下。”
  女人点了点头,我朝女人看了一眼,女人之前拿的那条裤子不见了,怀里紧紧搂着那件衣裳,而且这衣裳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还往下淌着水。
  奶奶交代完以后,女人也挺干脆,搂着衣裳拔腿就走,等女人走出五六米远以后,奶奶伸手拉着我,跟在了女人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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