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 契约之枕
奶奶手里拿的那个枕头,到底是个啥呢?我们跟奶奶分开以后,奶奶又干了些啥?很多很多的疑问。
追上奶奶以后,我把心里的疑问一股脑儿跟奶奶问了一遍。奶奶拄着拐棍,走的很快,似乎很不愿意在这地方多呆一分钟,强顺这时跟在我和奶奶身边,一直解释说他没装睡,刚刚醒过来,我不想跟他纠结这个,以后再也不跟这种自私自利的胆小鬼玩儿了。
出了村子,又上了山梁,很奇怪的,刚才弄出这么大动静儿,居然没能惊动村里另外那些人。
顺着山梁朝家的方向走了一会儿,奶奶叹了口气,说道:“这个村子里的人,不是啥白莲教的,是拜仙教的,这是个邪教,懂得一种收魂术,跟一些心术不正的畜仙勾结在一起,专门收孩子魂魄,这附近的山洞洞里边儿,都给他们刻了拘魂的符箓,孩子只要进洞就会丢魂儿。” 我问道:“奶奶,你咋知道这些的?” 奶奶看了看我,说道:“我进到那洞里看见的……”
奶奶跟我们在山里人家门口分开以后,穿过村子,直接又回到那个山洞里,上次因为我在里面丢了魂儿,奶奶没能走进那大院里,也不知道里面是啥。这一次,她点着一根蜡烛照着亮儿,把大院那双扇大门推开,走了进去。
据奶奶说,那大门里面跟我们在外面看到的样子不太一样,外面看着高墙大院,像是个大宅子,不过进了大门以后,还是山洞,而且走不远还出现了一个三岔路,也就是说,出现了左右中三个洞,奶奶选了中间那个洞一直往里走,走了大概能有十几米,到达了洞底,没路了。
举起蜡烛一看,这洞底就跟个房间差不多,整个儿四方形的,从洞壁上的痕迹来看,属于半人工半天然的,在最里面的那面墙壁上,刻着下中上三组图案,这些图案全都用什么染料描过,全是鲜红鲜红的,从三组图案上可以看出,是一副由凡人成为神仙的过程图。
最下面的一组图,大致的意思是,一个凡人正在地里干活儿,从天而降一位神仙,送给凡人一部修仙的功法;中间那组图,大致意思是,凡人得到功法,日夜修炼,懂得了一些神通,虽老却可以长生;最上面那组图,凡人接受仙家考验,为仙家做一些事,最后修成正果、位列仙班。
这洞里除了这三组图案以外,地上还放着无数蒲团,看样子,他们村里人经常在这里打坐修炼。奶奶在洞壁两侧还发现几盏油灯跟几只火把,随手拿了一只火把点着了。
举着火把离开中间这个洞,奶奶又走进了右边那个洞,在这个洞的洞口,清清楚楚写着“禁地”两个字,看那样子,就连他们自己村里的人也不能轻易进去。
奶奶当然不在乎这个,举着火把就进去了。
进到洞里打眼一瞧,这个洞跟中间那个洞大小差不多,深度也差不多,不过从洞壁上的痕迹来看,像是人工开凿出来的,走到洞底,吓了奶奶一跳,洞底最深处是个石台子,台子上面铺着厚厚的草垫子,在草垫子上面,趴着一只牛犊子一样的动物,眼睛睁着,火把一照眼睛珠子还冒光,显然是个活的,这活物四条腿蜷着,像狗一样直挺挺在草垫子上趴着。
奶奶先是远远看了一会儿,后来见它一动不动,一步步慢慢靠近了,等到了一定距离再一瞧,原来是一只硕大无比的狼,这狼可够老的,浑身上下的毛都掉光了,不过,又像是刚刚出生还没来得及长毛,肉皮白里泛红,奶奶用火把往这玩意儿身上一照,这玩意儿整个儿肉皮上,呈现出一副图案,这个很难形容,图案就好像是从狼肚子里透出来的,上面有山有水、有房子有树,纵横阡陌。
据奶奶所说的那图案的轮廓,房子、树木的位置,还有一条丁字路,我感觉,好像就是风衣男人抓我去的那地方。奶奶说,那上面似乎还有极小的人影在走动,那些孩子的魂魄,应该就在这只老狼肚子里,早些年它应该也是一头修炼的畜生,不过这时候阳寿尽了,却不想死,依靠吸收孩子魂魄来保着它一口气,或许这样它可以再修炼到某种程度。
奶奶随后又走进了左边那个山洞,这个山洞也是人工开凿出来的,比之前那两个小了一号,空间不大,在洞底中间的位置,放着一口红漆棺材,所幸上面没盖儿。
奶奶走到棺材跟前用火把往里面一照,就见棺材底垫着被褥,被褥上面放着一个枕头,从被褥的褶皱来看,有人在里面躺过,或许是死人起了尸,或许就是活人在里面躺着修炼。
棺材里面没啥可看的,不过最奇怪的就是那枕头,长条四方形的,现在早就没这种枕头了,应该是个古物,不过要说是个古物,一个布枕头放到现在,早就烂的不成样子了,这个枕头整个儿好好儿的,枕头面儿看着都是新的。
奶奶忍不住把那枕头拿了出来,捏了捏,很软,枕头里面套的好像是头发之类的东西,掏出身上带的缝衣针,顺着针脚把枕头挑开一看,里面塞的全是人头发跟狼毛。
奶奶立马儿就明白了,这是一种契约,凡人跟畜仙缔结的契约,这个一般都是双方互为利用,彼此达到自己一个目的,这种目的一般都不是正面的,属于是心术不正的人跟心术不正的畜仙做了龌龊的交易。
这时候,已经显而易见了,就是那秃顶老头儿跟那头狼做的交易。拜仙教,其实拜的就是这头狼,用人们精神上的念力,再加上孩子的魂魄维持这头狼的阳寿,与此同时,秃顶老头儿也能从中得到好处,老而不衰。
他们村里这些人呢,其实一点儿好处都没有,只是他们利用的工具,所谓的长生不老,只是一个欺骗。
我在大院里遇上的那个风衣男人,很可能是上几代跟这头狼缔结契约的人,也有可能是他们村里人死后魂魄全成了这头狼的奴才,其实他们村里莫名其妙消失的人,估计是发现了洞里的秘密,全都给害死了,并不是说全家都成仙了。
要说那秃顶老头儿活了二百多岁,可能有点儿过了,一百五六十岁肯定是有的,整个事件的突破口,就在那枕头上,那枕头就像一份合约,枕头一烧,合约失效,老头儿自然跟着就没命了。
奶奶把中间山洞里的蒲团一半儿放进了棺材里,一半儿放在了那头没毛的狼身边,她虽然没能预料到洞里具体有啥,不过她知道但凡邪物都怕火,只要用火一烧,啥都得一清二白干干净净,所有就提前预备了煤油。
这时候,把煤油分别泼在棺材上跟那头狼身上,一把火点着了,那棺材倒是好烧,全是木头的,不过那头狼不太好烧,直冒黑烟,怪味儿横生,而且给火一烧,那狼居然颤巍巍站了起来,一摇一摆往洞外走,每走一步,身上就冒出一缕黑烟。奶奶说,这些烟就是给它吸进肚子里的孩子魂魄。
奶奶原本打算把枕头一起烧掉的,不过,她怕这么一来惊动了村里的人,要是给村里这些人围住,自己连一点儿仰仗都没有了,枕头可以拿来对那秃顶老头儿做要挟。
不过等奶奶走到洞口时,一看只有秃顶老头儿几个人,立刻就明白了,真相只有这几个老头儿知道,他们也不敢惊动村里人,要不然事情就会闹大,到最后只能失去村民的信任。
奶奶也就没啥顾虑,直接把枕头给烧了,枕头一烧,契约作废,那些给狼吞进肚子里的孩子魂魄,也就算是彻底自由了,那秃顶老头儿呢,也就没了寿命,直接毙命。
这段经历,看似很玄幻,不过这种事儿也不是没有,比如,出马仙,这是东北的一种说法,我们这里叫“请神儿”,其实也是凡人跟畜仙定下的一种契约,不过它们的目的是好的,如果反过来是坏的,那就跟这个性质是一样的了。
写到这儿,这段经历并没有结束,它还有一点儿后记。
下了山梁以后,我们没有再往前走,在山梁下找个地方停了一宿,主要是怕遇上狼群。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还没等启程,从山梁上下来两个人,一男一女,仔细一瞧,正是那山里人跟他媳妇儿,两个人每人背着一个大包袱,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估计是因为死了儿子吧。
奶奶看见了,就叫我们原地等等他们,等夫妻两个来到近前,奶奶一问,原来两个人连夜把孩子给埋了,这时候打算走出大山另谋它路。山里人还说,他们村里所有已经全都准备离开村子了,因为他们一夜之间,全都做了同样一个梦,梦里有个红衣仙女从天而降,告诉他们,他们现在拜的是一个邪教,给人利用了,凡人成仙,哪儿有他人魂魄当供品的,天亮后速速离开,要不然将会大难临头,出山以后,务必行善积德,澈洗自己的罪孽。
红衣仙女为啥要叫他们村里人“澈洗自己的罪孽”呢?因为仅存的这些人,都给洞里送过孩子,这些人在山外或偷、或抢、或买,全都糟蹋过孩子,包括这个山里人在内。
其实山里人已经给洞里送了三个孩子,春天童女,夏天童男,秋天童女,等到冬天的时候,山里人有些良心发现了,为啥呢,他自己也有孩子,他知道父母失去孩子的滋味儿,结果他自己儿子给秃顶老头儿骗进了洞里,奶奶问他孩子咋成这样儿的时候,他不敢跟奶奶说实话。
奶奶之所以说“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所谓的“作孽”,说的就是山里人之前造的孽。
随后,奶奶问山里人打算去哪儿,山里人跟他媳妇儿一脸茫然,奶奶就说,不如跟我到我们村子里去吧,山里人两口子顿时对奶奶千恩万谢。
后记:
山里人夫妇跟着奶奶来到我们村里以后,奶奶给他们找了一间老房子,暂时住下了,不过,山里人两口子没地,难以糊口,我父亲就让山里人就跟着他学起了打铁,那时候,父亲打铁的生意还不错。
后来,山里人说他自己家有几本医术,虽然不是啥神奇医术,不过可以在村里开间药铺,山里人自己呢,又买了一些当代的医书自学。
不过,我们村里已经有了张敬安,人家是祖传的医术,在村里更是根深蒂固,山里人的药铺开张以后很少有人光顾,山里人就跟我父亲借了点钱,离开了我们村子,后来定居到了我们北边山里一个小村子,那个村子也算是山区,缺水,比我们这里更加贫穷,不过山里人自小在山里长大,已经习惯了那种生活。至此,逢年过节,山里人都要来我们家几次,一是看望我奶奶,二是看望我父亲,虽然他跟我父亲年龄差不了几岁,却一直称我父亲为师傅,我自然而然的,就管他哥了。
我父亲总夸山里人聪明机灵,他是聪明机灵,但是有时候急功近利,当时那医疗条件,他居然敢挑战癌症,给一个癌症患者用中药治疗,结果病没治好,把人给治死了,当时,陪了人家一万块钱,那时候一万块钱可不得了,我父亲给他垫出了一半儿,也就是五千,山里人越发跟我们家亲密无间,每年过年,拜年的时候,都是给我奶奶和父亲跪下磕头拜年的,拦都拦不住。
用我奶奶的话说,这人很不错,只是误入歧途。
这时候,山里人已经又有了俩孩子,不过,全是闺女,再也生不出儿子了。
几年后,那什么“法抡大法”盛行,这山里人居然还是执迷不悟,又练上了这种邪法,还来我们家宣传大法如何如何之好,教人“真善忍”,能治病,还能成仙。
试想,我们家是干啥的,奶奶就说他,上次的教训你还没醒过来呀。我父亲呢,连我们家这些都反对,更何况这些邪门歪道的玩意儿,直接把他臭骂了一顿。至此,我们家跟山里人的关系变得冷淡起来,山里人回家后,砸锅卖铁还了我们家那五千块钱,我结婚那天他来了一次,他说他又要搬家了,之后再没联系。对了,我爸那里好像有他一个手机号,他不叫“孙连山”,我把名字给他改了一个字,他左边眉毛里长着一颗黑痣,相书上说,眉中隐痣者慧,我看他有点儿“迂”。
有些人,骨子里就对某种事物有那么一股子痴迷劲儿,用我爸经常说的一句说:啥叫迷信,迷信迷信,先迷后信……
第三百三十二章 升入初中
冬去,春又来。过了年以后,六年级的寒假也就结束了,再开学的时候,我转了学,转到哪儿了呢?
西村,这时候的西村,教六年级毕业班的班主任是我舅舅,也就是我母亲的哥哥。我舅舅属于是高中学历,又会写毛笔字,要不是文化大革命把他给耽误了,可能成就不止是个扎纸人的。虽然高中没毕业,不过当时舅舅在他们村算得上是高学历的文化人,他们村的村长专门请他到他们学校教毕业班的。
我舅舅也没啥教学经验,不过就是再不济,也比我们学校那个初中都没毕业的黄毛丫头强,他们学校的数学老师呢,是什么师范学校毕业的正规教师,很严厉的一个年轻的…… 现在叫我来说,当时她是个还没结婚的年轻小女孩儿,也就二十岁出头,不过在那时候的我眼里,她已经是个成熟的老女人了,又严厉又刻薄。
我舅舅和这个年轻的女数学老师呢,给我小学生涯的最后半年,留下一个特别恐怖的梦魇,简直就是人间炼狱。他们的教学模式,那就是魔鬼式的、炼狱式的,开学半个月,一口气把教科书通通教完了,紧接着,那炼狱就来了,每天除了做题就是背诵,除了背诵就是做题,我的亲娘呀,一天十节课,上午五节,下午五节,哪里还有啥自习课?哪里还能偷偷在课堂上唱“一剪梅”?
他们那里的学生似乎早就适应了,我不适应,就好像一下子从天堂跌进了地狱,丁点儿都赶不上他们的学习节奏跟进度,可以说他们全班最笨的大笨蛋都比我强。
当时的每一天都是忍着饿做题,憋着尿上课,中午的时候,数学老师端着饭碗看着我们做题,当然了,等数学老师端着饭碗看我们做题的时候,班里也就剩下没几个人了,剩下的全是大笨蛋,包括我在内,我觉得我不是大笨蛋,只是跟不上进度。
下午,一直到晚上七八点,我舅舅又端着饭碗看着我们背课文,有时候是写那什么读后感,我就感觉我舅舅有点儿糊涂,课文只要背得不流利,稍一停顿,一摆手,回去接着背,背熟了再来,想撒尿,憋着,没有窘迫感,你们就不知道好好儿学,就跟过去的私塾似的,就差拿戒尺抽了。
同样的一篇读后感,别人写好了通过了,回家了,其他同学拿着他的原封不动抄上一份,那同学也给通过,也回家了,等我再抄一次,没通过,回去再写,咋就这么大差距呢,我就感觉我舅舅在文革时候给人打傻了,糊涂了。
六年级那后半年,我真不知道自己是咋熬过来的,反正我就记得我那时候学会憋尿了。当时把我折腾的,连想胡慧慧跟唱《一剪梅》的空都没了。
好不容易,六年级终于熬完了,跟着就是暑假,说真的,我不记得那年暑假我都干了些啥,或许那炼狱式的学校真给我留下啥阴影,都快导致我失忆了。
当时,只记得暑假快过完的时候,父亲带我到几个初中学校报名考试了,不过成绩都不怎么理想,主要是我写的那字又大又丑,没一个学校肯收我。父母呢,又不想我到西村那个最差劲儿的对口儿中学上。一时间,我去哪儿上初中成了我们家一大难题。
眼看着快开学的时候,王思河来找父亲,他说他给强顺找到一家厂矿的子弟学校上初中,那里教学质量虽然也不怎么样,不过比西村那个中学强的多,问我父亲愿不愿意让我到那个学校上学,父亲一听,就点头答应了。
当时,连我在内总共去了四个,我,强顺,小庆(张永庆),新建(李文金),我们全是同村的同班同学,都是从小玩到大的。
我记得当时好像已经是九年义务教育了,不过,不上对口学校到别的学校去,就得缴借读费,我们每人每个学期还要缴二百块钱的借读费,一年也就是四百块钱。
在这个厂矿子弟学校里面,除了我们几个,全都是市民子弟,这些孩子们打一出生下来就有个旱涝保收的金饭碗,比我们土里刨食儿的可要高上一等,我们到了那里被他们看不起是很正常的,特别是我们几个还都穿着补丁衣服、母亲做的千层底黑布鞋,上个体育课,连个像样儿的球鞋都没有,老师就告诉我们,没球鞋不能上体育课。
就是在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被人看不起是个啥滋味儿,被人鄙视补丁衣裳是个啥滋味儿,回家以后呀,我就缠着我妈,跟我妈说,以后我再也不穿补丁衣裳了,再也不穿补丁衣裳了……
在那个子弟学校里面,我们四个就像四个野孩子,总是玩一些让那些孩子们接受不了的游戏,他们用手打篮球,我们是用脚踢的,他们用脚踢足球,我们是扑上去抢的,在我们学校的时候,条件简陋,学校就一个足球,谁抢着谁玩儿,到了人家那里,这恶习还是改不了。每天呢,手上脸上都是脏兮兮的,人家全都是干干净净的,我敢肯定,他们肯定没玩儿过尿泥跟屎壳郎。俺们从粪堆底下把屎壳郎用水浇出以后还烧来吃呢。
不过,他们那学校里的女生长得确实比我们农村学校的漂亮,脸长的白,衣服穿的好,还有过去那种市民们独有的优越气质。
只是,这些女生长的再好再惊艳,对我来说,一点儿感觉都没有,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我那心里边儿呀,就痴恋着胡慧慧一个,我当时那同桌也是个女的,也不知道哪一点儿跟胡慧慧长的有几分神似,所以我总拿她望梅止渴。
我对那些女生没感觉,不代表强顺他们三个没感觉,小庆就很没我们农村人节操的喜欢上了我们班的班花。你也不想想,咱是啥档次,小时候玩尿泥玩屎壳郎的,人家小时候玩儿的啥、吃的啥?见过饼干长啥样儿吗?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虽然小庆那模样长的还不错,不像个癞蛤蟆,不过我当时就是这么认为的。别说我这是自卑,我这是头脑清醒,认清了现实。
他们这里的女生,明显比我们农村的开放很多,而且个个儿早熟,小庆喜欢那班花的事儿,没能逃过班里女生的眼睛,也不知道啥时候,全班的女生都知道了。于是,女生们就跟逗傻子似的,总是逗他,这小子还不识逗,一逗脸就红,总是引得一群女生很放荡的哈哈大笑。
可能在小庆看来那是一种幸福,不过在我看来,那一种赤裸裸的戏弄与羞辱。
下面我要讲的这段经历,就跟小庆喜欢上的这班花有关系,这个班花的名字,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李芳,这是个真名,这个女生我不怕用她的真名,因为她现在活着没活着都还不一定。当时,刚好流行一首歌刘春波唱的《小芳》,怎么唱来着,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的好看又善良。这李芳小名也叫小芳,小庆对她的迷恋,可能也有这层关系,可惜这李芳不是大辫子,具体啥模样我已经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她是披肩发、皮肤很白、长的跟电影明星似的,特别有气质,对了,想起来了,好像跟那电视剧明星刘亦菲有几分相似。
这个李芳不但有吸引男生的魅力,也很吸引女生,女生们都是以她为中心的,她穿啥衣服,那些女生就叫家里人也给她们买啥衣服,她梳啥发型,其他女生也跟着她梳啥发型,引领着全班女生的时尚潮流。
班里那些女生们,不光调戏小庆,乏味的时候也过来调戏我。有一次,几个女生过来对我说,李芳夸你了,说你的英文字母写的很好看,我心说,去你们亲娘的吧,谁不知道我的字写的又大又丑。
在我眼里,谁漂亮都没有胡慧慧漂亮!
后来,好像是初一的下半学期吧,学校上起了夜校,每天晚上九点多才放学,我们那时候都是骑的大二八自行车,每天起早贪黑,骑几十里地去上学。学校这一上夜校,我们就捉襟见肘了,离家远,路上车又多,晚上回家特别不安全。我们几个人的父母呢,就在学校旁边租了个小房子给我们四个住。
那小房子里面除了有水有电之外,没一样儿好的,狭小阴暗,而且破旧不堪,不光我们,附近很多人家都跟我们住的房子一模一样,而且住在里面的这些人还全是市民,都是他们那个厂矿里的工人。
一住进那破旧低矮的小房子里,设身处地以后,我才发现,这些所谓的“市民”,也不过是外表光鲜,他们的生活其实也不怎么样。整个儿这一带,放眼看过去就跟个贫民窟似的,低矮的房子一家挨着一家,而且还是脸对脸、门对门,两排一组两排一组,昨天做梦我还梦见那里了呢,有些房子上面还搭着石棉瓦,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两排房子中间,只有一条不到两米宽的过道,过道里煤球、垃圾、自行车,堆的是乱七八糟,住在里面都叫人透不过气。晚上睡觉的时候,隔壁咳嗽一声都听的清清楚楚,有时候半夜醒来,还能听见男女的粗重喘息声,大半夜的不睡觉还这么扰民。
想想,这些“市民”也够可悲的,我真怀疑他们是咋生出那么漂亮水灵的女儿的。
上了一段夜校以后,学校又不让上了,可能觉着没啥效果吧,浪费资源劳民伤财。不过我们住的那小房子房租已经交过了,又不给退,只能接着住。
当时是夏天,我们那小房子里连个电扇都没有,跟蒸笼似的。就因为热,都睡不着,小庆就拉着我们可着这一带瞎转悠,那班花李芳的家也住在这一片儿,小庆就希望瞎转悠的时候能遇上她,在我看来,这孩子真是病入膏肓了。
在我们所住的两排房最外面的一间,就算是胡同口儿吧,住着一个小老头儿,这老头儿当时已经退休了,五十多岁,没儿没女,老光棍一个。
老头儿个头儿很低,下巴上还留着一把花白的山羊胡,绝对的山羊胡,十多公分长,那时候留山羊胡的人已经很少见了,这老头儿算是一个另类,而且这人跟他的胡子一样猥琐。有时候,我就跟小庆开玩笑说,这老头儿长的咋这么像你大也呢,你大也不就是个“恨天高” 嘛。
小庆总是很不高兴地说,你大也。
这一天傍晚,我们都还没吃饭,小庆又拉着我们出来转悠了,转悠一圈儿,几个人到外面大路上的小吃摊买了几个水煎包,一边吃,一边接着在这片贫民区里瞎转悠,就在这时候,小庆突然用他那捏过水煎包的油指头捅了我一下,欢呼雀跃似的说道:“快看快看,李芳!” 瞎猫撞死耗子,真给他撞上一回。
第三百三十三章 突如其来
我扭头看了小庆一眼,就见他瞅着不远处正在走过来的李芳,眼睛都冒光了,你好歹也收敛点儿呀,怪不得全班女生都知道你这点儿小心思了呢。看看这德行,天天上课就没看过黑板,这都放了学了还盯着不放。我有时候就说小庆,咱们是来这里上学的,不是来这里谈情说爱的,你这么弄就是早恋,不好。小庆反过来就说我,就许你自习课上唱《一剪梅》呀。一句话把我堵的啥都说不出来了。
这时候,不光小庆眼里冒光,强顺也赶紧把嘴里的油煎包咽下去,用手把嘴给捂上了,一脸含羞带臊的,不过眼睛却不老实,滴溜乱瞟,从头到脚给李芳做着全身心的扫描。这熊孩子,遇上漂亮女生捂嘴乱瞟,这是他的一贯作风,我们总说他,你咋这么鳖型呢。
我们四个人里面最后一个,新建,大名李文金,当时他家里是养鸡的,比我们三个家里有钱,而且是独生子,家里人惯着,他也特别会花钱,为人豪爽,有情有义,不过他这孩子话不多,在我看来,他属于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很少见他开心,也很少见他伤心,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我不会笑,他也很少笑,而且他当时可能还有点儿情窦未开,几乎不跟女生说话,用强顺几年后的话说,他非常“酷”。
看见李芳打对面过来以后,我们都停下不走了,主要是小庆跟强顺不走了,站在路边就那么看着李芳。我觉得分外丢人,朝路边瞅了瞅,路边刚好有棵槐树,一拉新建,我们俩拎着水煎包走到槐树底下蹲到路边,一边吃一边看。
这时候,李芳手里提着个朔料带,里面鼓鼓囊囊,装的可能是从食堂里打来的晚饭,我们也是经常去他们厂矿的食堂里吃饭。
李芳的家就在我们身后不远的一排胡同里,记得她当时穿的是一件白色的连衣裙,连衣裙加上那张白皙粉嫩的脸,就跟个天女下凡似的,就我自己的感觉来说,感觉多看人家几眼就是在亵渎人家。
在我们跟李芳之间还有一段距离,几个大人在我们之间的路边乘凉聊天,其中就有那个山羊胡老头儿,老头儿这时候半躺半坐在一张躺椅上,手里拿着把折扇,脚边放着个砖头大小的收音机,闭着眼睛听着收音机。
不过,当李芳走到老头儿身边的时候,老头儿突然像触电了似的,腾一下从躺椅上跳起来,手里的折扇一扔,发了疯似的,直接扑上了李芳。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李芳只“啊” 地叫出半声便给老头儿死死抱住了,把我们几个和路边乘凉的那几个大人全看懵了。
就见老头儿把李芳的身子一翻,横抱起来就走,李芳这时候才彻底回过神儿了,在老头儿怀里挣扎着喊叫起来,跟个可怜的小绵羊似的,霎那间脚上的凉鞋踢掉一只,手里拎的朔料袋也掉在了地上,里面的食物狼藉地洒了一地。
旁边那几个大人距离老头儿比较近,看情况不对,也回过神儿了,都是在一片儿住的,彼此都认识,涌上去问老头儿这是要干啥,老头儿也不搭理他们,最后几个人有的掰老头儿的胳膊,有的抱住李芳上半身从老头儿身上往下拽,不过,老头儿这时候似乎力大无比,两个大人都掰不开他一条胳膊,抱着李芳拖拽着几个人高马大的大人继续往前走。
我们这时候也回过神儿了,小庆看到这一幕,当然是怒火上涌,可能觉得英雄救美的时刻到了吧,我见他想撒腿跑过去,赶忙从树底下站起身,提前先跑过去一把揪住了他,小庆扭头瞪了我一眼,挣了两下,不过我没撒手,很冷静地对他说道:“别过去,我看你大也这时候有点儿不对劲儿。”
“你大也才不对劲儿呢!”小庆火儿了,猛地甩开了我的胳膊。我赶忙又一把揪住了
他,对他说道:“你听我说,那老头儿肯定不对劲儿,你跟强顺新建留在这里,我过去瞧瞧。” 小庆又一把甩了我,“你凭啥不叫我过去。”说完,撇下我撒腿跑了。
这时候,老头儿已经抱着李芳、吭哧吭哧拖着那几个大人走进了路边的一条胡同里。这条胡同的尽头挨着一大片野地,也可以说那里是个垃圾场,这一片儿的生活垃圾都是往哪里扔的,苍蝇蚊子乱飞,臭气熏天,可不是啥好地方。
小庆这时候撒腿跑了过去,我也只能撒腿跟过去了,跑了没几步,回头一看,强顺新建他们两个也跟着过来了。
等我跑到胡同口,小庆已经钻进去胡同里面了。我一看,狭窄的胡同里这时候已经挤满了人,胡同里的住户听到喊叫声全出来了,吵吵嚷嚷拥挤不堪,有帮忙的,有挤着看热闹的,所幸我这时候还没怎么发育,身材依旧跟小学生一样瘦小,一猫腰,往人群里挤了起来。
好不容易挤到跟前,就见老头儿和李芳给好几个大人围的严严实实,李芳似乎还在老头儿怀里抱着,只能听见声音,已经哭开了,再怎么说我们现在也还是小孩子,哪里见过这个。
根据我不怎么丰富的经验判断,老头儿这时候应该是给鬼上身了,据说这老头儿平常就神神叨叨的,鬼就喜欢上这种人的身。
我身上阳气重,遇上这种情况基本上不用我们家那些法术,我也能把它赶走,只要我往鬼上身的人身边一站,那人一会儿就没事儿了,不过,这时候这些大人们把老头儿围的严严实实,别说站老头儿跟前了,连看都看不见他,就听见李芳哭了,小庆这时候也不知道钻哪儿了,要是他在我身边,我们两个合力估计还能挤进去。
我又回头一看,强顺跟新建都没进胡同,跟一群人在胡同口站着呢,这可咋办呢?我想了想,闪到了胡同边儿上,趁旁边的人不注意,从衣兜里掏出针线包,拿出一根针在自己指头上狠狠扎了一下,血立马儿冒了出来,随后我又挤到那几个大人身后,把胳膊从人缝里伸进去,估摸着老头儿的位置,把手指头上的血胡乱抹了起来。
还别说,抹了几下以后,还真给我抹上了,也不知道是老头儿的那个位置,反正从手感来说,滑滑的,皮肤上还有细汗,湿湿的,抹上去以后我就把手拽了回来。
这时候,猛地有人拍了我肩膀一下,回头一看,是小庆,我问他:“你上哪儿去了?” 小庆说:“我想挤进去救李芳,不过咋都挤不进去。” 我说道:“别挤了,好了,没事儿了,咱赶紧出去吧,都快给挤扁了。” 小庆还想说啥,我一拉他,我们从胡同里挤了出来。
回到胡同口儿,喘了几口气以后,小庆问我,“黄河,你说没事儿了啥意思?” 我看了他一眼,说道:“没啥意思,等着吧,不出三分钟就没事儿了。”
“到底啥意思?” 我没再吭声儿。
在胡同口儿等了大概能有三四分钟,就听里面有人喊叫起来,快让开快让开,胡同里的人赶忙朝两边一闪,中间出现了一个高大强壮的男人,男人横抱着李芳,李芳这时候劈头散发满脸泪痕,洁白的裙子上也变的脏兮兮满是褶皱,这时候给男人抱着一动不动,像傻了似的,看着都叫人心疼。
小庆见状又要过去,我赶忙一拉他,“你现在过去干啥呢。”
就在这时候,从不远处另外一条胡同里慌慌张张跑出来一男一女,就听旁边有人说:
“小芳的爸妈来了。”
小庆他们三个闻言,全都朝跑来的男女看了过去,我扭头瞅了一眼,随后把目光看向了胡同深处。就见胡同最里面,老头儿已经几个男人倒剪着双手押上了,推推攘攘正往外走,我往胡同里紧走了几步,朝老头儿脸上仔细一看,老头儿这时候一脸苍白,迷茫看着胡同里的人,似乎有点儿搞不清状况。
李芳的父母很快跑了过来,李芳的母亲一把搂住李芳,啥都没说,直接搂着她往家走,闺女出了这种事儿,再怎么说也有点儿不太光彩。
李芳的父亲则冲到老头儿跟前,揪着老头儿噼里啪啦就是一顿痛打,旁边有几个人也帮着他一起打,男人们打,妇女们在旁边骂,等老头儿从胡同里被押出来的时候,已经口鼻流血,脸都肿了多高。老头儿还呆呆地问着,你们打我干啥,你们打我干啥?似乎对他自己刚才做过的事儿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我跟小庆强顺就站在旁边看着,有人建议把老头儿送到派出所,有人建议送到厂子里的保卫科。当时厂矿的保卫科跟派出所是有联系的,在厂子内部,保卫科有合法的执法权利,在当时那时候,有些保卫科科长都带有配枪,保卫科里面也有手铐、警棍、防暴盾等。我老丈人就曾经是一家厂子里的保卫科副科长,虽然没有配枪,不过手铐警棍是有的,当时的警棍就是跟木棍,比手腕稍微细一点儿,两头儿抹着红漆。
言归正传。最后老头儿被送到了他们厂子里的保卫科,后来听我们同学说,保卫科罚了老头儿两千多块钱赔偿李芳家,那时候两千块钱可就不少了,当时日工资好像还不到五块钱吧,两千多块钱相当于老头儿两年的退休工资了。
第二天,这件事在我们学校传来了,同学们说啥的都有,大多是骂那老头儿不正经的,也有极少一部分是幸灾乐祸的。李芳呢,没来上课。第三天,又没来上课,第四天,急的小庆抓耳挠腮了,因为李芳又没来上课。
下课以后,小庆就过来问我同桌,我同桌跟李芳关系最好,当时我也在,我同桌对小庆说,她昨天到李芳家找李芳了,不过没见着李芳,李芳的父母说李芳生病了不能见人。
我一听,觉得有点儿蹊跷,李芳要是生病,肯定是虚病,也就是邪病,因为我感觉上老头儿身的那玩意就是冲她去的。
第三百三十四章 图了个啥
小庆一听李芳生病了,越发担心了。
记得那天刚好是星期六,当时还不是双休日,一个星期就有一个节假日。
放了学以后,我们原本该回家的,小庆却不想这么早回去,鼓捣着我们陪他一起到李芳家看看。这孩子已经深深地陷进去了,谁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不过在当时的我看来,小庆还真够有勇气的,这要搁着是我、要搁着是胡慧慧摊上这种事儿,我只会在心里着急,指定没胆量上她家里去看她。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最后,我们没能拗过这个痴情的家伙,全都答应陪他到李芳家里去一趟。
别看小庆这时候年龄小,还挺会来事儿,跑到街上买了俩烧饼,说是要送给刘芳吃,拿着烧饼我们就陪他去了。
刘芳他们家比我们住的那个小房子稍大一点儿,在我们南边第三排,具体是他们胡同里第几家我现在已经记不清了,好像不是第四家就是第五家,房子是坐北朝南向,门口放着两盆很好看的花。小庆这时候,已经把李芳家摸的一清二楚,房前房后不知道转过多少回了,就差进里面看看里面长啥模样儿了。
书说简短。来到李芳家门口,小庆一手拿着烧饼,一手敲响了房门,没一会儿,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回应,紧跟着,门打开了。
我们一看,是李芳的母亲,一个皮肤白皙的漂亮女人,似乎正在做晚饭,腰上围着围裙,没让我们进门,站在门口看了看我们几个,不冷不热问道:“你们找谁呀?”
强顺把嘴又捂上了,我也觉得挺不自在,他们家长又不认识我们,冷不丁过来,显得怪怪的。小庆这时候却显得很大方,回答说:“俺们是李芳的同学,她好几天没上课了,俺们来看看她。”
李芳母亲闻言又把我们几个审视了一遍,那眼神就好像警察审视小偷似的,我感觉她一定看出小庆“心怀不轨”了,又不冷不热说道:“李芳他爸带她去看病了,没在家,等她回来你们再来吧。”
小庆闻言一抬手,把手里的烧饼递向了李芳母亲,“那你把烧饼给她吃吧,俺们给她买的。”
李芳母亲这时候脸上露了出一丝笑意,对小庆说道:“你们拿回去吃吧,李芳病了不能吃烧饼。” 我立马儿把头扭到了别处,生啥病不能吃烧饼呀,这话明显是在哄孩子。
小庆很失望的把手缩了回来,我趁机隔着李芳母亲跟门框之间的缝隙,朝他们屋里瞥了一眼,一瞥之下,感觉里面收拾的还挺干净,不过屋里没开灯,有点儿昏暗,当我想再仔细看看的时候,李芳母亲的身子一动,把她和门框之间的缝隙给挡住了,就在她挡住的霎那间,我看见一条人影在他们屋里晃了一下,顿时抽了口凉气,感觉自己是看眼花了,不过这时候就感觉他们屋里冷嗖嗖的。
我定了定神,刚想问你们家里是不是还有别人,嘴还没张开,李芳母亲一转身回了屋,顺手把房门关上了,我砸了砸嘴,朝小庆看了一眼,小庆那张脸肉眼可见的由兴奋变成了失落。
“走吧。”我抱住了他的肩膀,谁知道他一抬手把我的胳膊推下来,烧饼塞给我,把头一低自己走了,我随手又把烧饼塞了强顺,示意他和新建一起跟上。
回到我们住的那个小房子以后,我们谁也没说话,各自闷头收拾各自的东西准备回家,就在这时候,外面突然吵嚷起来,好像出了啥事儿。强顺这时候已经收拾好东西了,我们几个就数他最邋遢,他也没啥东西好收拾的。强顺跑出去看了看,没一会儿回来了,进门就大声对我们几个说:“李芳疯了,没穿衣服在外面跑咧。”
“啥?”小庆一听,立马儿把手里的书包扔床上了,我看他也快疯了,撒腿撞开门跑了出去。
我一看,得,东西也别收拾了,看来今天晚上还得在这里喂一夜蚊子,我也把书包扔床上,不紧不慢走了出去。
这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了,可能因为阴天的缘故吧,天地间整个儿像个大蒸笼,没有一丝风,阴沉沉的又闷又热,看样子随时都有可能下一场大雨。
当我来到外面的时候,我们这条胡同口已经站满了人,议论纷纷。路上,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正在哭喊着,另一个正在挣扎着,哭喊的这个是李芳的母亲,这时候死死抱着李芳,李芳这时候拼了命的挣扎,看样子好像要去啥地方。当然了,李芳这时候也不是真的没穿衣服,穿着一条白色的小内裤跟一件白色的贴身小褂,因为都是白的,咋一看很像是没穿衣服。我估计强顺这熊孩子,就指望看人家没穿衣服的样子呢。
小庆这时候也站在人群里看着,看样子他不敢过去,不过这种情况男生还真不好过去。
这时候,几个妇女跑了过去,帮着李芳母亲一起抱住李芳,看样子是想把李芳弄家里去。李芳这时候劈头散发,知道是她,不过因为天色跟距离,不太能看清她的脸。
几个女人在一块儿折腾了一会儿,居然弄不住她,反倒给她拖着朝之前那个胡同里走去。我忍不住朝那胡同看了一眼,这胡同里到底有啥呢,为啥之前那老头儿抱着她往那胡同里走,这时候她自己又往那胡同里走。
眼看着几个妇女弄不住她,过去了几个男人,几个男人一个人一条腿一条胳膊,把李芳架了起来,就听李芳母亲惊乱的对几个男人说道:“帮我抬家去,帮我抬家去……”
我这时候在心里一琢磨,这像是李芳又给附身了,抬回家也不是办法,除非抬到家以后用粗绳子捆起来,不过,用绳子一捆,李芳可就有罪受了,天仙一样的女孩用绳子给捆起来,想想都叫人没法儿接受。
几个大人抬着李芳往家抬,小庆默默地跟在他们后头,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见状,我叹了口气,叹气这个主要是跟奶奶学的,奶奶一遇上这种事儿,再看见别人受苦受罪,她就叹气,久而久之的,我也跟她学会了。
我把针包又掏了出来。或许有人会问我为啥随身带着针包呢,因为针就是一件辟邪的物件儿,别问我针为啥能辟邪,这个我也不知道,我们家从我高祖那一代开始,一直都是随身带着针包,针包里面有一张黄符,黄符里裹着一卷儿父母的头发,针就在头发里插着。
这时候,我拿出针又给自己手指头上狠狠捅了一下,挤出血以后,朝抬着李芳的那几个大人走了过去,这时候,他们已经抬着李芳走到了他们家的胡同口,看着要拐弯儿了,我撵了上去,这时候周围看热闹的人挺多,要是不找个背眼一点儿的地方,我真不好把手指头放人家身上乱戳。
等他们一拐弯儿,机会来了,因为胡同里没人,一拐弯儿就能挡住外面人的视线,趁着这几个机会我凑了上去。
李芳这时候还在不停折腾着,几个大人架着她也是用上了吃奶的劲儿,没有人注意到我,绕道一个大人的身后,一伸手,把血抹在了她小腿肚子下面。
感觉上没给人发现,不过等我把手收回来的时候,李芳母亲从后面一把揪住了我,李芳母亲这时候可能因为李芳的缘故,都有点儿失态了,揪着我厉声问道:“你想干啥!”
我被她吼的一激灵,抬头看了她一眼。就见李芳母亲一脸怒火,估计是把我当浑水摸鱼的了,我赶忙说道:“我、我没、我没干啥……”声音发颤,在别人看来,肯定就是做贼心虚。
“啪”地,李芳母亲二话不说,狠狠给了我一巴掌,“你家里大人咋教你的,这么小就不学好,滚!”
我差点儿没哭出来,一只手捂住脸,一只手放到嘴边嘬着那根还在流血的手指头,转身朝胡同外面走,没走几步,就听身后李芳低低叫了一声“妈”,我又差点没哭出来,我到底图了啥?算了,就当是帮小庆的吧。
又走了没几步,跟小庆走了个头顶头,小庆一脸难过地看了我一眼,他似乎没发现我刚才干了些啥,从我身边擦过去还要往胡同里面走,我一把拉住了他,“别去了小庆,李芳没事儿了,咱回家吧。” 小庆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不想回去,家里没意思……”
我们又回到了我们的小房子里,小庆往床上一躺,跟失恋了似的,不过也可以理解,自己喜欢的女孩成了这样儿,搁谁谁都受不了,再者,我听说李芳对小庆也是另眼相看,这可能也是导致小庆深陷其中的原因之一。
小庆不走,我们也不好丢下他一个人在这屋里喂蚊子,要喂就一起喂。
劝了小庆一阵,我们三个拉着他一起出来吃饭了。
拿着小庆之前买的那俩烧饼,我们走出贫民窟来到外面那条大路上。这大路东西走向,南边清一色的小吃摊跟饭店,北边清一色卖蔬菜瓜果的,不过这时候卖蔬菜瓜果的早就回家了,只有南边小吃摊饭店热闹异常,跟夜市似的。
新建从身上掏出五块钱,说今天他请客,请我们到地摊上吃一顿,其实主要还是哄小庆开心的。
我不记得当时那烩面是多少钱一碗了,只记得两毛钱一个烧饼,一块钱买四送一能买五个,地摊上五块钱买四小碗烩面是绰绰有余的。那天地摊上人很多,就在我们等饭的时候,李芳的母亲也到地摊来了,找到地摊老板弄了凉菜,提着就走。我这时候想起了她打我的那一巴掌,觉得挺冤枉,我跟强顺他们三个说,我去上厕所,起身跟着李芳母亲一起离开了。
顺着大路朝西走不远再朝南一拐,就是我们住的那贫民区了,通往贫民区的这条路上没有路灯,黑灯瞎火的。
一拐弯儿,我快步朝李芳母亲跑了过去,李芳母亲听到我的脚步一声一回头,我已经跑到了她跟前,虽然黑,我们还能看清对方的脸。
李芳母亲一看是我,立马儿把脸沉了下来,问我:“你想干什么?”
我喘了几口气,说道:“婶子,你弄错了,傍黑儿的时候,我、我、我不是那个啥,我是那个,那个……”
“你到底想说什么?”李芳的母亲停了下来。
我用手拧了拧自己的衣角,说道:“我想告诉您……我说出来,您可别害怕。” 李芳的母亲没说话,冷冷地看着我。
我继续说道:“李芳,其实是、是、是给鬼附身了。”
“什么?你胡说什么?”李芳母亲那张脸更阴沉了,显然根本就不相信我的话,而且这么黑的路上,我说什么鬼呀神儿的,她心里指定也发毛。
我赶忙解释:“我、我没胡说,俺们家就是干这个的,傍黑儿的时候,我、我是碰了李芳小腿肚一下,不过、不过我是在救她……” 李芳母亲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冷哼了一声,迈腿就走。
我赶忙又追了上去,跟着她一边走一边说:“大婶,我真的是在救她,不信你回家看看她左腿的小腿肚上,是不是有血,那就是我给她抹上去的……”
李芳母亲这时候连看都不再看我,脚下加快了速度,我知道她已经对我不耐烦了,很识趣地停了下来,对着她的背影说道:“您要是不信,回家您把她腿上的血擦下来看看,我今天不回家,有事您可以到俺们的房子那里找我,我能帮你们……”
我说最后几句的时候,李芳母亲已经快走远了,我不知道她听没听进去。轰隆一声,打了雷,我抬头朝天上看了看,看来要下雨了……
回到地摊上的时候,烩面已经做好了,桌上还放着四瓶汽水,强顺他们已经吃喝上了。
吃过饭,还没等离开地摊,雨稀里哗啦下来了,一开始不是很大,等我们离开地摊来到路上的时候彻底下大了,我们几个抱着脑袋往回跑,还没等跑到拐弯那里,我们身上的衣服已经全给淋透了,紧紧地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强顺索性把上衣脱下来双手举起来,像伞一样撑在头顶,我们三个见了纷纷效仿,不过雨太大起不了啥效果,随后也不用衣服撑着了,光着上身拿着衣服继续往回跑。
等我们跑到胡同口儿,刚往胡同里一拐,跑在我身边的强顺猛地一顿,好像停了下来,我回头一看,他居然傻傻的站在那里不动了,眼睛直勾勾盯着胡同深处,好像在看啥。
我也赶忙停了下来,我这里一停,新建跟小庆也停了下来,小庆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问我咋回事儿,我摇了摇头,往回走了几步来到强顺跟前,想要问他咋了,还没等张开嘴,强顺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眼睛依旧直勾勾盯着胡同里面,颤声音说道:“黄河,我又看见了,我又看见了……”
小庆跟新建也走了过来,问强顺看见啥了,强顺一脸惊悚地看了看他们,没说话,死死拉着我胳膊,我感觉他的手都在抖,下意识朝他胸口看了一眼,他身上雨水刷刷地往下淌着,我立马儿意识过来了,强顺胸口的血给雨水冲掉了,阴阳眼又出来了,这胡同里估计有啥东西,这时候把他给吓着了。
我赶忙吩咐小庆跟新建,站到强顺两边,一人拉住他一只手,我到前面给他们开路。小庆跟新建一听,露出一脸莫名其妙,我又对他们说,等回到房子里再给你们解释,现在最好听我的。小庆跟新建闻言,走到强顺身边,一人拉住了他一只手。
安顿好他们,我朝胡同深处看了一眼,在我看来里面除了黑啥都没有,不过心里多少也有点儿发怵,给自己鼓了鼓劲儿,朝前走了七八步以后,回头朝身后一招手,示意他们跟上。
我走在前面,他们跟在后面,雨还在下着,胡同里黑漆漆的,耳朵眼儿里除了稀里哗啦的雨声再没其他声音,仿佛间有种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们四个的感觉,当然了,还有一只看不见的、不知名的玩意儿,或许在不远处虎视眈眈盯着我们,也或许已经给我吓跑了。
所幸一路平安,我又故意让过我们所住的房子朝前多走出几步,转过身,看着强顺他们,等他们进了屋,我这才返回。来到门口,我也没着急进去,扭头朝两边的胡同里看看,一片漆黑,啥都没有,抬脚走进了屋。
这时候,屋里那盏二十五瓦的灯泡已经给谁拉着了,小庆跟新建脱了湿衣服,忙着找毛巾擦身子,强顺连衣服都不脱,骨碌身儿躺自己床上了,也不管身上湿不湿,还用床单把自己给裹了起来,看样子是给吓着了。
我也把湿衣裳脱了一下,一边用毛巾擦着身子,一边走到强顺床边对他说道:“起来把身上的水擦擦,我给你再抹点儿血,你这么裹着,明天床单晒出去别人还以为咱们屋里谁尿床了呢。”
强顺看了我一眼,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来,床单扔到一边,去找毛巾了。这时候小庆跟新建凑过来好奇地问我,强顺刚才看见啥了?你们俩是不是还有啥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看了看他们两个,虽然我们的都是同学,从小一起长大的,不过我们的家并没有在一片儿,他们对我跟强顺的某些隐私并不了解。
我不答反问,问他们:“你们俩应该知道我们家里是干啥的吧?”
小庆这时候那股失落劲儿好了很多,小庆说道:“知道,小时候俺爸跟我说过,你们家是搞封建迷信的。”
搞封建迷信的?我又看向了新建,新建憋了一会儿,说道:“我爸妈说,惹了你们家的人会倒霉。”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原来村里人现在都是这么评价我们家的,看来我们这一行真是落末了,我对他们两个说道:“我们家不是搞封建迷信的,惹了我们家也不会倒霉,我们家是祖传的驱邪驱鬼术,传到我这里已经第五代了。” 小庆跟新建同时眨巴了两下眼睛,小庆说道:“你也搞封建迷信呀?”
“我这么搞封建迷信了。”这话说的,让我有点儿哭笑不得,我说道:“这不是封建迷信,这是驱邪驱鬼术,我很小的时候奶奶就把这些法术传给我了。” 新建问道:“你还会法术?” 我点了点头,“会呀。” 小庆一听有点儿兴奋了,说道:“那你给我们练练,让我们看看呗。”
我有点儿傻眼了,感觉有点儿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我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家这些法术没法儿练。”
小庆跟新建立马儿像看傻子似的盯着我看了起来,这叫我挺尴尬的,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避开他们的眼神儿我扭头朝旁边的强顺看了一眼,这时候强顺还在低头擦着身子,我指了指强顺,小声对他们说道:“强顺天生就能看见鬼,一直用我的血压着,今天下雨把他身上血冲掉了,他又能看见了。” 小庆跟新建一听,相互看了看,一脸不屑,他们似乎越来越不相信我的话了,估计回家以后他们会对他们父母说,俺同学刘黄河有神经病了。
我赶忙又说:“你们要是不信你们问问他。” 小庆朝强顺看一眼,问道:“强顺,你真能看见鬼吗?” 没等强顺回答,新建淡淡说道:“根本没有鬼,编出来吓唬人的。”
强顺把头抬了起来,看了看小庆看了看新建,又看了看我,对小庆他们两个说道:“没有鬼,我看见的都是人。”
小庆立马儿笑了,随后跟新建一起看着我,那意思好像在说,看吧,没有鬼吧,是不是吃烩面把你吃傻了呀。
强顺咋会这么说呢,我心里着急起来,不过强顺紧跟着又说:“有时候我能看见咱村已经死了的人还在村里路上乱走。” 小庆跟新建又对视了一眼,新建说道:“不怕你俩吓唬俺们。”
强顺说道:“我吓唬你们干啥,对了……”强顺把眼睛看向了小庆,说道:“有一次我还看见一个人在你们家门口站在,跟你爸长得很像,左边额头上还有块疤。”
啥?强顺这话一出口,小庆的脸上立马儿有了变化,停了好一会儿,他说道:“你看见的是我五叔……”
前面好像早就说过,小庆家里人丁兴旺,他父亲这一辈兄弟姐妹九个,他父亲上边儿一个姐姐,底下五个弟弟、两个妹妹,小庆的五叔在我们上一二年级的时候,跟人打架,失手打死了西村一个同龄人,后来给判刑枪毙了,死的时候也就二十岁出头。小庆这个五叔跟小庆他爸长的极像,就是小时候额头给木炭烫下一块疤,这是小庆后来说的,这时候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强顺更没见过小庆的五叔,更不可能说出额头有块疤之类的话。
小庆看着强顺不说话,有点儿发傻,新建也不说话了。
我心里总算好受了一点儿,走到强顺跟前问他:“身上都擦干净了吧?”
强顺点了点头,我从湿衣服里掏出针包,拔出针在自己手指头扎了一下,挤了挤以后,在强顺的胸口上抹出鸡蛋大小一片。
小庆跟新建这时候看着我,看得都有点儿傻眼了,抹完以后,我扭过头对小庆说道: “其实李芳没有生病,她是给鬼上身了,今天下午我也给她腿上抹了一下,谁知道给她妈妈给了一巴掌……” 强顺一听,嘿嘿嘿幸灾乐祸的笑了。
小庆惊讶的看着我,问道:“李芳真的遇上鬼了?” 我点了点头。
小庆问道:“那你能把李芳的病治好吗?”
我又点了点头,“能治好,鬼上身其实就是小打小闹,没啥大不了的,不过李芳的妈妈不相信我,我就是想治恐怕也没法给她治。” 小庆闻言,不吭声走到自己床边坐下了,眼神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啥。
这时候,雨好像小了点儿,我朝屋里那个小闹钟看了看,“不早了,咱也该睡了。”说着,我也朝自己的床走了过去。
我们没再没说啥,全都躺到了自己床上。我觉得,小庆跟新建这一夜肯定睡不着。
睡到半夜,房门突然砰砰砰响了起来,我立马儿惊醒了,就听外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声音还挺急促,“屋里有人吗,屋里有人吗?”
好像是李芳的母亲,我赶忙应了一声,随后把床边的灯绳拉了一下,灯亮了。这时候小庆跟新建也从床上坐了起来,我们赶紧穿好衣服,我走过去把放门打开了。
没想到这时候外面还在下着雨,李芳的母亲撑着一把雨伞站在门口,一脸慌乱,我连想都没想就问她:“你是不是把李芳腿上的血擦下来了?” 李芳母亲快速点了点头,颤着声音问我:“你真的能救小芳?” 我点了点头,说道:“其实也没啥的,李芳就是给鬼上身了,赶走就行了,李芳现在咋样儿了。”
李芳母亲说道:“在家呢,她爸在家看着她呢,怕她再跑出来,用绳子捆床上了,你要真是能救她,你、你能不能跟我过去看看。” 听到李芳母亲最后这句话,我心里总算是小小的释然了,我轻轻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