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鼓声越发急促,邵培一则在鼓声中一边敲一边开始唱。
“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户户把门关。行路君子奔客栈,鸟奔山林,虎归山。鸟奔山林有了安身处,虎要归山得安然。头顶七星琉璃瓦,脚踏八棱紫金砖。脚采地,头顶着天,迈开大步走连环,双足站稳营盘地,摆上香案请神仙,哎嗨哎嗨呀~!”
唱完了这一小段,他又咚咚咚咚的敲起了鼓,而且很有节奏和韵律,加上他的嗓音很好听,我居然有点听入迷了,那声音句句铿锵,字字有力,悠扬婉转,
这么说吧,我觉着比那些唱二人转的好听多了......
一段急促的鼓点后,他又接着唱:“左手拿起文王鼓,右手拿起赶将鞭。文王鼓,柳木栓,栓上乾隆配开元。赶将鞭,横三竖四七根弦。三根朝北,四根朝南。三根朝北安天下,四根朝南保江山。文王鼓,有名传,古有文王,访过贤,姜太公保周八百年。赶将鞭,不一般,赶山山得动,赶河河得干,赶的是老仙不得安然,哎嗨哎嗨呀~~!”
“有道是,龙离长海虎下山,下世清风离高棺,龙离长海能行雨,虎下高山把路拦,胡黄两教高山下,离地三尺铺营盘,我才忙下地,把鞋穿,一步两,两步三,三环九转站在万马军队前,早没点,晚没排,辰已午末全过来,天交戌时锣声升,堂前打鼓要听清。此番打鼓不为别的事,我点点人马,律律神兵,兵不离营,马没离鞍,东宫娘娘不离星宫院,万岁爷不离金陵宝殿,前站报马要听准,你听帮兵对你言,今天帮兵铺军队,前战报马把文传,你搬搬各山教主下高山,哎嗨哎嗨呀~~!”
邵培一唱了这段之后,鼓点又稍稍缓慢下来,节奏感却更加强了几分,眼见着何田田的父亲闭着眼睛,坐在那里,就随着邵培一的鼓声,慢慢有了反应。
他低垂着头,双手扶腿端坐在椅子上,渐渐的脑袋开始左右摇摆,随着鼓声的节奏,幅度越来越大,身子也开始跟着扭动起来。
邵培一见此情景,鼓声又转急促,咚咚咚咚咚,然后又接着唱道:“老仙家啊,出古洞啊离深山,驾云走,旋风旋,来去不用一袋烟,眨眼就来到了屋前那,哎嗨哎嗨呀~~!”
唱了这段之后,再看何田田的父亲,脑袋晃动的越来越快,就跟吃了摇头丸似的,身子也扭来扭去,腰铃哗啦啦一阵响过一阵,随着鼓声,双手也开始拍打大腿,感觉整个人都要坐不住了,一个劲的要往起蹿,估计这时候要放段的士高,老头都能跳街舞。
正在这时候,邵培一手中不住打着鼓,却冲着南宫飞燕一瞪眼睛,南宫飞燕一吐舌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身形一纵就消失在了半空。
我一愣,不知这是要干什么,邵培一的鼓声却是越来越响,鼓点越来越快,猛然提高了声音唱道:“老仙家呀,你要来到就来到,不是骑马就坐轿,你要来了我知道,不要吵来不要闹,威风有啊杀气多,威风杀气少带着,屋子小旮旯多,磕者碰着了不得,碰到君子还好办,碰到小人配口舌,桌上酒席摞成摞,有好吃有好喝,想吃哪个你对帮兵讲,你对帮兵说,帮兵好来给你预备着,要吃肥的牛羊肉,要吃瘦的鸡鸭鹅,老仙马上要来到,高粱地里长黄蒿,这回我看你十有八九已经来到了,哎嗨哎嗨呀~!”
就在他唱完这一句之后,何田田父亲忽然打了个喷嚏,紧接着嘴里发出了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是在说话,又像在笑,头和身子仍然不停的扭动着,忽然,刷的一下站了起来!
我心头砰砰直跳,眼睛瞪的老大,这可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人跳大神,而且还真真正正的请来了神,此时的屋子里面,何田田的哥哥不知何时早就晕过去了,南宫飞燕也闪了,仍然清醒并且站在屋子里的,就只有我和邵培一。
邵培一的神情也像是放松了,把鼓点暂时停下来,对老头说:“不知是哪位老仙驾到,舟车劳顿的,帮兵招待不周,还请多多包涵。”
这老头仰头打了个哈欠,忽然看向邵培一,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一见之下,我不禁吓了一跳,老头的眼睛里居然冒着绿光,就像是带有某种魔力一般,让人看上一眼就失魂落魄,心胆俱丧。
我心里紧张,邵培一倒是神情自若,而老头站在那里,四处看了两眼,长长呼出口气说道:“原来是邵家小子,我说怎么大老远的把我调来了,怎么,这次找三哥又有什么事啊?”
邵培一笑了笑:“原来是黄三哥来了,我就猜到多半是你,真是不好意思,这关里关外的,让你跑腿,回头我一定给三哥多多烧几柱香。”
这敢情还是熟人? 就见那“黄三哥”像是真的很累似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说道:“你就别客气了,我来一趟不容易,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邵培一手里仍然抓着鼓,想了想说:“那我就开门见山,三哥,我现在是遇见了一个难事,所以,想请你和手下的儿郎们,帮帮忙……”
于是,邵培一就把这个何田田的事情,从头到尾,简短扼要的说了一遍,最后自然直奔主题,请求他们帮忙,查一查这城里究竟是哪个有钱的土豪命不久矣,竟会用这种邪术来买命续命。
那“黄三哥”歪着头想了想,点头说:“这个事查起来倒是容易,不过,邵小子,查出来之后,你可不好办,这种玩意说实话连我都没听说过,恐怕是个不好碰的主儿,我劝你,要是不行的话别逞能,不该管的事也别管,这里不是关外,一旦真出了什么事,咱们强龙不压地头蛇,惹不起的还是要躲一躲。”
邵培一点头道:“嗯,三哥放心,我都明白,那你看,这个事什么时候能有信儿?”
“黄三哥”竖起一根手指:“一天就成,明天晚上这时候,我给你准信儿。”
邵培一一拍巴掌:“成了,那我就等三哥的消息了,这事过后,等我回去老家,一定请三哥好好吃一顿。”
“黄三哥”嘿嘿一笑,摇摇头说:“你跟我就不用客气了,不过我的儿郎们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明天你得给准备准备,意思意思,儿郎们才好使劲嘛。”
邵培一点头:“那都不是事,三哥你就放心吧,咱们两家谁跟谁,不过你们办事的时候也小心点,这地方也有那么几股子势力,能别惹事,尽量别惹事。”
“黄三哥”挥挥手:“放心吧,出来的时候咱家教主交代了,不能给你惹事。”
邵培一嗯了一声,又对他说:“对了,七爷这两天应该回去了吧?”
“黄三哥”微微一愣,说:“你说我七叔?不能吧,我没注意,怎么,他的罪过已经给撤了吗?”
邵培一指了指我说:“撤了是不可能,这不是么,老爷子当年留下的禁制,七爷始终没解开,却让这位韩家的先生给解了,七爷很高兴,说是这两天就回关外,我还以为你们已经见了呢。”
“哟,居然有这事?”那个“黄三哥”眼睛瞬间瞪的溜圆,这才转过身,上上下下打量我好几眼,看的我是直发毛,又不知道他到底是干啥的,只得皮笑肉不笑的对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他却翻了个白眼,似乎想了下说:“哦,明白了,就是以前总跟咱作对的那个韩家吧?”
邵培一耸了耸肩说:“以前作对没作对,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他倒是真不错,这个救人的事,也是他的主意,七爷那里,也完全是他的功劳。”
“黄三哥”却冷笑一声道:“他们老韩家的人,自然是要救人的,不过,他能给黄家的人帮忙,这倒出乎我的意料,只不过,这对于七爷来说是好事,对于堂子里,可就不一定了,你也知道的,就他那个脾气,没几个人乐意让他回去。”
邵培一无奈地摸了摸鼻子,说:“那也不一定吧,其实当年七爷也就是犯了点小毛病……算了算了,我一个后生晚辈的,说这个不合适,咱还是把眼下的事办了吧。”
“黄三哥”说:“要说起来,咱家教主还是惦记着的,要不然的话,也不能让你大老远的跑来,说到底,咱自家事自家管,但让人欺负是万万不行的,咱黄家讲究的就是这个,有怨抱怨,有仇报仇,他就是躲了几辈子,也甭想躲过去。”
他说了这番话后,就再次打了个哈欠,对邵培一说:“行了,我走了,明天晚上我来找你。”
说完,他打了个哈欠,眼睛一翻,就像瞬间没了骨头似的,瘫软在椅子上。
我知道,他这是走了。
不过我不明白,这跳大神,有请神,有送神,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可邵培一根本就没送,那大仙怎么就自己走了?
还有,我看着他们俩这意思,也不像是跳大神,倒有点像老朋友唠家常似的。
我纳闷地问邵培一:“我说老邵,刚才来的,是你家亲戚?”
我这么一说,邵培一倒也没恼,松了口气说:“虽然不是亲戚,也差不多吧。”
他把鼓放在桌上,坐了下去,抹了把汗说:“我还是头一回这么干,他奶奶的,得有两千多里路,真累死了……”
我不解道:“我刚才听见了,什么关里关外的,难道他是从关外老家跑来的?”
“是啊,胡黄不入山海关,尤其他们这些香堂里的,有规矩跟着,要不是我把他搬来,他想出个远门估计都难。要不然的话,刚才我能唱了这么一大段么,这要是在老家,分分钟就能叫来几个。”
他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在东北,这五族大仙没什么特别的,很多人都知道,但是胡黄不入山海关的事,我也听说过,说的是清朝好像是康熙还是乾隆哪个皇帝下令,三百年内不许胡黄二仙出山海关,只能在关内活动,具体原因我是不知道,但是现在三百年早已经过去了,这些东北大仙应该可以自由活动了,那么,他们在关内的生活,又会是什么样的呢?
我忽然很感兴趣,这貌似是个比较新鲜的话题。
何田田父亲哼哼了几声,似乎有点要醒过来了,我抓紧时间问邵培一:“我说老邵,刚才你咋不让那个大仙给何田田看看病?”
邵培一无奈摇头,说:“要是来个别的大仙,看一看还差不多,可刚才来那位,最大爱好是打架斗殴,你让他抓个妖捉个鬼是没问题,看病还是算了吧。”
原来是这样,看来这大仙里头,也是有分工的,各人特长不同,职能不同。
我想了想说:“你刚才说的那个七爷,什么乱七八糟的,又是咋回事?”
他听我这么一问,怔怔地出了神,半晌才摇头说:“这个事说来话长,牵扯太多,回头有机会我慢慢跟你说吧,现在咱们要做的,就是静静的等消息了。”
他显然是不想多说,我也就没多问,不过听刚才那个黄三哥的口气,显然他们知道韩家,而且似乎以前闹过些不愉快,但我想了想也就大概明白了。
韩家是禁忌师家族,对付的就是世间的妖魔鬼怪,而这些东北大仙,在没成气候的时候,其实也就是妖怪,说好听点是妖仙,可实际上祸害人的也着实不少,难免就有曾经被韩家先人收拾过的,所以,他们看见韩家人有气,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就像前一日我们去那栋古宅,黄七太爷刚开始对我的态度,就能说明一切。
南宫飞燕忽然现身出来,四处看看,笑着说:“你家亲戚走了?”
邵培一苦笑:“怎么都说是我家亲戚,拜托,我是人类好不好。”
南宫飞燕嘻嘻一笑:“差不多差不多,萨满和东北五族仙家本就是一家人,说是亲戚也不为过,哪里像我这个野仙,想攀亲都攀不上哟。”
我看着南宫飞燕,又看看邵培一,有点明白了,她估计就是很久前从山海关跑出来的,已经不是东北香堂里的大仙,而是野仙了。
而邵培一的身份是萨满传人,这萨满到底是干什么的,我到现在也是稀里糊涂,但我也看出来了,他绝对不是一个普普通通跳大神的,不过他既然不愿多说,哼,我也有办法知道----回头我去问百度。
就这样,一场惊心刺激的跳大神算是结束了,我也对邵培一有了新的认识,随后,我们就连夜赶回了学校,毕竟不能总在外面混,两天不回校,万一真有人报警了就麻烦了。
自打有了蓝宁在身边之后,我就再也不担心晚上回宿舍的问题了,回到宿舍后,阿龙自然又是一番询问,我和邵培一含含糊糊的糊弄了过去,他也就不多问了,其实他心里也清楚,何田田多半是没救了。
第二天,我去女生宿舍找到了辛雅,想让她用预见的能力,帮忙看看能否预见到什么线索。
我们有些日子没见面了,辛雅的气色好了许多,似乎也不再像以前那样郁郁寡欢,也不会总是一个人愣愣的发呆,甚至,也不会总是觉得有个人似乎在对她说话似的。
因为,那是她少了一缕魂魄才造成的。
现在的辛雅,明显活泼爱笑了一些,虽然和楚琪那些女孩子比,还是很沉静,但比以前总是不苟言笑的样子,却更加好看了几分。
对于何田田的事,辛雅自然也知道,听我讲述了这两天大概的经历之后,她也颇为惊讶,只是却有些为难地对我说,她从来没有主动尝试过去预见什么事情,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这倒是让我始料未及,原来她所预见的事情,都是被动的?不过那也无所谓了,我这也算是病急乱投医,有一分希望,就做十分努力。
于是,辛雅在我的鼓励下,放松了精神,让自己彻底平静下来,脑海里想着何田田的事情,陷入了冥想之中。
我紧张地望着她,大气也不敢喘,辛雅紧闭双目,面色安详,微微蹙眉,似乎已经渐渐的进入了状态……
可是下一刻,她却忽然脸色大变,整个人都发起抖来,眉头紧皱,双拳紧握,死死的咬着嘴唇,就好像突然间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怕事物!
我的脸色也瞬时变了,但却不敢打扰她,就见辛雅的额头很快就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忽然挥动双手,似乎想要将什么东西拼命的从眼前赶走,但却根本不可能做到,因为她现在完全是在自己的幻想世界之中。
我无法镇定下去了,她必然是看到了什么很可怕的东西,否则不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我猛的抓住她的手,握紧,使劲摇晃,想要让她从幻境中清醒,然而这样却似乎根本不管用,反而在我抓住了她的手之后,她挣扎的更厉害了,同时张大了嘴巴,似乎在发出尖叫,但可怕的是,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
我的头上也瞬间就冒汗了,心念电闪,马上取出一枚镇字诀,不管三七二十一,啪的就拍在了辛雅的脑门上。
一片红光顿时爆起,辛雅的尖叫声终于发出,整个人咕咚一下仰天摔倒,却已经是不省人事。
我大惊失色,忙跑了过去,俯身一看,就见辛雅双目紧闭,牙关紧咬,浑身仍然在不住颤抖。
她到底见到了什么样可怕的东西,竟然被吓成这样?
我忙把她扶起,躺在床上,抓起两个玻璃杯,一边缓缓的敲着,一边在她的耳边不住呼唤她的名字。
这是防止她魂魄被惊吓脱体的紧急处理方式,禁忌笔记上说,有人受了惊吓,只要有亲近之人不住呼唤,就能防止魂魄惊走,而敲玻璃杯,或者敲任何有清脆响声的东西都可以,这是为了吸引和转移她魂魄的注意力,这是我急切中能想到的,最为简单的安魂方法。
半晌之后,辛雅急促起伏的胸口才渐渐平稳下来,苍白如纸的面孔也恢复了一些血色,似乎,那个可怕的场景正从她的脑海中消失。
我这才缓缓松了口气,伸手擦去了她额头的汗珠,却见她的头发都已经被汗水浸透了,我心中很是歉意,要不是我非拉着她做什么预测,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我伸手,为她清理着发丝间的汗水,继续轻声呼唤着她,又过了一会,辛雅才终于平复了呼吸,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第一句话就对我说:“太可怕了,我看到了地狱。”
“我看到了地狱!”
辛雅这话一说,我登时就觉得一股寒意从后脊梁窜起,迅速遍布全身,地狱,她怎么会看到地狱?
刚才明明是让她预测一下何田田的事情,怎么跟地狱扯上了关系?莫非,她预测到的竟然是何田田死后下地狱的情景么?
我再次打了个冷颤,却没问她究竟看到了什么,我知道,她刚从那可怕的一幕场景中恢复过来,最好暂时不要再回忆起来,否则将在她的心里永远留下阴影。
但,我虽然低声安慰,叫她不要多想,那应该只是种幻觉,辛雅却睁大了眼睛,喃喃的自语起来……
“我刚才闭上眼睛,想着何田田的事,却不知怎么,来到了一个奇怪的洞穴,里面有好多奇形怪石,但却都是血红色的,洞穴的中央,是一个暗红色的血池,我仿佛就在血池上空飘过……”
辛雅缓缓讲述道,那血池里面翻翻滚滚的冒着数不清的血浆之泡,灼热的气息在血池上方升腾,转眼间,她就飘到了洞穴的顶部出口,外面的天却是昏暗无比的,天空中布满了汹涌的惨烈血腥之气。
她放眼四望,满眼都是血色,没有天空,只有一片低垂的暗红色天幕,大地广阔无垠,有高山,大海,有湖泊,有树木,有各种稀奇古怪的场景,更多的,却是密密麻麻的人群。
然而她仔细看,那高山却是刀山,那大海却是火海,那湖泊却是血湖,那树更是挂满了刀刃利剑的铁树!
那人群,却仿佛是无数受刑的阴魂。
这里,竟似乎是地狱的场景。
辛雅呆呆的在空中飘荡,有风缓缓吹起,她便随之飘荡,那风中,却带着无尽肃杀的血腥之气和惨烈哀嚎的亡魂之意,深深的震慑住了她的灵魂。
她身在半空,紧张无比的往下看,下面到处都是刀山火海,石磨血池,刀锯刑架,无数阴魂在其间受刑,嚎哭惨叫之声响彻不断,往远方看,又有无数口巨大的油锅,里面满是热油,许多阴魂在油锅里翻滚挣扎,被炸的啪啪作响。
她几乎神魂惊散,整个人摇摇欲坠,但见这无尽的血色大地之上,到处都是一幅幅可怖至极的地狱景象,在远方,又有许多铁牢笼,困住了数不清的阴魂恶鬼,一个个面目狰狞,沮丧号叫,却永远也无法得脱……
辛雅缓缓说到这里,便停住了,她睁大眼睛,那美丽的眸子里满是惊恐,我暗叹一声,伸手抚在她的额头,低声在她耳边说:“好了,那只是你的幻觉,或许,何田田真的已经无法可救,对不起,什么都不要想了……”
她缓缓闭上眼睛,情绪再次渐渐平复下来,却咬紧了嘴唇。
我知道,她看到的,一定就是传说中的地狱了。
地狱,是阴间的监狱和刑场,是囚禁和惩罚罪孽深重的亡魂的地方。
辛雅见到的这一幕场景,大概就是说明,何田田的生命即将到了尽头,她马上就会在地狱受这种种刑罚和痛苦。
看着惊魂甫定的辛雅,我心中很是歉意,待她稍稍恢复之后,就提出带她出去走走,吃点东西。我的意思是转移下她的注意力,让她多接近一些阳光,和别人多些交流,能更快的驱散她内心的阴霾。
于是,我们就在外面随意走了走,散了散心,又简单的吃了点东西,时间很快到了中午,她忽然说想去舞蹈室,让我不用陪她了,我明白,她是不想让太多的同学看见我和她在一起,她觉得那会对我不好。
我没有反对,她去练舞也好,总比一个人待在宿舍里发闷要强的多。
我和她分开后,一个人无聊,就跑到实验楼那里转了转,自从救出蓝宁之后,我还没有来过这里,听小胡子说,前些天这里发生了闹鬼事件,门窗都毁坏了,锁头也掉了,玻璃也碎了,屋子里也凌乱了。
学校领导还下了命令,要加强夜间管理,给每个校工保安都发了电棍和对讲机,并且要求进行内部排查和外部防范,对这种损坏学校设施的行为一经查实,必须严惩,必要时可以追究其法律责任。
我当时听了是哭笑不得,这学校明知是闹鬼,却还搞了这么一出,真是让人无语,不过小胡子后来说,学校已经决定,明年会对这栋老的实验楼进行翻建,所有教室重新规划,到时也会上一批新的教学设施和器材。
我想,这也是个好消息吧。
回到宿舍后,推开门,阿龙正打了一盆水在洗脸,这家伙最近失眠,估计这是刚刚起床,
我忽然就想跟他开个玩笑,吓他一跳,于是就蹑手蹑脚的走到他的身后,嘿嘿嘿的怪笑了几声。
结果阿龙嗷的一声叫,水盆直接打翻,整个人脚下一滑,扑通一下就摔倒在地,眼看着捂着屁股就站不起来了。
我一见不好,这下子惹祸了,忙过去把他拉了起来,然后赶紧找拖把擦地,心里暗想这不是没事闲的么,我吓唬他干啥呀,这回还得自己收拾屋子。
他哎哟哎哟的揉了半天屁股,看着我把地上收拾干净了,这才哼哼唧唧的说:“你要吓死我是吧,这大白天的,你这冷不丁的……”
“你还好意思说,大白天的,你也害怕啊?”我一边说着,一边把拖布戳到了墙角,指着外面说,“这都几点了啊,日头都正午了你才起来,再说你胆子不是一直挺大的么,怎么我笑了几声你就吓怂了?还打了盆水在宿舍里洗脸,你咋不去洗漱间?”
阿龙瞪着眼睛说:“还不是让你们给吓的啊,一个个的都不是正常人,本来我好好的,结果你告诉我半夜不能照镜子,不能讲鬼故事,吓的我连夜生活都省了。这回来了个邵培一更不正常,上个厕所他说里头有鬼,我哪还敢去啊?哪回都得拉个人跟我一起去,现在搞的我都精神失常了。”
我不由好笑,说:“你说说你怎么个精神失常法,我倒挺好奇,你这家伙哪顿饭也没少吃啊?”
“跟吃饭有屁关系啊,你是不知道,我现在每次去洗脸,一闭眼睛我就觉得旁边有人站着看我,后来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结果,我闭哪只眼,那个人就在哪边看我,都吓死我了,结果打盆水回屋洗,你又吓唬我……”
“哦,居然有这事?”我有点好奇,这是真的假的?
“是啊,我还能糊弄你,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鬼看着我,反正我现在就这样,上厕所白天的时候还好点,主要是不敢洗脸,你说说你们多坑人吧……”
看着气呼呼的阿龙,我还是觉得好笑,这种事,其实要说起来多半还是自己吓唬自己,那么多人去洗脸,那鬼咋就非得看着你啊?你长的也没多好看,还是个抠脚大汉,要我说,还是心理作用,自己吓唬自己。
于是我就劝他,别自己瞎琢磨,人家鬼也是有作息时间的,晚上还有可能出来溜达溜达,大白天的,人家也要休息,你洗你的脸,怕它干啥?
没想到我这么一说阿龙更害怕了,哭丧着脸说,你说那玩意说的,动物园老虎大白天也睡觉休息,你敢去它笼子里待着不?太平间的死人不会动弹,你去过一夜试试!
这家伙说的也对,我挠了挠头,笑道,既然你非要这么想,那我就没办法了,不过我可以教你个法子,叫做八字真言,你要是害怕的时候就念一念,这八字真言就是:八方无碍,心境空明。不管在什么情况下,要是你觉得心里发慌,莫名的害怕,都可以念诵几遍。
阿龙像得了宝贝似的,忙不迭的记下了,还特意撕了一张纸,把那几个字写了下来,边看边念:八方无碍,心境空明,八方无碍,心境空明……
我笑着摇了摇头,这一个人要是心里有了魔,有了鬼,就总会想着念着,即便是什么都没有,也总会自己疑神疑鬼,没事自己吓唬自己,不就是洗个脸,上个厕所么,有啥好怕的?就算有鬼,他还能从洗手盆里钻出来,从厕所里爬出来?
我也懒的管他,就躺下休息,拿起本古书看了起来,顺便打发时间,因为晚上的时候,邵培一找的那个黄皮子三哥,就会来报信了。
不过,今天早上起床就没见到邵培一,这大白天的,他又跑哪去了?
一直到了下午,邵培一才晃悠悠的回来了,我问他去哪了,他挠挠头说,我上坟去了。
结果这句话又把阿龙吓了一跳,看着我们的眼神怪异无比,邵培一冲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别紧张,我就是上黄皮子坟那边转悠了一圈,简称上坟。
他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阿龙扭头就跑出去了,说,你们俩聊吧,这成天不是鬼就是坟的……
我也乐了,在后面对他说,你就应该像小胡子学习,赶紧找个女朋友,你就有事可做了,不用整天待在宿舍里了。
呃,对了,小胡子最近找了个女朋友,我倒是忘了说,而且也是他们画室的同学,据说俩人是在学习过程中,经常探讨专业知识,慢慢产生感情的。不过我倒更加相信,俩人多半是在进行人体素描的时候,对于身体构造方面的互相探讨,才走到一起的吧……
阿龙跑了,屋子里就剩了我和邵培一,我抓住这难得的机会,于是问他,那黄皮子坟,到底又是个啥地方?
邵培一吭哧吭哧的,还有点不愿意说,我摆摆手说:“你要不愿意说就拉倒,我也不是非得知道,就好奇而已,你该干啥干啥吧,我得抓紧睡一觉了,晚上还指不定有啥事呢……”
我翻身就转过去要睡觉,他却嘿嘿一笑说:“其实跟你说下也没啥,不过你得保密,因为这事关系比较大,牵扯的也多,有些事情,更是五族大仙的秘密,除了我们邵家人之外,基本上没有人知道。”
我一听,忙说:“那你可千万别说了,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回头有啥事,搞不好我就有泄密的嫌疑了……”
他听我这么一说,反倒主动说:“别嘛,我要是拿你当外人,上次也不带你去黄七太爷的宅子了,这个事儿吧,得往远了说……”
说罢,他就匆匆讲述了起来,就好像生怕我不听似的,这人真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啊……
他对我说,这黄皮子坟,现在里面住着的其实是一窝蛇大仙,而在差不多几十年前,那是黄七太爷的地盘。
黄皮子坟嘛,顾名思义,那也应该是黄鼠狼的窝,那黄七太爷大概在百多年前,由于性子乖戾暴躁,误伤了十多个人的性命,被当时的黄家教主,也就是老太爷,逐出了长白山,并给他布了一个棋局,告诉他每天静修养气,什么时候能把这棋局解了,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到关外,并且在这段期间内,不得擅用法力,如果再惹出什么事来,就永远被逐出香堂了。
黄七太爷再厉害,也不敢和整个家族抗争,就这么着,黄七太爷忍着气,带着老小家人,千里迢迢出了山海关,找到了一处灵气不错的地方,住了下来,也就是这个黄皮子坟。
当然,那年月刚好兵荒马乱,这里是片乱葬岗,不过风水却是不错,黄七太爷带着人在这里经营了些年头,倒也有了些规模,远处的人们敬畏,从此便叫这里黄皮子坟。
只不过老太爷让他静修养气,那却有点难为他,黄七太爷本来就是家族里有名的护法大将,打架的好手,好端端的,下的哪门子棋?
就这么一直过了几十年,他也没能解开那个该死的棋局,而那个黄伯,实际上就是老太爷当年派来的人,一是为了看着黄七太爷修行养性,二是代替老太爷,跟黄七太爷一起摆这棋局。
后来有一天,不知从哪来了几个蛇精,本领也是颇为高强,竟要强占这黄皮子坟。黄七太爷自然不惧,但由于出关之时,受了老太爷约束,法力无法完全施展,又是仓促应战,在和对方拼了一天一夜之后,渐渐不支。
而且那几个蛇精,也都是野路子,没什么来历,出手却狠辣异常,最终黄七太爷不敌,无奈下带了人逃出黄皮子坟,跑到数十里外的一个荒草甸子里,暂时安了身。
这里实际上也是一片荒坟,但跟黄皮子坟那里的风水完全没法比,而且破破烂烂,黄七太爷无法忍下这口气,修养了些日子后,再度带人出战,誓要夺回苦心经营的家业。
这一次黄七太爷有备而来,又是一鼓作气,顿时和那几个蛇精打了个难解难分,整整大战了三天三夜,直打的飞沙走石,天昏地暗,方圆十里地之内连草皮都被掀起来了,真正称得上是惊心动魄。
在这时候,却来了一个美女,自称南山晏夫人,法力着实惊人,三下五除二就分开双方,并劝他们就此罢手,不要惹的生灵涂炭,天怒人怨,到时候两家都要遭殃。
但这话说得轻巧,黄七太爷哪里肯听,这件事中,他是明摆着的受害人,打官司也是原告,自然满嘴是理,呼喝着不肯罢休,非要你死我活不可。
可是人家蛇精也有理,说这个地盘,根本就是我们的,我们只不过外出了几十年,躲避天劫去了,结果刚回来,就看见家里被人占了,所以才会打起来的,这不叫抢夺地盘,这叫保卫家园。
黄七太爷也不服,你说是你家的,就是你家的?走的时候又没锁好门,又没留个人看家,凭啥就说是你家的,有产权证么?
这一来那个晏夫人也没辙了,这又不像人类,房屋还有个契约文书产权证什么的,这荒坟古洞的,谁先占了是谁的,谁本事大是谁的,现在双方都理直气壮,这个官司怎么断?
这晏夫人想来想去就说,她在不远处有一座老宅子,有些年没住了,不过一直都有人收拾打扫,挺干净的,院落也不小,如果黄七太爷不嫌弃,那就送给他安身了。
这话明摆着,还是偏向于蛇精的,可是黄七太爷也不好意思了,人家既然能把自己家的宅子都让出来,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何况人家都是本乡本土的,难免照顾一些,自己是外来的,忍口气,有地方住就行了吧。
于是,黄七太爷就带着人,和晏夫人一起,来到了她所说的老宅子,到了地方一看,果然不错,比那黄皮子坟的规模还要齐整,地点也挺好,风水布局也上佳,虽然离城里稍稍近了一点,但也没什么妨碍。
就这样,双方才算是罢手了,但也从此绝无往来,虽然离的很近,彼此看着都不顺眼,要不是有晏夫人从中间斡旋,怕是早就又打起来了,而且不得不承认,人家晏夫人确实法力强大,他们也不得不顾忌几分。
但是这几年,晏夫人闭关了,双方就偶尔又有一些小摩擦,几次差点打起来。而此时远在关外的香堂之中,也听说了这里面的事情,但又不好直接出面,于是,就由邵培一,这个萨满传人,代表关外总香堂的大仙们,来找他们双方谈判,让他们罢手言和,同时,也顺便来看看黄七太爷近况如何。
邵培一叨叨咕咕的把这些话说了一遍,我才明白了邵培一来到这里的真正缘由,也明白了黄七太爷和那黄皮子坟的故事。同时也不仅暗暗心惊,想不到他竟然有这么大的来头,竟然能代表关外总香堂,这真真的是了不起。
看来前些天,南宫飞燕和他一起,应该就是去处理这些事了,不过说到这里,我有些纳闷,南宫飞燕又是什么来历?还有那个厉害的晏夫人,又是何方神圣?
邵培一呵呵一笑说,南宫飞燕,就是那晏夫人的小女儿啊!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一家子狐狸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