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把我往地上一扔,那个人转过身去,擦了一把脸,我从地上萎着身子,跪在那个人身后,大声说道:“三爷爷,我对不起我三叔,是我害了我三叔,三爷爷,你打死我吧,三爷爷。”说完之后,我抱住我三爷爷的大腿,放声大哭起来。
来的这个人正是我三爷爷,自从那年知道是他之后,我就没见过他几面。不知道他怎么会又来到这里,在失去至亲的人,见到他之后,我再也控制不住。
看见我哭成这个样子,半天之后,他的肩膀也抖动了几下,但是随即,身子一挺,抬起腿一蹬,把我甩到一边,呵斥了一句:“没出息的东西,站起来!”
这一下,把我甩的生疼,但现在,近乎麻木的我,根本感觉不到疼痛,而且,我觉得只有这样,我心里才好受些。我三爷看着我还堆萎在地上,走过拎着我的胳膊拽了起来,看着我站起身子以后,还不住的打晃,抬手甩了我一巴掌。
“别他娘的嚎丧了,等出殡的时候再哭,现在把眼泪擦干了,去,背你三叔回家。”
这个时候,那个人已经把我三叔从坟坑里面弄了出来,估计是从那个东西的身上,扯下来的孝服,把我三叔胸口的位置,缠了起来,等我抽噎着到了坟前,跪在地上的时候,他双手驾着我三叔的尸首,放在我背上,三叔的脸贴在我的脸上,只是一片冰冷。
那个人扶着我,站起来之后,一边朝着小房走,一边嘴里念叨着:“三叔,咱们回家。”嘴里念叨着,心里却想着再也看不到我三叔了,眼泪再也止不住了,一对对的往下掉。一直背着我三叔进了屋,把尸首放在炕上。找来一个被子盖住之后,我才擦了一把眼泪。然后站在地下,看着我三叔,一声不吭。
我三爷爷倒是没再训斥我,但也是脸色阴沉,看了我半天,说道:“你把今天晚上的事,仔仔细细的跟我说一遍,一个细节都不要漏下。”我也不知道我三爷爷想干啥,只是听他问起,稍稍想了想,于是便把今天晚上的事情,跟他学说了一遍。
我三爷爷仔细的听着,直到我说完之后,也没说一句话,平静似水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仿佛我说着这件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样,屋子里面沉静了老大一阵子,我三爷爷才问了我一句。
“当时再没有别人了么?”
我想了想,有些不敢确定的说:“说不好,不知道那几个人有没有同伙,而且,他们在暗处。我跟我三叔也是在他们出现之后,才发现的。”
那个一直没说话的人,突然凑过来插嘴说:“三爷,这几个人跟在路上拦咱们的那人会不会是一伙的。”
稍稍的想了一会,我三爷爷说道:“手法上倒是很像,不拖泥带水,目的达到之后,转身就走。”
那个人接着又说:“这几个人跑的时候还抬着一个人,肯定走不远,要不我去追回来,问个清楚。”
“不用去了,那几个人是跑不远,不过现在估计也是死人了。”我三爷爷说完之后,那个人稍稍想了想,没再说话,只是,刚才挨着我三爷爷的身子,不经意的往门口的方向挪了挪。
随后,三个人又不再说话了,我看着躺在炕上的三叔,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了下来,我三爷爷任由我哭了半天,一直到我哭过这阵之后,他才问我:“你看看万宝楼还在不在。”
万宝楼这本书,我三叔活着的时候,特别看重,三爷爷这一提醒,我赶忙跳到炕上,掀开那块土坯,翻起翻板,可是原本放万宝楼的地方,现在竟然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我吃惊的回头看了看我三爷爷。
我三爷爷不怒反笑,“好一招马跳连环。哼,老七,看来,咱们这把老骨头,也该活动活动了。”说完这句话,突然手一扬,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啪的一下,打碎窗户的玻璃,随即,窗外传来一声惨叫。
那个刚才站在门口叫老七的人,几乎在我三爷爷甩手打碎玻璃的时候,冲出屋子,只不过,不大会又返了回来,冲着我三爷爷摇摇头说:“没追上,那家伙身手不错。”
“先别理他,赶紧把人烧了吧。”
啥?一听要烧我三叔,我顿时不干了,护到我三叔跟前。大声喊道:“赵炳章,你想干啥?”
我三爷爷叹了口气,“小子,你以为我不知道入土为安么?你看看你三叔身上。”
听他这么一说,我赶忙掀起被子,一瞅我三叔,当时吓的我呆住了,一时之间,攥在手里的被子都忘了放下。
我三叔露在外面的肉皮上面,竟然起了一层细细的绿毛。
“好了,别看了,赶紧给你三叔盖上。”说话的是老七,他从身后把我抱到一边,把被子又给我三叔盖好。一屁股坐在炕上,我低头想了半天,忽然,我有点想通了,抬起头,咬着牙问我三爷爷:“三爷爷,你告诉我,我三叔是不是被人设计的。”
那天晚上,我三爷爷很明确的告诉我,这件事情百分百是有人在幕后操纵。首先,那具埋在新坟里面的尸首,根本不是刚死的人,从我三叔身上长绿毛的情况来看,那具尸体至少死去有些年头了。
再者一说,抢宝,偷书,阻拦我三爷爷,这三个事实同时发生,不可能说全部是巧合吧,很明显,就是马跳连环的计谋,指定是有人在背后操纵。
至于是谁在幕后操纵这个事,我三爷爷说,他也说不好,第一,我们老赵家自打祖辈过来这里,到现在好几辈子人过去了,谁知道是这些年下来,都积攒下了啥当恩怨,再者我三叔这个人,年轻那会,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掉了一只手,都哼不哼,哈不哈的,谁知道他自己惹没惹下祸根。所有,眼下之计,只能先忍气吞声,等待时机再另想办法,钓出那个幕后的人出来,至于鱼饵,我三爷爷说,就是万宝楼。
我三爷爷讲到这里,我就有些发愣,心说,那本万宝楼不是被偷了么?怎么还用它做鱼饵呢?直到那个叫老七的人,跟我解释一番之后,我才知道事情原委,原来被偷的那本万宝楼,只是这个老七按照我三爷爷的吩咐,从原本万宝楼原书上拓下的三分之一,其中还是真假掺半,只是老七的造假本领高超,一般人分辨不出来罢了。
老七跟我解释的时候,一脸的洋洋自得,似乎刻意的在显摆自己的手艺高超,但是,这话在我听来,却格外的刺耳,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怒火,俩眼死死的盯住我三爷爷,估计现在手里有把刀的话,我真的会一刀上前捅死他。因为我太为我三叔不值了,就为了一本真假掺半的万宝楼,就被人设计丢了性命。
再者说来,我三叔怎么说,也是你亲侄子,你怎么能给一本假的呢,可怜我那个傻三叔还当宝贝似得。
说到我三爷爷这个人,这里还要多说几句,怎么说呢,他也算是老赵家的一个传奇人物,十一岁那年,因为一点小事,跟我太爷爷大吵了一架之后,竟然趁着家里人不注意,赌气离家出走了,直到晚上的时候,家里人喊他吃饭,找不到人,这才知道。
我太爷爷当时,虽然嘴上说,走他个王八羔子的,回来就把腿打折,可还是赶忙的张罗人四下去找,但这个时候离我三叔走已经过去了多半天,再者来说,老家这个地方,山大林子也多,随随便便找个地方一猫,上哪找去。
就这样,老赵家的人几乎全部出动,最后也没找到我三爷爷,后来又挨个村子打听,才恍惚的听说,上午的时候,有人看见一个个子不高的孩子,背个小包袱,戴着一个毡帽头,往东北方向去了。家里人一对照穿着,断定这人就是我三爷爷。不过,断定是我三爷爷之后,家里人也都心凉了半截,都琢磨着,我三爷爷这回指定交代了,不被东北那刺骨的烟炮风吹死,也得喂那些山牲口。为此,我太奶奶偷偷的哭过好多回,至死,也为这个事耿耿于怀。
但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就是,过了将近四十年后,我三爷爷竟然不缺胳膊不短腿儿的回来,而且变的相当阔气,一身貂皮的穿戴不说,还在县城里面开了一家药铺,据说店面还不小,光伙计就有十好几号。
或许是因为离家太久的原因吧,别看我三爷爷人是回来了,但骨子里始终跟家里隔着点什么,虽然后来也在村里盖了房子,但是基本跟家里没啥来往,我想,这可能也就是刚一闹土改,他立刻跟家里划清界限的原因吧。
我三爷爷这个人,在外闯荡了大半辈子,再者也是人老成精,就连眼眉毛都是空的,随便薅下一根来,估计都能当哨吹,眼睛一瞥我的表情,就知道我心里想的是啥。伸手过来想要摸我脑袋,不过被我一下闪开,看着一脸倔强的我,我三爷爷随口说了一句,顿时弄得我没了脾气。
他说万宝楼的事儿,我三叔是知道的。
我三叔竟然早就知道万宝楼真假掺半,那为啥还要我看呢?而且还让我根据书上所讲,去憋那个玉如意。他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这些疑问我越想越是头大,理不出头绪的时候,那个老七已经找来了柴禾,按照我三爷爷说的,就架在炕上,直接把我三叔烧掉,生意思屋里这些生前用的东西,都让他一并带走,也省得到了那个世界,缺这个少那个的。
看着住了五年的小屋,瞬间淹没在升到半空的熊熊大火之中,想着我那个再也看不到的三叔,我跪在地上磕破头皮,血流不止的时候,已经泣不成声,最后,还是老七死拖活拽的,才把我拉起来,然后不由分说,背上我,跟着我三爷爷朝着山下走了。
几天之后,村子里面便沸沸扬扬的传着果园着了大火,我三叔当时烧死,我侥幸跳出一命的时候,村子里面的人,又开始对我指指点点起来,纷纷的说我这个人命硬,还没下生就克死了我爷爷,这不,十三岁又克死了我三叔,都告诫告诉自己的孩子,不要跟我玩。
其实,对于这些传言、这些做法,我根本不屑一顾,一来,我学都没上,八岁的时候,就跟着我三叔去了果园子,村里面没有一个能玩到一起的小伙伴,所以也就不存在疏远不疏远的事,二来呢,跟三叔这些年呆下来,多多少少也受我三叔自来自去的性子影响,嘴长在别人身上,爱咋说咋说去吧,任你说的吐沫星子乱飞,嗓子发干,我也不会掉一块肉下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事有两面,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更加的孤僻起来,见天的扎在我三爷爷家里,看那本全本的万宝楼,因为有了果园丢书的事情,我三爷爷让我看这本书的时候,也加起了小心,只允许我在他家里看,而且不能对外人讲起。
见天的看书,自然也有烦的时候,实在憋闷的不行的,我就带着我三叔留下的那把土枪,去山上转悠一圈,能不能打到东西是其次,主要是抱着那把土枪的时候,我觉得我三叔并没有走远,一直就在我身边。
我干佬给我的那把土枪,烧我三叔的时候一并烧给了他,按照我三爷爷说,死人临死之前用过的东西,阴气太重,活着的人不能再用,所以,就把憋宝那天我三叔特意准备下的这把土枪给了我,也是当时老七找柴禾的时候,在我三叔蹲过的树后找到的。
日子就这样,不管你伤心也好,开心也罢,总是一个白天俩半晌。转眼又是来年正月,这一年,过了破五,我叔破天荒的没有出外去做木活,而是留在了家里,至于这次他在家的目的,就是想尽办法让我去学校上学,按照他的说法就是,好歹也得去读几年,怎么也得混上半个文化人。
这几年过年的时候,家里人都跟我提起过上学的事儿,但还没等说话,就被我三叔挡了回去,那会儿,他总是说,有他教我就行。现在不一样了,就连我说我已经学会了很多字,甚至我当场写出来,我叔也不答应我,一定要我去上学,最后,更是发动全家的人,一起劝说我。其实,家里人这么做,无非是惦记着让我去学校里面 ,接触的小伙伴多,正好改改我这个孤僻的性子,更是让我少惦记我三叔。
但是,一家子的人,也没也拧过我,没办法,我奶奶只好去把我三爷爷请了过来。虽然这几个月下来,我跟我三爷爷的关系还算不错,但还是从心里害怕他,无奈,十四岁的我只好背起了书包,去了离着我们村子三里地远的学校上学,而且还是跟着一帮小屁孩,上小学一年级。
乍一去学校的时候,很不习惯,同年级的小孩子,我不愿意跟他们玩,高年级的同学又不愿意带着我玩,尤其学校的规矩又多,跟着三叔早习惯了自由自在的,哪里受得乐这些约束,于是上学的第七天,就跟高我两个年级的一个家伙打了起来,原因就是,他竟然说我抢了他的爹。
村里面长大的孩子,打架即便再厉害,也打不过在山上呆了五年的我,何况那个人看上去还挺瘦,被我压在身子底下揍的鼻青脸肿的时候,这个家伙还破口大骂我抢了他的爹,气的我抄起一块砖头,朝着他的脑袋,狠狠的砸了过去,血流了一地,而那家伙当场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这个祸自然闯的不轻,从来没动过我一手指头的我叔,这次也动了真火,把我双手吊在房后的树上,用皮带抽的我屁股血肉模糊。但即便这样,我也没求饶,我爹一看我还不认错,干脆找了辆马车,拉上我,直接去了碑亭子。
我趴在颠簸的马车上,忍受着屁股上的疼痛,意识模糊的好几次险些昏死过去,可即便这样,我叔坐在马车前面,始终没回头瞅我一眼, 见他这副样子,我也干脆咬着牙挺着,死不求饶,等马车到了碑亭子的时候,棉裤已经被血水湿透,又被冷风一吹,冻成了一块冰疙瘩,盖在屁股上,稍稍动一下,都扯着肉疼。
到了我干佬家大门前,马车还没停好的时候,我叔就跳下马车,看了我一眼之后,伸手抓住我穿着的棉袄,一把拎了起来,我叔常年干木活,手劲极大,拎着我就跟拎小鸡子一样,快步进了院子。
结果院子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于是我叔冲着屋里喊了一句:“老左大哥,我把这个小兔崽子给你带来了,你要打要罚,我绝不拦着。”
这一声叫嚷,顿时惊动了屋子里面的人,纷纷跑出屋子来,我干娘看了一眼,登时就明白咋回事了,张口大骂了一句:“你个挨千刀的赵大宝,把我儿子打成这样,我儿子要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骂完之后,我干娘跑过来抱住我,板过身子一看屁股都成了那样,心疼的眼泪哗哗往下掉,随即把我交给赶过来的我干佬,没头盖脸的打起我叔来,这会,我叔就跟做错事的孩子,别着头连闪躲也不敢。
我干佬看清我的情况之后,也慌了手脚,边埋怨我叔,边找人往屋里抬我,同时又吩咐人赶紧去请大夫,这一路的折腾,连冻带疼,再加上猛地进屋一热,模模糊糊的我,看了一眼进屋后蹲在地上的我叔,眼前一黑,就啥也不知道了。
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等我醒来的时候,首先看到的就是炕头竟然坐着一个脑袋包着绷带的家伙,一看,这不是那天,在学校被我拍晕那个家伙么?他看我醒了,嘿嘿一笑,露出一排下牙。笑不露上齿,这不是万宝楼相地里面说的么,吆嗬,这家伙还是个富贵相。
有道是举手不打笑脸人,我也赶忙的冲着他一乐,但随即又一咧嘴,那家伙一看,赶忙说:“我叔说了,你醒了就该换药了,你别动,我先给你换药。”说着话,已经从一边拿起一个黑乎乎的小瓶,掀起了我的被子,我这时候才发觉,我竟然光着屁股呢。不过那会也小,再加上都是小子,也就没啥害臊不害臊的事。
他一边给我换着药,一边跟我说话,我这时候才知道,原来这个家伙,竟然是我干佬的亲生儿子,而且还有一个让我哭笑不得的名字,叫左右。
我干佬左敏之,本来呢,有两个儿子,这个左右是老小,在我干佬认下我那年,左右比我还小半岁,我干佬之所以会认下我,一来是跟我三爷爷有些交情,二来也是看我还算机灵,说了几句话之后,觉得还算投缘,这才动了喜爱之心。
可不想,在认下我这个干儿子不久,他自己的亲儿子,也就是这个左右,就开始闹抽风的毛病,抽起来之后,脖子使劲的往后面背,严重的时候,就跟一个大虾米似的,而且牙关紧咬,还顺着嘴角往外冒白沫子。
@顶级国宝
鲁主,三叔真的死了么?
4390楼 来自Android客户端 评论
@顶级国宝 时间:2014-07-14 20:00:00
鲁主,求回复
恩,死了,死的那年45岁。横死,非善终。
谢谢大家的鼓励,这段状态不是很好,希望挺过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