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催眠》(知识悬疑,挑战认知)

  因为明天要外出,所以今天先把明天要更的文发上来了
  2


  天空中铺了薄薄一层云彩,太阳躲在云后,只留下一道毛绒绒的轮廓,由于连续几个晴天的缘故,今天的温度不是太低,对于冬日外出远游比较理想。
  我翻出在衣柜里压了很久的运动装,找出只穿过一次的登山鞋,把午餐和饮用水都塞进背包里,又检查了指北针和运动手表。待一切都收拾妥当,我抓起车钥匙,走出门去。
  我今天向学校请了一天假,打算亲自走一通摔死方武的凶手在行凶当晚走过的路线,看看能不能挖掘出他这一怪异行为的目的。
  先开车来到徐汇区的宏汇国际广场,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方武工作的火阳证券交易所。
  上海有不少这种规模不大的证交所,是当年那个全民炒股的火热时代留给后人的历史遗迹,这里见证过无数一夜暴富的白日梦,也经历了无数倾家荡产的悲惨人,熊市和牛市有时候并不只是电子大屏上绿与红的区别,而是万千股民的喜与悲,甚至是,死与生。站在火阳证交所门前,我感到一丝幸运:还好,自己没有踏入这场狂热的淘金游戏。
  “喂喂喂,看啥呢?说你呢,看啥?”证交所门口,站在值班室窗前的一个中年保安大叔朝我大声嚷嚷,一口河南口音惹来门前路过的几个上海大龄妇女的白眼。
  我向保安大叔走过去,递上一支烟,搭讪道:“大哥,还不能进去吗?”
  保安大叔倒也淳朴,接了我的烟,欢笑着露出一口烟熏牙,“还没开班呢,俺不能放你进去。”
  我想他说的是“开盘”。
  “老弟,俺怎么没见过你,刚来玩股票吧,哎呀,俺得劝劝你,说良心话,股票这玩意儿啊,俺老百姓……”保安大叔打开了话匣子,眼看就要越扯越远了。
  “不是不是,我是来找个朋友的。”我急忙把话题拉回来。
  “哦,不是来炒股啊。”大叔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问道,“老弟你找谁?”
  “一个叫方武的朋友,是在这儿上班吧?”
  我才说出“方武”这两个字,保安大叔的脸上就露出了警觉的神色,他左右看了看,确认了周围没人注意,才压低声音对我说:“方武,失踪好久了。”
  “啊?”我佯装吃惊。
  “老弟啊,你是不知道,几天前方武一个人在里头忙活到晚上十一点多,出来上了辆别克车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我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为这个警察还找我询问了半天。”保安大叔说着说着竟有些自豪起来。
  原来他就是看到方武上车的目击证人,看来我今天的运气不坏。
  热心的大叔又找到了话头,止也止不住,“方武这人儿吧不坏,就是有些傲,看不上俺们这些外地来的,不过人家上海本地人,有底子傲。这次失踪,人们都在传他被富婆包养,被带到国外去了,交易所里的领导还不让俺们谈论这事儿,说是对所里的名誉影响不太好。”
  我心里暗暗发笑,心想当局对这起凶杀案的消息封锁做的倒是很到位。
  骤然有一道灵光在我心里闪现,我忙问道:“接走方武的车,你还记得什么样吗?”
  原本以为大叔会指手画脚的对我描述那车多长多高什么形状,没想到他张口就答:“银灰色的,别克昂科雷。”
  还真是和乔纳阳的车是同一颜色,同一车型。可是昂科雷是美国通用公司今年才发布的新一款SUV,只有一些狂热追车族才有可能一眼就认出这款车型,眼前这个普普通通的保安怎么会……
  我一时懵了,不知该怎么说,小心翼翼的让自己不带任何瞧不起的语气,问:“大哥,你是怎么知道那车就是,这个型号。”
  “俺懂,俺懂。”保安大叔乐呵呵地说,“你是觉着俺个大老粗看一眼就知道那车是个什么型号,心里头很奇怪,中不中?”
  我跟着呵呵干笑两声,算是默认了。
  “哎呀,这人呢,走到哪儿都得看书。”话语间,大叔转过身拿出一本过期的《青年文摘》,页脚都被翻得起卷了,他翻到中间一页,说,“就是这辆嘛,俺是不会看错的。”
  我接过杂志一看,那是别克昂科雷的大幅广告,在广告右下角的“56.78万起”上画了一个圈,旁边用圆珠笔歪歪扭扭的写了两个字,“杨宇”。
  “杨宇是俺儿子,俺要让他好好读书,进大学,将来总有一天他能买上一辆昂科雷。”保安大叔满脸兴奋,像个充满期待的孩子。
  我没有说话,只是和他一起笑了。在这座钢筋水泥的森林中,正是与这样一些质朴而美好的人相遇,才终于拥有了沐浴在阳光里的些许温热。
  3


  开车从火阳证交所出发,我朝西南方向驶入闵行区,我已经事先把路线输入到车载GPS导航仪中,现在正按照导航屏幕上的指示前行。
  闵行区是上海市的一个重要交通枢纽和工业基地,区内有很多国有或外资企业,还有包括上海交大、华东师范在内的高等院校,以及七宝古镇、锦江公园之类的游玩胜地,但凶手并没有到过这些比较有代表性的地方。我沿着凶手驾车驶过的路线,一路上经过的只是些普通的住宅区,正在建设中的工业园,还有一个不大的生活广场,每个地方我都停下来看了看,可是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发现,先前准备了一个方便携带的小记事本,打算把沿途注意到的可疑场所一一记下,然而都已驶出了闵行区,进入松江区,本子上还是空白一片,什么都没记。
  难道凶手只是带着他的目标在兜风吗?
  时间到了下午,我疲惫得都快握不紧方向盘了。
  把车停在大同山下简陋的停车场里,我靠在座位上,准备稍稍休息一下再上山。
  我盯住导航仪的屏幕,在脑海里回忆是不是遗漏了什么重要的环节,但除了工地里呛人的灰尘和广场上游走的老人,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从包里翻出矿泉水,喝了半口,一行数字在这时跳入我的眼中。
  那是导航仪记录的行车里程,40.818公里。
  我拿起记事本,记下这串数字,尽管自己也说不清楚这有什么用。
  下了车,我先走到停车场边缘的小平房,跟住在里头的停车场看守人搭上了话。
  他是个年过六十的老大爷,穿一身洗得发白的工作服,说话瓮声瓮气。
  “这些天警察都不来问了。”他喝了一口浓得发黑的茶水,“附近的人都被这件事情吓得不轻,特别是我小孙子,不停地说见到鬼了,管也管不住。”
  “大爷,尸体是你发现的吗?”
  “是我小孙子发现的。”老大爷向屋里看去,顺着他的目光,我看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身体在椅子上蜷缩成一团,心不在焉地看电视。
  天气不算冷,少年却紧紧抱着肩膀,颤抖不已,像一头受惊的小鹿。
  老大爷招呼了一声,少年转过脸来,看向我。
  同一时刻,我也看向他。
  我注意到他脸上毫无血色,如同贫血症患者一样苍白,更突显出一双熊猫眼似的黑眼圈。他还拥有孩童特有的纯真眼神,只是在他的眼睛里……
  少年的眼睛里,是掩藏不住的惊恐之色。
  第六阕 国殇


  1


  我正要走进去向少年打听些细节,不料他却站起身来,很不礼貌的把里屋的门关上。
  “几天了,都是这样,像是中了邪,不敢跟外人讲话。”老大爷摇了摇头,口气里满是担忧,“对不住了小伙子,没帮到你。”
  “没关系的。”我回道,心里满是疑惑:究竟是什么,能把一个孩子吓成这样。
  眼看无法再打探到有用的消息,我便告辞了停车场看守,向大同山走去。
  大同山是上海郊外最高的一座山,海拔达到百米以上,但因为地段偏僻,景致普通,所以没有得到地产开发商的青睐,于是这里倒还保持着原生的面貌,平日里有不少人从市区驾车过来游玩。
  我在山脚找到上山的路,是一条青石板铺就的石阶小道,顺着走可直接到达山顶。初冬时分,小道两旁草木枯黄,光秃秃的树枝在头顶纵横交错,把天空切割成奇怪的形状。
  一路走来,并未遇到几个游人,在这大同山上见到的也都是些平淡无奇的地方。麻雀在我的头顶啾叽,阳光从西边的云层里照射下来,把我的影子渐渐拉长。
  我琢磨着“溪和崖”这个很好听的名字,迷蒙中想起了什么。
  溪和崖,溪和?溪和!
  在我脑中浮出一个词,是与“溪和”谐音的,“羲和”。
  研究中国文学史的我不会不知道:羲和是中国古代神话中的太阳女神,是太阳的母亲。《山海经?大荒南经》①有记载:“东南海之外,甘水之间,有女子名曰羲和,方浴日于甘渊。羲和者,帝俊之妻,生十日。”
  这段文献大意是说:在东南海外的甘水之渊,有一个名叫羲和的女子,她是东殷民族祖先帝俊的妻子,诞下了十个太阳,每天都会在甘渊里为这十个太阳沐浴。
  在楚辞名篇《离骚》②中也有记:“吾令羲和弭节兮,望崦嵫而勿迫。”东汉文学家王逸③对此句作注:羲和,日御也。北宋学士洪兴祖④补注:日乘车驾以六龙,羲和御之。意思是:太阳乘坐在六条龙拉的车里,每天由羲和驾驭着从天空中走过。
  难道在溪和崖摔死方武,就是想借“溪和”表达“羲和”之意吗?
  羲和最终没有管住自己的孩子——太阳,使得十个太阳一起跑到天空中,把大地晒得寸草不生,直到上古英雄大羿的出现,把九个太阳射下,才换来人世太平。
  我想起那个梦,九个我被一个太阳晒死的梦。我想起丁启祥,想起他的死,想起他死在……
  他死在盘古壁画的脚下,盘古,中国古代神话中的开天辟地之神。
  一道惊雷,在我脑中炸响!
  神话!丁启祥和方武两起凶杀案之间的联系,难不成,是古老的中国神话?
  阳光透过冰冷的空气,带来太阳的温度,再加上登山,让我的额头渗出薄薄一层汗。此时我已拐下石阶山路,走在山林的荒草中,向溪和崖走去,没用多少时间我已来到崖上。
  溪和崖的顶部是一块篮球场大小的山间平地,这里怪石嶙峋,寸草不生,只在边缘处才长了些低矮灌木。平地尽头便是一面极高极陡的悬崖绝壁,一片广袤的平原从悬崖脚漫延到天边,相信过不了几年,那里将被高楼大厦或工业基地无情占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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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山海经》,作者不详,中国先秦时期的重要古籍。
  ②《离骚》,战国时期浪漫主义诗人屈原的代表作,中国古代诗歌史上最长的抒情诗。
  ③王逸(字叔师,生卒年不详),东汉著名文学家,代表作《楚辞章句》是《楚辞》最早的完整注本。
  ④洪兴祖(字庆善,1090~1155),北宋学者,代表作《论语说》《楚辞补注》《楚辞考异》。
  我站在崖边,冷冽的风吹来,让我一阵眩晕,我急忙盘腿坐下,喝了几口水。坐在崖边向下看去,陡峭的崖壁令人胆寒,像是远古之神的巨斧在大地上直直地劈了一道,在沧海桑田的变迁后,斧痕的一端大地早已沉陷,另一端的悬崖拔地而起,独自记录着亘古而来的怒火。
  几天前,凶手就是在这个地方把方武推下悬崖的,崖脚是铺满鹅卵石的河滩,从这样的高度摔下去必死无疑。
  已近傍晚,太阳落在我的身后,我这才感觉到胃中强烈的饥饿感。
  放在背包里的午餐都忘了吃,我伸手到包里摸出一袋压缩饼干,手指不小心把一个圆形的物件从包里带了出来。
  躺在我眼前的是一个指北针,早上出门的时候我怕登山迷路,随手带了来,不过完全用不上。我嚼着饼干,拾起指北针捧在手心里。
  通过指北针,我注意到溪和崖直面东南方向,可是我不知道这能说明什么,只好苦笑一声,把它又放回包里。
  天色渐渐暗了,我起身准备返回,正想按原路走回去,一截异样的圆柱吸引了我的注意。
  在溪和崖顶平地的最深处,在斑驳的树影里,有一座古罗马风格的圆柱,刚才因怪石遮挡了视线我才没有发现。
  我朝那里走去,心跳随着前进的步子开始加快。
  那个梦,又一次闯入我的脑海:眼前的八根柱子上,都束缚着一个我。
  拨开最后一丛灌木,我来到另一片空地之内,眼前所见让我傻了眼。
  一棵五人合抱的参天古树矗立在空地正中,此时早已掉光了叶子,只剩干枯的树杈和枝干。八根足有三层楼高的人造砂岩柱立在古树四周,围成一个大圈,如同索尔兹伯里的巨石阵一般,向世人述说着难解的谜。
  走近了看,这些圆柱表面都已不再光滑,很多地方的砂岩已经斑驳脱落,想必是经历了数年的风吹雨打才变成这般的沧桑模样,与圈中古树一起,把一种历史的巨大压迫感带到误闯幽境者的深心。
  这里不是桃花源,我也不是武陵人,虽然我能确定这些高大圆柱是近十年内的人工产物,但不知为何,一个人站在这里,从柱子围成的圆阵中能感受到一股古老的气息,这气息来自远古不可知的神秘时代,带着蛮荒的血腥味,从柱中奔涌而来,杀入我的胸膛,霎时间我竟然有些窒息。
  梦里,我的四周,就是这样八根擎天之柱,将八个我束缚在烈日的暴晒之下。
  我惊恐地看向四周,八根砂岩柱上,仿佛有八个人在惨叫,八双眼睛在挣扎中渗出血来。
  我逃也似的离去,在缓缓落下的夜幕中下山,奔到停车场,哆嗦着打开车门,惊魂未定的坐到驾驶座上,大口喘着粗气。
  喝了些水,一股冰凉感从口腔顺着食道滚进胃里,我这才稍稍平静。
  直到此刻,我仍然无法说清楚我到底在害怕什么,害怕一个莫名其妙的梦吗?
  不,我在害怕未知,害怕现实与梦境中那未知的巧合,也是可怕的、夺走两条生命的巧合。
  我想起了停车场看守的小孙子,那个满眼恐惧的少年。
  他在害怕什么呢?那双童真尚存的眼睛里,为何闪着恐惧的光?
  那双眼睛……
  我看到了那双眼睛!就在我的眼前!与我相距咫尺!
  少年,青涩苍白的脸上满是血迹,绝望地趴在我的车门上,两手拍打车窗。
  他在呼喊:“救命……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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