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飞一番话说下来,算是基本解决这两天的谜团,说是基本解决,因为还有一些谜题似乎庞飞也不知道,或者是不愿意说也未曾可知,比如他自己的确切身份。赵稔想知道杨倪的后台,章棣来江海市到底是干嘛的,李峰像知道到底是谁杀了小白。不过李峰的问题似乎赵稔应该会知道,而赵稔的谜题也许李峰能够解决,但可惜的是这两人都没有想要跟对方好好谈谈的欲望。
两天后,丁振华带着文物和资料离开了江海市,张连城市局局长的任命也正式批了下来;韩明出了院,自动申请调动到网监支队,不过由于在“上善湖抛尸案”的优秀表现,是以支队三分队副队长的身份升职;而何梅因为玩忽职守,本来是要处分的,张连城知道何志远的事情,护了个短,让她请了一个长长的年假,现在不知所踪;王志鹏跟喜子立功加升职被张连城划拉到市刑侦支队;还有一个人事调动最有意思,一个月前,陆齐的调职已经生效,只是没去局里报道,顾鹏也没正式安排他的职位,这可给张连城留了一个大难题,因为缉毒、治安、刑侦、经侦,这几个支队的支队长天天围着张连城吵吵,各个势在必得,毕竟陆齐的履历实在是太漂亮了,跟李峰一个案子跟了十多年不同,陆齐在广西那十多年,卧底也做过,贩毒团伙也混过,也查过黑社会,也破过凶杀案,也起过卖|淫|窝|点,也搞过传销,可谓是全能型选手,广西那边本来是死活不愿意放人的,也不知道陆齐是弄了什么手段,才叫自己脱身,最后还是陆齐自己跟张连城说去刑侦,才正式确定了下来。
一个月后,高将军的审判也结束了,似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一直笼罩在江海市上空的那个巨大阴影也渐渐褪去,虽然赵家仍然在查灭门案的真正凶手,但至少去除了一个最大的阻力,以后的追查应该会变的容易,可是未来真的会这样发展吗?
因为庞飞的原因,杨倪现在自顾不暇,李峰的母亲也得以保全,回到了盘锦山医院,李峰得知母亲安然无恙后,松了一口气,开始关心起另一件事情,03年他从那条船上带处的那一沓资料。
资料绝大部分,是大部分已经过期的国|家机|密,李峰不觉得这些东西能让杨倪感兴趣,最重要的应该是那封书信吧,高将|军与那外国政要的联系显然不能依靠打个电话发个短息这种现代的方式,因为越方便,越不安全,反而书信这种原始的联系方式才最隐秘。这封信李峰以前也看过,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不过是在恳求那位政要在国际舆论上引导一下,给自己的政敌施压,现在李峰又仔细的看了一遍,信里提到的一个录音引起了他的注意。录音?会是什么内容呢?怎么才能找到这个录音呢?-------------------------------------------------------------------------------------------------------------------------------------------------------------------------------------------------------------------------------------------
北京,晴,一个略显空旷的高层办公室里,章棣站在巨大的玻璃窗前远眺着奥运村,不知在想什么,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来电显示的是个来自大洋彼岸的号码,章棣取下眼镜揉了揉鼻梁,不由的笑了起来,直到电话响到第二遍的时候才接了起来,声音礼貌而亲切,像一位绅士——“哦,弗兰克,我的朋友,近来可好?我这里有一盘录音,不知您是否有兴趣听听。”--------------------------------------------------------------------------------------------------------------------------------------------------------------------------------------------------------------------------------------------
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
维鹊有巢,维鸠方之。之子于归,百两将之。
维鹊有巢,维鸠盈之。之子于归,百两成之。
---------------蔷薇?完---------------
第一章 运动会
“我宣布,泽城警察学院1998年度第27界秋季运动会正式开幕!”学院名誉主席彭连海拿着话筒,声音显得中气十足,话音一落,伴随着老套的运动员进行曲,学院各个院系各个专业的运动员穿着橄榄绿的制服组成方队喊着口号踏着正步昂首挺胸的依次经过主席台,每个方队经过主席台的时候,还要向主席台敬礼,整个流程不像是运动会,更像是天安门前的阅兵式,彭连海面上一直在微笑,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只不过这些形式校长喜欢,他只是个名誉校长。
仪式慢腾腾的进行到几个大姑娘小伙子在操场上跳健美操的时候,主席台上几个半大老头子终于有些坐不住了,彭连海不由打了哈欠,脑子里努力想一个好的理由可以提前退场,正想着,耳边听见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说笑的声音,眯着眼睛找了一下,在运动员休息区那边看见一个身形高大的年轻人,敞着制服,一只手玩着大檐帽,一只手扶着操场边上的铁栏杆,跟栏杆外的几个女孩子不知说些什么,那些女孩子时不时捂着嘴笑,那个年青人侧脸很漂亮,穿着制服也显得更加精神,只是那吊儿郎当的气质丢了警察的正气,彭连海看在眼里,微微皱眉,拍了拍身边坐着的纪律监督办公室主任王涛问道:“那个学生是谁,长的挺好,怎么流里流气的。”
“他呀,也是咱们学校的小名人,97界大专生,治安管理专业的,叫个??????哦对,叫陆齐,大一的时候就有外校姑娘争风吃醋的闹到学校里来了,当时我给他一个警告处分,今年他也不知道走的谁的关系给消了,看样子也没消停,除了作风问题,倒也没别的毛病,文化课不行,体育还不错,这次运动会他是他们专业扛旗的,听说年底的市散打比赛他也报名了,是咱们学校的几个热门选手之一。”王涛笑呵呵的介绍着,看样子也不算讨厌这个不守规矩的学生。
彭连海点点头,想了一会儿,突然问道:“我最近听说,你们刑侦专业出了个歪才,叫什么来着?”
“李峰,96界本科院刑事侦查专业的,这个小子我见过,瘦小瘦小的,十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从96年他来以后,在系里一直都是第一名,但是他这个第一名有意思的很,连着两年思想政治跟应用文写作都挂掉了,挂了一年英语,第二年也是刚刚及格,就这样他还能保持第一名的成绩,这也就算了,如果今年他的政治再挂掉,就能成为学院历史上第一个拿不到毕业证的第一名了,哈哈哈哈。”王涛说着笑了起来,笑了一会接着说道:“所以侦查系的老师都愁坏了,暑假也不让他回家,逼着他在学校补课,马上也快考试了,希望补课补的能有点成绩,年底的散打比赛他也报名了,不过我不看好他,身子板太薄,要是碰上像刚才陆齐那样的对手,一脚就踹飞了。”
“这倒不好说,散打又不是拳击,人高马大的反而伸展不开,哎呀,我一会儿有个急事,我就先走了,你跟校长说一声就得。”说着彭连海站起身,跟其他领导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主席台。
彭连海走了没多久,开幕式也算是结束了,领导们也零零散散的走得没剩几个,彭校长话题中的陆齐终于结束跟女孩们的闲聊,第一场有他的比赛,百米短跑,这可是他的优势项目,得益于他长胳膊长腿和惊人的爆发力,而彭校长话题中的另一个人物,李峰,压根就没来,反正今天上午也没有他报名的项目,李峰这会儿在他那个瓠子湖畔的家里,帮着他母亲择菜,准备午饭。
“你爸昨天没有回来,你知道是干什么去了吗?”李峰的母亲叫苏兰,长相温柔,李峰一点都不像她,苏兰清理着手中的鱼,低着头问了李峰一句。
“哦,好像是有案子在忙,你没跟他打电话?”李峰回答的时候并没有抬头,也看不清表情如何。
苏兰摇摇头,“昨天我打了好几次你爸的寻呼,他没回,会不会出什么事情。”
李峰嗯了一声,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昨天下了课没有直接回寝室,而是跟同学一起出去转了转,回来以后脸色一直不怎么好看,今天早上因为是运动会,他很轻松的跟大队长请了假回家。
警察学院并不像普通学校一样分班,而是更想公安局一样分队,一个专业叫一个大队,有一个大队长,李峰的专业有两个班,他是二分队的,但是二分队没有队长,也就是普通大学的班主任,所以李峰只能直接向大队长请假。
李峰有心事,苏兰是看的出来的,只是苏兰自己也有心事,她没有精力细问儿子在想什么。
苏兰勉强笑了一下,换了个话题,“你们学校开运动会,你报项目了吗?”
“还是跟以前一样,10公里负重越野,要到运动会快结束的时候才比赛。”李峰大概知道刚才自己的态度太过冷淡,抬头对着苏兰笑了一下,笑容看上去很苍白,没有说服力。
苏兰看着李峰,心里沉了一下,很快又笑道:“你小时候不爱吃鱼??????”
“没有啊,我一直喜欢吃鱼啊?”李峰有些奇怪母亲说的话,似乎母亲的记忆有些错乱。
“啊,是,你一直喜欢吃鱼。”苏兰顿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小峰,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事情吗?”
这个问的就更奇怪了,李峰抬头看了看苏兰,笑道:“小时候的事情谁记得,好像我能记起来的最早的事情,也是7岁以后了吧,怎么了?”
苏兰低着头笑笑,“没什么,随便问问。”
李峰虽然有些奇怪母亲今天说的话,但也没放在心上,起身把择好的菜拿去水龙头底下淘,水龙头哗哗响着,两个人都没说话。
突然大门开了,李峰的父亲回来了。
有些事情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所以饭桌上李峰一家三口谁也没有问昨天的事情,没有意义。
转眼学院的运动会已经进行了一天,下午5点的时候,第一天的比赛已经全部结束,陆齐各种项目跑了一天,这会儿仍然是一付精力过剩的样子,揽着一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男生,下巴一扬,“怎么样亲爱的,晚上老地方见?”
那男生一把推开陆齐,“别TM压着我,你老这么压我肩膀再不长了,我还想再长几厘米,我没钱了,今儿不去。”
陆齐冷不丁被推了一个趔趄,笑着打了那哥们一下道:“别呀哥们,难得这两天不查寝,憋宿舍里多没劲,我请客我请客,晚上一定来啊,我去冲个澡去。”
陆齐说的老地方,其实就是学校后面那条街的一个迪厅。学校的校址,一直在老城,往北走出两条街就是陈渠路,也是乱的要命的一个地方,当年建校选址,大概是想用警察的正气压一压这个乱劲儿?反正这边乱还是一样的乱。
陆齐不是说有多喜欢这个迪厅,这是红姐的场子,红姐叫他常去,他就愿意常去,反正也近,无聊的时候找个无聊的地方倒也蛮好。
不到七点,陆齐已经到了地方,占了个厢坐,开了瓶啤酒一边喝一边等着,今儿他叫了不少人,这可不是承他的面子,主要是隔壁幼师学校的妹子们也会来。迪厅这个点还不开场,DJ混音台上一个人都没有,音响里放着港台流行乐,场子里清净的跟茶餐厅似得,吧台的服务员端了一盘水果杂拼一盘瓜子送到陆齐坐的那个厢坐,笑眯眯的跟陆齐打了个招呼。
“红姐今儿没来?今儿场子上人挺早啊,那边厢坐都坐满了。”陆齐喝了口啤酒,指着对面的厢坐问道。
那服务员也是跟陆齐很熟悉了,在沙发里坐了下来,慢慢说道:“这几天一直这样,都是生客,红姐也说奇怪,不过红姐好像这几天挺忙,一直不来场子里,所以这事儿也没深究,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客人多是好事儿啊。”
陆齐笑了笑没说什么,那服务员也自去忙了,很快约的人也来了,先来的是陆齐上下铺的哥们费子杨,这家伙个不高,但是很结实,长得也不错,就是脾气有点臭,仗着爹有个小官,眼睛一直长在头顶,不过对陆齐很服气,因为他约不来的妞陆齐能约来,不过今儿他带了个妹子一起过来的,那妹子陆齐也认识,涉外警务的系花,叫个丁玲,绝对大美人级别的,站在一起要比费子杨还要高半头,腿长腰细,性格泼辣,陆齐抱有特殊目的接触过,但是脾气太火爆吃不消,最终放弃,这是陆齐在学院里的唯一败绩。
费子杨搂着丁玲得意洋洋的朝陆齐挤眉弄眼,陆齐偷偷伸了个大拇指,紧跟着陆齐在操场玩笑的那个哥们也来了,那个小子叫曾建华,跟陆齐都是校篮球队的,带着一个校队新进的替补,叫什么陆齐给忘了,只记得外号叫小圈儿,因为有点罗圈腿,不过人长的很斯文。几个人刚坐好,幼师的几个姑娘手拉手也来了。这几个妹子也不知道陆齐是怎么搭上的,各种类型的都有,大名都不知道,细长个的叫阿喵,小巧的甜妞叫莉莉,34D的叫木瓜。陆齐现在主要目标就是木瓜,这个是他一贯审美。
人到齐了,叽叽呱呱聊了一会儿,迪厅也开场了,丁玲拉着费子杨往舞池里去了,阿喵莉莉他们跟陆齐的哥们在猜拳喝酒,就陆齐拉着木瓜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虽然陆齐心在木瓜身上,眼睛却一直在盯着对面那几个厢坐,这几个厢坐坐的大多是小流氓们,有些陆齐眼熟,有些就生的很,其中有一个桌的人陆齐一个都不认识,看着不像是一般的混混,年纪也有点偏大,而且刚开场就走了,最奇怪的是,那桌的人走了以后,其他桌的小混混们很多都散开了,没有一个正经蹦迪的,时不时的找人搭讪。
陆齐又看了一会儿,看不出门道来,便起身拉着木瓜往舞池里走,边蹦便往其中一个混混身边凑,那个混混也是看见木瓜的34D了,色眯眯的往木瓜跟前凑,陆齐眉毛一扬,拦了那哥们一把,那个小混混也没生气,笑眯眯的往边上一站,扭了一会陆齐也没发现这混混到底有什么问题,便先送木瓜回厢坐,自己站在吧台边上抽烟,本意是想打个电话给红姐,问问情况,结果陆齐还没张嘴问吧台要大哥大,那个觊觎木瓜的混混畏畏缩缩的凑到陆齐跟前,给陆齐递了支烟。
陆齐没在意,接了过来,正好自己的烟也抽完了,顺手掐了烟头,叼在嘴里,那混混立马讨好似的给他点上。陆齐心里有些奇怪,笑道:“哥们眼生啊,不常来玩吧。”
“这几天刚来,才知道这地方有这么好一场子,哥们看来是这里常客呀,刚才那妞是你马子吧,身材真好,你真牛|逼。”那混混半真半假的奉承道。
陆齐笑了一声,抽了口烟,刚想说话,就觉得那口烟烟劲儿直冲卤门,身上各个毛孔都张开了,站着直发飘。陆齐抓着吧台深吸了几口气,定了定神,心内大惊,面上却不懂声色道:“哥们你这烟啥牌子的,真够劲儿,跟我说说,我也去买一盒。”
那混混志得意满的笑了笑,拿出烟来,递给陆齐,“外烟,你买不来,你喜欢我先送你一盒抽着。”
陆齐假意退让了一下,收好烟,问道:“哥们贵姓啊,要不去我桌上坐会儿吧。”
“我还有别的朋友,就不去了,以后还想要这种烟,来找我就是,叫我方片儿就行。”
黑暗世界怎样崩盘对李峰来说根本无所谓,他恐惧的是,他的家也许要面临崩溃了。一整个下午,他父亲李军都在恍惚与沉默中翻转,母亲的话他也是应付着回答。李峰很想问问,昨天晚上他和那个女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总要顾及母亲苏兰,现在的情况,恐怕真的会因为一句话,所拥有的一切都会消失。
“爸,出去转转吧,我有话跟你说。”一下午,李峰终于开口与父亲说了第一句话。
李军看了看自己的儿子,点点头,“我也有话要跟你说。”
说着两人起身往门外走去,开门的时候,李峰向在厨房洗刷的母亲打了声招呼,说出去转转。
苏兰望着两人外出的背影,心下惶然,一种再也见不到的恐惧攥住了她的心。
李峰的家是公安局泽城分局盖的家属院,因为他的父亲李军也是一个警察,李峰会考警察学院,大概就是想追随父亲的脚步。家属院建的很紧凑,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家属院,往离得的不远的瓠子湖公园走去,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直到两人站在瓠子湖边汉白玉栏杆的长堤上,李军才开了口。
“明天你不是不上课,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李峰沉默了很久,才反问道:“女人,一个女人对吧。你跟她什么关系。”
李军叹了口气,“昨天你看到了是吧。”
李峰点点头。李军回头望着自己的儿子,半晌,才说道:“难道你真的不记得她是谁吗?”
李峰很诧异,“我认识吗?”
李军又叹了口气,“明天,明天你见过她,再说吧。”
这一夜,没有人真正入睡。
瓠子湖畔,李峰,李军,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远远的看见李峰,欢喜的迎了上去,拉住李峰的胳膊,眼睛里似乎有泪花闪出:“峰峰,真的是你吗?真的是你,长这么大了。这些年你过的怎么样,我好想你。”
那个女人抱着李峰哭起来,李峰有些发懵,他不知道要不要拉开这个女人,因为他确实觉得有一丝熟悉的感觉,像是,像是偶尔翻出小时候的玩具。
“你不要抱着我。我希望你离我爸远一点,我们家很好,不要来破坏我们家。”最终李峰还是拉开了那个哭哭啼啼的女人,义正言辞的说道。
那个女人听着李峰的话,瞪大了眼睛,一付不可思议的样子望着李峰。
“峰峰,你难道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妈妈呀,我是妈妈!”
那个女人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劈碎了李峰的理智,李峰狠命的推了那个女人一把,竭嘶底里的骂道:
“你胡说!你个不要脸的女人!我妈叫苏兰!苏兰!你他|妈是谁啊!你不要来破坏我们的家庭!你滚!滚!”
李峰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那么激动,脑海中的那些记忆的碎片飞舞着,边缘锐利,划开那些尘封的旧伤口。
一边的李军看着李峰推搡那个女人,嘴里骂的如此不堪,生气的把李峰拽开,一巴掌甩在李峰脸上。
瞬间,李峰那些飞舞的碎片拼在一起,一点一点抽离。
第二章 1984
1984年冬,江海市的气温达到历年以来最低,从未见过冬雪的泽城今年也遇到了第一场中雪。
终究地处东南,雪刚下到地面上,便融化了,与地面上的尘埃一起,化成黏黏腻腻的一片泥泞。
虽然天气不招人喜欢,李军今天却很高兴,年中的一起凶杀案一个月之前终于告破,因为这个案子,他被保护性监禁的整整一个月,这一个月他天天被关在那个院子里,连亲人都不得见面。
所以李军今天很高兴,不仅是因为能见到老婆还有六岁的儿子,最重要的是他靠着个案子得了一个个人一等功和500块的奖金,1984年的500块,这不是个小数目,能为他那个贫穷的家添置很多东西。
说起贫穷,这个家真的是穷的可怜,李军并不是江海市人,他从警校毕业以后就被分配到江海市工作,农村的父母能供养他到大学读书已经耗尽了所有积蓄,更别说拿出钱来给他在江海市安个家。
所以李军从工作,到结婚,到李峰出生,一直住在那个不足30平米的单身宿舍,直到年初的时候,局里腾出一间地下室给他,那地下室又湿又霉,却比那个单身宿舍宽敞太多,起码可以隔出两个卧室和厨房。
李军把怀里那薄薄一沓钞票,捏了又捏,一路兴奋,直到走到那个阴冷的地下室门前。他轻轻的打开门,蹑手蹑脚的进了屋。李峰的那个小卧室挨着门口,一眼就看见了父亲,惊喜的想要扑进父亲怀里,李军微笑着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冲他眨眨眼,悄声问他母亲在哪里,李峰点点头,小手指着卧室的位置,李军招手示意李峰走过来,拉着他的手往卧室走去,想要给妻子一个惊喜。
“啊——”一声尖叫从卧室传出来,李军立刻松开了李峰的小手,疾步冲进卧室。
那个女人面色苍白的站在墙角,惊魂不定的望着床上那一团蠕动的肉团。那个女人,不是苏兰。
那个女人叫陈玉珍。
陈玉珍看到冲进来的丈夫,一下哭出声来,竭嘶底里的哭喊着,李军想要把她抱在怀里,却被死命推开,无奈的李军望着哭泣的妻子,不知道怎样安慰,默默望了一会儿,只得去清理床上的那团东西。
那是一窝刚刚出生不久的老鼠,大鼠已经不见踪迹,只剩这一堆肉虫似得东西,李军找来报纸,把这团肉虫裹了起来,拿到厨房里,烧了壶开水烫死。这么做虽然残忍,但总好过慈悲之后家里泛滥的鼠灾。
做完这一切,李军再回到卧室的时候,陈玉珍在打包自己的衣物,旁边的李峰瞪着眼睛拉着母亲的衣角,可那个女人没有望身旁的儿子一眼,快速的裹上自己本来就不多的衣物,甩开李峰的手,冲出门。
李军追了出去,一夜未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