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阳—正统的道术仙侠。(转载)

  第三百四十三章 初窥大道

  元婴为元神衍生,受本体元神指使却不受本体束缚,可离体出窍神游天外,亦可脱离本体永远存在,神仙与凡人的区别在于神仙拥有强大元神,可以利用元神使用仙法,而凡人在飞升之前哪怕修为再精深,元神亦无法脱离本体独立存在,更无法利用元神施展霸道仙法。
  元神无法脱离本体便会受到本体的限制,通过熔炼内丹,可以强大元神,通过不能脱离本体的元神衍生出可以脱离本体的元婴,元婴若成,即便不飞升仙界,亦可使用仙法。
  参悟是将已有的事情想清楚,研创则是开出一条前人未曾走过的路,在此之前并无元婴修行法门,天庭对于飞升道人会给予元神强大可以施展仙法作为赏赐,这也是滞留凡间的散仙实力较弱的原因,若是飞升天庭,便要受天庭约束,由此得赏元神强大。若是滞留凡间,便不能受赏,不受约束便施不得仙法。
  若是元婴之道能够走通,练就内丹的同时就会拥有强大的元神,内丹修为越高元神越强大,到得巅峰之时元神便会衍生元婴,一旦拥有元婴,即便滞留凡间亦可施展各种仙法,若是元婴足够强大,便可永生不死平视天庭,若是元神继续强大,不但可以超脱生死,甚至可以超脱三界,成为前所未有的新生永恒。
  心念至此,莫问收回思绪没有再想,他虽然饱经坎坷,却从未生出不臣之心,也从未想过背离三清独自尊大,这源于他平和的心性和中正的虑事,他看到了自己的失去和承受的不幸,也看到了自己的得到和拥有的幸运。
  前途无限光明,道路艰辛漫长,于雪山之巅的日子并不好过,寒冷自不必说,最大的煎熬是孤独,虽然可以与阿九进行交流,但时日一久,与阿九的交流成了一种如梦似幻的幻觉,由于不可碰触,禁锢内的一切都令他感觉不真实,包括禁锢内的阿九。
  修道中人与寻常凡人的最大区别是修行中人好静而普通人好动,但道人的好静也并不是喜欢完全的安静,只是喜欢安静更多一些,但雪山之上是彻底的安静,这种安静不是没有声音的安静,而是一种与世隔绝的孤独,若是换做别人,感觉到孤独可以寻人交谈,通过交谈宽心平性,但莫问寻不到这种可以宽心的人,唯一能够宽心的人就是关在禁锢里的阿九,但阿九被关在禁锢里,没有任何感情的口型起不到抚慰的作用,莫问想听到阿九的声音,想碰触和拥抱阿九。
  心中的平和一旦失衡,立刻就会有怨气滋生,怨气不得消解会越发严重,但莫问一直将怨气压在心底,并未表现出来,更没有对阿九生出半点怨恨。人生在世总有一些事情是必须承受的,当日心安理得的享有了温香暖玉,今日就必须心安理得的承受寒冷和孤独。
  雪山与寻常的山峰最大的不同是雪山的景物一年四季都不会有很大变化,起初莫问还能大致计算时日,到得后来已经记不住日子了,只能根据气温的大致变化来判断时节,除了气温,还有一样东西能帮助他大致判断时间,那就是关在山洞里的石龙子,石龙子半年需要进食一次,到了半年它就会冲撞紫气屏障讨要食物。
  在感受到石龙子冲撞紫气屏障之后,莫问自冥思之中回神,带了银钱下山。照例,离开之时他都会跟阿九说一声,告知因何事离去,何时才能回返。
  下山之后莫问先行查看了生祠,发现生祠的石盒里共有五份求愿,其中两份求的是大风雪能够减弱,眼下已经超过了所求时限。还有一件求的是一生平安,亦可忽略,只有两件近期相求的事情可以为之,一是请求神仙根治狼患,二是请求仙人保佑一个病重的妇人能够早日治好痼疾。
  看罢所求,莫问离开生祠先行前往边陲小镇,傍晚时分到得小镇,却发现小镇已经荒废,居民已经不知所踪。
  自城中寻罢一番,莫问并未发现这里有战争的痕迹,但民居中的生活器皿有很多都留在了原地,这表明这里的居民当日走的很是匆忙,根据食物的腐坏程度来看这里的人离开的时间并不很长,还有就是这里很多房屋都有着火的痕迹。
  沉吟片刻,莫问并未继续向南,而是调头返回了草原,他对外面的事情并不关心,来此只是为了补充干粮,而牧民的家中也有可以制作面饼的元麦。
  此时是秋末冬初时节,草原上并不见散居的牧民,寻到次日中午时分方才自一处山坳里看到了大量的帐篷,粗略计数当有百十顶,山坳里堆积了大量的牧草,山坳的南北出口竖立着很高的栅栏。
  见此情形,莫问很是疑惑,草原的羌人很少成群居住,不知为何今年竟然会聚集在一起过冬。略一转念便释去了疑惑,羌人聚集一处可能是为了防止狼群袭击。
  莫问自南侧步行靠近了那处山坳,距离山坳两里之时有羌人发现了他,这里很少有外人到来,莫问的出现引起了寨子里羌人的围观,莫问举目远眺,试图寻找那个熟识的妇人,未曾想寻到的却是那个当年卖羊给他的那个老者,老者还认得他,自栅栏里走出来,冲他高声打招呼。
  莫问稽首还礼,与老者走进了羌人的聚集地。
  “小兄弟,你又不要牛羊,到我们这里来做什么?”老者操着生硬的汉语。
  “木里雪山东面不远有一座神庙,贫道受神明差遣,前来为诸位根治狼患。”莫问提气说道,庙是华夏自古有之的,为供奉神明的所在,寺才是僧人住的地方。
  莫问此语一出,少量羌人发出欢呼,随着懂得汉语的羌人将莫问的话转为羌语告知他人,欢呼声越来越高,这里虽然只有一百多顶帐篷,但帐篷很大,人数当有千余,千余人齐声欢呼,声音响彻山谷。
  欢呼过后,羌人逐渐归于平静,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和对他的指指点点,不问可知是怀疑他能否克制狼群。
  就在此时,一个羌人冲众人高声说话,他说的是羌语,莫问听不懂,但他看得懂那羌人的比划,羌人比划的是他扛着东西上下起伏,不问可知看到的是他当日扛着石龙子凌空西去的情形,如此一来羌人无不对他刮目相看,再也不敢小看眼前这个消瘦的道人。
  莫问见状趁热打铁,“神明言之,曾有人向其许愿,要神明保佑其妻子能够康复,先前是何人自那庙中许愿的?”
  此语一出,羌人面面相觑,片刻过后自人群中走出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壮汉,瓮声说道“是我,要是阿九女神能够治好我家格姆的病,我愿意将我所有的牛羊都献给她。”
  此人走出人群之后,众人看他的眼神就很是尊敬,想必他是羌族比较有威望的人。  “贫道受到神谕,奉命而来,一定会治好格姆的病。”莫问正色说道,为了让羌人供奉阿九,他只能事出从权,借神之名行事。
  莫问话音刚落,人群中就有人在窃笑,莫问不明所以,以为众人看他不起,便冲那壮汉抬了抬手,“请带贫道去见格姆。”
  “格姆是我老婆。”壮汉瞪眼说道。
  莫问见状很是不解,不知壮汉为何是这般神情,那老者在旁看的真切,上前耳语道,“格姆不是人名,是老婆。”
  听罢解释,轮到莫问开始尴尬,那壮汉见莫问神情,知道是自己先前说了羌语引起了误会,咧嘴一笑,走过来拍了拍莫问肩膀,又环臂将他抱了一抱,这才指着不远处的一顶帐篷,“走。”
  莫问虽然喜欢羌人的淳朴,却不喜欢羌人身上的气味,他们多食肉奶,体息很重。但他并未表现出来,笑了笑,跟在那壮汉之后走向帐篷。
  其他羌人并没有散开,而是跟随在后前去观看。
  进得帐篷,莫问立刻闻到了一股腐臭,环视帐篷,发现臭气来自帐篷西北的一处地铺,被褥上躺着一个女人,身上盖着很厚的皮毛毯子,自帐门口见不到那女人的样子,只能根据其头上的长发看出躺着的是个女人。
  莫问并没有在帐篷里多待,驻足片刻便转身而出。那壮汉尾随而出,面有忧色,紧张的盯着莫问。
  莫问没有急于说话,而是皱眉思考,这股腐臭气味他很熟悉,这是行尸尸毒引起的皮肉腐烂。被僵尸咬过会成为行尸,皮肉不会腐烂。只有被行尸咬过的人皮肉才会逐渐腐坏,此症若是放在中土算不得什么病症,但凡懂得医理的人都知道只要以糯米就可拔毒。
  “她被什么东西咬过?”莫问问道。
  此语一出,但凡懂得汉语的人都发出惊呼,莫问一语中的。
  “一个月前我和央金去汉人的镇子送羊,她在那里被一个醉汉咬伤了手臂。”壮汉指着自己的右手手腕指点位置。
  莫问闻言默然点头,世间能够操控僵尸的道人很多,但是能够同时操控大量僵尸的恐怕只有柳笙了,那处边陲小镇地势非常偏远,他先前曾经多次去过,那里的地势不可能滋生僵尸,唯一的可能就是被咬伤的人跑到了那里,这样一处边陲小镇都出现了被僵尸咬伤的行尸,表明柳笙已经开始操控僵尸在凉国境内为害,且不管此举是柳笙在战事吃紧之下采用的釜底抽薪,还是凉国已经大肆溃败被赵军攻占,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外面已经彻底乱套了。
  “卓不,我女人的病能治吗?”壮汉小心翼翼的问道。
  莫问被打断沉思,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那老者上前说道,“卓不就是朋友,扎西,说汉人的话。”
  “能,我受神明差遣,自然能够治愈她。”莫问点头过后回到了帐篷,到得那妇人身旁抓起了她垂在床铺外面的左手。
  那妇人自昏睡中惊醒,有气无力的说了句什么,那名为扎西的羌人急忙上前解释。
  确诊了此人确实中的是尸毒,莫问命人打来了清水,将其腐烂见骨的右臂浸入清水,若是换做其他病症,如此施为会让病人感到剧烈的疼痛,但这妇人中的是尸毒,肢体已经麻木,故此并不感觉痛楚。
  由于身边没有带有药草,莫问只能使用灵气逼毒,这是最省事的方法也是最耗灵气的方法,需要以灵气护住神识,再分一缕灵气逼毒,逼毒之时灵气要进入肺腑,逐一拔取。
  此人中毒时日较长,逼毒很费工夫,半个时辰之内倾倒了三盆被尸毒染黑的清水,那名为央金的妇人方才开始求水求食。
  “朋友,你以仙法医好了我的女人,我说话算数,我有四百多只羊,还有六头牛和十几匹马,全部送给你。”扎西拍着胸脯正色说道。
  “我不要你们的牲畜,若是你们感谢神明,可以将庙宇扩建,时常烧香拜祭便可。”莫问摆手说道。
  “庙要建,牲畜也得给,我们羌人说话从来都是算数的。”扎西瞪眼说道。
  那老者见状凑上前来,以汉语冲扎西说道,“他是高人,高人是不会要你的牛羊的,去年他甩了一鞭就把我的羊全给惊走了,他最后一只也没要。”
  不管是传教还是布道,都必须身拥异能才能让世人信服,莫问举手投足之间治愈了那妇人的怪病,羌人对其彻底拜服,纷纷拉扯莫问进自己的营帐做客,狼多肉少,莫问无法自主去处,羌人虽然淳朴却很是好斗,言语不合就想撸袖子跟族人动手。
  就在莫问被人簇拥拉扯之际,南侧传来了高喊,众人闻声南望,只见远处跑来了十几匹健马,马上是那与他熟识妇人一家,在其身后是几匹战马,再远处是一群数以千计的巨大狼群,战马与狼群距离只有十几丈,那几匹战马个个嘴角带有白沫,不问可知经过了长途奔袭。
  令莫问没想到的是马上的几名骑士穿的竟然是晋国军甲,那些骑兵此时身上沾满了鲜血,箭囊已经射空,只能使用卷刃的长剑阻拦不时扑上的恶狼。
  晋国的士兵怎么会到凉国来?情势危急莫问顾不得多想,立刻凌空冲出前往援救,前冲之后方才发现其中一名浴血骑兵用的是一杆丈八长矛,身后背负着四把长刀。
  张洞之怎么来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 妖物肆虐

  “张兄,你如何到得这里?”莫问起落之间到得张洞之近前。
  张洞之虽然浑身浴血却不掉精神,反矛挑飞一头袭向马腿的恶狼,大笑道,“哈哈,得来全不费工夫啊,还以为要爬那万丈雪山呢,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你,看来这见义勇为的事情还是做得的。”
  “先行料理了这群为害的畜生,再与张兄说话。”莫问笑道,张洞之的言下之意是自晋国前来寻他的,路上遇到了受狼群袭击的羌人并出手救下。
  莫问说话之间双臂平伸,左右各自延出五丈灵气,将那急冲而至的恶狼拦下一片,狼群前冲之势难止,前者受阻,后者随即撞上,砰然作响,瞬时成堆。
  莫问存了为民除害之心,拦下狼群之后凌空拔高,取出符盒,拿出那根寻常符笔,画写土属定气符咒四道,前堵后挡左拦右封,将那千多余恶狼尽数困于阵内。
  此时张洞之及其剩下的几名部下已经调转马头跑了回来,几名晋国士兵见到莫问,单膝见礼,“参见东海西席莫真人。”
  “福生无量天尊,诸位起身。”莫问冲众人抬了抬手,转而将视线移到了快步上前的张洞之,张洞之到得近前将长矛下贯于地,空手上前拍向莫问双肩,“兄弟,好久不见哪。”
  张洞之是莫问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之一,见到故人,莫问亦十分欢喜,拱手笑道,“张兄为何来得此处?”
  “你这几年越发消瘦了,看来雪山上的日子不甚好过呀。”张洞之并没有接莫问的话茬。
  见张洞之不接话茬,莫问心中就明白了几分,张洞之此来极有可能是求他出山的,此时不说是怕他立刻拒绝,随后不好游说回环。
  寨子里的羌人此时已经骑马带刀跑了过来,到得近前看着那群被困在百丈见方拥挤嗷嚎的狼群,无不瞠目愕然,勒缰在旁,茫然无措。
  莫问见状,再画一道符咒,自北侧开出一道缺口,缺口一开,恶狼拥挤而出,羌人策马而上,守着缺口轻松砍杀。
  “我听夜真人说你于木里雪山的主峰避世隐居,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张洞之与莫问并行走向羌人的营寨,几名部下牵马拿枪跟随在后。
  “夜逍遥所言不虚,我平日里是在那雪峰之上的,昨日出山想要采买一些口粮,你为晋国将帅,前来凉国为何身披甲胄?”莫问问道。
  “我与那凉国皇帝为同宗,此番前来是奉了朝廷之命押送回礼与他的,取的是西南道路。”张洞之抬手南指。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凉国皇帝亦是张姓,张洞之这次过来是充当使节的,言之回礼,表明是凉国上贡在前,晋国礼貌答谢,这一先后顺序符合两国各自的实力地位和当前的时局。
  此外在凉国和晋国之间原本有赵国的几座州郡,张洞之能够直接来到凉国,说明赵国西南方向的城池已经丢了,由此也可以看出赵国的根基没有被动摇,不然的话张洞之也没必要取道西南。
  “兄弟,令正可好?”张洞之问道。
  “性命无碍。”莫问点了点头,有些人的问候是出于礼数,但张洞之的这句问候是有真心在其中的。
  “为何不与凉国刘真人开口,由他征调民夫……”
  莫问摆手打断了张洞之的话,“你道听途说不明真相,亦未见过那木里雪山,休说区区凉国,就是晋国和赵国也无法将其挖平。此番是你我兄弟该当见面,故此能于此处相逢,实则那雪山主峰你根本无法攀爬。”
  “若无准备,我亦不会贸然前来,实话也不瞒你,我带有夜真人所书动地符咒,自山腰焚烧可令气息产生异动,你若有感,定会下山查看。另外,我此番过来带有故人手书,她从未忘怀于你。”张洞之自怀中取出一封三处蜡封的信件递给莫问。
  莫问看了张洞之一眼,没有出手承接。
  “那林举不是为官之才,几度提拔频频惹祸,动辄上书指点朝政,贵人无奈,只得将其调至礼部任了闲差,就是这般他也不闲着,将你与吴云的名头挂在嘴边,极尽借威假名之能事,好不令人省心。”张洞之将那封信塞到了莫问手里。
  张洞之所说的这个人莫问毫无印象,想过之后方才明白是慕青那个无能的姐夫,对于此人他一直很不喜欢。
  张洞之此时提起这个人有两个用意,一是向他诉苦,二是暗示周贵人一直对他很是重视,对他交代的事情也没有敷衍。
  “贵人可好?”莫问到得栅栏近前,里面的妇孺急忙拉开了栅栏,放众人进去。
  “老样子。”张洞之叹了口气。
  莫问再度点了点头,周贵人身为先帝嫔妃,带有两个王子,按照国家礼法是无法再嫁他人的,她的命运早已注定,富贵一生,孤苦一世。
  二人说话之间,莫问熟识的那个妇人带着孩子挤了上来,跪倒在地答谢张洞之救命之恩,张洞之扶起了那几个孩子,莫问拉起了那个妇人,趁机自怀中掏出一块黄金推进了她的衣袖,她家里的牛羊不问可知都已经丧于狼吻,需要金钱过活。
  那妇人感觉到了沉重,猜到莫问给了她什么,急忙想要掏拿交还,莫问眼观左右摇了摇头,那妇人会意,千恩万谢,带着孩子退下了。
  “你当年挂印离开赵国之后自不咸山滞留了一段时日,外界相传你挖取了一座王侯墓葬,看来传说属实啊。”莫问暗送黄金瞒得过别人,瞒不了张洞之。
  “你若有需,可与你一些。”莫问笑答。
  山坳中有很多帐篷,莫问随意走向其中一座,到得近前,立刻有主人欢喜的上前敬酒,将莫问和张洞之迎了进去,张洞之随行的部下分立帐篷左右,并未随同进帐。
  进了帐篷,主人就去杀羊待客,临走时将几个孩子一同带了出去。
  “几年不见,张兄已官至一品,可喜可贺呀。”莫问笑道,晋国将官服饰分为五色,张洞之卸下甲胄之后,里面穿的是黄服,而黄色为一品专用。
  “兄弟送我的龙蜕帮了我大忙,愚兄我坐拥救命宝贝四面逢源,不过那龙蜕所剩无几,何日你我再去抓上一条?”张洞之笑道。先前与莫问自尼姑庵擒拿妖物,偶然得了那蜈蚣精褪下的皮壳,可治愈恶瘤。
  莫问笑了笑,没接张洞之话头,而是重新起头,“家人可好?”
  “承兄弟惦记,家口齐全,去年又添了一对丁甲。”张洞之抬手捏着不长的胡须很是得意。
  莫问闻言点头微笑,古语身怀六甲指的是怀了男胎,是祝福对方的意思,一对丁甲就是一对龙凤胎,此时谁家生有龙凤胎可是大吉大利的好兆头。
  “兄弟,你自这山中住了多久了?”张洞之见莫问一直对外界之事绝口不提,只说些朋友见面的家常,不由得有些焦急。
  “算头算尾也不过两年。”莫问随口说道。
  张洞之闻言暗自皱眉,都是聪明人,可以自对方的言语之外听出端倪,莫问若是说‘两年了’,那就是他感觉避世很久了,但莫问说的是‘不过两年’,言下之意是感觉时间并不长,换个直白的说法就是他在山里没呆够,莫问有了这种想法,请他出山的可能性就很低了。
  “兄弟,你可知道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张洞之说道。
  “大事还是小事要看对谁而言,对我来说,没有了干粮就是大事,对你救下的那户羌人来说失去了牲畜就是大事。”莫问平静的说道。
  张洞之没等到莫问的‘什么大事?’感觉很是沮丧,只能主动说道,“赵国太子前些时日被他老子给杀了。”
  莫问闻言大吃一惊,“此事当真?”
  “当真,那老东西真是禽兽之心,不但杀了太子,连那几个不大的孙子也杀了个干净。”张洞之正色点头。
  “缘于何事?”莫问追问,赵国太子他曾经见过几面,虽然谈不上交情,却也不是十分厌恶此人,毕竟此人对他一直很是尊敬。
  “手足相残,兵变逼宫。”张洞之说道。
  “赵军领兵之人可有变更?”莫问又问。
  “有!先前的女帅不知何时换成了一个老僧,此人年逾百岁,修为精深。”张洞之说道。
  莫问闻言沉默未语,张洞之并不知道上清准徒之间的事情,也不知道赵国领军将帅很可能是柳笙,如果真是柳笙领军,他一定不会袖手旁观让太子被杀。可是如果不是他领军,赵国为何要忽然之间变更主帅。
  “兄弟,你可知道我此番北上押解的回礼为何?”张洞之问道。
  莫问闻声转头,张洞之苦笑着伸出了右手食指,“粟米一万石。”
  “很多吗?”莫问笑道,按照此时的计量换算一万石不过二十万斤粮食,这些粮食对于一个城池的百姓而言确实不算少,但是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数目。
  “晋国近两年连番遭受水灾,谷粟减产,国库仓空,此时大夫以下文武官员皆食半禄。我国大军之所以迟迟不动,亦是因为粮草不续。与晋国相比,凉国的情况更加糟糕,此时阵前粒米皆无,兵卒全是以人为食。”张洞之正色说道。
  莫问闻言眉头再皱,张洞之又道,“你于此处避世,不知外面战事之惨烈,时局之混乱,若不尽快平息战乱,百姓亡矣。”
  莫问知道张洞之说这些的用意是为了请他出山做铺垫,故此仍未接话,而是出言问道,“赵国粮草可还丰足?”
  “虽然吃紧,却未曾断粮。”张洞之面露疑惑,“不知为何,南方连年遭灾,北方却风调雨顺。”
  “晋国水灾发于何处?”莫问追问。
  “皆发自东海,沿海沪浙各州府乃晋国粮仓,这两年无不遭灾,所幸福州未曾遭灾,如若不然,晋国亦有断粮之虞。”张洞之一语三叹。
  莫问听罢张洞之所言,面色凝重,久久不语,玉清宗司马牧羊曾经说起过当今四国的龙脉归属,燕国属北海,凉国属西海,这两处海域距离中土较远,赵国的龙脉归东海,晋国归南海。晋国遭灾的区域位于东方,但距离南海较近的福州却未曾遭灾,由此可见龙族很可能暗中参战了。
  “夜逍遥在晋国作何?”莫问沉吟过后出言问道。
  “夜真人颇有救苦救难的慈悲心肠,奈何他威望不够,皇家和周,王,褚三大望族表面上对其很是礼遇,实则并不听其游说。加之前些时日朝中来了一位神秘僧人,此人颇有能耐,入朝不过数日便被封为护国法师,与夜真人并居高位。”张洞之答道。
  莫问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清水,转而将水杯放下,一国之中同时拥有护国法师和护国真人的事情在此之前从未有过。
  张洞之挪了挪身子,靠近莫问低声耳语,“据夜真人所说,那僧人并非人类,而是妖物幻化。”
  莫问皱眉转头,张洞之郑重点头,示意夜逍遥的确这样说过。
  莫问没有再追问,有些事情可以推断出来,没必要多费口舌,夜逍遥知道对方是妖物而不降服必然是降服不了,时逢乱世,妖物入世并不稀奇,但妖物竟敢登堂入朝,此事只在一千四百多年前的商朝出现过。
  “你此番前来是受谁授意?”莫问问道。
  张洞之闻言深吸了一口气想要说话,就在此时帐帘被人挑开,几个年轻女子端着摆有羊肉和酒水的木盘鱼贯而入,放于二人面前,与此同时冲二人秋波暗送。
  二人此时正在谈论大事,对这些女子送来的眼神佯装无睹,年轻女子提壶为二人倒酒,并没有离开的意思,羌人一直是散居的,也没有首领,这些年轻女子不问可知就是众人推举过来侍奉二人的。
  “这是羌人的待客之道?”张洞之指着木盘里烤熟的羊屁股笑问,羊屁股上还带有一条尾巴,尾巴末端带有羊毛。
  “这是贵宾高客才有的待遇。”莫问笑答。
  “这规矩真够怪的。”张洞之笑着抓起了那块带骨羊肉,冲莫问放在桌上的那封信努了努嘴,“你先看信吧。”
  莫问抬手拿起那封信,掰碎蜡封,抽出了其中信笺,展开之后发现上面并无字迹。
  张洞之以眼角余光看到了信笺上是空的,但他并未感到惊讶。莫问虽然意外,却也明白这封信的意思,有时候字是多余的,没有字的信比有字的信所包含的含义要多,要重。
  “你若肯回晋国,周王两家都会听你劝解立刻起兵,夜真人也有心请你回去。”张洞之待莫问将信笺放回信封之后出言说道。
  莫问闻言摇了摇头,探手入怀取出符盒,拿出了裂为两半的天狼毫放到了张洞之面前,“我已经无力扭转时局,回去告知夜逍遥等人,让他们将我忘了吧……”
  第三百四十五章 悟道

  “这不是你的天狼毫吗?”张洞之惊诧的看着桌上的残笔。
  莫问点了点头,“正是,我先前之所以能够纵横无忌,靠的全是此物,而今它已然损毁,我现今的法术并不高出夜逍遥。”
  “我们是来请你的,不是来请此物的。”张洞之将残破的天狼毫推到了莫问眼前。
  “我先前问你此番前来是受何人授意,你还未曾回答于我。”莫问将天狼毫收起,天狼毫跟了他八年,如同挚友,即便亡故,亦不撇弃。
  “贵人和夜真人。”张洞之答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虽然张洞之将周贵人排在前位,实则张洞之此番此来主要是受夜逍遥委派来请他出手对抗晋国那位神秘僧人,不然夜逍遥也不会在临行之时给他动地符咒。夜逍遥的本意应该只是索要金符,并不是真心请他出山,至于周贵人,则只是日久思念,私多公少。
  “三清座下能人辈出,不缺我一人。贱内受困雪山,贫道需照顾她的生计,我若离开,她生计会有问题。”莫问说道。
  张洞之听得莫问开始自称贫道,且说的是阿九少不了他,既然莫问将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他也不能再劝,不然就是不为莫问着想。
  “这羌人的酒水好生辣口,远不如江南陈酿绵长醇厚。”张洞之不再涉及公事,改为友人闲谈。
  “元麦酿酒就是这样,若不辣口,亦抵御不了这西北的寒冷。”莫问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令正被禁足,可有释解时限?”张洞之摆手示意侍立左右的羌女退下,但此处不比晋国,这些羌女也不比他将军府的丫鬟,羌女只是笑,并不走。
  莫问摇了摇头,阿九何时能够脱困要看禁锢内的灵物效力如何,还要看她承受的人间香火多少。
  “兄弟,若是愚兄记得不错,你是癸未年生人,今年不过二十有八,你这大好年华难不成就要尽数虚度于茫茫雪山?”张洞之问道。
  莫问笑着看了张洞之一眼,张洞之先前曾经到赵国向他报信,出发之前可能看过他的户籍,知道他的年岁。
  “你别笑,问你话呢。”张洞之催促道,言罢再度冲几个羌女摆手,后者仍然不走,张洞之手指帐外的随从,那些侍女会意,放下酒壶向外走去。
  “烦劳诸位帮贫道烙些面饼,三更过后我要带走。”莫问冲那几个羌女说道。
  有懂汉语的羌女点头答应,四人告辞出帐,与门口的校尉亲近说话去了。
  “我早年熟读诸子百家。后胡人南下,亲人丧尽,家破人亡,只剩下了我与老五相依为命,无量山学道一年,南国苦修两年,东北拼杀三载,此时已经身心疲惫,虽是而立之年,却已参天知命,已无建功立业之热血,亦无扬名于世之雄心。”莫问平静的冲张洞之说道。
  “当年于建康之时你的心性是何等的霸气,志向是何等的高远,怎么今日会变成这个样子?”张洞之长长叹气。
  莫问没有答话,尽饮杯中烈酒。张洞之陪饮,饮罢,莫问执盏各自斟满。
  “兄弟,你经历的事情愚兄虽不尽知,却也听说个大概,你不能就此沉寂,当抖擞精神,再干一番事业才是。”张洞之劝道。
  “古语有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莫问借用礼记所载语句回了一句。
  莫问的话虽然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张洞之却听的明白,莫问的言下之意是先保亲人,只有亲人平安,才有干出一番事业的心境。如果无人分享,再大的成功也寡然无味。
  “兄弟,三十年前五族胡人入侵中土,江北汉人死伤七成,眼下时局较之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你近年未曾前往中土,不知战况之惨烈,若是战事继续这般持续,不出五年便是千里无人之象。”张洞之说道。
  “妖物都已经进入了朝堂,可想而知中土是怎样一种情形,但我有要事在身,短时间内很难抽身出山,不如这般,你回城途中前去西阳县西北八百里的碧水潭寻一千年老龟,此人是我当年学道的同门,名为千岁,若是他肯出山相助,夜逍遥当可克制那妖物变化的僧人。”莫问沉吟过后出言说道。
  令莫问没想到的是张洞之闻言连连摆手摇头,“你有所不知,夜真人先前请来了传授你等歧黄之术的玉真人,连玉真人都奈何不得那神秘僧人,你所说的那位同门更是不成了。”
  莫问无言点头,张洞之所说的玉真人应该是玉玲珑,连玉玲珑都克制不住那妖物,他出山也很难降服,最主要的是那妖物变化的僧人已经蛊惑了朝廷,若是与之动手很难师出有名。
  点头过后,莫问叹了口气,说到这里更可以看出张洞之此次是来求金符的,但天狼毫已失,金符眼下是画不得了。
  二人各自饮了一坛白酒,张洞之不胜酒力,略有醉意,莫问起身告辞,“张兄,我需连夜赶回雪山,你我就此别过。”
  “兄弟,愚兄无能,帮不得你什么忙,你但有所需,尽管开口。”张洞之起身相送。
  “若是张兄方便,可自晋国人气兴旺之处建几处生祠,供奉贱内名号,贱内得享烟火,或可早日脱离苦海。”莫问想了想出言说道。
  “你尽管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张洞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莫问点头道谢,出了帐篷,收起羌人所烘面饼,交代了起庙建祠之事,要了一头杀好的公羊,辞别众人,提气西去。
  回到山顶已然是次日清晨,将食物投给石龙子,莫问来到禁锢外见阿九,由于不到约定的时间,阿九并没有在禁锢内侧等候,而是自山洞外的土台上照顾长势葱郁的各种珍奇灵物,这些灵物有些长的很快,此时已经成树,有的长势迟缓,现在不过半寸长的幼苗。
  由于有了山洞避风,阿九身上的衣物并未损毁,被禁之初阿九穿的是冬天衣物,此时禁锢内很是温暖,阿九只穿了一件中衣,体形婀娜,曲线柔美。
  片刻过后,阿九离开那些草木,回到了山洞,眼观西侧边缘,等待他的传信。
  莫问传言入阵,阿九立刻回复,由于传言困难,莫问只是简略的向阿九说了建造生祠之事,其他的事情并未向她提及。
  阿九看罢莫问的传言大为感动,莫问为了她当真是竭尽心力,但凡能够想到的方法都想到了。
  张洞之来访一事并未令莫问的心境出现波动,该做什么还得做什么,该做什么?该继续参悟研创内丹法门。
  苦思静坐是以月计的,一月之后莫问发现体内仍无凝结内丹的征兆,静思过后发现自己又走错了路。静坐参悟无异于佛门的致虚守寂,只修性而不修命。神为性,气为命,若想修身,当性命兼修。
  兼修性命并非易事,神好清而心扰之,心好静而欲牵之,要想性命兼修,必须解决各种欲念,佛家有四大皆空之说,将一切视为虚幻,以此摆脱欲念。但道家好生恶死,认为世间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既然是真实存在,就免不得受其影响,就好比这山巅的寒冷,它是真实存在的,不将其视为假,便无法否定寒冷的存在。
  如何在不自欺欺人的前提下,肯定外物的真实存在而不受其影响?
  莫问用时百日破此难题,参得修道精要: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远观其物,物无其物。三者既悟,唯见於空;观空亦空,空无所空;所空既无,无无亦无;无无既无,湛然常寂;寂无所寂,欲岂能生?欲既不生,即是真静。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常清静矣。如此清静,渐入真道;既入真道,名为得道,虽名得道,实无所得;为化众生,名为得道。
  化繁为简,意思就是在我需要外物是真实的时候它就是真实的,在我认为外物可以是虚幻的时候它就是虚幻的,世间万物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取决于我需要它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
  道家炼养法门极为深奥,故此才有师徒相传的固有延续模式,与佛门的传播教义不同,道门师徒之间是传法,法不传六耳原本指的就是道家传道,自学或许可以明白佛门教义,但若想得到道家真传,非师父亲传不可。
  由于道家修行法门的深奥,故此个人极难无师自通,参悟已然很难,研创则更加困难,如何摆脱欲念和片面的执念,莫问虽然明白了其中道理,却想不出如何修为,只要做到无心无形无物,就可以随心决定真实与虚幻,只要能做到这一点,就等同拥有了仙法,但前提是要做到无心无形无物。
  苦思不得其法的同时,莫问还要兼顾练气法门,当年轩辕子只传授了众人任督行气的小周天,要是凝结内丹则不能局限于小周天,因为小周天行气不达四肢,彷如清扫宅院,只扫内室,不扫外院,如此行气不但聚敛灵气很慢,体内浊气亦不得彻底换排。
  百日之后,莫问再度下山,那处生祠此时已经被羌人扩建成了一处占地两亩的院落,由于不懂神庙的建筑风格,院落建造的不伦不类。
  院落的样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有香火,莫问将石箱里的事情逐一料理,再度回返山顶,凝神苦思。
  再度耗时百日,莫问终于参悟出了通贯全身的练气法门,气海,此时已经可以称之为丹田,里的灵气开始压缩交融。
  莫问有感,半喜半忧,喜的是不足三年内丹术就有了雏形,忧的是内丹术如同开门之力,力有了,门还不知道在哪儿。
  虽是半喜半忧,莫问心中还是喜更多一些,哪怕暂时研创不出元婴之道,体内有了内丹凝结,就可以大量聚集灵气,外丹术如同水过浅池,水满自溢,只能留住池中之水。而内丹术则如同水入大海,吸纳熔炼的天地灵气可以尽数保留下来。
  若是有朝一日需要与人动手,可以连续做法而不虞灵气枯竭…
  第三百四十六章 吐气

  万事开头难,研创内丹法门如同滚雪球,最难的是初期,很难凝聚一团积雪,但是雪团一旦凝聚就会越滚越快,三年之中莫问辛苦研创方才隐约的摸到了内丹术的脉络,在摸到脉络之后只用了月余就将内丹术彻底参悟透彻,内丹术是建立在大周天基础上的练气法门,与外丹法术的本质不同在于内丹术于丹田之内凝结固态丹丸,凝神内窥可见丹丸为金色,如同一轮日乌映照周身,可快速祛除体内俗浊之气。而外丹术在气海之中则只有一团气态灵气,蔓延不过任督二脉,四肢不得通达,浊气不得祛除。
  除了本质的不同,内丹术聚集灵气的速度较之外丹术要快上数倍,原因在于内丹术是自天地之间直接汲取阴阳二气,百会,涌泉,劳宫皆可吸纳天地灵气,弃五行而取阴阳,令灵气聚集更加快速直接。
  但是参透了内丹术的原理,不表示创立了内丹修行法门,莫问自身虽然可以自体内凝结内丹,但是他凝结内丹是建立在元神不伤的基础上的,换做他人,经受不住霸道的阴阳灵气直接进入体内,故此,内丹术虽然参悟通透,但内丹修行法门却仍然需要细化推敲,不然他人无法习练。
  由于内丹修行法门不得完善,故此莫问并未将体内凝结内丹之事说与阿九,整理不出适合他人修炼的内丹修行法门,阿九还是不得脱困。
  在斟酌如何缓冲和控制天地灵气入体的同时,莫问还在参悟元婴之道,内丹先行而炼神之法不得并驾,充其量只是一个强大的散仙,不得使用元婴便不得使用仙法,受本体所限,还是无法与仙人对抗。
  腊月二十五,中午,雪后,洞外忽然传来了一声冷笑。
  莫问闻声睁眼,率先到的是一件五彩羽衣和一件灰白色的道袍,视线上移,发现来者竟然是彩衣道姑和天门道长。
  “福生无量天尊,小道长受苦了。”天门道长冲莫问稽首开口。
  “福生无量天尊,见过天门真人。”莫问缓慢起身冲天门道长稽首,未曾搭理那正在侧目观看禁锢的彩衣道姑。
  “此处如此寒冷,你一肉骨凡胎如何承受的住。”天门道长微微叹气。
  莫问闻言笑了笑,他此时心中很是紧张,根据彩衣道姑的神情来看,她来此之前似乎并不知道他对禁锢进行了如此巨大的改造,与此同时他心中也在忐忑,不知二人临凡到此所为何事。
  “真人如何鹤驾来此?”莫问问道,对于天门道长他一直很是尊敬,甚至有几分感激,此人对他有授艺恩德,而且当年在彩衣道姑要带走阿九之时他曾经让阿九增添了一件御寒披风。
  “你可猜上一猜?”天门道长笑道。
  莫问闻言心中一喜,“可是要让贱内脱困?”
  “阿九能否脱困,还得看你如何为之。”天门道长摇头说道。
  莫问听得天门道长言语,眉头微皱,没有接话。
  就在此时,一直侧目看着禁锢的彩衣道姑转身看了莫问一眼,冷声说道,“你若能平息中土的这场战乱,本座会考虑放她出来。”
  莫问闻言抬头直视彩衣道姑,“元君此来可是代天行事?”
  彩衣道姑本就很是不悦,听得莫问言语陡然瞪眼,天门道人见状急忙出言说道,“阿九戴罪受罚,归彩衣元君管制,时逢乱世,你若能立下功劳,彩衣元君当法外施恩,还阿九自由之身。”
  “福生无量天尊,得真人和元君看重,贫道惶恐非常,然贫道天狼毫已经损毁,即便有心为天下人出力,亦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莫问沉吟片刻出言说道。
  天门道长闻言眉头微皱,而彩衣道姑则勃然大怒,“无知小辈,竟然如此不识抬举。”
  “贫道确实有心无力。”莫问面无表情,当年他曾经哀求戴罪立功,被彩衣道姑严词拒绝,此事伤他太重,一直难以释怀。
  “你那些许修为逃不过本座的耳目,你内丹已有小成,何来有心无力?”彩衣道姑厉声责问。
  莫问不想激怒彩衣道姑,又不想与之对答,故此低头不语。
  “莫问哪,可不要使性闹气,彩衣元君让你戴罪立功已然是法外开恩了,按照上清戒律,阿九理应受罚,元君先前所为亦不过是秉公行事。”天门道长出言缓和。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天门道长说的有理,二人确实有罪在前,受罚也是理所应当,况且阿九受罚的时间并不长,三年还在他的承受限度之内,按理说应该应承下来,但此事明显是彩衣道姑自己的主张,其中可能有天门道长的意思,但此事不符合天意,按照真龙出世的时间来推算,此时出山不合时宜。不符合天意就会生出变故,就算出山也不可能平息战乱,不能平息战乱,阿九还是不能脱困,这是白忙一场。况且此时他正处于推研内丹修行法门以及元婴之道的紧要关头,若是出山,势必分心。
  彩衣道姑见莫问皱眉不语,以为他在装样造作,此人为南方灵禽得道,火属心性,顿时大怒,右手向东挥出一股灵气,凛冽的灵气径直穿过屏障,将禁锢内的灵物挥飞一片。
  “你意欲何为?”莫问大怒上前。
  “上清所有禁锢皆由本座掌管,你擅自改变禁锢,本座当恢复如初。”彩衣道姑厉声说道。
  阿九此时正在山洞内静坐,见到阵内草木被毁去一片,急忙出来查看,看罢阵内情形焦急的向西张望,可惜的是她见不到外面的景物,亦不知道禁锢外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并非因为记仇而不答应,只是此时出山不合时宜。”莫问无奈,只能后退让步。
  “元君如何与这小辈一般见识,且容他想上一想。”天门道长再当和事老。
  彩衣道姑面无表情,莫问急忙自心中揣度该如何解释才能善了此事,未曾想那彩衣道姑见莫问还在犹豫,再度甩手拂袖,一股灵气再度侵入禁锢将阵内草木又挥走一片,连带旁边的阿九亦被扫飞。
  莫问见状反而安静了下来,此时禁锢内的灵物只剩下了不足半数,倘若彩衣道姑再动手,阿九辛苦数年所培养出的灵物就会尽数毁坏。
  “你若再敢破坏禁锢内的草木,我会让清羽门鸡犬不留。”莫问冷视彩衣道姑。
  “你说什么?”彩衣道姑怒发冲冠。
  “我说,你若是再敢破坏禁锢内的一草一木,你飞升之前所在的清羽门会鸡犬不留。”莫问一字一句正色重复。
  “哈哈哈哈哈。”彩衣道姑气极而笑,天门道长见事不好,急忙高声呵斥,“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怎敢冲元君如此放肆。”
  虽然天门道长说话之时一直冲他使眼色,莫问只是当做没有见到,侧身冷视彩衣道姑,此人连番冲阿九动手,已然激起了他的倔强之心。
  彩衣道姑大笑过后忽然抬手发出一股无形灵气袭向莫问,天门道长看的真切,急忙发出灵气将彩衣道姑所发灵气撞偏,被撞偏的灵气落于西侧,所过之处石屑纷飞,径直将山体豁开一道缺口。
  “你这小畜生既然一心求死,本座就如你所愿。”彩衣道姑动了真怒,一击不成,再发一击。
  “天枢子,还不认错?!”天门道长再度拦下了彩衣道姑的灵气。
  “你如此暴虐狂傲,真不知当年是如何证得这金仙位次的,你今日若不杀我,待来日我寻到机会一定将你这扁毛畜生打回原形。”莫问怒吼。
  “别拦着我,让我杀了这个小畜生!”彩衣道姑气急败坏的急冲上前。
  “可恨的鸡婆,来给道爷一个痛快。”莫问还骂。
  天门道长见二人彻底闹僵,唯恐彩衣道姑一怒之下真的杀了莫问,急忙拉着彩衣道姑瞬移离开。
  彩衣道姑消失之后莫问转身走向禁锢,在见到禁锢内被毁坏了大半的草木之后再度火起,指天骂道,“老不死的鸡婆,可恶的扁毛贼……”
  莫问不比老五,混迹市井懂得骂人,翻来覆去只是这两句,在见到阿九焦急的在禁锢内等待,方才强压怒火,刻模传言,向其解释刚才发生之事。
  “此事你做的没有过错,那彩衣道姑颇为自大,巴不得你我感激流涕,你如此骂她,着实解气。”阿九笑道。
  “我知道你在怪我鲁莽冲动,只是不说罢了,我见了那鸟人就生气,她若真将阵内草木毁去,我势必去江南端了她的鸟窝。”莫问余怒不消。
  阿九在禁锢内发笑,笑过之后出言问道,“如此这般倒是解气了,只怕她不会善罢甘休。”
  “我乃上清准徒,北斗之首,她能奈我何?”莫问说道。先前他之所以冲彩衣道姑无礼是因为彩衣道姑毁坏了阿九辛苦培养的草木,加之此人两次伤及阿九,故此他才会暴怒。不过虽然暴怒,他却并未失去理智,他敢辱骂天庭金仙是因为内心深处有恃无恐,只是这些话除了妻子不能向外人说起罢了。
  “你当勤加努力,莫要被她看轻了。”阿九说道。一个聪明的妻子在丈夫暴怒的时候是不会埋怨丈夫的,哪怕丈夫的所作所为可能为日后埋下祸根。
  “我已参破金丹要义,至多五年必得大成,你无需为我担心,我会用心努力,你我团圆之日不会很远。”莫问传言。
  阿九闻言连连点头,反手指了指洞外,示意要出去收拾整理被毁坏的草木。
  莫问随着阿九所指,见到那些断根折茎的草木,心气又盛,再度破口,“可恶的扁毛贼……”
  第三百四十七章 是福是祸

  莫问虽然痛骂了彩衣道姑却并未消解心中闷气,因为彩衣道姑的出手令他看到了双方之间的巨大差距,二人的实力如同战车与螳螂,巨树与蚍蜉,悬殊太大,先前若不是天门道长出手阻拦,彩衣道姑的第一次出手就能取他性命。
  彩衣道姑的出现将莫问自内丹初成的喜悦中拉回了现实,凝结内丹虽然可以肆无忌惮的使用法术,却终究难脱肉体凡胎,与凡人争斗尚可,与仙人对阵则不堪一击。
  仙人享受天庭赏赐的仙法神通,要想与仙人一争长短,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将内丹术练臻化境,体内无有浊气,然后飞升天界,得天庭赏赐仙法神通。二是在修炼内丹术的同时创出元神修炼法门,生出元婴,只要生出元婴,即便不飞升亦可施展仙法,确切的说不应该称之为仙法,而是通过对阴阳大道的了解掌握了对事物进行改变的方法。
  莫问倾向于后者,原因很简单,他不希望以牺牲自由为代价换取仙法,他虽然心性平和敬天法祖,心中却无有臣服奴性。
  阿九在禁锢中耐心的将那些被损坏的草木重新栽种,莫问将视线转移到了彩衣道姑所发灵气损毁的石壁,根据石壁的破损情况可以看出彩衣道姑先前是存心取他性命的。
  道家认为人分贵贱,此语虽然冷酷却是至理,因为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的确很大,这种差距并不体现在财富的多寡,而是就人的虑事深度而言的。见到破损严重的石壁,莫问很是气愤,但气愤过后对于彩衣道姑的厌恶却少了几分,原因很简单,彩衣道姑在暴怒之下连他这个上清准徒都敢杀,足见其心思简单,遇事冲动。一个很冲动的人固然不令人喜欢,但是与那些笑里藏刀的伪君子相比,此人还不算是最可恶的。
  凡事都有阴阳两面,正确的思考方法是将好的和坏的都公平客观的考虑清楚,考虑到彩衣道姑的的暴躁脾气源自心思简单是阳面,除了阳面,还有阴面,阴面就是这样一个心思简单,行事冲动的人在气急败坏之下往往会做出很过激的事情。先前的那通辱骂,她一定会寻机报复。
  不,彩衣道姑这样一个遇事冲动的人不会有耐心等待合适的时机再出手报复,按照此人的性情,绝对咽不下这口气,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报仇解恨。
  想及此处,莫问开始坐立不安,他想不出彩衣道姑会干出什么事情,此人虽然是禽兽得道,却是金仙修为,金仙在天庭的地位很高,倘若将天庭与下界朝廷类比,三清就是太上,人数不详的大罗金仙相当于当朝天子,玉帝就是大罗金仙修为。而金仙则相当于人间三品以上的重臣,彩衣道姑是金仙修为,权利很大。他此时担心的不是彩衣道姑会一气之下跑回来杀他,而是担心彩衣道姑会公报私仇,将阿九自此处禁锢转移到其他恶劣的地方。
  这种可能性很大,因为这在彩衣道姑的权限之内,而且她要做这些事情根本无需向祖师请示。彩衣道姑在气头上想杀他,在天门道长的劝说之下总会多多少少的冷静下来,此人一旦冷静下来势必知道不能冲上清准徒动手。但她心中恶气不出又会如鲠在喉,故此她一定会设法折磨阿九,阿九此时已经不再是上清准徒,如何处置自己管制的囚犯,彩衣道姑有绝对的自主权。
  莫问越想越怕,他不怕自己受苦,就怕阿九遭难,实则彩衣道姑先前过来也是有几分好意的,只是此人一直受人尊崇,自视甚高,架子很大,行事总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施舍嘴脸,若是他先前装出感恩戴德的神情,事情完全可以平和处理,也就不会变成现在的这个样子。
  可惜的是他对彩衣道姑的这种鼻孔朝天的架子很是厌恶,加之一直对彩衣道姑先前伤及阿九而耿耿于怀,不曾冲其低头服软,故此导致了事情的恶化。
  阿九将禁锢内被破坏的草木归土种植,有些无法再种的就只能舍弃,栽种完毕,阿九看向禁锢外,莫问见状知道阿九想要做什么,未曾传言径直来到下方山洞,这处山洞呈之字形,莫问避寒只在外部,只有需要降雨才会进入内洞,三年之中石龙子已经摸透了他的行事习惯,见莫问走了进来气息立刻产生剧烈波动。这倒不是它懂得莫问所需,而是它知道莫问一进来又要布阵困它,故此才会吓的心惊胆颤。
  莫问并不知道石龙子已然摸透了他的习惯,来到山洞依旧布上了阵法,可怜的石龙子再次感受到了地气被隔绝的恐惧和死寂,吓的到处冲撞,禁锢上方再度开始降雨。
  下雨润湿了阵内重新栽种的草木,莫问撤掉了阵法,回到禁锢西侧的栖身之处忐忑等待。
  忐忑一夜,一夜忐忑,次日清晨,莫问听到了洞外的轻咳,轻咳发于五步之外,若是来的是寻常道人,他不会听不到声音,故此听到轻咳就知道是天门道长来了。
  睁眼之后果然发现洞外站着的是天门道长,急忙直身站起快步而出,躬身稽首,“福生无量天尊,天枢子见过真人。”
  “免了吧,”天门道长皱眉摆手,“马上就要大难临头了,就别拘这些礼数了。”
  莫问闻言心中一凛,急忙低头拱手,“贫道已经知错了,求真人慈悲回护,万不要伤及贱内。”
  “你若是冲彩衣元君这般说话,也不会有这些波折。”天门道长看了莫问一眼。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人生在世总是要低头的,也总会有求人的时候,但他只会冲原本就对自己有恩的长辈和亲友低头,绝不会冲那些趾高气扬的权贵献媚。
  “你那一番无礼之言令得彩衣元君暴跳如雷,我先前苦劝了半宿,她终究不肯罢休,刚刚一个不留神就瞬移离去,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我恐她加害于你,急忙赶来查看。”天门道长面露无奈。
  “多谢真人关怀,我这居所很是鄙陋,真人若不嫌弃,请入内暂坐。”莫问侧身邀请。
  天门道长并不入内,但看莫问的眼神却多了几分慈爱,“彩衣元君掌管异类教众的戒律规矩,下界道人哪个敢冲她高声?你倒好,使得好性,放得狠话,大行嘲讽谩骂之能事,这下可好,彻底开罪了她,等着吧,此事她不会善罢甘休的。”
  莫问受年岁所限,虽然心思缜密,性子却拗,听得天门道长言语,不由得对彩衣道姑生出了不忿,“随她去吧,我看她能怎地。”
  “当真是初生之犊不怕虎啊。”天门道长哭笑不得。
  “真人,您于我有授艺恩德,贫道心中一直将您视为师长,有话亦不敢瞒您,贫道先前之所以破口,乃是因为彩衣元君两番伤及贱内,身为男子,岂能坐视?”莫问低声说道,他心中所有的符咒法术都得自眼前这位白发老道,此人与他虽然没有青阳子那般熟识,却也是他相信和敬佩的长者。
  “罢啦,事已至此,不说也罢,你内丹已有小成,先前为何拒不出山?你可知道此时天下已成鼎釜?百姓如陷滚汤?”天门道长和声问道。
  莫问闻言先行明白了两件事情,一是神仙可以将经文和法术神授给凡人,却无法知道凡人心中在想什么。二是金仙也并不能彻底明察前后之事,至少不能窥察到祖师意图。
  “不瞒真人,贫道拒不出山原因有三,一是贫道虽然内丹修行略有小成,修炼元神之法却不得精要,需静思致远,若是下山,则势必无法静心。二是贫道当日曾经乞求戴罪立功,被彩衣元君严词拒绝,此番需要贫道又前来调配,贫道对前事怀恨在心,故此不愿听从她的安排。”
  “甚好,甚好。”天门道长颌首理须。
  莫问自然不会蠢到认为天门道长口中的甚好是对他拒绝彩衣道姑调配的表扬,天门道长所说的甚好应该是对其敢于说出内心真实想法的一种赞赏。
  “三者,贫道先前曾经见过蛰伏金龙,根据那金龙气数来看,中原祸患短时间内不会停息。此时下山不合时宜。”莫问将自己拒绝下山的三点理由详细说完。
  天门道长缓缓点头。
  莫问根据天门道长的神情再度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金仙也不能对天下之事了如指掌,他们如同朝廷的高官重吏,大部分时间都在奉命行事。
  “敢请真人解惑指路。”莫问躬身行礼。
  “常人命数可预料推算,上清准徒的命数却非我等所能推度,不过,那外族教派……”天门道长话到此处忽然抬头上望,面上随即露出了疑惑神情。疑惑神情一现,身形随之消失。
  莫问不明所以,仰头上望,却一无所见。
  根据天门道长的神情和举动来看,想必是天上出现了变故,最大的可能是彩衣道姑要来报复,天门道长有感,匆忙离去前去阻止。
  就在莫问胡乱猜测之际,天门道人再度出现,“天璇子即刻就要飞升。”
  “飞升?”莫问愕然瞠目,天门道人亦不解释,身形一闪进入禁锢,将正在用雨水净面的阿九带了出来。
  二人忽然相见,无比惊喜,震惊非常。
  “你们长话短说,我去与天官说话,拖上片刻。”天门道人抬头上望。
  “敢问真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贱内是戴罪之身,如何能够飞升?”莫问左手与阿九相握,紧张的问道。
  “此事当是彩衣元君所为,天官稍后就到,届时便知其详……”
  第三百四十八章 女人的报复

  天门道人说完就消失无踪,不问可知是上天与传旨天官说话去了。
  阿九指着禁锢西侧简陋的窝棚未语先哭,“这就是你的住处?”
  “冬日我可以去下方山洞避寒。”莫问说道,在此之前他幻想过无数种与阿九再见的情形,但眼前的情形与他想象中的任何一种情形都不相符,他没想到阿九会以这种方式脱困,更为担心的是不知道彩衣元君此举究竟是何用意。
  莫问话音未落,阿九已经哭着扑了上来抱住了他,作为一个女人,最幸福的事情是在落难之后,自己的男人能够不离不弃,她不是第一个犯错被囚的异类女子,但她是第一个活着出来的,没有莫问的执着和坚持,此时她已然是冰尸一具了。
  “好了,好了,别哭,别哭,先想想彩衣道姑此举是何用意?”莫问环臂抱住了阿九,男人与女人的思维方式不同,哪怕再激动亦能理智的分清先后和轻重,莫问深知此时不是互诉思念之情的时候。
  “管她是何用意,我不会再离开你,我欠你的太多了。”阿九哭喊道,承受莫问的关心和照顾固然令她感到幸福,但是与此同时她心中也极为惭愧,因为她无法对爱人的关爱给予回应,她痛哭的主要原因不是因为自己终于脱困,而是她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机会报答莫问这份厚重的关爱。
  “此人绝不会以德报怨,此举极有可能是为了拆散你我。”莫问轻拍着阿九的后背,以他对彩衣道姑的了解,彩衣道姑绝对不是一个气度很大的人,阿九的飞升定是她一种报复的手段,其目的是为了让二人天人相隔,无法再度见面。
  “除非我死,否则永远不会离开你。”阿九悲伤哭道,莫问很少向其诉说在寻找她的过程中以及为其寻找食物的过程中遇到的困难,但她知道莫问为了找到她和维持她的生计定然遇到了很多的困难,抛开远处不说,单说这雪山之巅的寒冷就不是常人所能耐受的。
  “此事恐怕不是你我所能左右的。”莫问说话的同时自心中快速思量该如何扭转局面,思维的运转是最快的,半瞬之间莫问已经想出了唯一一个能够留下阿九的办法并否定了这个办法,倘若彩衣道姑随后能够出现,他会立刻向彩衣道姑道歉并应承下来外出救苦,但彩衣道姑出现的可能性不大,即便她会出现,也不会接受道歉,他为了留下阿九而放下的尊严会成为彩衣道姑嘲笑他的由头,为了阿九他不怕被嘲笑,但是彩衣道姑就算嘲笑了他,亦不会满足他的心愿,还是会带走阿九。
  阿九并不答话,只是哭,她看到了那无门的简陋窝棚,也看到了窝棚内那半袋冰冷干硬的面饼,莫问将最好的都给了她,她在禁锢内有温暖的狻猊内丹和各种珍稀灵物,而莫问却只有这些。
  “不忙哭,此事或许还有转机。”莫问抓着阿九的双肩将其撑开,“依彩衣道姑性情,其最大的心愿当是让你失去本体,让你我永远不得相见。但天庭对于飞升有着明确的规章,若是让你证地仙位,就不足以抵消你我之前犯下的大错。她若想让你离开此处,让你我天人相隔不得相见,就只能想方设法让你证天仙位。”
  “我不稀罕,我只要你,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阿九拨开莫问双手,上前环手抱住了莫问脖颈,启唇亲吻。
  莫问没有拒绝,匆匆吻过探手将阿九撑开,“要在寿数终了之前证得天仙位需要满足修为或功德其一,你修为不足,不可能证位飞升。唯独剩下功德一途,但功德一途仅适用于人类,若是换做异类,哪怕功德再大,亦只能证地仙位。”
  “你说,你说。”阿九情绪激动,无法静心思考,未能了解莫问意图。
  “我们之前的所作所为违反了上清首戒,为大罪,她若想让你成为失去本体的地仙,就不足以抵消此罪。但她急于报仇,势必要拆散你我,故此只能让你证天仙位,先我飞升,让我见你不着。但她要想做到这一点,必须先行恢复你的道籍,若是你道籍不得恢复,你就是寻常异类而非人类,此番飞升也就不符合天庭规矩。”莫问说到此处探手入怀,取出一张符纸交予阿九,“若是道籍已然恢复,当可画符做法。”
  阿九已无法印在身,要想验证道籍是否已经恢复只能以血画符,阿九亦不犹豫,快速接过符纸咬破中指画火符一道。
  火符脱手,并未着火。
  “道籍是否恢复,对你我有何意义?”阿九不解的问道。
  “此乃彩衣道姑的疏漏,当以此为借口,力求拖至明日飞升。”莫问话音刚落,上空已然传来了仙乐天籁,与仙乐一同传来的还有清新花香,花香入鼻之时上空已然出现了一位手捧黄绢的传旨天官。
  见到天官和诸多异象,再看时辰正是辰时,莫问由此判断出先前猜测无误,这正是天庭接引天仙的规格。
  确定了阿九证的是天仙位,莫问暗自松了一口气。
  “上清坤道天璇子,听诏。”天官凌空定身,朗声开口,这一次来的天官是一位中年天官,并非先前那位老天官。
  阿九闻声紧张的看了莫问一眼,莫问冲其点了点头。
  阿九会意,跪倒在地,“罪妇阿九,跪接上谕。”
  天官先前与天门道人说了不少闲话,耽搁了不少时间,故此虽然发现阿九称谓不妥却并未深究,展开黄绢朗声念诵,“玉帝诏旨:上清坤道天璇子,以六窍入道,承道门玄妙,虽违禁律却悔过心诚,受禁三年朝夕思过,日夜反省。修行不辍,持经不怠。受千家香火,引万人向道,实为三教有过门人之表率,经彩衣元君禀奏,天庭五部同议,特授天璇子天仙位,升冥司婕妤,即刻飞升领职,钦语如上。”
  莫问和阿九闻言对视了一眼,彩衣道姑果然发坏,竟然给阿九弄了个地府的差事,冥司是天庭对地府的称谓,而婕妤则是酆都帝宫中的司职女官,此衔一般由犯错的天仙担任,常年留守地府处理鬼部事务,永无闲暇可得,是一个如假包换的苦差。
  “嗯?”传旨天官见阿九没有立刻接旨,不由得面露不悦。
  “天恩盛隆,赦罪擢升,罪女本当即刻接旨,奈何不敢逾越天庭礼法,罪女修为粗浅,且已无玉籍,玉籍不复,焉敢以异类之身飞升谢恩?”阿九低头说道。
  “可先行飞升,玉籍随后补填。”传旨天官迟疑片刻出言说道。
  “此事无有先例,罪女万不敢逾礼。”阿九再度说道。
  天官闻言面露愁容,阿九的这道飞升旨意下的极为仓促,这份差事他接的也很是突然,仔细想来确实有所疏漏。
  “福生无量天尊,天官容禀,阿九乃是贫道内人,天恩浩荡,加封擢升,贫道亦为其欢喜,然此事有违天规,即刻补添玉籍亦错过了今日的飞升吉辰。”莫问稽首过后,冲那天官说道。
  “不若这般,天璇子且自凡世多留一日,明日辰时,本官再来接引。”天官商议道,阿九是罪人,且证的是无足轻重的天仙位,任的是苦差事,玉帝亦不重视,早一日晚一日无甚关系。
  “罪妇当沐浴洁身,祭祖断俗,明日辰时飞升受职。”阿九急忙答应。
  “可。”天官点头答应,飘身而上,率部天庭乐师归去。
  待得天官离去,莫问稽首向天,“真人今日翼护,贫道永不敢忘。”
  莫问言罢,周围并无动静,天门道人亦未现身。
  莫问见状立刻猜到了其中缘由,天门道人不现身极有可能是因为彩衣道姑已然到来且窥于暗处。
  求得一日时间,阿九激动非常,探臂抱住了莫问,再度献吻。
  莫问没有迎接,长叹一声坐于石台,“此事乃彩衣元君一手促成,旨在分离你我,你这差事无暇分身,你我再见无期了。”
  阿九并不知道莫问此举用意,只当他说的是真话,出言安慰,“总有希望,不要灰心。”
  “何来希望?阴曹地府非本部官吏不得出入,即便来日我能够证得金仙位次,亦不得越界前往,不该开罪她的,明日一别,当是诀别了。”莫问叹气说道,必须让彩衣道姑以为她的复仇举动起到了效果,不然她日后还会想方设法的伤害阿九,而且今日亦不会让二人从容度过。
  阿九很是聪慧,见莫问言语反常,知道他此举大有深意,便随之附和,“可否负荆请罪,求得宽恕?”
  “我先前冲撞了她,即便请罪她亦不会谅解,你我耗时三年苦心营造了这片世外清净地,本想于此处长相厮守,未曾想一时冲动,令得三年之功毁于一旦。”莫问说道。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一声得意的冷哼自三丈外传来。
  莫问闻声急忙稽首说道,“元君请留步。”
  “哼。”远处传来了一声冷哼。
  冷哼过后,莫问和阿九转头对视,良久过后,阿九低声问道,“走了吗?”
  莫问点了点头,女人是不能得罪的,一旦得罪了女人,她们一定会设法报复。不过她们在怒火攻心之时所用的方法通常不太聪明,彩衣道姑此举无异于帮了二人大忙,再差的差事也是天仙位,天仙是可以与天地同寿的。
  “金仙亦不得随意进入地府,若要长相厮守,你非证大罗高位不可。”阿九靠上了莫问的肩膀。
  “这些话稍后再说……”
  第三百四十九章 几度

  阿九看得出莫问的微笑里蕴含着什么,也听得出莫问的言下之意,待莫问话音刚落便斜身扑了过来。
  莫问单臂抱住阿九,右手前伸,隔空抓过窝棚里的被褥,提气掠至下方山洞迈步入内。
  阴阳交合,夫妻敦伦乃天地正道,二人心中的欢喜和激动自是难免,但行事并不急切粗野,这是参天悟道的道人所掌握的度,既不隐瞒对欢好的渴望,亦不流于急色的欲念。
  水到渠成,顺理成章。真正的感情并不是单纯的精神交流,单纯的精神交流如同隔靴搔痒,不合阴阳交合之道,有造作刻意之嫌,双方心中情感皆不得表达宣泄。水乳交融和鱼水之欢并不会令感情变的不纯粹,恰恰相反,身体的接触是表达感情最好的方式,乾男坤女可以自对方的举动中感受到对方心中言语已经不足以表达的深邃情感。
  但男女行了周公之礼并不代表二人之间就有深厚的感情,是宣泄欲望还是表达爱意需要在风止雨停之后才能分辨,倘若真心喜欢对方,在风雨停息之后心中的充实和欢愉不会有丝毫的消减。倘若只是受欲念驱使,在风雨停息之后会感觉到内心空虚,会对对方产生厌恶。
  莫问不喜肤浅,哪怕夫妻之间亦不愿以轻浮的言语表达情感,只能通过水乳交融表达自己对阿九的思念和爱恋。阿九感动莫问的所作所为,心疼他这三年来所承受的艰辛,作为一个女人她希望给自己所爱的男子以温柔的抚慰,此刻她感觉到的是无比的充实和无限的欣慰,莫问是她的夫君,是她阿九的男人。
  莫问修为精深,阿九亦不曾失去修为,修行中人气定神稳,进退从容,但莫问并未过度索取,他能感受到阿九身体的细微变化,知道该于何时停歇。
  风过雨停,二人相拥躺卧,莫问有很多话想与阿九说,但此时却感觉不知从何说起,或许这些话本无说的必要,没有什么言语能比抱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更令他感觉到平和和宁静。
  阿九亦没有说话,她感觉所有的言语都不足以表达内心对莫问的情感,莫问的所作所为亦无法用言语去评价。
  良久过后,阿九笑了,笑的很平静,笑的很欢喜。
  莫问见状,歪头看了阿九一眼,随之一笑,他无需发问就知道阿九为什么笑,而他微笑是对阿九的一种回应,他心中的想法与阿九是一样的。
  “你是我的夫君。”阿九的言语之中透着无限的自豪和得意。
  “倘若今日你有了身孕,会当如何?”莫问笑道。
  “时日不对。”莫问本是一句玩笑话,但阿九听了之后心情却陡然低落,延续子嗣之事非人力所能操控。
  “来日方长。”莫问笑着拍了拍阿九的肩膀。
  “冥司婕妤无有轮替,不知何日才能再见。”阿九抱着莫问的脖颈,虽然洞内亦不暖和,但莫问的体温令她心头血热。
  “当不会七老八十。”莫问笑答。
  “大罗金仙非寻常功德所能授予,你有几成把握?”阿九不无担心,凡人修行止于金仙,大罗金仙非单纯的修行和积累功德所能成就。
  “你且安心前往冥司任职,我当尽快接你出来。”莫问说道。
  虽然莫问说的轻描淡写,阿九却听出了莫问言语之中的无比自信,她了解莫问的脾性,知道他守正执平,若无十成把握,莫问绝不会这么说。
  “收拾起身吧,咱们离开这里。”莫问抬起左手拍了拍阿九的霜肩。
  “前往何处?”阿九问道。
  “我已然数年未曾见到老五和慕青,在你飞升之前当前去与他们夫妇见上一面。”莫问说道。
  阿九闻言点了点头,并不贪恋温柔,侧身站起,捡衫穿衣。
  眼见雪白被衣物遮盖,莫问心中忽然生出了不舍,探手拉过阿九,再行轻薄。
  阿九并不扭捏,含笑迎合,莫问随心由性,阿九承风就雨,二人再度春风。
  半个时辰之后,二人终于起身穿衣,禁锢内的草木无法带走,只能放弃,而莫问身无长处,亦不需要费时收拾,午时过后,二人准备下山。
  阿九自禁锢中住了三年,脱困之后回望自己先前居住的禁锢,不由得百感交集,转身抱住了莫问热泪盈眶,这里本来是一处死亡绝地,是莫问一点点的将其改造成了良善居所。
  “你若不舍得走,可再进去住上几年。”莫问笑着倾倒罐中地乳。
  “我不舍得那些草木,都是你的心血。”阿九指着阵内的奇异草木。
  莫问闻言笑了笑,没有答话,继续沿着豁开的雪面倾倒地乳。
  “你要作何?”阿九不解的问道。
  “狻猊内丹我要带走,那是我与老五抢来的,总要还与人家。”莫问放下罐子,站立一旁等待地乳凝固。
  阿九闻言转啼为笑,莫问为了她不惜破戒抢夺,这让她再度感受到了温暖的幸福。
  地乳很快凝结成冰,待得地乳彻底冻硬,莫问自西侧将其探入禁锢,但地乳凝结的冰棒在靠近狻猊内丹之后立刻融化,根本无法将其勾出。
  “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阿九将那根由地乳凝结的冰棒自阵内收回,折为数段,以灵气助力,将其击向狻猊内丹左右的石壁,三番过后,狻猊内丹自所嵌的石壁内滚出,阿九再发地乳,将其自阵内击出。
  莫问以小坛接住,加盖加封。
  “走吧。”阿九微笑说道。
  “稍等片刻。”莫问将小坛塞于阿九,转身走向山洞,片刻过后扛出了由牛皮和绵被包裹的石龙子。
  阿九见状投以微笑,莫问是个善良的人,不舍得将本是妖物的石龙子留在此处等死。
  下山总比上山要快,半个时辰之后二人来到了羌人扩建的那处生祠,来到此处,莫问将那石碑上的名号削平,与阿九取道向东。
  将石龙子送至先前所在的湖泊,二人改道向南。
  时间紧迫,为免节外生枝,二人走的是西南无人区域,刻意避开了各国城池。
  “妖孽四起,乃大乱征兆。”阿九说道,南下途中她不时可以看到和感受到混迹城池乡村的妖物。
  “天下早已大乱。”莫问摇头说道,此处位于凉国西南,远离东方战场,故此没有战乱迹象,但道路之上少有行人,田地荒芜,荒村成片,此乃国力虚弱,民财两伤之像。
  “其他几人现在如何?”阿九随口问道。
  “千岁一直避世未出,百里狂风身死,这你是知道的。刘少卿和夜逍遥合力攻赵,战况如何我亦不知其详,柳笙在太子被杀之后不知所踪。”莫问掠行之际出言说道。
  “此处离我的无名山不远,不若去我那里略作盘桓,如何?”阿九举目西望。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对于阿九来说,最重要的人是他,在即将飞升之前阿九也想见老五和慕青一面,却不舍得为此浪费太多的时间,倘若去了道观,二人晚上便不得清净了。
  二人商议毕了,改道向西。
  “我走之后,你有何打算?”阿九问道。
  “我已经窥得内丹法门,此时体内已有内丹生成,但内丹修行法门仍需细化改进,且元婴之道我仍然不得玄妙,你飞升之后我不会出世,当寻一僻静之处静思悟道。”莫问答道。
  “何为元婴之道?”阿九不解的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莫问规整思绪,将自己所悟元婴一道说与阿九。
  阿九天赋亦高,精通玄理,但听得元婴一道之后仍然大惊失色,到得此时她终于明白莫问的自信来自何处,倘若在凝结金丹的同时强大元神生出元婴,莫问就会成为左右天地的独特存在。
  “此法太过玄妙,若是融通大成,无需飞升亦可指点乾坤,只怕上天不会允许有此等人物存在。”阿九心中不无担心。
  “放心就好,你我违反了上清戒律,上天却只罚你三年面壁,这已然是法外开恩,我并未因此而对上天心生怨恨。况且天庭赏我元神不伤,乃是大恩在前,即便日后我元婴大成,亦不会肆意妄为,自大狂妄。”莫问摇头说道。
  “避世悟道固然要紧,但时逢乱世,若是置身事外,似乎有所不妥。”阿九远眺昆仑山,她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活着回到故土。
  “此时不是良时。”莫问摇头说道,阿九的言下之意是希望他能够为世人救苦,为天庭分忧,以此获得天庭的信任,毕竟元婴之道威力太大,若是不表明自己的平和心性和敬天法祖,上天极有可能设法阻拦。
  二人落地借力再度掠起,莫问又道,“天门道长先前所言天灾人祸此时已经应验,人祸便是眼下的乱世纷争,夜逍遥和刘少卿正在平息,我不愿出世争功。我想做那平息天灾之事,匡我道过失,平外教东入。”
  “可有前瞻计划?”阿九问道。
  莫问闻言摇了摇头,虽然有了眉目和脉络,要真正实行则任重道远,当务之急是抓紧时间悟道练气,若无强大实力,说话便无足轻重。
  天色逐渐暗淡,待得入更之后,阿九停了下来抬头看天,莫问根据其观望方位猜到她看的是北斗,二人皆不精通观星之法,却都能看出天璇生芒,这是阿九重得道籍之象。
  临近二更,二人回到了阿九先前所居的无名山,重回故地,阿九感概万千,这里是她出生的地方,在出山求道之前,她一直住在这里。
  分别在即,亲近在所难免,四更过后,二人离开此地匆匆南下,卯时三刻,二人赶回了老五和慕青所在的道观……
  第三百五十章 别故

  三年时间并不长,道观还保持着原貌,当年老五请的护院都是垂暮老朽之人,老人都习惯早起,莫问和阿九回到道观时这些老者正在前院走动散步,见到二人进门,急忙迎了过来连声问好。
  二人微笑点头,迈步走向正殿,那些老年护院在后面扯着嗓子喊道,“老爷夫人回来啦。”
  上清观的前殿有阿九受困之前请的老道姑挂单,此时这老道姑越发老态,见二人走来,倒甩正在拂拭法像的拂尘冲二人见礼,“无量天尊,二位真人终于回来啦。”
  莫问笑着点了点头,阿九接口说道,“福生无量天尊,道长辛苦了。”
  “应该的,应该的。”老道姑懂得规矩,转身走向香案拿起三支贡香借法台上的长明烛点燃,双手敬送莫问。
  莫问抬手接过,点头示谢,迈步上前为祖师上了一寸敬香,随后换阿九上香。
  就在此时,老五自门外冲了进来,人未到,声先至,“老爷,九姑。”
  莫问闻声回头,笑意刚刚浮现却发现老五走路瘸拐,“你的腿怎么了?”
  “老爷,你回来的正好,你再不回来我就要烧符叫你了。”老五话到此处欢喜的冲阿九说道,“九姑,不不不,夫人,你终于出来啦。”
  阿九微笑点头,抬手指着老五的右腿,“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被人打了,娘的。”老五愤声说道,说到此处转身跑出了殿外,冲东侧招手,“快点儿,你俩就不能跑两步吗?”
  莫问和阿九闻言转头对视了一眼,转而迈步走出了大殿,到得殿外,慕青和吴吉儿已经到了门口。
  挽着妇人双髻的慕青未语先哭,“老爷,夫人,你们可算回来了。”
  莫问见到慕青这般神情,心中疑云更重,貌似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老五和慕青等人过的并不平静。
  “别哭了。”老五喝止了慕青,转而拉过吴吉儿,“快给老爷夫人磕头。”
  “吉儿给老爷夫人磕头。”吴吉儿已经九岁,聪明乖巧,美人胚子。
  莫问和阿九没有阻止吴吉儿行礼,待其行礼过后,阿九上前拉起了她,上下打量,“青葵散叶,竟得牡丹。”
  葵菜是时下最常见的菜蔬,矮而宽,阿九的言下之意是老五这种粮仓的身形竟然会有一个如花女儿。不过老五听不懂阿九的感概,抬头冲莫问说道,“老爷,你这次回来不走了吧?”
  “不走了。我不在的这段时日有外人前来?”莫问问道。
  “这事儿说来话长了,你跟夫人还没吃饭吧,咱到后面说。”老五抓过莫问肩上的包袱,抢过阿九所持小坛,与莫问向后院走去,阿九等几个女眷随后。
  行走之时莫问打量道观内的事物,发现并无动手的痕迹,而道观里的人除了老五,其他人也并不带伤,这表示这里没有发生过激烈的争斗,不过根据老五和慕青的语气来看,他们在二人离开的这段时间里经常受到欺凌。
  “老爷,你是怎么把夫人救出来的?”老五回头看向阿九。
  “她已然证道天仙,此番回来是与你们道别的,辰时一到就要飞升受职。”莫问意简言赅。
  老五闻言大喜过望,“真的呀?!”
  “你的右腿是如何受伤的?”莫问问道,老五行走之时面有痛楚,说明受伤的时间不长。
  “被一个道士给打的,这些都是小事儿,老爷,夫人不是被关起来了吗,怎么成仙了呢?”与诉苦相比,老五更关心阿九的事情。
  “我们寻到的灵物起了作用。”莫问随口说道,若要向老五解释前因后果,估计说到午时也不见得能说得清楚。
  众人说话之间到得后院,来到了正北上房,虽然莫问和阿九不在此处,主人的房间却极为干净,可见打扫的很是频繁。
  进房落座,慕青带着丫鬟下去烧水沏茶整治早饭,三人分居主,正,次位落座。
  “夫人,几年不见,你一点儿都不老,还是那么好看。”老五冲阿九说道。
  “嘴尖舌滑。”阿九笑着白了老五一眼,她在无量山之时就与老五关系甚好,自那以后一直很是亲近。
  “夫人,你真的成仙了吗?”老五好奇的追问,他知道莫问和阿九早晚都会飞升,却没想到阿九会先于莫问飞升。
  “此事乃老爷一手促成。”阿九转头看向莫问。
  “真够快的。夫人,你上天以后干啥差事?”老五见阿九面无欢喜,猜到了阿九在飞升之后可能不得自由,也只有这一个原因才能抵消飞升带来的喜悦。
  阿九闻言笑了笑,没有答话,寻常飞升都是于仙界任职当差,但她这天仙位次乃是他人复仇的产物,当的是阴曹地府的女吏。
  老五还想追问,恰好婢女送茶水来到,打断了他的话头,待得分呈完茶水,也忘了刚才说到哪儿了。
  在老五挠头回想之时,莫问出言问道,“我们不在的这段时日,有人前来寻衅生事?”
  老五闻言点了点头,转而出言问道,“老爷,你的天狼笔真的坏了吗?”
  “你如何知道这些?”莫问问道,天狼毫损毁于木里雪山,老五不应该知道此事。
  “外面都传开了,他们敢找上门来欺负人,就是知道你的天狼笔坏掉了。”老五面露沮丧。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详细说来。”莫问催促道。
  老五闻言回忆了片刻,将前因后果说了个大概,莫问在旁越听眉头越紧,一年之前道观里来了几个玉清派的道人,这些人找上门来乃是为了寻仇,他们逼迫老五寻他回来,但老五言之并不知道他的所在,故此对方在叫骂一番之后便离开了。
  那次是个开始,随后来的人越来越频繁,一开始只是些道人叫嚣要与他斗法比试,到得后来来的人就不单纯是道人了,和尚也来,而来的目的也不再单纯是要找他斗法,而是来为那些被他杀伤的道人和和尚索要抚恤和赔偿,老五言之无有金钱,对方便要搬走道观里的事物,老五虽然能飞,修为却低,休说紫气高手,就是寻常练武的道人都很难打过,而他又不能带着妻儿搬家,故此便拿出黄金破财消灾。
  有些时候破财并不能消灾,自从开了先例,来要钱的人越来越多,索要的斤两也越来越重,动辄就是百两黄金,若是不给便会伤人拿物,短短一年时间老五自不咸山带回的黄金尽数陪光,还去不咸山中又拿了一些,至于他的腿伤,是被昨日前来索要金银的一个野道给打伤的。
  听罢老五叙述,莫问久久未语,这处道观用的是阿九的箓牒借的地,这不是什么秘密,只要有心很容易就能查到这处道观属于谁,他于雪山陪伴阿九之事亦算不得秘密,那些心术不正的修行中人在得知他天狼毫已经损毁之后,对他不再心存畏惧,故此才敢找上门来为难老五。
  第三百五十一章 阿九飞升

  阿九闻言点了点头,转身向内室走去,那里有老五和慕青为她和莫问准备的几身衣物。
  “老爷,饭好了。”门外传来了老五的声音。
  莫问迈步走向房门,侧身而出,反手关上了房门抬头东望,“来不及了,辰时马上就到。”
  “老爷,夫人成仙了是不是不能随便下来了?”老五隐约感觉莫问和阿九心中的离愁多过欢喜。
  “她任的是地府的差事,不能随意离开。”莫问点头说道。
  “啊?不是天仙吗?怎么给分到下面去了?”老五愕然瞠目。
  “地府并非只有鬼吏,还有地仙和天仙主事,那酆都大帝乃大罗修为,也同样身在阴曹。”莫问随口说道,分别在即,他虽然不舍却并无悲伤,阿九能有这样的去处已经很是幸运了,虽然身在阴曹却随意自在,较之先前的极寒禁锢要好太多了。
  “老爷,夫人在下面当的什么差?”老五又问。
  “冥司婕妤,乃酆都大帝的副手,位与五方鬼帝相等。”莫问说道。
  “酆都大帝是男的吧,这人多大岁数了?”老五问道。
  “此人生辰不详,于秦汉之时得道……”莫问说到此处方才明白老五这个问题的真实所指,眉头微皱,“比你请的这些护院还要老。”
  二人说话之间,阿九换了衣服拉开了房门,不远处的婢女见状急忙端送清水。
  阿九掬水净面,石龙子所降雨水不但可以滋润禁锢内的草木,还可以接盛沐浴,故此她虽然身在禁锢,却经常沐浴。
  阿九放下绵巾之时,上空传来了一声,“天璇子,良时已到。”
  众人闻声上望,只见昨日那传旨天官现身于半空,由于昨日已经有过一次召请,故此今日没有接迎仪仗,亦没有仙界乐师奏乐,只有天官一人来请。
  阿九闻言快步而出,出得门口脚下忽然生出一朵五尺见方的白色祥云,祥云一现,立刻承托着她飘然升空。
  莫问抬头目送阿九离去,今日一别,再见当在数年,十数年,甚至是数十年之后了。
  “老五,照顾好老爷。”阿九跟随天官乘云飞天之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冲老五说的。
  “夫人,你就安心去吧,我一定会伺候好老爷的。”老五扯着嗓子高喊。
  此时阿九已经与那接迎天官去的远了,没有再予回应。
  “老爷,你为啥这么看我?”老五将视线自上空收回之后发现莫问正在皱眉看他。
  “什么叫安心去吧?”莫问后退几步,坐到了门前石阶。
  “老爷,快起来,地上凉。”老五自知失言,狡猾的岔开了话题。
  “能有今日的结果,已然很是不易了。”莫问长出了一口粗气,他原本以为要在雪山上陪伴阿九很多年,未曾想只待了三年阿九就脱困飞升。
  “是啊,没想到夫人先走了一步。”老五说道。
  “什么叫先走一步?”莫问侧目皱眉。
  “老爷,饭快凉了,走走走,吃饭去。”老五故技重施。
  莫问自然不会与目不识丁的老五计较,起身与他一同走向后堂正厅,此时桌上已经摆上了粥饭,桌上只有两副碗筷,不问可知是为他和阿九准备的。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一群丑陋婢女不识趣的前来道喜。
  “我跟老爷有重要的事情要说,你们都走。”老五抬手撵走了那些婢女,为莫问扶正了椅子,转而走到莫问对面,帮莫问盛粥。
  “老爷,你现在有啥打算?”老五将米粥放于莫问面前,抬手舔吃了落在手上的米粒。
  “我不在的这段时日,前来欺辱你们的一共有多少人?”莫问随口问道。
  “我记不住,慕青那里有单子,我去拿。”老五转身向外走去。
  莫问端起粥饭,停了片刻叹气放下,又停了片刻再度端起,阿九飞升是好事,分别的惆怅在所难免,却不能因为惆怅而否定阿九飞升是好事的事实。
  在雪山上莫问吃的都是粗陋冰冷的面饼,许久不见菜蔬,道观里的饭食很是精细,佐食菜蔬就有四品。
  莫问刚刚放下饭碗,老五就拿着一张草纸走了进来,到得近前双手递给莫问,“他们一共要走了四千多两金子。”
  莫问伸手接过,端茶漱口之后低头看那草纸,纸上记载着来道观的人数,道号法号,来的日期,所属门派,是何模样,来此的动机,处置的结果等内容,这些内容并不齐全,有些并无法号和道号,只是记录了来者的样貌。
  “一共有多少人?”莫问问道,这上面记载的人数很多,当有数十。
  “没数。”老五坐到莫问对面,抓起筷子风卷残云。
  莫问没有再问,自心中默数了人数,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到道观逞能装样的,索要金钱的整整五十人,分为了十六拨,其中以道人居多,有四十五人,剩下的是和尚和不辨所属的。其中有三拨是被老五打跑了的,剩下的有两拨前来逞能,十一拨拿走了钱财。
  “你准备如何了结此事?”莫问随口问道。
  “挨个找,全给他们打成瘸子。”老五气愤的说道,他并不是个熊包,只要来找茬的一律动手,一年下来没少吃亏。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虽然来者大多报上了门派和道号法号,但来人太多,所属门派也分散各处,若是逐一寻找报复,定当大费时日。
  “老爷,天狼笔能修好吗?”老五问道。
  莫问闻言知道老五误解他皱眉是因为敌不过对方,便摇头说道,“天狼毫无法修复,我说过了,即便无有天狼毫这些人亦不足畏惧,只是他们分散各处,若是前往寻找,定然耗时甚久。”
  “我驮你去。”老五高声说道。
  莫问挑眉看了老五一眼,老五先前憋了一肚子的气,不报仇他是不会解气的。古语有云是可忍,孰不可忍,事后报复也无关乎气度和格局,若是不了了之反而会助长坏人的恶习和气焰。
  老五见莫问挑眉看他,不知道莫问心中在想什么,神情变的有些紧张。
  “即便有你负载,要逐一登门怕是也要用去半个月的时间。不若这样,你放出话去,就说要散尽钱财,以求日后安宁,看谁人前来。但敢前来者,当严惩。”莫问商议道。这些前来滋事的人也有门派,若是前去寻仇,会令他们所属的门派颜面扫地,他不想殃及无辜。
  “不解气呀。”老五摇头反对。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低头细看那些僧人和道人所属的门派,慕青不懂道家衣着,所记载的门派并未标示是哪一宗,只是记载了大概的地域,这还是来者自行报上的,如此寻找,定难快速。
  “行,你是老爷,你说了算,不过八卦山的那伙人把我的孝棒抢走了,咱得去要回来。”老五让步。
  “什么?!”莫问闻言勃然大怒,连孝棒都被人抢走了,可想而知老五这段时间过的是何等的苦闷,这口气若不让他出,他一辈子都会感觉憋屈。
  “明日动身,逐个找,一个都不漏掉,当日欺辱你的,连本带利一并讨回。”莫问放下了那张草纸。
  “好!”老五欢喜的答应下来,开门喊来丫鬟收拾饭桌。
  “我有些劳累,小睡片刻。”莫问起身出门。
  到得上房内室,只见床上放着阿九换下的衣物,桌上有文房,一张宣纸放在正中,文头有数滴黑墨,但正文只有一句,“定要纳妾续香。”
  文头的数滴黑墨表明阿九提笔之后斟酌了良久,阿九说的是纳妾,这表明她是把自己放在主位上的,足见其所留言语发自真心。阿九之所以急切的希望他能纳妾,是因为飞升的仙人是不能随意结合的,更别说延续子嗣,如想延续子嗣至少也要达到与玉帝平齐的大罗位次方可,他虽然有信心证此高位,却不知何时能够证位飞升,而阿九也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会让他趁着年轻血盛为莫家延续血脉。此外,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若是不留子嗣,对修行者而言亦是孝道的一种亏缺。
  看罢阿九的留言,莫问放下宣纸走到床榻上和衣躺卧,他明白阿九的心意,内心深处也不认为纳妾是对阿九的背叛,因为儒家和道家都不禁止男子纳妾,但他无心再去分神寻觅,虽然内丹已有小成,元神修炼却驻足不前,研创出适合道门中人修行的内丹法门是当务之急,必须将内丹法门传予三清同道,以纠外丹术之千年弊病,自古至今死于道人所炼外丹的帝王一掌难数,内丹术不得普及,道门终有一日会被世人撇弃。
  要想传道,必须修炼元神,元神不得强大便无法向世人彰显内丹术的强大和玄妙,内丹和元神的修行是相辅相成的,百里之遥只迈出了一步,前路漫漫,任重而道远。
  先前一路奔波,三度劳累,躺下不久莫问便沉然入睡,阿九脱困了却了他的一块心病,肩上的包袱终于卸下,阿九证位天仙,永远不会老去,只要功德圆满就可以寻她聚首。
  中午时分,莫问醒转,无心进食便盘坐练气,凝神平心。
  老五报仇心切,吃罢晚饭就催促莫问动身。
  莫问点头同意,收拾包裹准备动身。
  “老爷,你带它干啥?”老五指着莫问放进包袱的小坛,狻猊内丹是他跟莫问一同偷到的,他自然认得那个贴有符咒的坛子。
  “此物终究是他人的东西,我曾言之用完之后完璧归赵,报仇毕了,你我当前往东海走一遭,将此物还与主人。”莫问系上了包袱。
  二更时分,二人出了道观,连夜动身……
  第三百五十二章 找上门去

  那八卦山位于赵国境内,老五报仇心切,振翼向北,飞的甚急,半个时辰之后便进入了赵国境内。
  深深夜幕并不能影响莫问视物,自空中俯视,地面景物清晰可见,先前他与阿九南下回返取的是西侧靠近昆仑山的山路,那时已然发现赵国和凉国境内民生不兴,城池破败。此番经过的是赵国国内,所见城池更显破败,护城河尽皆被填,城墙毁坏坍塌,显然先前曾经遭受过战火侵袭,此时大部分的城池乡村都是漆黑一片,只有为数不多的灯火仿若暗夜荧光。
  “老爷,我没去过八卦山,你记得帮我指路。”老五见背上的莫问一直没有做声,忍不住出言提醒。
  “往东,先去看看千岁。这几年的战事对晋国影响大不大?”莫问随口问道。
  “粮食贵了,强盗多了,不过道士和尚的日子倒是好过了。”老五答道。
  “道士僧人为何好过?”莫问问道,张洞之曾经在羌人帐篷里与他说过良田遭灾减产,粮食紧缺一事,战争需要消耗大量粮草,粮食紧缺首当其冲。此外百姓无有果腹米粮,势必会行险求生,落草为寇也就不难理解了。
  “死的人多了总要做法事吧,还有,也不知为啥,这几年妖怪好像比往常多了,抓妖抓鬼肯定得找道士和尚啊,找道士和尚总得给香火钱哪,没钱总得给点儿米吧。对了,老爷,我听说晋国的国师也是个妖精。”老五贫嘴的习惯一直没改。
  “街头市井是如何说那国师的?”莫问随口问道。先前张洞之曾经请他出山帮忙降服蛊惑朝堂的妖孽,被他婉言拒绝了,现在看来那妖孽仍在晋国作乱。
  “外人哪知道啊,咱这道观地儿太偏,消息不灵,我是听两个来打秋风的道士说的。”老五斜身往南飞了百十里的回头路,随后沿着黄河河道一路向东。
  “他们有没有说那妖物是何物成精?”莫问问道。
  “没有,他们也是听别人说的,哎,你不知道啊老爷,这几年咱们的道观在他们眼里都成了肥鸡了,都知道咱们有钱,纸上写的那些只是硬着勒索咱们的,那些来求盘缠的,求香火钱的也不少,那些都没记。”老五趁机诉苦。
  “钱财为身外之物,但凡好言相求的,就与他们一些。”莫问位于高处,看的很远,此时距离千岁所在的碧水潭已经不远。
  “嗯,都没让他们空手走。”老五认得碧水潭的环形地势,开始降低飞行高度。
  片刻过后,二人临近碧水潭,自上空可以看到碧水潭中有一群水獭在夜色笼罩下的水潭里嬉戏。
  “千岁可能不在家中。”莫问说道。
  “可能在屋里。”老五说完发出一声怪啸,将那水潭中的水獭尽数震晕,水獭晕厥之后肚皮朝上,水面上灰白一片。
  莫问纵身而下,落于北岸,只见石屋房门紧闭,里面寂静无声。
  “大爷,大爷。”老五变身为人,套着长袍高声喊道。
  喊声过后,房内无人应声。
  “千岁离开此处已经有些时日了。”莫问摇头说道,此时是秋季,江河之水并未封冻,若是千岁还在这里,先前的那些水獭是不会来此觅食玩耍的。
  老五听得莫问言语,半信半疑,抬手推开了房门,果不其然,房中无人。
  莫问迈步而入,只见房中事物仍在,只是没有千岁。抬手拭灰,灰尘很厚,可见千岁离开此处已经有很长时间了。
  “老爷,大爷去哪儿了?”老五走向石壁,打量那些倚墙堆积的武器杂物。
  莫问没有答话,环顾四周打量房中情形,环视之后发现房中没有道袍等物,这表明千岁是携带衣物出门去了,并没有发生意外。
  “老爷,怎么了?”老五见莫问看着石壁面露疑惑,好奇的问道。
  “千岁带走了换洗的衣物,表明他出门办事去了,但他为何要带走拂尘?”莫问指着南墙出言说道,墙上石缝里有两根外凸木棍,这是千岁先前横放拂尘的地方。
  “带走拂尘咋啦?”老五拿起一柄厚背大刀,试了试,太重,又放了回去。
  “道人办私事通常不会携带拂尘,除非出门游历或者是参加法事。”莫问说道。
  “天下这么乱,大爷可能出去降妖除魔去了。”千岁是主动出门的,故此老五并不关心他的具体去向。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先前他曾经让张洞之来请千岁出山,协助夜逍遥对付朝中妖孽,千岁也有可能是受邀出山了。
  “老爷,咱走吧。”老五没挑到合适的兵器,意兴阑珊。
  莫问点了点头,转身出门,二人再度启程,继续北上。
  秋风送爽,明月照云,老五飞的很是迅速,飞于月下,莫问忽然想起了当年前往蛮荒修行时二人自路上看到的那两只月夜飞行的禽兽,当日那只飞在前面的应该是一只飞禽,而自后面追赶的极有可能就是老五占据的这只红毛巨蝠,此时回忆,那一幕彷如发生在昨日而不是十年前。
  九州博大,二人北飞之时左右不过观望数百里,犹如绵布一丝,管中窥豹根本无法将赵国的百姓民生尽收眼底,亦不知道赵凉战事而今谁胜谁负。
  莫问先前曾经遍寻北方,熟悉地理,四更时分二人来到了八卦山所在的象州,问了早起的民夫,五更时分寻到了八卦山的所在。
  老五落地于道观门外,套上长袍转视莫问,“老爷,动手吧?”
  “敲门。”莫问说道,先前自空中可以看到道观的大殿里有灯烛火光,想必道观里的道人正在操行早课,根据道观的规模来看,这里的道人应该不在少数。
  有莫问为靠山,老五心里有底,迈步上前猛拍大门,“开门,快开门。”
  清晨寂静,老五的高喊很显突兀,没过多久道观内就传来了脚步声和道童的说话声,“莫敲,莫敲,善人莫敲。”
  “谁是你家善人,快把门打开,开的晚了,老子一把火烧了你们的牛棚。”老五高声叫骂。
  开门的道童一听老五语中带怒,知道来者不善,停步转身,调头跑了回去。
  “娘的,骂早了。”老五听到来者跑走,开始后悔。
  “你当记住,若要动手,事先就不要口出恶言。若口出恶言,便是不准备动手。”莫问说道。
  老五闻言连连点头,转而后退几步抬手北指,“一会儿肯定出来一大帮子,老爷,你上。”
  “你是苦主,讨还公道自然由你出面,他们若敢无礼,我再出手惩戒,”莫问摇头说道,哪怕报仇亦不能落人口实。
  老五答应了下来,却并不上前,唯恐对方开门就打。
  没过多久,门内再度传来了脚步声,老五歪头侧耳,细听动静。
  “三个。”莫问低声说道。
  不多时,道观的道门被人自内部拉开,一个十五六岁的道童在前,两个中年道人在后。
  “无量天尊,善人清晨敲门,所为何事?”道童稽首问道。
  “朱正昌,马正平,杨正谷是你们这儿的道士吗?”老五瞪眼问道。
  道童闻言愕然一愣,回头看向两位中年道人,其中一位高个子道人侧目打量着老五,“你找三位师兄有何赐教?”
  “他们抢了我的东西,我来要回来。”老五有靠山在后,迈步进门,吸气高喊,“姓猪,姓马,姓羊的三个畜生给老子滚出来。”
  “道门清净地,请不要喧哗,有话慢慢说。”先前说话的道人横身拦在了老五面前,阻挡他继续往里闯。
  “你能做主吗?”老五仰头看着那高个子道人。
  那高个道人并不理睬老五,和身旁同门的视线都集中在门外的莫问身上,他们忌惮的不是大声叫嚷的老五,而是面带微笑的莫问。
  “强盗,畜生,快把我的孝棒还给我,姓马的还打了我耳光。”老五唯恐事情和解,急忙高声叫骂,与此同时借机向莫问诉苦。
  莫问闻言陡然皱眉,虽然老五自小顽劣,但从小到大莫氏主家从未打过他,外人竟敢冲他动手,若是打的是其他部位还好说,打脸是最大的羞辱,今日定然要给老五讨还个公道。
  就在此时,正殿方向传来了一声叫骂,“你这为虎作伥的怪物,竟然还敢上门叫嚣?”
  “你们抢了我的孝棒,我不该来要吗?”老五高喊回应,底气十足,“今天不把孝棒还给我,老子跟你没完。”
  对方没有再接话,快步自远处走近,与其一同到来的还有数十位道人,想必是一同停了早课,外出查看究竟。
  道童所穿服饰为普通的道衣,看不出宗属,但那两个中年道人所穿道袍却是玉清服饰,莫问此时自心里暗自权衡该小惩大诫还是重重惩戒。
  莫问思量之时,那一干道人已经快步走近,到得老五近前止步站定,那姓马的道人长着一张马脸,年纪当在四十五六岁之间,站定之后冲老五横眉责问,“你先前骂谁是畜生?”
  老五闻言回头看了莫问一眼,见莫问离他较远,唯恐说的冲了,对方突然出手莫问救援不及,便没有激怒对方“谁抢了我的孝棒谁就是畜生。”
  那一干道人循着老五的眼神看到了站在道观外的莫问,为首的几人齐齐一愣,老五敢找上门,无疑是有所依仗的,而老五的倚仗自然是莫问,他们虽然没见过莫问,却猜到门外站着的人就是他。
  “看什么看,赶快把孝棒还我,不然今天没你好果子吃。”老五冲那姓马的道人说道。
  为首的三个道人听得老五言语并未答话,再度抬头看向莫问,随后三人交换了眼神,随后那姓马的道人出言说道,“那根棍子是你为虎作伥的凶器,不能给你。”
  莫问闻言心中一凛,对方明显猜到了他的身份,却仍然无意交还老五的孝棒,这表明他们知道他的天狼毫已经损坏,不再将他放在眼里。
  老五没想到对方敢这么说话,词穷之下回头看向莫问,莫问自心中快速思虑,对方有三位紫气道人,实力不弱,但今日必须动手,而且必须严惩,为了防止对方临阵认输,必须在出手之前拿话将他们别住。
  心念至此,莫问冲老五招了招手,老五会意,转身跑了回来,“老爷,咋办?”
  莫问没有接老五的话茬,而是冲为首的三人稽首开口,“福生无量天尊,贫道上清宗天枢子,此人乃是贫道从人,贵派三位道长先前趁贫道外出之际找上门去抢走了他的随身兵器,贫道此来乃是求几位道长交还他的兵器,只要马道长,杨道长……”莫问说到此处转头看向老五,“还有一位道长姓什么来着?”
  “猪。”老五知道莫问用意,故此高喊羞辱。
  “只要三位道长交出他的孝棒,贫道会看在赤龙子真人的面上留下你们三人的修为。”莫问笑道。
  八卦山众人听得莫问言语,面色大变,莫问虽然看似说的很是和气,甚至用了求字,实则并无和解之意,提到赤龙子也只是为了顾全赤龙子的颜面。后缀的保留三人修为乃是对三人最大的羞辱,其本意旨在逼迫三人动手。
  若是交出孝棒,传扬出去。世人会认为他们是为了保全修为才交出去的,日后就没脸做人了。若是不交,就要与莫问争斗,倘若落败,会尽背罪责,同宗同门也无法为他们报仇,因为莫问只要孝棒,并没有逼他们动手。
  猜透了莫问的用意,八卦山三人陷入了踌躇,要脸就要打,但是万一打不过,辛苦修炼多年的修为就没了。要是求稳,脸就没了,以后就没脸见人了。
  “三位道长若是交出抢走的孝棒,贫道绝不会将此事告知同道,定会尽力保全你们的声誉。若是三位不交,当权衡三人联手是否能胜得贫道?”莫问激将的同时出言诱导。
  三人自然听出了莫问言语中的讽刺,于此同时也听出了莫问是让他们三人一起上,莫问失去天狼毫一事天下皆知,三人不敢与其单打,却自忖能够合力将其拿下。
  “我们绝不会交出那根凶器。”三人异口同声。
  “那就休怪贫道辣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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