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伯和道长说,他们将于夜里子时摆祭台。一个出招,一个护法。如果它们仍不听劝,就动手捣毁蛇窝老巢。但在子时之前,他们还要布阵招魂,与众怨魄来一个“战前沟通”。简妮一脸的匪夷所思,什么“战前沟通”?宋伯说,你可知道美军的通灵部队?她摇头。宋伯说,美军有一支具备特殊能力的通灵部队。他们总在战前尝试与亡灵建立起沟通。当指挥官想要了解亡灵死前未能告知的军报机密及战争间的情报,他们会提前在大部队发动战争之前行动。但是据中情局的秘密资料说——然并卵,这通灵自然似乎也不是万能的。因为这支部队并非每次的战前沟通都能成功。
简妮不傻,很快反应过来:噢,那意思是说我们要与那些幽怨的魂魄沟通下他们的需求?了解一下当地蛇窝的情况?打听下对手的背景……?宋伯哈哈一笑,说也可以这么理解吧。不过确实先安抚亡魂这是真的。宋伯说简妮可以旁观,但只许站在他们给她画的圈内。而且不许出声,不许一惊一乍的。简妮连连点头应允。
午夜接近子时的时候,这两人就在距荒草坡还有段距离的平地上支起了祭台。简妮也帮了帮手。宋伯一路抱着那只大公鸡,不过都拿布袋罩着它的头。也不知道究竟是何用意。公鸡被捆住了手脚,动弹不得。宋意思是,如果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是不用杀这只公鸡的。毕竟一条性命。但若煞气过于浓重,镇不住了,就不得不这样。简妮当下就在心里默默盘点自己这辈子吃了多少只鸡,想想又不好意思起来。
宋伯给简妮就地画了一个圆圈,让她在圈内不许出来。他表情很严肃,说不论出来何种响动,什么幻境,什么感觉,听到何人召唤……都要不理!不听!不应!切记,不要出圈就是了。否则出了什么事情,一切后果自负。万一有什么闪失,谁都救不了她。他们这毕竟是一场对峙,而唯一带着的拖油瓶(累赘)就是她了。简妮重重点头,表示绝不犯军规。
道长看着自己师兄正在嘱咐简妮,他也走过来。神情凝重,再多说了几句。他问,气感你知道吗?简妮摇头。他又问,蚁行之感你知道吗?简妮还是摇头。道长叹一口气,来了一句现代语——你果然是个白菜啊。
他只好蹲下来,给简妮先讲一个大概。世间大多数人都是见不到鬼的,但是不证明鬼不存在。所有人都是摸不到风的,但风依然穿行于世间。阴体与阳间人最大的区别,在于阴郁之气凝结。当一个人肉眼看不到的阴魂靠近时,最大的体感就是后背突然发凉。那种凉,不是夏日里地窖冷风徐来的凉。而是你后背有个冰箱开了盖门,突然有股寒气沁人骨髓的感觉。简妮听到这里,觉得都要打个冷战了。想想她那些接二连三重复的怪梦,就已经够她受了。现在要直面这些,她觉得自己一百个心理准备都不够。
宋伯也过来补充说,如果人的手臂、腿等各类肢体上突然感觉像有一块冰沁之物伏在上面一样,那么有天眼的人十有八九当时会看到一块阴物或者阴灵的肢体可能正搭在人感受到的那小块皮肤上。不论是故意还是无意。这就是体感。道长说,所以你即使站在圈内,如果感觉到来风,来一股寒气,身体皮肤上任何一块感受到的冰凉、酥痒、酸麻或者像过一阵微电流的感觉,都不要惊慌失措。
道长看着简妮睁大的双眼,明显要打退堂鼓的样子,他居然有一点想忍住笑的表情。道长递给她一个黄布袋说,这里面有一块符纸,你放在贴身衣服的口袋里。它会护你周全。当然,如果体表有了蚂蚁流走之感,也不要惊慌。这是符纸调动了全身的气机,看不见的气流游走于全身,也是在助阳祛阴。总而言之,一切可能发生的或者不可能发生的,切记都要从容面对,切记要“镇定”。不可以乱了自己的方寸。
简妮不失时机赶紧问,那以往我坐久了或者外出时,常有感到身上像小蚂蚁爬一样的感觉,那是气感吗?是蚁行之感吗?我平时也会有关节等处的酥麻、酸痛这些感觉,那我是不是天才啊,敏感体质?宋伯直接给了个白眼,他插话说,非同等境地,不要一概草率下定论。你后背痒又不见小蚂蚁,那是你该洗澡了!你各种关节酥麻、电流之感不是我们所讲的窜穴和气流游走,而是你坐姿不对,关节受损好吗?简妮听罢一阵窘迫,决计不再问了。
时候不早,道长已经摆出祭桌。简妮站会圈里,感觉这圈真是小。要是不小心摔一跤或者被吓到昏过去,岂不是要掉出圈外了。不过想想,也许浓缩就是精华,小圈效力更强吧。她便站在里面不再言语。道长在旁护阵,宋伯放上了供果,燃了香烛。开始给四处撒了酒水。他先烧了一张符纸,对天空一抛。口中念念有词。不断念着,念着,重复了至少九遍。之后他再烧了一张符纸,对着身后就是一抛。宋伯起身给一片漆黑的荒野四面都拜了几拜。最后再在面前的小铜鼎内烧了一张符纸。简妮屏气凝神,只是默默看着。
奇异的是,最后那一张入了铜鼎的符纸半燃烧的灰烬,居然一直没有落下去。它开始一路轻轻上扬,越飘越高。最后打着旋,在高高的半空中迟迟不落下来。几个野外探照灯打出的光线,还有一些微弱的烛火之光,在苍茫的野外衬着这一张高悬于空中的符纸灰烬……简直诡异地无法形容。像是一股看不见的小龙卷风,给这张半燃烧的符纸灰烬给高高地托了起来一样。周围一片静谧和荒芜,没有任何异动。宋伯见状,对道长轻轻一点头。
道长心有默契,从袋囊里抽出一支长箫。一颔首,缓缓吹奏起来。一时间周围的气氛更显诡秘。简妮看到,那支箫与其他的长箫似乎没有多大区别。好像在末端的穗子附近,有一枚玉坠子上雕有一些小字,隐隐约约的看不真切。简妮也不敢上前,她老老实实呆在圈里一动不动。这箫声,悠远绵长。空灵之感顿时弥散在夜空中。这如果不是今夜的这种境地,简妮倒很想夸道长两句,可眼下的情景,她没什么心情多想了。不过这平和之音,听了倒让人心绪安稳。看来也是有妙用的,莫非是——安魂用的?安魂曲?
宋伯这边也没有闲着。他端坐下来,声如洪钟,一字一顿说得非常清楚。对着虚空的一片黑暗开始一段段轻诵,似乎是熟记于心,张嘴就朗朗而出:“……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有头者超,无头者升。鎗殊刀杀,跳水悬绳,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债主冤家,讨命儿郎……跪吾台前,八卦放光 站坎而出,超生他方……富贵贫贱,由汝自招。敕救等众,急急超生!敕救等众, 急急超生!……”宋伯一连念诵了多遍。
那一张符纸的灰烬居然稳稳地落进了铜鼎。不偏不倚,正好进去。道长这边的袅袅箫音悠然而止,大步上前在铜鼎前开始烧纸。一把一把地烧。这一堆堆的,像纸钱,似乎又与纸钱有区别。莫非,要度走的冤魂多?他们再投生也要银两上路的?简妮自己想着,但还是大气不敢出,一句话也不多问。依然守着两位老师傅的交代,沉默地站在圈内。很快这些纸钱都化为灰烬,周围开始起风了。这风越来越大,祭台旁竖起的道幡已经被吹得摇来晃去。
一直在写,还没写完。一会儿全部写完了再发,大家不要耽误休息,明早再看吧。我会写完再睡,夜深人静好写文。今天想要交代完简妮事件的全部。
这子时将近,冰凉的荒地上已经弥散起一层淡淡白雾。也不知是因为夜间露水潮气重了,还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汇聚。若说有风来吹,雾必会散才对。但风来得蹊跷,只绕着祭台为圆心的四周在旋转。风越刮越大,这道幡摆动起来的幅度也愈加剧烈。大堆纸钱燃后的灰烬已经纷纷腾空而起。灰烬被风一吹起来倒也还好,能看得出一些风向了。简妮站在圈里才发现,这股风居然成了拔地而起的小规模龙卷风!呼呼地打着旋儿不停歇。不过,倒也不高。这些灰烬纷纷扬扬、飘飘洒洒的,最后大约在离地面三四米的高度形成了一股奇异的漩涡。
地面上的公鸡开始躁动,它的头虽然被罩着黑色的布袋,也捆了翅膀和鸡爪,但看得出它仍有紧张。一边发出低低的咕声,一边格外地坐立不安。简妮看到道长的道袍早已披挂上身,道帽戴得很是端正。他立于祭台边,长袍也被风时不时吹动一下边角。而道长身后的那些幡布条则在风中狂舞,四周却是一片死般的寂静与漆黑。除了祭台上的风声,什么都没有。简妮在心里暗叹,这影视片里阴气汇聚时必起邪风,看来也是有所缘由。估计电影里的桥段,也不都是空穴来风吧?
她见道长就那么持剑凌然站立,闭目念念有词,在这肃穆的背景氛围下,依然可以一派镇定自若地步罡踏斗,也真是自带一股威风!不过她发现,自从那最后一张符纸稳稳落入铜鼎,道长没有了最初的严阵以待,略有气定神闲之态。显然,整个祭台的气氛也没有先前那么紧张了。虽然现在仍有一阵小龙卷风。这只是简妮的第六感,她不清楚自己预估的对不对。这道长的低声念念有词,和宋伯之前高声朗朗出口的超度咒不同。没人能听清楚他一直在念什么。道长的眼神时不时在横扫左右,明显是看到什么东西在靠近,似乎就在等什么时刻。简妮不好问他看到了什么,她知道自己看不到。想起两位老师傅的嘱托,于是就照旧一言不发。
宋伯也早换了一身道袍装束,这俨然和那位笑容可掬的老领导样子相差甚远。自打他超度了那些亡魂后,等道长站在平地而起的龙卷风边上持剑走步念决的时候,宋伯也开始打坐在祭台边。他在自己身体周围用四柄桃木剑插地,剑柄上上裹了黄符纸。再用四根红丝线系起四端,围拢成一个四方形,在红线上还吊着一些小银铃。简妮猜,这是他护身用的。等宋伯端坐在四根红线围起来的四方形中央,他在地面画了十字,将小腿压在十字上,再以右腿压在左腿之上单盘。两手平放于膝。不出几分钟,他整个人的脸色白似一纸,人的气息似乎全无,闷如一座沉石,纹丝不动。简妮诧异了,这莫非是——传说中的道人出阳神,要与阴灵沟通吗?
简妮依然什么都看不到,她眼中的世界,唯有一位正在踏步念决的道长,一位打坐出体的宋伯,还有祭台上被吹得乱舞狂飞的道幡,以及平地而起诡异绕着祭台盘旋不止的小龙卷风。这风总裹卷着那些纸的灰烬在旋转,而四周一片黑暗。她能看到的就是这些。就在她毫无心理准备的时候,后背突然开始一阵过微电流般的酥麻感。
这股微电流,似乎先从她的左手指尖缓缓移动到左手臂,到了左肩,再在后背盘旋一圈,又徐徐上升到了头顶,最后移动到右手臂。简妮险些惊叫出声,她意识到自己的这种奇异触感时,想起了道长他们的话,遇到任何感觉,气感、电流之感、蚁行之感都不要出声,不要自乱分寸。于是她努力镇定,开始大口大口的呼吸让自己平静。简妮安抚自己,这是关键时刻,考验自己的时候到了。至少她现在还站在道长他们画的圈里。虽然她也不知道这个圈有多大效力,她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不是算已经沦陷了。而她又按照嘱托交代,还不能出声,更不宜开口询问打断宋伯他们。
正因为这股电流之感的始料未及,还带着些许冰凉,让简妮吃惊不小。这就像是一个你看不见的东西,已经与你有了不同的磁场反应。它像是从你左手臂缓缓地爬过,绕过你的头顶,盘踞在你的后背,最后再到了你的右手上。这种难以言喻的东西带给你一种异样的他空间触感。你明明知道它碰到了你的肢体,可是,你偏偏就是看不到它!
就在简妮紧张的大气不敢出的时候,就看到宋伯突然从打坐状态清醒过来。他睁大双眼,然后紧紧盯住了简妮的右手,拿起放在一侧备好的桃木剑就这么准确地对她直直刺过来。这一下,也把简妮着实被吓得不轻。在剑都还没碰到她的时刻,一个瞬间,她就只感觉自己像突然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缓缓的,软软的,就这么仰头往下倒去。在她感觉眼皮很沉,要闭拢双眼的昏迷前最后一刻,她看到了道长已经冲过来要托住她,她看到了不远处蛇窟方向的地方,忽然就亮起一道刺目的红光,轰隆一下直冲上天!当简妮闭上眼,最后心里默问——那是烟花吗?噢,不是。后面的事情,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简妮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凌晨两三点。她躺在冬哥家小院的侧厢房里,床边的凳子上道长和宋伯正坐着低声对话。泥糊的简陋墙面,床周围贴了花布。她依稀想起来,对,自己还在SP这个海港小镇非常偏远的一处远郊村里。道长显然知道这个时候她会醒,早示意冬嫂,已经将刚煮好的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端上。吃点热汤面的,好压压惊。简妮很是感动,宋伯也对冬嫂客气了几句,让她先回去休息,大半夜的也辛苦他们了。等宋伯送冬嫂出去顺便掩上门,刚回床边凳上坐下,简妮就忍不住问:都处理好了?道长和宋伯都在微笑着点头,嗯,都处理好了。
道长说,你最后在昏迷前,可有什么异样的感觉?简妮如实一番说来。道长回头看一眼宋伯,两人相视一笑。道长说,最初他们布阵招来众多亡魂,安抚一番。烧了钱银,送诸多怨灵上路。简妮和一些服用者虽然不好,但道长劝解“不知者无罪”,知而再犯才不可恕。况且简妮也为它们奔走了这些事,顺应着它们的暗示与指引,一路来解决问题,让它们超离苦状……也算是有所付出,彼此恩怨化了就好。虽然道长与它们之前起先沟通时有些纠葛,但后来好歹算是全数安抚到位了。这也就是那最后一张符纸化了以后,停悬半空片刻,最终还是能稳稳落入铜鼎的原因。
宋伯告诉简妮,诸多灵体除了幽怨像简妮这种一味追求保养、乱买东西,甚至食用了它们碎片尸骨的人以外,还嗔恨蛇窟里那一窝无法无天的蛇。它们终日食人骨、人尸,婴孩碎肢。本来这种不论是被父母抛弃、强行堕胎的婴灵,还是车祸后无人认领的遗骸,亦或是足月将生只因家庭变故却被残忍引产的婴孩……它们嗔恨心都很重,怨气十足。不能去投生,总执着于自己的躯体和悲惨变故。它们执着于报复参与迫害自己的每一个人,哪怕是咬一口它们遗骸骨肉的蛇。这些怨灵,本就是不易抚慰的。安抚它们离去是头等大事,这件事安排妥帖了,后面的蛇窝再小心处理便是。简妮这下明白了,难怪后面道长才会显得那样气定神闲。再说了,此次宋伯的职责,不就是协助道长处理蛇窝、收服蛇王的事情吗?这是宋伯的强项。
宋伯说,是啊。擒贼先擒王,蛇王早已历练多年,幽闭深窟。选位置又极其独特,带领蛇子蛇孙占尽了阴利和地气。后面再受到无知人们的投肉供奉,功力俱长,快成妖邪。长此下去,必成祸患。还好发现的早,现在也就蛇王和一两条大蛇成了些气候,有点道行和悟性,其他小蛇都还算是肉体凡胎。本来他们两人自带道气,当初道长的出体沟通已经被拒。蛇子蛇孙一窝都不愿意挪了老巢,舍不得多年来享用的尸骸婴肉。此行当两人一踏上它们的地界,蛇王肯定有所察觉和忌惮。必然稳守老巢,缩住手脚不出来应对。所以,这次他们就让简妮做了——引子。
简妮正在连汤带水吃面条,差点从鼻孔喷出来。她瞪大双眼,嘴里却被塞满说不出话来。道长和宋伯呵呵直笑,都说让她不要激动。等简妮吞下口中食物,道长接过话来,毫不避讳地说: 你本身常年流连夜场、欢场,处处逢场作戏且肆无忌惮。私生活糜烂,从不走正路,不行善事,贪婪而吝啬。又毁人婚缘、动辄就破人家夫妻长情,邪路、歪道处处随意,所以阴气本身就重。你们这一类人,属于要么顿悟,善莫大焉。要么终生迷途下去,鬼神共愤,多病多灾,财来财空,家人亦会鸟兽四散,最终落个孤寡一生。拿你做诱饵,吸引阴邪之物,再合适不过了…… 这番话让简妮听得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道长说话一向直接。初次见面时简妮就有所领教,况且这次他说的又句句属实,让简妮一句话都反驳不来。
道长继续说,当时为了增强你这个引子对蛇王的诱惑力,我们给你的那道黄符其实不是真正的护身符,而是尸符。上面有这些阴物喜欢的东西。然后我们又于子时徘徊于它们老巢的附近。所以当我们超度完亡魂,掩住了自己的气息,你说蛇王还能不过来会会你吗?……说罢,道长一阵大笑。听到这里,简妮莫名有种想哭的心情。这果然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不过她也突然恍然大悟了,莫非——昏迷前感觉那种微电流的过身感,就是它?道长点头,是啊,除了蛇王还有谁。你没有阴眼,自然看不到。它盘踞在你身上一会儿,差点上了你的身。所以你宋伯出神去蛇窟会了会蛇王的子孙们,发现蛇王已经出动来寻你。他在必要的时候回了神,直接拿剑捉它。简妮问,那后来呢。道长说,后来自然是收服了它。
简妮说,可是在我闭眼前看到蛇穴前那道冲天的红光。那是什么?道长说,那是其他一两条有点道行的蛇,当时发现蛇王遭伏,就赶紧冲天逃去。其中有一条是这蛇王的伴侣。不过蛇王在我们手,其他的都不敢轻举妄动。我们已约好,它们可得十年一聚。余党不得残害生灵,让小蛇纷纷四散。我们不一定非要杀绝,这蛇也有灵性,我们留它一命带入正道。
简妮不明白了,十年一聚?那其他时间蛇王去做什么?道长听了哈哈大笑,其他时间?其他时间都是你宋伯收它、练它、驯它。他就喜欢收集这些,要不然,他这趟可没那么容易被你请下来!我门系中崇尚替天行道,妖孽必诛。但你宋伯门派风格不同,一贯喜欢收而用之。反正,各有各的路数吧。宋伯轻咳一声,你给人家小姑娘说这些干什么。道长又笑。
简妮回过神,想起道长刚才品评自己的话,开始有些担心了。她又怯怯地问,那我以后真的……要落个孤寡一生吗?道长说,人命由你不由天!三分天定,七分积德。你现在回头是岸,谁说就一定来不及啊?以我看,你本来二十出头就能遇的善桃缘,早已经被你不积阴德的许多事情耗败。如果现在收手,三十七后才有可能遇上合宜的人。若沉稳安逸生活,处处积善,婚后二十年病痛才发。否则照你目前的情形,哼,没几年好日子能过了。这些我轻易不说与他人听的,看你也许能改,这些事也积极奔走了几趟,才愿意多提点你两句。
简妮听罢,不再多说什么了。只是默默起身下床,放了碗筷,马上就给道长深深地鞠了一躬。坐回床沿,简妮看到事情终于结束,想起自己的父亲却已经永远不在了。她眼睛微微有些湿润。这道长倒也心领神会,直言说,你也别惆怅了。你父亲的事,不是那些怨魂闹的风波。正是你自己的品性德行,害惨了你的家人。简妮大惊,怎么就不是冤魂它们搞得鬼呢?它们恨我也是理所应当,事出有因的。道长似乎说累了,摇摇头,喝口水懒于解释。
宋伯把凳子往前搬了搬,说,孩子,你知道吗?中国人自古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人总是被千千万万的因缘际会来牵弄,那些纠缠不休的一层层关系把关系最深、缘分最深的几个人总绑定在一起。不论彼此之间是善缘,还是恶缘,还是其他缘分,也不论是彼此相互折磨,还是相互扶持……这几个人,在一个世代中就成为了一家人。有些人彼此间缘分深厚的,甚至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宋伯给简妮慢慢说来:比如,你的兄弟曾在某一世中亏欠于你,当然那时候也许他不是你的兄弟,那时候他是你的战友。你曾经为护他而死于枪下。那也许这辈子他就来补你、守护你,为你偿还许许多多。有些事情阴差阳错、万因交织之下,还不到你来偿还的时候,也许会是他为你还。因为他曾亏欠于你。所以你有些事情做得过分了,做不好了,你发现不仅仅是你不被待见,运势走差,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如果没有他顶着替你还一些,你也许更差,跌到谷底。
简妮似乎有点明白过来了。宋伯继续说,所以,你的父母啊,这些人都有可能是护佑你的,也许是你来报恩还情的、还钱的,当然也不排除你来讨债的可能性。你自身不修福德的时候,不仅仅你情况很差,自然也连累与你缘分深厚的家人。比如他们曾亏欠于你,要偿还你,要替你顶掉一些不好的事情。因为他欠你。所以,在你还没有挂掉的时候,你带来的恶缘、恶势,已经让他替你先挂掉了。比如你的父亲。
宋伯说,当然,如果一个人这一世还完了,那下一世也不欠你什么了。但没有那么好的事,人总是生生世世互相牵绊,最后就这么一次次纠葛个没完。轮回里不断折腾,就是这个道理。所以有些阳间人梦到逝去亲属的时候,发现对方怎么冷冰冰的。其实正常,因为你们这一世的缘分已尽了。你牵挂对方,引以得见入梦,是你对她念及的情。她被你召唤一见,却无关联,自然一脸冷清。
这一番话让简妮彻底清醒过来。宋伯总结说,所以啊,你其实做的每一件事情,不论好的,不好的,将来形成了善缘、恶缘,都是你自己受益,或者你自己受损。不论是身边受恩惠于你的人替你顶掉,还是你自己承受,道理就这么简单。顶掉的也是你曾经给予对方的好,是这份好来帮助的你自己。所以,有的家族叫家门兴盛,有的是家破人亡。一个人积德,后子后孙享福(也都是有缘之人,方进一家门),咱们中国人叫祖上积德有余荫。那不积德是什么,祸害了谁?有句难听的话,人们常诅咒对方说“你生孩子没屁眼”,就是这样……在简妮听得伤感自责之余,又被宋伯的话一下逗笑了。
简妮想想,也对。有些人自己财富万两,金山银山,偏偏宝贝孩子频出灾祸。有人不择手段来捞金、捞银,只为孝顺父母,说是为了所谓的大孝、大义,结果父母癌症双双去世。可惜这一切,她明白的太晚了。如果早十年清醒 ,她必然活出另一个样子。
道长简直就像有“他心通”,他看着简妮的神情,竟然就直接说,“不晚,不晚。只要你觉悟了,就一切都来得及。最怕的且天地间最不可饶恕的就是‘明知故犯’啊。‘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你现在正是遇到了困难,才能有机缘体悟了这么多,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吧”。听道长说完,简妮就只知道点头了。她觉得,自己有一点想流泪。
天亮之后一切照旧。午间,三人用过饭准备告辞。村里面骚动不安,走到村口的时候听一些村民议论说,昨晚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发现有些小蛇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都在荒草坡那一带。见人就惊,四散逃走了。也没人捉捕,由它们去了。冬哥本来送三人都村口上车的,一听觉得会不会不好,莫非蛇炉里的那些跑出来了?不应该啊,那么高。他表示先不送三位了,得赶紧去看看。宋伯对冬哥表示能理解,说赶快去看吧,要是真有什么蛇跑出来可是大事。简妮看着这两人若无其事的表情,就暗自想笑。
三人提前约定的私车虽然已经到达,但没人上车。司机一脸困惑的也不说什么,只好等着。不多久,果然看到冬哥垂头丧气地回来,简妮关切地问怎么了。冬哥压低声音很纳闷地说,“那么高个蛇炉,一大窝纠缠在一起的蛇,居然说不见就不见了?!它们是怎么爬上来的?都没有留下一点痕迹。要是能爬出来,早就爬出来了。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还不知道医院的人下午过来会怎么处理。唉,说不定我们临时工的工作也得黄了。算了,不做也好!本来就做着不痛快!”简妮听罢,心底明了。意思性安抚了冬哥几句。
村口的老人们扎堆讨论说,那些蛇啊,未必是从天井顶上出的。以前的低洼处不都是泥地吗,估计打蛇洞钻去别的地方都散了吧?可这么些年不散,这一夜就散去了,是有点奇怪。还好这些小蛇都在荒草地里,没有伤人,现在也都消失游走了。就挺好。简妮三人听了,也知道了大概情况。就当下与冬哥告辞,上了车。
车里,宋伯对简妮说,这帮农民工弟兄不用操心什么临时工的事了,我看这个基地马上都要被端掉了了。医院行业也会大整顿,等着看吧……简妮听到这里,心里一阵暖流拂过。事实证明,宋伯果然没有食言。才十天半月,那期间,举国上下突然就下了一纸红头文件,颁布了医院垃圾物品处理的管理办法。很快,相关法规和检查制度也陆续出台了。上到各层面的医疗管理部门,下至各个市、县、乡、镇。被发现不规范处理医疗垃圾的各省市县均有,甚至有些企业听说也牵涉其中受到惩处(自然没在明面上惩处)。
简妮不想去认定是因为这件事,医疗垃圾的处理才得到了全国性范围的规范。但她仍然忍不住这么去想。也许真是她自己多想了呢?但她真心希望是因为宋伯的力量与协助。不论如何,结果真是大快人心啊。
简妮给美国去了越洋电话,问了自己的朋友蜜雪儿,她的腿正在康复当中。蜜雪儿帮她打听到一个情况,说老罗伯特当初找了一个会看事的通灵师,据说还有驱魔师帮他处理这件事。据说当时通灵师说,源头来自中国,事件的纽带是简妮这个女人。所以老罗伯特非常忌讳,就此消失不见,也不再理会简妮了。而老罗伯特的事情到底处理得怎么样,蜜雪儿也不得而知了。蜜雪儿问起简妮什么时候回美国,简妮毫不迟疑地说,我不回美国了,现在中国就挺好。
宋伯还有一件事,也算是没有食言。在武*山新一期的拜师典上,有了简妮兴奋的身影。她似乎要在山水间忘却经历的种种,打算好好重活一把了。先修性,再修命……对她有好处。而太极拳又尤练心性,对她也有所助益。时间没过半年,去探望她的一位友人回京在饭局上说:“你们知道吗,简妮这家伙简直啊,奇葩一朵!她随手教我一套太极拳的拳路‘秘籍’,说,是为了好记,是这样的……”这位友人即兴表演起来。
一个西瓜圆又圆(双手在胸前作太极抱球动作),
劈它一刀成两半(一只手作扶西瓜状,另一只手作刀状绵绵地向下劈)。
你一半来(双手左捋)他一半(右捋),
给你你不要(双掌略蓄劲向左前推),
给他他不收(双掌略蓄劲向右前推),
那就不给(双掌微快回收)
把两人撵走(野马分鬃)
他们不走你走(倒撵猴)
走啦,一挥手,伤自尊(白鹤亮翅)
不买西瓜别缠我,缓慢纠缠様(翻身撇身锤)
两人缠我赖皮,手慢动作左右挥动(左右打虎)
看我厉害,转头缓步拍苍蝇状(回身扑面掌)
拍死了,手抱西瓜状+奥特曼十字手+广播操准备运动的站立
(抱虎归山、十字手、收式)
全场看完,哄堂大笑。想想,这丫头其实倒也蛮可爱的。其实,也许每个人都不知道自己未来会发生什么。算命先生也不敢百分百料定自己明年会发生的事情。所以,还是做最好的自己。尽己事,听天命吧。这样,倒也不失了那份安然自在。世事无情,岁月安宁,淡定迎送即可。
我后来在一次聚会上见到简妮的时候,有点意外。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东西,她气质似乎变了很多。那天她见到我,也还算亲切。似乎早忘记了我们一帮姑娘们曾一起捂着嘴偷笑,嘲弄过她多少次。我和她碰了几杯,她聊起了在美国的经历。当时我正处于分手期,鉴于圈子里彼此认识的人都有不少,也不好与熟悉的朋友多倾诉心情。遇到了简妮,这么一个还算面熟的陌生人(后来她几近消失在这个圈子里)所以我与她聊了几句。没想到后来她安抚我的话,倒也算颇有见地。确实也让我好受了很多。我提议再换个地方喝。
于是我们又去了一家酒廊,再开了一整瓶红酒。那天微醺回家的时候,是简妮送我的。她也喝了不少。我们像打开了话匣子一样,甩了高跟鞋,都坐倒在我家客厅的羊毛地毯上聊天。就着一盏昏灯,居然一直聊到了天明。以前我们虽然总是在各类宴会、酒会、圈子里的聚会碰面,仅算点头之交而已,加上大家本来对她的评价又不那么好。而且,她的脂粉气和庸俗的品味也让我不是很欣赏。但那一次了解起来后,我们才发现彼此的沟通那么地有趣。虽然彼此来自不同的圈子。
一直到某天我们相约下午茶的时候,简妮说,你知道我在美国真正的生活吗?从那时候开始,她向我娓娓道来整个事件。我听得半信半疑,不过也一直坐在那里,心中万分感慨。简妮的这些事,距今已有很多年了。我的家人们也已经在慢慢老去。我早有了自己的孩子和家庭,简妮似乎过得也还不错——不过一直未婚。
她说,道长说早年她的糜烂私生活与放纵,毁了自己正缘本该来的时候。如果她能一心清净,随遇而安,加强自修,或许下一段缘分会在三十六七后到来。至于修不修的到,就要看简妮自己的积福表现了。其实我们对这种妄断一个人几十年的事情,一般多少会有些不屑。但鉴于那位道长许多事情都说准了,且说对了,简妮对他的话自然是深信不疑。
简妮对我说,也许人都会做错事,难得是迷途知返。她本以为自己会醉生梦死地这样一直活下去,周旋在形形色色的不同男人之间……但结果,她自己的表现也很超乎意料之外。她痛心父亲的离去,痛心自己经历的种种。当她无意间第一次想要坦荡荡地为这些亡灵做一件事时,她以为是自己救赎了那些委屈的冤魂。但实际上,她发觉最后被救赎的却是自己。
当自己还有那一点点没有被泯灭的良心,那一点点同情,所以才会觉醒。正是这最后一丝良知,唤醒了自己。如果不直面鬼神,不经历奇境,不是自己一步步这样探知而来,她是不会被任何人说动的,她向来也不信玄幻之事。原来,好的也罢,坏的也罢,经历才是最宝贵的财富。磨难总是最好的老师,它让人不知不觉中成长。
简妮说,你知道吗,那位道长曾经给我讲过,“大隐隐于朝野,中隐隐于商,小隐则在庙堂。”但我却觉得,世间大道隐在乡野,党争小道才在朝堂,中道隐于商。至于神圣庙堂,那只是净心安修的地方。我悟得太晚了,年轻的时候也犯过许多错。缺失财富,所以垂涎别人纸醉金迷的奢侈生活。曾一味地执着,自然走过不少弯路。还好现在没有年华逝去,重新再开始自己的人生,似乎一切也为时不晚。我还是在乡野之间好好去体会世间大道吧,红尘才是真正修心的地方。
听说,她后来承包了一座农庄,这些年好像还做一些有机蔬果的营销。据说做得不错。时不时还回武*山再看看她师父,已终身素食为主。如今的SP镇,我出差附近时也曾专程看过一次,一片欣欣向荣。新城区发展得很好,老城区还有一些老街道、老风貌。说曾是个镇,现在已经算是县城或者地级市的远区域那种感觉了。而那片荒草坡附近的村落,如果问起一些居民,对当年在蛇穴上筑高墙围成一个天井的事情,对医院专人往内投一些遗骸、婴孩的事情,仍然记忆犹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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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就写到此为止,以上内容感谢小艺及小艺妈妈提供的背景素材。这件事也是由两件不同的素材原型合成,加以改编。以上文中的“我”是月下花神以讲述者的第一人称视角来写的。并非月下花神本人。特此说明,感谢大家。
PS: 好吧,花朵们这次可以连贯地看一次了。我也累得不行,熬了一整个通宵码字(尤其在没有美酒的陪伴下)。准备好好歇几天了,先小酌一番定定神。这些天,大家就不要催促了。祝周末愉快!
剧透下一个事件——关于狐狸宅主。与前面某个故事中提到的“钟老”有关,与“钟老”的某位亲属有关。此类事件,我听来自不同人的讲述已有三起。有狐狸版,有蛇版,有家仙版。这次以狐狸版为例,给大家改编出来吧。
请不要再追问我哪天更新,这次我要先喝一天,再睡一天,再玩一天缓一缓。谢谢你们,爱你们。祝看帖的你们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