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我在书库里查找资料,无意中,从书架上掉落下一本厚厚的老书。打开一瞧,原来,是一本十九世纪末出版的英文版李鸿章自传,顿时,感到十分新鲜。一读不要紧,我入了迷,爱不释手。那本书的内容,太离奇了。我坐在书库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聚精会神地读着,思索着,幻想着……
那时期,国内这样的书籍,必定是禁书。小时候,记得教课书中描述的李鸿章,是满清时期的卖国贼。但在那本书中,所读到的,听到的和看到的,是另一个世界。听他讲述那个朝代神奇的法国和俄罗斯之行,犹如天书,畅谈幕后与各国使节和皇室的会晤,对西方贵族女性的印象,特别是对西方文化的理解、感悟和认知,使我重新发现了一个神秘、陌生和与自己印象完全不同的历史人物。
那时,我开始幻想,幻想着那段惊心动魄的历史,义和团运动、戊戌变法和初期的工业革命,最终,清王朝的覆灭。我想到苏颖给我讲述的家世,她曾祖父和爷爷的遭遇。这些人物,与那段历史交融在了一起。我起早贪黑,废寝忘食地读着,像着了魔似的。可那时,正临期末考试…… 我忽然意识到,次日早八时,有一门法语考试,还有庞大的单词量要记、要背。怎么办?无奈,只能开夜车了。
那夜,我感觉胃疼,饿得不行。我和安德鲁斯一嘀咕,决定买外卖,要超大号的达美乐意大利辣香肠比萨。那时,熬夜读书、赶作业、开夜车和吃外卖的达美乐比萨,早已成为大学校园各宿舍的老传统。每到夜里十一点钟左右,宿舍楼里,就会有一个接一个送比萨的配送员。给了小费,接过那香喷喷的比萨盒,心中,总有种按捺不住的喜悦。打开餐盒,里面,散发出热气的比萨上,覆盖着厚厚一层冒着泡的乳黄色奶酪和一片片鲜红色的大腊肠,真不禁,要淌哈喇子。
可吃下比萨不久,就开始犯困。读着读着书,打起了瞌睡。我心说,坏了,明天的期末考试,肯定不及格。看着我那窘态,汉斯从裤兜口袋里取出一小粒白色药片,递到我手中。
“这是什么?”我疑惑地问。
“甭问,”安德鲁斯斜躺在床上,头也不抬地说。“一口水咽下,就好了。”
我半信半疑地瞧了他一眼,低头凝视着掌心的药片。
“说实话,这是什么?”我问了汉斯。
他站在一旁,只是笑眯眯地耸耸肩。
我正犹豫着,安德鲁斯冷冷地说了一句:“那是你的自主权。倘若想考好试,这是咱挖掘出的一个窍门,随你。”
我瞟了一眼安德鲁斯,看了一下汉斯,又望了望书本,一横心,一口将那粒药片,吞了下去。吃罢药,我静坐下来,凝神读书。大约不过十分钟,心脏开始在心房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热血直冲脑勺,仿佛可以在脑子里,听到脉搏急速的蹦跳声。眼前的景物,显得格外清晰透亮,感觉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劲。
我觉得不对,匆忙起站说:“不行,我得去跑跑步。”
“跑步?这么晚,黑灯瞎火的?”安德鲁斯问。
“嗯。”说着,我换了衣服和鞋,直奔宿舍门口。
深更半夜,我独自一人,绕着露天体育场,跑了十圈,浑身上下,大汗淋漓。虽觉得有些精神恍惚,但还是像头牛,仿佛有无穷的力量。回到宿舍,我背起背包,蹬着自行车,一溜烟的功夫,到了图书馆。走进图书馆,上了三楼,我在书库里呆了整宿,直到第二天清晨。在美国俚语里,这种填鸭式的补习,叫“cram”。那门考试,我得了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