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形青春》(小城市底层人物的现实)

人生的起点不能完全主宰终点,即使命运给了个畸形的青春,也可以拥有完整的人生。
  东北的初夏还跟炎热联系不到一起,用清凉形容应该更合适。山青,水清,风轻,轻抚出一季清凉的初夏。
  在这万物萌发的季节里人会有种莫名的活跃,总感觉有过盛的精力蕴藏在身体里,鼓动得人蠢蠢欲动,就像是迫不及待要冲出泥土的植物——难道不是吗?
  至少康帅是这样的。即使干了一天的体力活,可在回家的路上他还是精力旺盛。一辆破旧的墨绿色山地车被骑得离了地面一样。斜绑在车后座上的水管钳痛苦地咧着嘴,好像正在为自己随时都有可能被甩落在这颠簸的土路上的命运而焦虑。
  由山边射到康帅身上的那层温暖耀眼的夕阳更加沸腾了他的情绪,脚下不自觉地蹬得更快了,敞着怀的迷彩外套,衣襟迎风飘飞着,露出了康帅一面黝黑健硕的胸膛。
  从康帅在镇上工作的那个建筑工地到这,他已经骑了三公里多了,又正处在一个不短的上坡,可他嘴里低声哼着的歌却一点儿音都没走,气息丝毫不乱。
  康帅离的老远就看见了陈静姝。这个距离还看不清对方的脸,可单凭那摇曳婀娜的走姿康帅就已经肯定地判断出了一定是陈静姝,不光是因为她这种风格在村里是独一无二的,最主要的还是康帅对她实在太熟悉了。
  康帅知道陈静姝这个时候出现一定是到村口的小店里买酒。于是又加快了速度,赶在陈静姝进小卖部之前和她迎面相遇。康帅做到了。
  陈静姝在第一时间冲康帅绽开了个亲切的笑容,但康帅却没有给予回应。由于笑起来很不好看,所以康帅基本是不笑的。
  康帅见陈静姝头发规规矩矩地扎在脑后,上身穿了件浅绿色的低胸运动背心,下身穿了条浅灰色的七分牛仔裤,脚上登了双白鞋。圆圆的脸,一笑显得更圆了,额前的留海儿齐齐地盖到眉梢,看似是为了修饰她那稍显宽的前额,可实际上是为了掩饰她满额头的粉刺。
  “现在就穿这么靓早了点儿吧?!”康帅刹住车,右脚撑着地,眉宇带笑地对陈静舒姝说。
  “中午前儿(时候)多热,俺们同学都这么穿了!”陈静姝在说到热的时候皱了一下眉,好像自己穿成这样是身不由己的。
  康帅点头,想不到接下来该说什么,僵了一会儿只好明知故问:“上小卖部儿?”
  “啊,给我爸买酒。”陈静姝笑说。
  “啊……那行……那赶紧去吧。”康帅说。
  “啊,那我先走了,拜拜!”陈静姝的笑容始终挂在脸上,好像和康帅很亲密的样子,手举到胸前,跟康帅挥手告别。
  陈静姝走了。康帅却没离开,他侧着身子,视线一直跟随着陈静姝的背影,紧盯着她大幅度左右摇摆的腰胯、紧盯着她随腰胯一起舞动着的臀部。紧紧盯着,一直到这幕风景从视线里消失。
  康帅也清楚的知道这种行径有多么不道德,可对于一个生理绝对健康,精力严重过剩的成年人来说,生理上的冲动是不可避免的;而对于一个拥有着普通心智的普通人来说,是绝对遏制不住这种冲动的。
  但康帅也绝不是那种毫无廉耻的色狼,如果面对的是一个陌生女孩子,或者是一个相熟的“好孩子”,那康帅一定会毕恭毕敬,不会在人家身上多停留哪怕一瞥,甚至不敢多想一点,可对陈静姝,康帅认为自己并不过分,一点也不过分。
  陈静姝家在村里不靠谱是出了名的。陈静姝的父亲叫陈国梁,母亲叫胡凤英。本来都有各自的家庭。在非常盛行跳舞的那几年,她的父母邂逅在舞厅,相识并且相恋。胡凤英因为陈国梁的潇洒健谈而离弃了自己温柔体贴,但咬舌的丈夫和她已经八岁的乖巧女儿。而陈国梁也因为胡凤英的热情开朗而抛弃了自己恬静贤惠的妻子和他已经九岁的可爱儿子。两人在一片骂声中毅然决然地走到了一起,又在一片杀声中生下了陈静姝。
  当时正是计划生育运动如火如荼的时候,执法严格得吓人。这对苦命鸳鸯不知道逃了多少次,躲了多少个地方,才最终保住了他们爱情的结晶。而相对应付出的代价是彼此都失去了工作,家里的所有东西都被罚没了,房子也被单位收回了。家里只剩下了这一家三口和他们自认为坚贞永恒的爱情。
  可漫长而平淡的现实生活总能将人性中的丑陋暴露无遗。陈国梁虽然潇洒健谈,但同时也是个没有责任心、不喜欢工作、脾气暴躁、嗜赌嗜酒的人。胡凤英在这时才意识到:爱情中的男女都是开屏的孔雀。而陈国梁最吸引胡凤英的温存,也只能是在他清醒的时候,但可悲的是他不清醒的时候往往要更多。
  最让胡凤英感觉到如同梦魇的是陈国梁每每醉酒后都会乱性,疯狂的像个狂躁的精神病人。人都有双重性格,可反差像陈国梁这样大的应该叫人格分裂。这时的陈国梁会毫无缘由地生出旺盛的无名火,会主动跟人找茬打架,如果找不到或是找到不敢冒犯的话就会发泄在陈静姝母女身上。无止尽的咒骂和直到累了才会停止地拳打脚踢渐渐成了家常便饭。这种日子随着时光的荏苒慢慢地在生活中扎根,成了生活的主旋律。这是胡凤英能够想象到的最残酷的梦魇,可她却不敢结束这噩梦般的生活。陈静姝还在次要,毕竟她曾经抛弃过一个,主要是因为陈国梁会“杀了她全家”,这彻底吓破到了胡凤英的胆。她只有忍。事实证明她的适应能力是惊人的,居然能在这种生活中年复一年。
  胡凤英还在忍,早已记不清的皮肉伤不仅麻木了她的身体,同时也麻木了她的心。而陈国梁酒后与人的斗殴也已经不能再让她心惊肉跳了,只有事后赔偿给人家的医药费才能让她心惊肉跳。胡凤英无数次地在心里希望过,陈国梁可以在某一次斗殴中被打死或者打死别人。她理想中的生活就是带着陈静姝母女俩相依为命。
  因为连续两年的开学之前陈国梁的手气都不好,所以陈静姝的上学梦也连续两年葬送于赌桌。直到她十岁的时候才踏进了一年级的教室。陈静姝凭借着这一“先天优势”,从上学的那一天,到现在已经五年级了,她的学习成绩一直在班里名列前茅。这是陈静舒的一个很值得炫耀的资本。
  不过陈静姝在村里的出名却不是因为这个。陈静姝之所以出名是因为她很放得开的个性。
  照理说生在陈静姝这样的家庭,心理不出问题已经是奇迹了,可没想到陈静姝居然正常的超长了!
  在很早很早,早到所有人还认为她是个孩子的时候,她在心里就已经开始对异性注意了。大概是与思想同步吧,陈静姝的女性特征也出现得比常人要早,再加上她的年龄优势,这些都让陈静姝在所谓的同龄人中显得极为显眼。
  虽然被顺理成章的冠以了“早熟”的称号,可陈静姝自己却并不这么认为。她已经十四岁了,不管是青春萌动或情窦初开,放在她身上都是合适的,在古时候她这年龄已经是适婚的年纪了。
  所以陈静姝依旧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着。她不喜欢跟自己“同龄”的男孩在一起,因为他们都太幼稚了。陈静姝喜欢比自己大的男孩,跟他们在一起才能找到共同语言,才有意思,才能让自己感觉像个大人,才能干一些大人们干的事儿。早在去年的这个时候陈静姝就已经在避雨的时候把初吻给了村里的一个“大哥”。虽然事情过去后他就外出打工了,并且再见到她的时候自然地做到了“什么都没发生过”。可陈静姝并没为此后悔,她把这当成了一个很有价值的回忆。于是在去年冬天的时候她又和另一个打工回来的“大哥”重温了一遍这美好的“回忆”。但这次做得略显张扬,让村里的很多青年都知道了。康帅就是其中之一。
  
  畸形青春 2
  
  康帅今年二十二岁,是个拥有着多门手艺的人。他现在是名水暖工。
  康帅的父母在他十二岁那年离婚。康帅跟着父亲生活。康帅的父亲是个纯粹的酒鬼,整天把自己喝得烂醉如泥,基本没什么抚养能力。但幸好康帅的母亲和爷爷奶奶都住在镇上,康帅的母亲离婚后嫁给了她的中学同窗,一个丧偶的政府职员。再婚后在镇上的百货公司里租了间铺面卖衣服。康母会经常性地给康帅以帮助,但康帅还是很快就拒绝了这种帮助。原因有好几个,首先是站在母亲身边的那个“叔叔”让康帅很厌恶。二是那个叔叔的女儿对他很厌恶。三是母亲工作的地方人太多了,康帅不大敢去。最主要的是康帅一直有点怨母亲:既然选择了抛弃他和父亲嫁给另外一个男人,那就证明她已经不爱自己了,这时再接受她施舍一样的关怀还有什么意思?相比之下康帅爷爷奶奶的关怀就显得更义务了。奶奶会没有怨言地给康帅端上饭菜,爷爷也可以爽快地给康帅交学杂费,可康帅知道他们并不爱自己,因为他们在看自己的时候眼中没有慈爱,在跟自己说话的时候脸上没有笑容,这跟他们对康帅的堂兄弟的态度是完全不同的。康帅从没怨过爷爷奶奶,他感觉自己不被爱是正常的。
  康帅很不喜欢这种“施舍”和“义务”的照顾,所以从那时起他就开始盼着尽早独立了。由于身体条件比一般人好,康帅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等不及了,主动退了学。他感觉自己的肩膀已经可以扛起自己头上的这片天了。康帅从那时起便开始了自己独立的生活。他最先在装卸队做过力巴,在工地做过力工;然后进一步成为了一名钢筋工,同时又学了水管工。最后水暖工成了他的主业。
  这几年为了生活卖力工作,让康帅锻炼出了一副好体魄。接近一米九的身高,一身健硕的肌肉,让康帅看起来更像个拳击运动员。
  照理说这种外形是很容易吸引到异性的,但上帝在造人的时候总是偶尔会有一些小疏漏。康帅是个先天的唇裂患者,虽然父母曾倾尽所有为他医治,可也只挽回了部分的生理功能,留在脸上的显眼疤痕和有些怪异的说话声音从此为康帅贴上了异类的标签。
  每一种痛苦都能让一个人痛不欲生,同时任何一种痛苦也都能让人适应、让人习惯,只要你还决定活着……
  再美的脸孔看久了也会觉得一般,而再丑的一张脸看久了也会变得正常。康帅早就习惯了在镜子前面对那张被他自己称为丑陋的脸,虽然他没有办法引以为豪,可他也并不觉得它恶心,他可以在大部分时间坦然地面对自己。但敢于面对自己不代表就敢于面对所有人。这种有明显缺陷暴露在外的残疾人,往往都有自卑深深地埋在心里。不管外表是否表露,心理都会有一块不愿揭示的阴影。康帅也不例外。他之所以喜欢在建筑工地工作,是因为这里的人相对少,而且绝大部分都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民工。跟他们在一起康帅不抵触,他认为在某种程度上他们是一类人,所以在这个环境里他可以无拘无束地活着,不用担心有谁会歧视、看不起他,不用特殊做什么来为自己赢得尊重。在这个世界里大家关注很多的是哪位有头有脸的人又做了什么龌龊事,他们很热衷于这些事儿,意在证明那些整天冠冕堂皇,衣冠楚楚,看起来很是那么回事的人,背地里其实跟他们也没什么区别,甚至比他们还要不堪。这些故事康帅也很感兴趣,他过去面对这些人是要自卑的,以至于怕见他们,可自从接受了这些思想之后,康帅不再怕见这些人了,而是不屑于与他们为伍!对于那一张张道貌岸然的嘴脸,多看一眼都是对视觉的侮辱!
  不过在面对陌生女孩子(尤其是漂亮女孩子)的时候康帅还是会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惊惧,这种自卑可能是与生俱来的,不会因为社会角色而改变——即使是一名妓女,他也依然不会有优越感。
  按照逻辑推断,康帅的朋友也一定是寥寥无几的。但是恰恰相反,也许康帅在心里把自己当作异类,可他明白自己还要在这个不属于他的世界上生存,那他自己就不能脱离这个世界。康帅有意地建立了很多条人际关系,都是经过了他的逻辑挑选过的,适合自己的人际关系。因为自卑,所以康帅在待人接物的时候总是完全按照书里写的楷模的标准行事:仗义,豁达,乐于助人,所有作为朋友该具备的条件康帅都具备,再加上多年在社会上生存的实践经验和天生敏感的性格,也培养出了他较高的情商,在康帅的苦心经营下他赢得了自己想要的尊重。其实在别人的眼里康帅也没那么不堪。他成了很多人的好朋友,也有了昵称,他们都亲切地称呼他为“大帅儿”。也许最歧视康帅的就是他自己,没有一个康帅的朋友在心里是歧视他的,他们更多的是同情康帅,可怜康帅,为康帅感到惋惜。
  朋友是什么?朋友应该是可以让自己轻松的。苦心经营的关系一定是不轻松的。所以在不需要的时候康帅从来不会主动投入这些关系中,这些关系——或者说友谊——对于康帅而言就像是感冒药,谁都不可能不感冒,所以感冒药是必需品;可人健康的时候谁会主动吃感冒药呢?康帅认为真正的友谊应该是令人向往的,自然的,不需要刻意经营维护的。康帅和同村一起长大的几个朋友就是这样的。只是随着大家年龄的增长,他们在几年前就已经到外面的城市去打工讨生活了,每年只在过年的几天才能见到面。这也是康帅一年里最快乐的时候。
  不过即使这样他也并不孤单。因为还有网络,还有五花八门的网络游戏。在第一次接触到网络游戏的时候,他在心里大笑了一下:以后那些茫茫的独处生活中,陪伴他的不再只有书了。从那以后网络游戏几乎填充了康帅所有的百无聊赖。在今年的元旦,康帅终于靠自己的努力拥有了一台属于自己的电脑,这是他自认为迄今为止做的最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经过这些年,康帅的爸爸已经被酒精摧残得只剩下半条命了,旁人几乎看不见他清醒的时候。因为康帅小时候一直认为自己的残疾与当年父亲的酗酒有直接关系,所以从很小就对父亲心存埋怨,而且他父亲也没有对他尽过什么义务,在他的记忆里没存下对父亲的一丁点美好的记忆。这就导致了他和父亲的关系很不融洽。这点康帅的父亲也了解,虽然意识经常不清楚,可他对儿子的歉疚一直都很清楚。于是他自觉地在前年到一个亲戚在隔壁城市开的砂石矿里去当更夫了,常年在外。这样家里的三间房子就只有康帅一个人住了。这正是他向往的生活——用自己的双手给自己挣来衣食,住在属于自己的家里,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或者说是自己能够达到的最好的生活。
  因为家本来就没什么家具摆设,康帅又是个很自律的人,而且康帅的母亲在康帅父亲离开家之后也经常来为康帅打扫洗涮,所以康帅一个人的家看起来很像家,完全不同于农村单身汉们居住的那种“猪圈”。
  
  
  
  畸形青春 3
  
  康帅回家的第一件事是洗去积在身上一天的汗,然后在电脑前坐一小时,之后才去准备晚饭。在大部分时候他为自己准备的晚饭是:一袋方便面、一斤挂面、三个鸡蛋、一个西红柿、再配上一碟榨菜、一碟酱,或是几根葱、几瓣蒜,或是两根黄瓜、两个辣椒。康帅遗传了父亲的酒量,可由于从小是看着醉生梦死的父亲长大的,导致了他非常厌恶喝酒,平时自己是不喝酒的。
  
  陈静姝每次都会买两瓶啤酒,陈国梁一瓶,自己一瓶。陈静姝喜欢喝酒,她认为一个成年人是不能不喝酒的。而在这一点上陈国梁也很开明,没有“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的狭隘,况且一个人喝酒也是件很无聊的事情。于是就有了这父女间的对饮。
  陈静姝的酒量从一杯到一瓶,到现在,喝掉一瓶啤酒跟喝掉一瓶矿泉水对于她而言已经没什么区别了。白酒陈静姝也不只一次地尝试过。她感觉自己已经有酒量了,可惜在家里一瓶啤酒已经封顶了,她一直在期待着一个场合,能在众人瞩目下展示自己千杯不倒的能力,技惊四座!
  陈静姝提着啤酒刚进院子,家里养的两只宠物狗就跑上来“打招呼”了。对着陈静姝热情地摇着尾巴。两只狗一黄一白,白的叫“豆豆”,黄的叫“妞妞”。
  陈静姝生怕它俩会拿脏爪子扒自己的裤子,于是一边朝门口走一边训斥它俩:“起来——上一边儿去——”
  陈静姝家的房子已经在生她的时候被陈国梁的单位收回了,她们一家现在住的房子是她爷爷的。是她爷爷单位为职工盖得房子,属于公有,职工只有居住权,没有产权。早年爷爷奶奶都还健在的时候陈静姝一家一直在镇上租房住,可因为生活经常入不敷出,所以一家时常来这吃饭,吃完了饭就把陈静姝留下了,所以陈静姝基本是在这个村里长大的。在三年前,陈静姝的爷爷去世之后她们一家就迫不及待地搬来了,与陈静姝的奶奶共同住在这间不足30平米的房子里。不方便是肯定的,但不方便总好过交不起房租露宿街头。直到去年初冬,陈静姝的奶奶终于去世了,这个家才真正的属于了这一家。
  房子是统一盖得长长的一排平房,经划分后圈出了一个个独立的院子,狭小而拥挤,因为年代久远,也已经很破旧了。
  陈静姝刚开门,豆豆和妞妞就率先窜到了屋子里。
  “哎呀——”陈静姝娇滴滴地叫了一声。
  “怎么地了?”陈国梁关切地询问声随后从里屋传了出来。
  “它俩呗,就往人家腿上蹭,埋了咕汰的(肮脏)!”陈静姝在外屋回应说。
  陈静姝进屋看陈国梁盘腿坐在炕桌前,右手边放着半杯白酒。陈静姝把酒往桌上一蹾,埋怨道:“怎么也不等我自己就先吃了?……”
  “我都干一天活儿了,累了……”陈国梁说着露出了难为情地笑容。
  “真是的!人家给你买酒去,你还不等着人家,下回不去了!”陈静姝在脱鞋的同时继续撒娇抱怨道。
  “还真生气啦?!”陈国梁一脸慈爱的笑容,“我刚坐下,没吃两口儿!好姑娘,别生气啊,就这一回……我给你倒酒!”陈国梁说着启开了一瓶啤酒,为陈静姝满了一杯。
  陈静姝坚持把架子拿足,露出转怒为喜的浅浅笑容,娇嗔道:“烦人!”
  陈国梁在清醒的时候基本算是个贤夫慈父,即使在喝过一些酒之后也依然这样。只有在他喝到失去理智的时候,才会成为魔鬼。没人能解释这是为什么,就连陈国梁自己也解释不了。
  陈国梁的酒量很好,可对于一个酒徒来说,酒量好并不能成为喝不醉的保障。虽然胡凤英嘱咐过陈国梁的每一个狐朋狗友别劝陈国梁多喝酒,虽然陈国梁的狐朋狗友也知道陈国梁的毛病,没想过刻意劝他多喝,可酒徒们一旦喝起酒来,一旦兴致来了,是没有“度”这一说的。
  陈静姝家今天的晚餐还算不错。摆在陈静姝面前的盘子里放着三分之二条鲤鱼和两段炸带鱼;陈国梁面前的两个盘子里,一盘盛着辣肉丝和木须肉各一半,另一个盘子里盛着四分之三的炒腰花和四分之一的溜肥肠。这些菜都是在饭店里做水案的胡凤英特意挑选出来“拿回家喂狗”的客人们的剩菜。胡凤英说的没错,这些菜的确是喂狗的,只不过要等自己的丈夫和女儿吃剩以后。
  一辆老旧的蓝色“金城铃木”摩托车是陈静姝家最值钱的东西,陈国梁就靠它出租拉活为业。这是在村里很普遍的职业,差一点儿的靠出租三轮儿车拉活为业,而稍强一点的就出租摩托车。但“稍强一点”不包括陈国梁一家,在村里他家不比任何人家“稍强”。
  吃过晚饭陈静姝在家做作业,陈国梁还会骑着摩托车到镇上拉一阵活,等胡凤英下班后再一块回来。
  陈静姝家的房子太小了,分出厨房后就只剩下一块弹丸之地了。除去一铺火炕,一张床,一张书桌外就只剩一条过道了。在如此小的空间里是毫无隐私可言的。这个夜里,陈静姝就又一次被那种窸窣的嘈杂和极尽克制的轻微低吟声吵醒了。这种声音她早就不陌生了,可最近她却对这声音越来越警醒,越来越感兴趣了。
  
  畸形青春 4
  
  
  陈静姝屏住呼吸,努力地捕捉着能听到的每一缕细微的声音,心里又一次想起了那个惋惜的声音:“如果那铺炕前的墙再矮一点,玻璃窗再大一点就好了,那样就能看到炕上发生的一切了……她的心飞快地跳动着,咽唾沫的声音大的让她自己吃惊,身体里自燃起了一团火,烧着了陈静姝全部的好奇和遐想......
  陈静姝在两年前就已经开始对这事感兴趣了。她偷偷地收集所有关于这方面的信息,可还是一知半解。她极度希望马上成为大人,所以在去年春天陈静姝有了第一次月经、胡凤英说她已经“成人了”的时候高兴的差点就疯了,向每个认识的朋友宣告她已经“成人了”,不分男女,连康帅都得到了通知。
  由于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陈静姝第二天早晨在胡凤英叫过几次后才勉强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班级里的生活越来越让陈静姝提不起精神了,就像陪小孩子过家家。看着班里同学那些幼稚的举动都让陈静姝感觉好笑,那些连青春痘都没长的小朋友们给她递来的纸条也不能让她兴奋。那些为了点喜欢的小玩意儿为目的而同这些小朋友在隐蔽的地方拙劣地接吻陈静姝也厌倦了。她现在想要的是真正的大人的生活,这些小儿科的事光回想一想都脸红。
  放学后陈静姝和同村的两个同年级的女孩结伴回家。两个女孩一个叫张晓含;另一个叫陈靥红。一路上说一些六年级的八卦花边新闻,因为只有这种新闻是不断传出来的。陈靥红是个心直口快的女孩儿,薄嘴唇、小鼻子、细眼睛、瘦长脸,就长了一副心直口快的面相。
  陈靥红因为还不太了解这意味着什么,所以非常喜欢拿这个当话题,而陈静姝对这些早就知道的很透彻了,所以不会那么轻易的当笑话说,可一旦说起来绝大部分的声音还是源于她。
  “俺们班王玲儿都看见他俩手拉手在公园了……”陈靥红如同看见猫儿跑着跑着就飞起来了一样惊奇地说。
  “这算什么,”陈静姝很不以为然,“他俩那阵儿还在武思维家楼底下亲嘴儿了呢!”
  “哎呀,别说了!”张晓含怨声阻止道,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里流露出厌恶,把脸别过一边,以表示对这一话题的鄙视。
  “看她假正经那样儿!”陈静姝对陈靥红笑着讽刺说。
  “谁说不是呢,就像她一辈子都不搞对象儿似的!”陈靥红笑说
  “烦人不……”张晓含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想指责陈靥红,可又不是伶牙俐齿的人,而且这方面她又难于启齿。
  “不光亲嘴儿,李磊手都放古润那上边儿了……”陈静姝继续说着。
  “哪上边儿?”陈靥红不解地问。
  “就那上边儿呗……”陈静姝咂舌,很不屑地说。
  “哪上边儿啊?”陈靥红一点也没领悟,如同要获取谜语谜底一样急切地追问。
  “这上边儿……”陈静姝说着在陈靥红胸口上划拉了一把。
  “哎呀!真恶心……”陈靥红大喊,脸腾地红了。
  就在她俩说话的时候,张晓含早就率先走出几步,同她俩拉开距离了。
  “这些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陈靥红又问。
  “武思维看着告诉我的!”陈静姝笑说。
  陈静姝正和陈靥红聊着,一眼瞥见了自己在网吧里认识的姐姐董珊,正和她男朋友王革手拉手在街对面走。陈静姝忙大声喊:“姐——!”踮起脚尖、手高举过头顶不停地摇。董珊也笑着像她招手。
  “你俩在这等我一会儿,我过去一下。”陈静姝对身边的陈靥红说,还不等回答就跑出去了。
  “你快点儿,今天作业可多了——”陈靥红在陈静姝身后喊道。
  “姐你不上学啦?”陈静姝满是喜悦地问。
  “今天有点儿难受,请假了。”董珊淡淡地说。
  “那我姐夫也难受了?”陈静姝又笑问。
  “必须的。她难受我能不难受么!”王革笑说。
  董珊和王革都是镇上机关里的干部子女,属于学生里花钱最不用想的一群人。两个人是同班同学,正在读初三。照理说现在应该是他们学习最紧张的时候,但却成了他俩翘课最频繁的时候。因为王革的爸爸工作调动,就要举家搬到市里了。王革的转学已经办好了,过了五一就走,所以两个人现在很有点只争朝夕的味道。至于学习,那不是他们考虑的事,而至于能不能考上高中就更不是他们该担心的事了,那些都是父母的事。
  陈静姝极其崇拜董珊,崇拜的近乎疯狂。从认识董珊之后,陈静姝的每一个梦都是自己成为董珊一样的人了。虽然结果都一样,但过程却各有不同——有自己突然发现现在的父母不是亲生的父母的;有被一对有钱人收养的;甚至还有自己父亲酒后驾车,跟自己的母亲出车祸双双遇难了,自己被一位没儿没女的干部妻子偶然发现,然后收养了……
  陈静姝太崇拜董珊了,虽然无法成为她,可只要能天天跟她在一起,自己也已经很幸福了。
  “我们要上网去,你去不?”董珊问陈静姝,随便的像往街上吐了口痰。
  “行啊!姐你等我一会儿啊,我过去告诉她俩,让她俩不用等我了。”陈静姝感到难以言喻的喜悦,立即跑回去对陈靥红张晓含宣布:“我姐非要带我玩儿去,我不去不好,你们俩先走吧。顺便儿告诉我爸一声儿,说我和我姐玩儿去了,晚点儿回去。”
  
  畸形青春 5
  
  董珊带上陈静姝并不是因为跟她的感情有多好,像陈静姝这样的“妹妹”董珊有一沓。之所以带着她是因为碰见了,是因为在上网的时候时常需要买东西,而又没人愿意跑腿,是因为需要有人来见证她的甜蜜爱情。
  三个半小时很快流逝过去了,天不知不觉地黑了。董珊既累又饿了。既然已经带了陈静姝上网,自然吃饭也不差她这张嘴了。
  这本来就是陈静姝梦寐以求的。虽然她也认识到了请一次就答应有点儿那个,可她更担心这个难得的机会会葬送在一次假意的推辞上。
  与上网一样,吃饭选择的也是角落。菜很丰盛,很对陈静姝胃口,她已经有意的矜持了,可还是把自己撑着了。吃完了饭已经接近九点了,一个女孩在这个时候回沿途有很长一段路都没有路灯的家是很不安全的。虽然陈静姝清楚的知道父亲现在就在镇上等母亲下班,可她还是可怜巴巴地说出了自己的害怕,然后开始引导董珊说出留宿自己的话。
  “哎呀,这么黑,我怎么回家呀!”陈静姝站在饭店门口四下张望着,一脸焦急地说。然后在董珊说话之前凄凉地哀叹:“要是知道我们同学家电话就好了,上她家住去……”
  “那你就上我们家住吧。”董珊完全被陈静姝诱导了。
  “行吗?”陈静姝压抑着心中喜悦,装出一脸担心。
  “那有什么不行的,我带你上我奶家住。”董珊说。
  “那行。姐电话借我一下呗,我给我爸打个电话告诉他一声儿!”
  董珊没马上带陈静姝回家,而是打发她先回下午去过的网吧里呆着,一个小时后在网吧门口等她。陈静姝照做,一个小时后准时来到门口等姐姐。大概等了半个多钟头,陈静姝看见姐姐和姐夫从不远处的一家旅店里出来。王革去街边招手叫停在不远处的出租车,董珊招手叫陈静姝。陈静姝忙跑过去,坐着王革打的出租车同董珊一起到了董珊奶奶家。
  走在楼道里的时候董珊给家里打了个电话,那边刚接通便直接说:“我今天在我奶家住。”
  在董珊说完后陈静舒听到手机里传出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一连串地说了些话,说得什么听不太清,大部分都被麻将声掩盖了。
  那边的声音滔滔很快就让董珊不耐烦了,皱眉说:“好啦,知道啦,磨叽什么!”说着挂了电话。
  陈静姝还是头一次看见董珊这样,这与在王革面前极其温顺的她反差很大。
  董珊先轻微地敲了几下门,但是不见回音,她随后加大了力度,也加快了频率,使敲门声显得很慌张。这下变化很见效,屋子里很快传出了一个老迈而惊恐的声音:“谁?”
  “我!快开门!”董珊把刚才的不耐烦延续到了现在。
  “董珊哪?”那个声音的紧张稍有缓解。
  “啊!”
  门被打开了,陈静姝看见了一个长相和善,体态微丰的老人,穿着睡衣,批了件外衣,表情有点慌张,但在见到董珊的那一刹那起,便在脸上挂起了宾馆招待一样殷勤的笑容,极其温和地说:“珊珊来啦!快进屋。”
  “干什么了?都在门口站半天了!”董珊用质问的口吻说。
  “我睡着了,岁数大了,睡觉死兴!”董奶奶一脸的歉意。
  “我妈这两天有事儿,我在这儿住。” 董珊没继续追究,淡淡地说,就像交待保姆。
  “啊,行,那屋都是现成的,我天天收拾——饿没?我给你做点儿什么?”董奶奶小心地问。
  “不用,我不饿。我直接睡觉了,明天还上学呢。”董珊说着朝西边的一个房间走去。陈静姝忙跟上去,由于董珊从始至终也没介绍她,所以陈静姝对自己的处境感觉有些尴尬,必须紧贴着董珊才觉得自己名正言顺。
  “你奶对你挺好啊!”进了房间后陈静姝低声和董珊说。
  “哼,她就靠我爸管她,敢不对我好吗!”董珊冷笑着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语气里一半的骄傲,一半的理所当然。
  陈静姝判断董珊应该经常在这住,因为在这她的洗漱用具,睡衣都是齐备的。可陈静姝却一样都没有。在陪同董珊完成了洗漱,到换衣服睡觉的时候陈静姝正式崩溃了。她看见董珊换睡衣时身穿的那套漂亮的内衣,在暗中与自己穿的内衣比较之后脸上开始躁热,感觉就像在大庭广众下出了丑。
  “我在这就这一套睡衣,你就将就一下吧。要不我给你要一套我奶穿的?”
  陈静姝只用十分之一的头脑就能判断出董珊完全是客套,于是忙说:“不用,不用,我这么地就行!”陈静姝没说她从没穿过睡衣睡觉,如果穿的话才是将就。
  陈静姝主动地关了灯,然后才脱衣服,这样董珊就看不到她穿的什么了。
  陈静姝睡得不好。因为董珊一直在打电话,而她又对他们聊的内容很感兴趣,所以迟迟进入不到睡眠状态里。好像是刚刚睡着,董奶奶就来敲她们的房门了。
  董奶奶被董珊深夜叫门吓得一夜没合眼,一早就到市场买菜为孙女准备早餐。做好之后才站在门外轻声细语地叫董珊起床。
  “珊珊啊,起来吧,啊?要不一会儿上学该晚啦!”
  “没事儿,我再睡会儿,别喊了……”董珊睡得正香,根本做不到为了装作上学而起床。可陈静姝不允许自己再睡了,她是真的要上学,所以赶紧起来穿衣服,边穿边对董珊小声说:“姐,你也起来吧,起太晚你奶该怀疑了。”
  “随便儿怀疑,我还怕这个!”董珊丝毫不以为然。
  “姐那我今天放学还上昨天那个网吧找你呗?”陈静姝在离开房间之前问。
  “不一定,你不知道我电话吗?给我打电话吧。”现在让董珊说话就等于向她挑衅,陈静姝听清了她的不耐烦。
  陈静姝出了房间看见董奶奶正规规矩矩地坐在桌前等着,她清楚地看见桌上摆着三副碗筷。
  “我姐说过一会儿再起来,今天头一节课是自习,不去也行。我上学先走了。”陈静姝自觉地为自己姐姐圆谎。
  “别呀,饭都做好了,吃完再走吧姑娘!”董奶奶微笑着说,很客气,但看不见多少诚意。
  “不了,我不饿。”陈静姝不顾董奶奶的进一步礼让,逃跑似的走了。
  
  畸形青春 6
  
  
  董珊在“病”了三天后不得不痊愈了。这样陈静姝的幸福生活也就此宣告了结束。在这三天里陈静姝都是这么过的:只有中午回家吃饭(陈国梁坚信自己女儿还小,所以不会为她夜不归宿想太多,而且他也见过董珊,陈国梁甚至还为自己女儿的交友能力予以表扬),放了学就主动联系董珊,到指定的网吧会合,上过网吃饭,然后在网吧的门口等董珊和王革从那家旅馆里出来。虽然陈静姝清楚的知道他们去旅馆里干什么,可还是愿意猜想他们到底干了什么。
  这样紧凑的时间安排让陈静姝写作业的时间变得很紧张,往往都要在早上先到学校的那一会儿功夫拼命写完。还因为陈静姝始终不敢在董珊奶奶家吃饭,所以这几天她都是饿着肚子在学校度过漫长的上午的。可就算是这样,当这种生活结束后陈静姝还是怅然若失,她简直太喜欢这种生活了!
  但陈静姝还是有希望的,董珊王革已经商量好五一放假的时候在一起玩儿了,受邀名单里有她。这再一次让陈静姝欣喜不已,并且万分期待,她每天都盯着日历,为五一倒计时。
  
  康帅的生活依旧有条不紊地继续着。母亲冯丽鹃又在间隔了几天后有规律地来为他整饬卫生了。还拿来了一套换季的衣服。康帅不喜欢去商场那种人多的地方,而他的长相也导致他不重视外在的形象,即使穿着龙袍也不能让他的脸变得好看。冯丽鹃知道这原因,所以会主动把她认为儿子需要的衣服送来。久而久之双方就都习惯了,康帅从不自己买衣服,冯丽鹃也一定不会忘记在适当的时候送来衣服。
  听到高跟鞋清脆的响声,康帅就知道是母亲来了,可自己正在游戏中,一时分不出精力,并没有迎出去,而在母亲进屋后也只是面对着电脑问候了一声:“妈来啦!”
  一声非常柔和的回应,然后就是一些塑料袋与床接触后发出的声音。
  “吃饭没?”冯丽鹃在床上坐下。
  “还没呢。”康帅仍然没回头。
  “那正好,我搁楼下饭店要了俩菜,你快趁热吃了吧。”
  这时康帅才把自己的“战士”转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回身说:“你看你!不都说不用给我拿了吗,我想吃自己就买了。”
  “你哪回都这么说,我哪回来都看你吃面条儿!”冯丽鹃说出了母亲的埋怨。
  “晚上吗,对付一口就完了。”康帅憨憨一笑。在母亲身边打量了一遍后又说:“又买水果了?我天天在街上转,想吃什么不能买,你大老远拎它来干什么,怪沉的!”康帅说出了儿子的埋怨,“你上回给我买的,剩俩香蕉我刚才才吃了,皮儿都黑了!”
  “那不正好吗,接上了!”冯丽鹃答非所问地笑说,“这菜还热的呢,快吃了吧。”说着动手把装着菜的饭盒从塑料袋里向外拿。
   “等会儿的吧,我做点儿饭,就着饭吃。”康帅说着站起身。
   “还得现做饭?”冯丽鹃问,然后自责地说:“怨我了,把饭一块儿带来就好了!”
  “没事儿,咱家米是我一块儿干活儿的一个师傅家自己打的,好吃!”康帅说着朝外走。
  “我去吧。”冯丽鹃说着站起身。
  “不用,我去吧。”
  “我去吧!”冯丽鹃伸手拉住儿子,“你试试这身儿衣服。”
  康帅这时才发现,在母亲的身后还有一袋东西。
  “我都说多少回了,不用给我拿衣服。我天天干活儿,你给我拿我也穿不着,去年给我的也没穿几回,还跟新的似的呢。”
  “你还光干活儿啊?怎么穿不着?去年的是去年的,谁一年不添几套衣服。”冯丽鹃笑说,一字一句都渗透着母爱。
  “那也不用。好衣服给我穿也白瞎了,你赶紧拿回去卖了吧。”康帅是真的这么想。
  “傻话!什么叫你穿白瞎?我儿子差啥?这套衣服是我进货时候专门给你买的,就这一套,怎么卖?你快换上给妈看看。我做饭去啊!”冯丽鹃说着去了厨房。
  康帅应该算是标准的模特身材,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衣服穿在他身上是可以抬高身价的。而每当这时候冯丽鹃都会很受刺激,单纯看着儿子的身体是那么的有风度,那么的迷人,可看儿子的脸……
  “嗯——好看!”正在厨房忙碌的冯丽鹃在见到儿子之后第一时间发出了语气略显夸张的赞叹,“这身衣服好看,也挑人儿。也就你穿,一般人穿都没法瞅!”冯丽鹃发自内心地笑着。
  “你总这么给我花钱,杨艳儿他爸愿意吗?”康帅在母亲一番夸奖后试探性地问。
  “你个小破孩儿还想挺多呢!我给我儿子花钱关他什么事儿,又没花他钱!”冯丽鹃朗声笑说,仿佛是想刻意的证明什么。冯丽鹃说完后看儿子还是一脸认真地站在自己面前,她马上认识到自己说的并不是儿子想知道的,于是又补充道:“没事儿,他不管。家里在商场给杨艳儿投了个床子我都没说什么,我隔三岔五地给自己儿子买点儿东西不是再正常不过的吗?”
  康帅一点也不怀疑母亲的话,他知道自己的母亲完全有统治一个家庭的能力。
  虽然已经是四十五岁的人了,可从外表看冯丽鹃绝对不超过四十岁。一米七零的身高完全没有这个身高的女人到了这个年龄所显现出的蠢笨形象,体型还是那么匀称苗条。白皙的肌肤,脸上鲜见皱纹,一双始终带笑的睿智的大眼睛。被称为美女是绝对不为过的。而这还只是外表而已,冯丽鹃的头脑和干练的行事作风也是突出的。这样的女人要征服一个老实巴交得近乎懦弱的男人是绰绰有余。康帅全都了解,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客气话罢了。康帅不恨母亲,小时候可能有那么点儿恨,可早就不恨了。如果让这样的女人和一个酒鬼生活一辈子,连康帅自己都不能接受。可不很十一回事,爱又是一回事。康帅在心里做不到爱母亲,在记忆里没有一幕与母亲亲昵的镜头,在他大部分的生命里母亲都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妻子,他没机会跟母亲亲昵。于是他在自尊心的驱使下有意地疏远母亲,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母子之间只有机械的给予与接受。随着年龄的增长,对生活理解的丰富,康帅渐渐地理解了母亲,母子间的关系也渐渐融洽,可却怎么也爱不起来了,母子在一起时说得净是客套话,而不是真心话,就连关心都显得很生硬。
  从离婚的那天起,冯丽娟对儿子的愧疚就已经形成了。可作为一个平凡的女人,遇到像她这样的境遇还能怎么办呢?
  离开了康帅是事实,可冯丽娟一直主动承担着自己的那份责任也是事实。她尽量给予康帅母亲的关怀。可她很快发现了儿子的冷漠,这让她一度伤心过,也因为组建了新家庭而自觉不自觉地忽略过儿子。可随着年龄的增长冯丽娟渐渐生出了一种孤独感。这种孤独感当她在家里的时候尤其甚,因为这个家庭的组成是一对亲生父女和她。冯丽娟开始想念自己的儿子,开始向往与自己的儿子相处。而当她再一次付出母爱的时候也很顺利地就被接受了。冯丽娟心灵深处的那份空虚孤单被填满了。无条件地为儿子付出,与儿子相处,为她平淡机械的生活里平添了一份意义。
  冯丽鹃开始收拾屋子,康帅也陪在母亲身边,母子俩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冯丽鹃每次都能找出一堆要洗的衣服,这并不是因为康帅多邋遢,康帅是经常洗衣服的,只是母子两个的标准不一样,冯丽鹃每次找出来的“脏”衣服里绝大部分都是康帅认为没必要洗的。
  康帅坐在电脑桌前,冯丽鹃在身后拾掇他的床。康帅突然想到早上刚换了内衣裤,还没来得及洗,于是触电般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预备把它们收好,却看见它们已经被母亲连同其它的衣物一起收入怀里了。
  “妈——不用——那个不用你洗!”康帅说着扑上去,把它们从母亲的手里夺了回来,又扔回了它们原来呆的那个角落里,紧张加害羞导致康帅满脸涨红。
  “小样儿吧!还挺讲究……”冯丽鹃笑说,可心里却远没有那么轻松。
  饭做好了,在康帅的要求下冯丽鹃也稍稍吃了点,并且对康帅的米饭赞誉有加。之后就去洗衣服了。
  “妈我洗吧,你帮我刷碗。”康帅体贴地占领了母亲的位置。冯丽鹃也不争,转而去为儿子刷碗。收拾好厨房后搬了把椅子坐到离康帅不远的地方,母子俩继续聊着一些生活琐事。25瓦的灯泡发着昏黄的光,把这一幕衬得很温馨。
  
  畸形青春 7
  
  
  冯丽鹃每次来康帅都要送她过那段没有路灯的路。母子俩聊着聊着聊到了康帅的父亲。
  “你不给你爸打电话?”冯丽鹃问。
  “他电话早就不用了,找他就得打警卫室的电话,还得现喊他,我不爱打。有事儿他就给我打了。”康帅说。
  “那他多长时间给你打一个?”
  “不一定,有时候半个月,有时候一个月。这回有一个多月没打了。打了也没什么唠的,听他喝多了大舌头那声我还烦……”康帅的抵触表现地很明显。不过不含厌恶,大多是无奈。
  “你爸也不容易,你也别跟他太生了……”冯丽鹃在沉默了许久后意味深长地说。
  “嗯……”康帅也在沉默了许久后,低沉地应了一声。
  康帅也知道自己的父亲不容易。
  康帅的父亲康兴华。本来是镇上一个少年有为的能人,在像康帅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是个做钢材生意的小老板了,是当时镇里小有名气的青年才俊。之所以这样,才能娶到当时镇里出了名的美女,也就是康帅的母亲。这段婚姻是曾被人们传为佳话的幸福婚姻。可就在康帅出生前的几个月,康兴华被一个相交多年的朋友骗了,损失惨重,这给康兴华造成了很大的打击。随之而来的康帅的出生本来应该是个喜事,可却又给了康兴华一个更大的打击。也就是从那时起,康兴华的嗜酒变成了酗酒。在之后的几年里由于体制改革,康兴华的生意越做越差。而为康帅求医也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这个昔日幸福的家庭,就这样慢慢破败了。
  冯丽鹃在离婚后嫁给了自己的同学,一个丧偶、在机关里工作的本分小职员。康兴华也从此随心所欲地过起了自暴自弃,醉生梦死的生活。
  不过康帅的童年也没有因此而多么的悲惨,他不光有一个喝醉了之后如同一滩烂泥,从不耍酒疯的父亲,还有一个想要负责任的母亲和非常负责任的爷爷奶奶。所以康帅除了长相奇怪之外与其他人没有不同,没有比大部分的同学贫困、寒酸,也没有因为自己是单亲家庭而受到过多的注意,因为那时的单亲家庭已经不再稀奇了。
  也是在长大成人之后,康帅理解了父亲不容易,也早就原谅父亲了。可康兴华现在的样子已经不能在父子间建立正常的沟通了。最主要的是康兴华失去了父亲的尊严,当父亲在儿子的心里不再伟大的时候,“父父子子”的关系就不再那么成立了,康帅可以接受母亲的再嫁,但却接受不了父亲的颓废,连表面的客气都做不到。
  在外人看来,康帅虽然是个残疾人,但性格还是很正常的,不但与正常人没有区别,甚至某些方面还要比正常人更出色。但康帅真实的性格却远没有看上去那么正常。就因为刻意表现正常,康帅的性格在极度的压抑下形成了扭曲。最明显的是他对异性的态度,他表面上对异性的态度是躲避,甚至满不在乎,可越是这样,在心里上对异性的渴望就越强烈。康帅极度渴望拥有一个可以让自己不用躲避,不再自卑,可以随意接近的异性。这种强烈的渴望已经无数次地让康帅在午夜辗转反侧了。它就像一团烈火,可以轻易地点燃康帅心中哀伤的草原,让康帅顷刻间想起自己所有的不幸,让康帅对活着产生厌倦。康帅很怕这种情况的出现,所以他在干完一整天活之后还要彻夜坐在电脑前打游戏,他要保证自己已经困到躺在床上就能睡着的程度才去睡觉。
  陈静姝的生活过得越来越多姿多彩了。董珊为她介绍了很多自己的朋友和朋友的跟班,让陈静姝被欺负的时候可以找他们。这大大地提升了她在学校里的地位。她甚至已经在学校里横行霸道了。这充分地满足了陈静姝的虚荣心。但这也还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丰富了陈静姝的理想。董珊为陈静姝介绍的人里有很多都人都是她早已慕名很久只可恨无缘认识的,而现在他们竟然都成了自己的“哥”了。陈静姝光想就已经心花怒放了。她不仅听董珊的话,有事就去找他们,而且还进一步地发扬了这句话,没事的时候也经常去找他们。跟他们在一起玩,看他们玩,有机会的时候还会用亲密的方式来联络一下“兄妹”之间的感情。她渐渐感觉自己离理想中的生活越来越近了。
  周末,康帅干活的工地因为材料没送到而提前下班了。回家时康帅又遇到了陈静姝,正和一帮小女孩在路口玩儿。她在这群女孩中间有种鹤立鸡群的效果,特别地突出,那些一眼就能看出是孩子,而陈静姝也是一眼就能看出不是孩子。外形不同还是其次,主要的区别是她眼睛,一点儿稚气也没有。
  其他的女孩谁也没注意到康帅的经过,只有陈静舒注意到了,很客气的对康帅笑了一下。康帅心里一动,还了一个同样礼貌的颔首。
  康帅现在的心就像勉强平静着的湖面,一旦朝里扔块石头,泛起的涟漪就会连绵不断,久久无法平息。这种波动是非常剧烈的,它会扰乱康帅的所有正常思维,让本来应该做的所有事都失去了它原有的必要性。
  康帅每次回来都要先洗洗,换去工作服。这早就已经成为习惯了,不单单是为了涤去身上的汗水,康帅也喜欢沐浴的感觉,喜欢自己的身材,喜欢这身结实的肌肉。喜欢的东西是要经常拿出来欣赏的,康帅的洗涤身体就像是猎人擦拭心爱的枪;古董商爱抚珍藏的青花瓷。
  正在康帅洗得惬意的时候,门口传来了一声惊讶地叫喊:“哎呀,你干什么呢?!”
  因为不停被击打的水的声音,康帅居然忽略了由远及进的脚步声,直到话音传来他才意识到有人来了。
  
  畸形青春 8
  
  
  康帅略显惊慌的神经在判断出说话的人是陈静姝又发生了一阵猛烈地震荡。
  “这还用问吗?”康帅直起身说,“你干什么?”康帅反问微笑站在台阶下的陈静姝。
  陈静姝刚来的时候也被瓷实地震慑了一下。她看见康帅赤裸着上身,双臂按在脸盆里,不断地朝身上撩水;浑身的水珠均匀的漫洒在他黝黑的身体上,每一块肌肉突起的地方都泛着一种诱人的光亮。在东北的乡村城镇里,男人赤膊是很正常的事情。一到夏天随处可见。可陈静姝却从没见过这样的身体。她被惊呆了。女性美好的身材被男性称作“性感”,可以让男人着迷,男人美好的身体对女人也具有同样吸引力。陈静舒在说完那句话后就呆住了,僵硬地站在门口,任凭着心跳加速。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康帅直起身,刚才被门框挡住的脸露了出来,再配上他那有些拙笨的话音,陈静姝一下子猛醒!
  “我来上下网,行不?”陈静姝说着朝屋里走来,柔柔的笑容和语气像只手轻轻地撩拨了一下康帅已经不安分的心。
  陈静姝走到康帅面前就停住了,她的头连康帅的肩膀都不到,想要与康帅对视必须仰起头。可是她一点也不想跟康帅对视,不想面对他那张让人扫兴的脸。她的视线一直平视着,看着康帅的胸口,这让她舒服多了。
  “行。电脑开着呢,你进屋吧。”康帅答应得爽快。
  陈静姝应了一声,迫不及待地钻进了屋里。
  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北角摆着张床,床尾迎在窗前;床上斜拉着条绳子,上头搭着几件衣裤。电脑摆在正对屋门放着的一张书桌上,书桌前一把老旧的椅子,坐在上面一转头就能看到院子里的一切,视野很好。与书桌并排放着一支TCL电视机的包装纸箱,坐在由八块砖头两块木板搭起来的基座上,顶端盖着报纸,报纸没有覆盖到的边角处隐约露出书的影子。
  康帅忙草草地洗完了,到另外一间房间里换上了母亲昨天拿来的那套衣服。那边的房间里开始频繁地响起QQ的提示音。
  康帅在面对陈静姝的时候是不自卑、没有那种本能的躲避的,因为毕竟是太熟悉了。他们关系不单单是同在一个村子,经常见面那么简单。最近两年,每当过年,村里的男孩们回来,大家聚在一起玩儿的时候陈静姝也是要参加的,他俩是玩儿在一起的,所以算是朋友关系。而当过了年,回来的那些男孩又回到他们各自的城市之后,村里那些天天玩在一起的人里就只剩下了康帅和陈静姝。陈静姝已经认为自己长大了,有很多想法需要表达,跟自己“同龄”的朋友又无法沟通,而有许多想知道的,在他们当中更是无从知晓。所以陈静姝会偶尔地来找康帅聊聊天。虽然康帅说话的声音显得笨拙,可说出的话还是能让陈静姝满意的。他俩也因此勉强算是好朋友了。
  康帅迫切期待与异性接触这一点陈静姝满足了他,而且陈静姝还与他无话不谈,对很多私密的话题都毫不隐讳。这让康帅认为自己对于陈静姝很看重,自己在她心里是有一定地位的。康帅深知陈静姝的性格为人,他感觉自己和她在一些事上是可以有想法的。康帅只想拥有一个类似于女朋友一样的人,可以像湖里的天鹅一样脖颈相交、耳鬓厮磨,至于对方的为人,现在还轮不到康帅想。
  
  
  
  
  畸形青春 9
  
  
  但陈静姝的想法却与康帅南辕北辙。她之所以喜欢和康帅聊天是因为这村上只有他可以成为自己的听众。陈静姝与康帅说很多私密的话题也不是因为把他看得多么重,而是因为她的倾诉欲过于强烈了,就算换成别人她也一样不会保留。不过不抵触康帅倒是真的,因为见得太多,太熟悉了,致使陈静姝对康帅的长相已经习惯了。陈静姝并不觉得康帅长得多么让人受不了,而且康帅的为人在村里也是得到肯定的,赢得了大众的尊重。当一个残疾人得到认可的时候会变得让人敬畏,他们的缺陷会融汇成敬畏的一部分,那么缺陷就不再是缺陷了。在陈静姝心里康帅是个不错的朋友,是个值得敬畏的人,但从来都不是一个吸引她的异性。
  “这家伙,人脉挺广啊,这么多人!”康帅凑到了电脑前,看陈静姝正同时和四五个人聊天,忍不住说。
  “啊,都是我哥我姐,好几天没看着了,想我了。”陈静姝有点无奈地说,双手忙碌地在键盘上敲打着。
  “打字儿挺快呀。”康帅又说道。
  “还行吧。我姐打字儿才快呢,我不算什么。”陈静姝试图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董珊,宣传她的优秀。
  “错别字儿也不少!”康帅哼了一声,说。看似不屑,实际上却是在有意地套近乎。
  “都这么打,为了快吗。没事儿,能看明白意思就行。”“都这么打”的意思是说这是一种时尚,言外之意是康帅根本就是个跟不上时代的老土。可这时康帅已经没那份闲置的思想去分析陈静姝的语义了。康帅单腿跪在电脑前的椅子上,一手扶着椅背,一手按着电脑桌,与站在椅子边上忙着的陈静姝距离不足二十公分。陈静姝的头就在康帅下巴底下,康帅敏锐地闻到了陈静姝头上洗发水的味道。
  康帅心脏越跳越快,很快就生成为了狂跳,似乎已经缩成了一团。呼吸也渐渐的开始不协调了。这让康帅不得不退坐到床上,他感觉如果再和陈静姝距离那么近自己就要窒息了。下午的阳光从后窗爬到康帅的床上,样子妖娆,把屋子装饰出了一抹瑰丽的浪漫气息。
  康帅一直在刻意的与陈静姝攀谈着,可陈静姝实在是太忙了,即使不想敷衍他,回答也显得很漫不经心,屋子里占主导的声音一直都是那焦急的QQ提示音。但康帅却是用了另一种视角来看待这一切:陈静舒简短的回答很诱人,好像是有意为之的。整个房间都弥漫着浓重的挑逗的味道,熏得康帅有点不能自持了。
  康帅自从歪在床上的那一刻起视线就没离开过陈静姝的背影:她站得不直,扭出了几个曲线,就像初夏刚发芽的柳条,康帅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婀娜。白底橘黄色格子的裤子紧拥着身体,直直的线条在大腿上划出一道圆弧。红色的长袖衫既旧又肥大,显然穿在她的身上是“易主”;衣摆离开身体好远,空出一条一线天,如果上天现在把康帅变成只苍蝇,那他的第一反应不是问为什么,而是马上飞进那空隙里。陈静姝的身体虽然还不成熟,远没到饱满的程度,可只凭现有的,也已经很明显地突出了女人的风韵,俨然一具魔鬼身材的雏形——陈静姝是个妖精!
  什么是催眠?催眠就是你不断地想着某种事物,并且把它的好推崇到顶礼膜拜的程度;你的眼里只有它,心里只有它,它顶替了你的准则,消灭了你的理智,侵占了你的精神,你感觉你的世界里只有它,除了它你没有任何在乎,为了它你没有任何顾忌。这就是催眠。还有种说法,管这叫着迷。
  除了眼前这具背影,康帅忘记了一切。
  “你差不多了吧?我还要玩儿呢!”康帅用仅有的最后一点理智说。
  
  畸形青春 10
  
  
  “再等一会儿呗,就一会儿,啊!”陈静姝扭头瞥了康帅一眼,皱着眉,嘟着嘴,语气和眼神用两种形式同时诠释着“俏皮地祈求。”
  陈静姝这幕自认为再平常不过的撒娇,就如同压死大象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把康帅拖进了万劫不复……时间一下凝固住了,如混凝土般冰冷,也同时凝固了康帅所有的正常思维,一种令他一生都解释不了的力量催使着他走近陈静姝。
  康帅把一半的力气都用在了克制自己因为过于激动而颤栗的声音上,故作不耐烦地说:“快点儿吧,别唠起来没完了……”
  说话间,康帅用他省下来的另一半力气,奓着胆子在陈静姝的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当这个动作做出之后康帅马上就后悔了,他感觉陈静姝会转回身,狠狠地给自己一个大嘴巴,然后再在自己的脸上吐口唾沫,大骂自己流氓,然后推开自己夺路而逃。她会把这件事宣扬出去,那样村里很快就会传开:康帅是个占小女孩便宜的无耻流氓。康帅想到这一切都快后悔死了,他痛恨自己怎么会做出这么出格的事。康帅的额头上迅速地钻出了汗珠,脸上瞬间现出了见到鬼一般的恐惧。他麻木地站在原地,心里的感觉就像踩了老虎尾巴——只能静等着死亡了。
  “哎呀!烦人……”这是康帅听到的。声音绵软柔和,就像在抱怨有人往她头上撒了把花瓣。而且从声音判断陈静姝根本没有任何不满,这种指责更像是例行公事,不得不说的一句面子话。
  康帅如释重负,感觉就像头已经被按到了断头台上了,就在手起刀将落的时候有快马赶到,大喊“刀下留人!”一颗已经吐到嘴里的心又得以重新咽回了原来的位置。康帅在长舒一口气的同时还看见一扇门冲自己打开了,门里雾气蒙蒙,所有的景物都若隐若现,只有一双诱惑的眼睛异常明亮,康帅只同它对视了一下就拔不出来了。
  康帅呆呆地坐在床上,消化着这如同闪电明灭般迅捷的突然转变。他面无表情,心里却不由自主地喷涌出一股股炙热的熔岩,不论如何阻止,都无法不让自己心喜若狂、不让自己为之陶醉。康帅没想到欲望的满足竟然是如此致命的蛊惑,无耻?下流?不道德?也许吧,此刻康帅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女孩应该毫无理由的保护自己的身体。陈静姝在知道自己是个女孩子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一原则了。或许是与生俱来的,或许是童年时潜移默化的,来源已经无考了。陈静姝童年时也是极忠诚地遵守着这一信条的,可当她开始对成年人的游戏——恋爱,感兴趣的时候,对这游戏的结尾——性,感兴趣的时候,曾经如磐石般坚固的心出现了动摇,或者说是身不由己地开始动摇了。禁果的样子是那么的诱人,陈静姝早就垂涎三尺了。虽然挂在树顶上那只最大的一时间还尝不到,但那些垂在下面唾手可得的小果子陈静姝就再也不想忍了,她迫不及待地要摘下来先尝尝味道……
  康帅的这下轻微的触碰就如同一把天火,点燃了陈静姝心里期待被开垦的荒原。她的心在这一瞬间开始狂跳,狂跳的心就像高速转动着的活塞,喷出一团团的火,燃遍了她的身体。火焰透过皮肤映红了她的脸。陈静姝的眼睛慌乱地游移着,不是恐惧,而是紧张,虽然类似的事,甚至比这还要过的事已经在她身上发生过很多次了,但却都不如这次真,一切就像是安排好的电影场景一样,每一个细节都那么的合适,让她怀着紧张的心情期待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康帅不是老手,根本就没有经验可言,他不知道怎么样循序渐进,也不知道什么叫步步为营。异性本身对康帅就是极其陌生的,至于如何接触异性、征服异性就更无从谈起了。但无论他脑子里混乱成了什么样,他绝对没想过适可而止,没想过到此为止。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但康帅的惊恐已经没了,既然不知道该怎么做,那就像上次一样做……
  因为内心活动过于激烈而导致身体僵硬的两个人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康帅从新走进陈静姝,从新演绎了刚才的动作。他不害怕了,可紧张依然存在,张开的手就像块生锈的铁板。不同的是,上次康帅的手像是碰到了弹簧,马上就被弹回来了,而这一次像是遇到了磁铁,一接触上,就再也分不开了。
  康帅和陈静姝的确很熟,可也远没熟到这个程度。这个突然的飞跃让他一时间有点适应不了,即使这是他向往的。而且自己突然做出了这样的举动陈静姝居然没有任何表示,居然是不置可否地完全接受了。这让康帅很尴尬。他不停地想:陈静姝到底对自己什么态度?她到底喜不喜欢自己?喜欢到什么程度?她的沉默让康帅苦恼,感觉好像是自己在占陈静姝的便宜。于是康帅迂回地问了自己的疑惑:“怎么回事儿,你还有完没完了?……”由于康帅吐字本就不十分清楚,所以掩饰了这句话因为在极度地激动情绪中说出已经颤抖、扭曲变形的事实。
  “有完啊,该完的时候就完了呗!”陈静姝答应得轻松,怡然自得,没有一丁点曲意逢迎的味道。
  康帅仿佛从钢筋混凝土的丛林一下跳到了旷野,顷刻间便抛弃了刚才的紧张压抑,感到心旷神怡,一种莫名的幸福感油然而生。为什么?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爱?
  康帅越想越快乐,两块坚硬的锈铁板也还原成了手,开始做起了手该做的动作……但满心幸福的康帅也无心再做什么了,两手最后环住了陈静姝纤细的腰,身体紧紧地贴着陈静姝的身体。他本想把头靠在陈静姝的肩膀上,可陈静姝和他相比实在太娇小了,他必须把身体蜷起来才能完成这个动作,可如果那样做的话就太难受了!不过没关系,做不成这个动作一点也不妨碍康帅痴迷的陶醉。
  陈静姝没想到康帅那么结实的身体靠在一起却是那么的柔软!再加上适度的体温。是那么的宽阔,感觉就像是躺在温热的沙滩上晒太阳,舒服的让人依赖。陈静姝闻到了康帅身上香皂的清香混合着新衣服上淡淡香气,一缕缕不断地在她鼻翼旁萦绕,美妙的让她不自觉地想:被男朋友抱着就应该是这样的吧……
  
  畸形青春 11
  
  “这些都是什么人啊?”康帅的吐字扼杀了他的语气,在心里一直想的温存成了泡在水里的泼墨山水。
  “学生呗。这个是我姐,长得可漂亮了!这些都是她小弟,我们五一要出去玩儿。”陈静姝的回答就像她的身体一样配合。
  “道儿上的?”
  “不是,就是混得挺开的,挺有道!”陈静姝又一次不经意地流露出了对董珊的崇拜。
  “她是你什么亲戚家的姐?”
  “不是,她是我认的姐。”陈静姝不无自豪地说。
  “那你也挺有道啊!”康帅笑说。
  “还行吧。一般!”陈静姝尽量把回答加长。
  “你们五一要上哪玩儿啊?”康帅问。
  “KTV。唱歌儿去。我姐夫三号生日。”
  “又是姐夫又是小弟,你这姐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哪!”康帅从这些不属于学生的关系里大概得出判断。
  “才不呢!我姐可好了,也不作,也不花,就跟我姐夫一个人儿!”陈静姝忙为董珊正名。
  两个人一直保持这种轻松自然的氛围——严格说应该是陈静姝用轻松带动着康帅。他就这么一直牢牢地抱着陈静姝,大半个小时很快过去。他不光忘记了游戏、吃饭,甚至连累都忘了。可陈静姝忘不了。长时间维持同一姿势对其而言已经类似于刑罚了,她已经到了忍受的极限,她感到背酸、腰酸、腿也麻了,被人抱着的感觉陈静姝也体验足了,开始厌了、腻了、有点恶心了,而且自己上网的目的也达到了。陈静姝决定要离开了。
  “好了。我完事儿了,走了。你玩儿吧!”陈静姝还算客气地挣脱了康帅。
  当陈静姝转过身面对康帅的时候立即对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了后悔。她迅速与康帅拉开距离,在走到了房间门口的时候才想起跟康帅说“拜拜”。但由于多种原因,促使陈静姝没有转过身面对康帅说话。
  陈静姝没办法把这丢人的一幕马上忘掉,原因是被康帅刚才一直搂着的腰和紧贴着的背已经微微出汗了,现在一经风吹,这些地方由闷热变成了一种湿湿的凉。
  陈静姝的态度似乎在告诉康帅他们没有多亲密,虽然陈静姝已经极力地在掩饰了,但从小的“与众不同”让康帅培养出了超乎常人的敏感,他隐约感觉到了陈静姝的真实态度,这让他对自己刚才做的事感到无地自容的羞愧,所以当陈静姝同他告别的时候他只是简单的“嗯”了一声。但康帅随即又后悔了,因为他感觉自己的态度显得太满不在乎了。这会不会让陈静姝认为自己对待这件事的态度过于轻率呢?就算陈静姝不会这么想,自己也应该说些让她经常来的话呀,难道……就这样结束了?那这样又算是什么?陈静姝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冷淡而不敢再来了?其实她心里也是有想法的,只是不那么纯洁。那自己又纯洁吗?不管缘于什么动机,体验的感受都是一样的啊,这不正是自己渴望的吗?而自己却亲手把这一切葬送了……
  康帅再也阻止不了自己的胡思乱想了。
  胡凤英长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和一张小小的嘴,鼓鼓的腮帮子,一副无知者的样子。论长相还算过得去,但身材就很不敢恭维了,腰用水桶形容已经不适合了,说成“水缸腰”应该更贴切一点儿。
  胡凤英家庭负担重,婚姻又不幸福,工作还不清闲,却从没有因为这种种的负担被压得绝望过。这要归功于她的性格。她是个极其外向的人,表达欲极强,心里存不住一粒芝麻。说话也是典型的着三不着两,只要是任何一个认识的人,不管熟络与否,她都像是心理咨询者面对心理医生一样毫无保留地倾诉自己生活中的种种苦楚。因为胡凤英的苦楚实在太多了,所以村里的人对她的印象是:怨妇,能说,滔滔不绝,但是绝大部分都说不到点儿上,而且说的一点儿也不动听。
  这是胡凤英的解压方式,她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如果没有一个行之有效的发泄途径的话她可能早就疯了。不过胡凤英的生命力也着实顽强,如此单纯地倾诉就能让她达到发泄的目的。只要把自己的困难说出去,她就舒服了,仿佛这些困难也随着倾诉一起推给听众了。不过由于她的动机和表达的方式,导致了她的听众都是痛苦的,感觉备受煎熬。这样久而久之就导致了人们在路上如果提前看到她的话都会有意地加快脚步或是放慢脚步,尽可能地避免与她结伴而行。
  
  刚发帖的时候我还是满怀忐忑的,不过还好,不至于无人问津!
  畸形青春 12
  
  
  小饭店里的水案不是那么正规的各司其职,不光是切菜备菜,给所有菜肴的原材料做粗加工,有时候刷碗和面食之类的工作也是要兼着做的——尤其是在老板娘在的时候。而背地里跟老板娘说说其他人的坏话,打打其他人的小报告,这些也都是要费心思。另外胡凤英这一行的上班时间也很长,虽然不是一直都在干活,可熬不到十一个小时也是不准下班的,而且如果晚上有客人吃饭的话还要无偿地把上班时间加长,可从没有加班一说。
  今天的客人不多,胡凤英可以按时下班了。可同时剩菜也不多。物价越来越高,菜越来越贵,可生意却越来越难做,除了那些旱涝保收的有铁饭碗的人之外,普通老百姓的形势已经没前两年了。这从到他们饭店吃饭的人上就可见一斑。在前两年收拾客人的桌子时剩菜是很普遍的,而且剩什么的都有,可现在,全都越来越会精打细算了,点的菜尽量刚刚够吃,一旦剩下,稍微像样点的菜都要打包,桌上剩下的经常只有啃剩的骨头和吃剩的咸菜,真的是只能喂狗了!时间长了,弄得胡凤英收拾桌子的热情都没了。胡凤英时刻都在期盼着饭店里能来那种公款报销的饭局,到现在也只有他们吃过饭的桌子上还有油水了。为了他们,就算是加班也值得。
  没有收到剩菜不让胡凤英意外,让她意外的是马上就要下班了,可陈国梁却还没来接她。平时这个时候陈国梁已经等在门口了。
  陈国梁在清醒的时候还是比较体贴胡凤英的——难道他又不清醒了?胡凤英的心里开始忐忑了。
  下班之后胡凤英步行到了陈国梁平时等活的地方,陈国梁不在。问了一起在这拉活的人得知他下午就走了。胡凤英的忐忑慢慢变成了恐惧,心中的天空顿时阴成夜……
  胡凤英在回家的路上徘徊了很久。她实在太厌恶回家了,太憎恨喝醉的陈国梁了,太想脱离那地狱般的家了。可胡凤英却又别无选择,逃跑和出走都是幼稚的举动,她跑又能跑到哪去?走又能走到哪里?最后还不是多挨几次打,还要连累父母、兄弟姐妹。虽然稍微想一下就已经崩溃了,但胡凤英还是别无选择,她必须回家!
  人的动作是靠感觉来支配的,如果刚才的那个人说陈国梁中了彩票,正在家庆祝呢,那胡凤英的脚步一定轻快如飞,媲美东方神鹿。可现在是回家接受又一次的折磨,胡凤英的状态就像是背着喝醉了的陈国梁一样,不单单是感觉举步维艰,心里也感觉异常疲惫。
  胡凤英身心俱疲地向家的方向走着,灯光逐渐稀落。她突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马上警觉地回头看,却是同村的李华。她干的是跟胡凤英一样的工作,所以下班的时间都差不多。
  “你也才下班儿啊?”胡凤英问,说着住了脚。
  “啊。要不早下班儿了,都换完衣服了又来一桌。”李华说着到了胡凤英跟前,两人并肩继续走。
  李华早就看见胡凤英慢慢悠悠地在前头晃荡了,如果不是她急着回家,是绝对不会赶上来的。
  “吃饭的人儿多不?”胡凤英问。
  “多!从下午三点开始上人,一直忙到现在,就这样还跑了好几桌儿呢,给老板娘心疼坏了,心疼也没用啊,又不能在外头吃……”从李华的语气明显能听出来她对自己工作的厌恶。
  “我们那吃饭的倒是不多,不多也不让早下班啊。一个吃饭的都没有俺们这些干活儿的也得在那候候着,不到点儿不让走。老板娘还贼抠儿,天天瞪俩眼睛猴廔着,拿什么都当好的,我他妈都不想干了……不让我走!”胡凤英的语气中也明显有厌恶,但同时还有种身不由己。
  “哎呀,你那多轻快儿,你还挑啥!下班儿晚点儿也没事儿啊,你有车接你怕啥。像我们这样儿的,下班再晚也得自己往家走。唉?今天你家那个怎么没来接你呢?”李华有点明知故问。
  “还提他……不一定又上哪喝去了。一天不是耍(赌博)就是喝,喝多了还他妈作,家都让他造成什么样儿了!我都跟他过够儿够儿的了,这也就是看孩子吧,要不看孩子我早他妈抬屁股走了,上哪不挣口饭吃?何苦跟他遭这洋罪……”胡凤英说得很动情,李华仿佛听到了抽抽搭搭的哭声。
  胡凤英的处境艰难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可由于她的为人不大好,所以基本没有赢得同情,村里的大多数人都认同她有今天是“自己瞎得瑟”出来的,李华也是持这一观点的其中之一。可就算如此,看到胡凤英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还是让李华动了恻隐之心,不由得安慰道:“哎呀,谁家容易!看着都挺好,背地里的难处别人哪知道?稀里糊涂的将就着过吧,都像你这么寻思就都不用过了。你家那个不就喝多了不消停么,平常儿对你好啊。你看俺家那个什么时候来接过我?别说不喝酒,喝完酒你三脚都踹不出个屁来,跟哑巴也差不哪去!都能倔死,上来那劲儿能把你气死。他就这样儿这十来年不也过来了吗!”李华试图用现身说法来让胡凤英感觉平衡。
  
  怎么发不出去呢!
  畸形青春 13
  
  
  “你家老爷们儿多老实,还下力。俺家那个要是能赶上你家那个一半儿我就烧高香了!”胡凤英已经从刚才的抽搭发展成了哽咽。
  “哎呀妈呀,给你摊上你也受不了……”
  “那也比俺家那个强……谁都比他强……你看他这二年这一出儿出儿的……让咱说你喝酒也行,不怕你喝,你少喝点儿,现在那散酒都是拿酒精兑的,喝多了不好,他听吗?喝多也行,喝多你就睡觉呗,吐什么的都不怕,我给你收拾。咳,一喝多就作,一喝多就作,没有一回不作的,你还不能说,说就打你,下死手打,就像我他妈在外边儿搞破鞋养汉子了似的!这都行,打我也就打了,养两天就好了,怕掉价咱就不出屋儿呗。他谁都打呀!一喝多就满大街逛啊,看着不顺眼的就骂人家,遇着那老实的人家不惜理他;碰着那不让劲儿的就打起来了呗。挨打还行,他自己作的,挨打也活该!把人家打了不行啊,你得赔钱哪。光去年就两出儿,赔了人家五千多。亲戚都借遍了——他家那些姊妹才他妈王八犊子呢!跟他们一分儿钱都借不出来。最后还是我那些姊妹,瞅我遥哪借也借不着可怜我了,给我凑了两千多,我又搁(在)饭店支了四个月工资——老板娘真不善!一般谁能一下给你预支这么多工资——好说歹说的,就差给人家跪下了,比他妈三孙子还损!才算把这事儿了了。要不我说干够了呢,一天光干活儿也看不着钱,干完这个月才能把借资还完。一想起来这些真的……心里一点儿缝儿都没有……”胡凤英的讲述从开始的声泪俱下慢慢变成了后来的精神亢奋,俨然就像个说书讲故事的。
  李华已经竭力加快脚步了,可还是觉得今天的路很长。而胡凤英却刚好相反,她一直疑惑怎么今天的路这么短,才说了几句话就到家了。
  站在门口时胡凤英的情绪已经比刚下班的时候好多了,她已经基本做好了面对现实的准备。
   胡凤英进门见女儿已经躺在自己的床上睡下了,这让胡凤英的心稍稍放下了一点儿,因为女儿还能睡觉就说明陈国梁还没失去理智;可只是“稍稍地放下了点儿”,因为如果一切正常的话,陈静姝在这个时间是不会睡的。
  “今儿个怎么这么早就睡了?”胡凤英自言自语着,以缓解自己的紧张情绪。小心翼翼地走进里屋,见陈国梁半倚半靠在炕头叠起的被褥上,身旁的炕桌上摆着三个空啤酒瓶和一个玻璃杯,杯子里盛着少半杯白酒。陈国梁显然已经喝了不少了,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情绪看起来还算稳定,这点从他见到她的第一眼并没有横眉冷对地骂她就能看得出来。
  “怎么的了,自己坐这喝闷酒儿,小静儿惹着你啦?”胡凤英亲昵地坐到丈夫身边,手放在丈夫腿上,和声细语地问。
  “谁惹他了,他自己玩儿扑克输钱了。谁没事儿惹他,我真闲的了!”陈静姝马上为自己辩解。
  “啊。我寻思什么事儿呢!输了就输了呗,谁能老赢!”胡凤英说着走出里间屋,走到陈静姝的床前,低声问:“输了多钱?”
  陈静姝见问转过身,面对胡凤英带有指责意味地说:“前头赢,赢了六百多呢,我就让他走,本来说好就玩儿到那时候。他非不走,非得还玩儿,最后不光把赢得都倒回去了,还把五百多块钱的本儿也输了!”
  “把还你小姨的钱也输了?”胡凤英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个所谓的“本儿”是什么钱。
  “啊!”陈静姝如同发泄般的回答。
  胡凤英一股怒火顿时在胸中燃了起来,气得浑身直抖,可仍然不敢爆发出来,只能忍不住小声抱怨:“那钱不让你还我小妹儿吗?她家过得也不富裕,人家不好意思跟咱们要,真格儿的就不给啦?我那工资这个月才能还完借资,下个月才能开,好不容易攒了这五百块钱让你还饥荒,你倒好,还给耍了……”
  胡凤英话音未落,只听里屋“啪”的一声响,声音大的就好像打了个炸雷,与此同时,一些不规则的碎玻璃也不规则地从里间屋飞溅了出来。陈静姝母女同时被吓得一哆嗦,陈静姝本能地往被里缩了缩。一些玻璃碴儿还在地上跳跃着,配合着陈国梁发起的骂声。那骂声就像是踩在已经开始解冻的冰面上的碎裂:“***!我的钱我愿意输关你**事儿?*****!要不是你们两个败家货天天在那丧门我也不能输……****!我他妈赢钱的时候你他妈比谁都高兴,我一输了你就这熊样……再他妈废话我他妈砸死你……”
  
  畸形青春 14
  
  
  胡凤英浑身还在一直抖着,但已经不是气的了,而是吓的。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在为自己刚才图一时嘴里的痛快而后悔。但胡凤英却不敢保持沉默,因为这样只能让矛盾激化。
  胡凤英强迫自己从陈静姝的床上站起来,走进里屋。勉强在脸上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容,声音温顺却又稍带着点儿颤抖地说:“你看你,我嘴欠多说两句你还真急眼哪!你跟我一样儿的干啥?气大伤身,这要气坏了怎么整!”
  “你说那话气人!玩儿不就那么回事儿吗,今天赢明天输的,才几个逼钱儿,至于你那样儿磨叽吗?”陈国梁喝得还不够多,还知道理亏,所以见着台阶就下了,虽然还余怒未消,可已经盛怒不在了。
  “对,我不懂事儿,老娘们儿不就这样儿么,头发长见识短……”胡凤英看陈国梁脸上见了晴,自己心里的雷雨也停了。说着歪到陈国梁身边,伸手摩挲着丈夫的胸口。“别跟我一样儿的啊……”
  “这话叫你说的,你是我媳妇儿,我跟你一样儿的嘎哈(干啥)!”陈国梁的情绪又回到了胡凤英刚回来时的状态。
  “嗯,那就行。我也真是的,玩儿么,谁能老赢,今天输五百,明天咱们赢五千……”胡凤英服服帖帖地躺在陈国梁身边,说话的神态语气越来越像撒娇。
  “真的了……”陈国梁哼笑了声,说。
  胡凤英抓住时机,攀着陈国梁的肩膀把身子向前纵了纵,嘴唇紧贴着陈国梁的耳朵笑着耳语了一番。陈国梁终于笑了,连说了几个“行”。胡凤英从又躺回到原来的位置,说:“哎呀,这桌上也没菜了,我再给你炒俩菜,你再好好喝点儿?”
  “不了,你收拾吧,收拾完就睡觉!”陈国梁吩咐一样地说。
  胡凤英忙答应了,跳下地去拾掇碎玻璃。一场家庭暴力就这么被胡凤英的“忍辱负重”化解了。
  陈静姝没睡,一直听完了全过程,包括胡凤英在陈国梁耳边小声耳语。陈静姝的心颤了一下,经验告诉她今晚又不会平静了……
  
  畸形青春 15
  
  
  因为上一次冯丽鹃跟康帅一起吃饭时夸大米香,所以康帅特地又从那个工友家买了一百斤米送给母亲。康帅把这事告诉母亲的时候冯丽鹃着实被感动了一回,收摊后先打发继女杨艳回家等康帅,自己去市场买菜了。
  人长大了,杨艳也不像小时候那么讨厌康帅了。其实“讨厌”也只是康帅自己认为的,杨艳只不过是有些怕康帅罢了,不喜欢也有,但并没到讨厌的程度。对于一个胆小的女孩儿来说,突然间多了这么个高大丑陋的哥哥,怎么都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
  在冯丽鹃的调教下,杨艳把遗传父亲的怯懦性格改了好多,自从高中肄业就随着冯丽鹃一起卖衣服,经过几年的锻炼,杨艳今年也有了属于自己的摊位——在百货公司的三楼卖化妆品,开始独当一面了。在待人接物上也越来越圆滑了。
  杨艳的父亲因为工作的原因经常出差,所以家里那些属于男人的工作近几年已经全部由康帅承担下了,杨艳和康帅也渐渐地熟络了。虽然从没有过像样的交流,但如果在街上遇见,距离远的时候杨艳会同康帅相视而笑,距离近的时候会热情地打声招呼,问候两句。
  杨艳是慢慢地才认识到康帅的好的。小女孩在学校里有个哥哥最重要的就是自己不会遭到顽劣男孩儿的欺负,可杨艳在被欺负的时候康帅却一次都没出现过,即使撞见也会远远地躲开。这是杨艳对康帅印象不好的最主要的原因。直到几年后杨艳才后知后觉地想明白:那些欺负过自己的孩子为什么有的会在转天受伤,而且再没有欺负过自己。这些事儿从没传进过杨艳的耳朵里,她唯一知道的一次是初中的时候,她的一个要好的同学看到康帅把一个正赖着自己的男生堵在胡同里,那个学校里的“混世魔王”的表情就像只受了惊的狗。从此以后那个男生再没靠近过杨艳。最让杨艳想不明白的还是康帅早就辍学到处打工了,为什么还能对学校里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那么了如指掌呢?杨艳是个很漂亮的女孩,追求她的人很多,而康帅修理的那些恰好又都是自己讨厌的、令自己不胜其烦的,他一次都没干涉过自己正常的恋爱。杨艳肯定这些康帅不会不知道,可他从没干预过一点儿,也没告诉过自己的父母,这些都让杨艳感激、感动,在她心里,已经可以接受管这个丑陋的人叫哥哥了,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场合。
  康帅把大米搬到阳台上放好,转身时杨艳已经端着水站在厨房门外了。
  “我不渴,不喝了。我就先走了。”康帅不是有意这么冷淡的,他只是感到不自然,想要尽快摆脱这不自然。
  “别走了,在这吃饭,我妈都去买菜了!”杨艳笑说。
  “不了,你们吃吧。”
  “那么多菜我们俩得吃到什么时候?你就留下吧!再有我还有事儿求你呢,前两天听我朋友说‘劲舞团’好玩儿,我也下载了一套,不知道是下错了还是不会弄,玩儿不了,你帮我看看呗?”
  杨艳说话的语气和风格跟冯丽鹃很像,不急不慢,说服力极强,而且总能找到些让人无法推辞的理由。大概是她们职业的关系吧。唯一的区别是杨艳的声音比冯丽鹃更动听。
  康帅在游戏方面是极精通的,他不但帮杨艳解决了问题,还代替“新手入门”教会了杨艳怎么玩儿。气氛在游戏的推动下迅速升温,康帅在面对自己熟悉的游戏后将紧张忘了大半,话也渐渐地多了。冯丽鹃见到这一幕后很欣慰,她坚决地拒绝了儿子打下手的要求,盼这两个孩子能够这样友好亲密地多呆会儿。
  冯丽鹃楼下就是饭店,但是她了解儿子在饭店里吃饭是不自在的,而且冯丽娟也想亲手给儿子做顿饭。她已经把买来的虾和排骨交给饭店加工,自己只是炒两个简单的菜罢了。
  晚饭间冯丽鹃想起白天的事,对杨艳说:“你挣的钱都花哪了?事先是说好了你自己挣钱自己留着,你想怎么花都行,那你也得把进货的钱留出来呀。再说没钱你早跟我说呀,送货的来了你才跟我说,我还得现跟人借。不是不让你花钱,那这么多钱花哪了你得让我知道知道吧。”
  杨艳被冯丽鹃说的有些不大好意思,微微红了脸,低着头轻声说:“我借朋友了!”
  “哪个朋友?”冯丽鹃问
  “哪个你也不认识。他做买卖临时倒个手儿,本来说今天给我,我就没跟你说,谁知道他客户那边没给他打钱。过两天儿就给我了,到时候还你。”
  “怎么什么朋友还不能说?你那几个朋友我都认识,哪个也没做买卖呀……”冯丽鹃又问。
  “哎呀妈!我都这么大了,交多少个朋友还能都让你看着啊!”杨艳虽然没道理,但却不准备认错,祭出了长大成人的“撒手锏”。
  冯丽鹃没再问下去。与别人的女儿相处是要讲分寸的,虽然她在家里占着主导地位,虽然杨艳也管自己叫妈,可后母历来都是容易亏待继女的,何况杨艳爸爸又总不在家,所以冯丽鹃要格外注意分寸。
  康帅也同样了解这一分寸,在适当的时候岔开了话题。
  康帅知道的要比母亲多得多。康帅知道杨艳跟一个男孩交往已经接近半年了,康帅还知道那个男孩是个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仗着自己父亲做小包工头多年,家里有几个钱,就整日里正事不干,把吃喝玩乐谈恋爱当做职业。康帅深知这人人品不良,可杨艳特别喜欢他,自己当然不能干涉。他对杨艳的感情远没到那种大爱无边的程度,他关心杨艳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她是自己母亲的继女,如果阴暗一点说都能扯上“目的”,连义务和责任都谈不上,所以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康帅是不会做的。康帅就连善意地提醒都没给杨艳,一直把友好亲密保持到他离开。
  “把这些菜拿回去明天吃吧。”在康帅离开之前,冯丽鹃把早就打包好的剩菜从厨房里拿了出来。
  “我不拿,你们留着吃吧。哪有上别人家吃饭还打包的!”康帅推辞。
  “这哪是别人家?这不跟自己家一样吗!我和杨艳儿都不吃肉,杨艳儿她爸还得好几天才回来呢,留着坏了不白瞎了吗,你快拿走吧……”冯丽鹃又说出了个康帅无法拒绝的理由。
  
  在这发帖子是不有限制啊?
  畸形青春 16
  
  
  五一终于到了,漫长得对陈静姝来说好像是下一年的五一似的。陈静姝早早地就坐着陈国梁的摩托车来到镇上。给董珊打电话,可电话那边却是另外一个女声,告诉她她拨打的电话已关机……陈静姝很讨厌这个声音,因为她在一个小时里听了不下三十次。为什么会关机呢?陈静姝百思不得其解。她假设出了诸多的可能性,例如:手机没电了,自动关机;因为出去玩过于激动走得太匆忙,忘了带手机;抑或者董珊这个时候还没起来,根本就没开机。时间就在陈静姝的猜测间飞快地流逝了。陈静姝告诉自己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于是她来到了董珊奶奶楼下,在心理挣扎了好一会后终于鼓足勇气,奓着胆子敲开了董珊奶奶家的门。她在那张慈祥又茫然的脸开口之前假笑着抢先问道:“我姐在这没?”
  董珊奶奶的记忆力还可以,在疑惑地打量了两眼后想起了她是谁,脸上顿时显出了浅浅的笑,说道:“没在呀,早晨不到八点就走了。”
  董珊奶奶的回答把陈静姝的心说得一沉。死马当活马医地又问:“那我给她打电话怎么一直关机呢?她电话是忘带了还是没电了?”
  “哎呀,这我就不知道了。”董珊奶奶礼貌地报以爱莫能助的遗憾笑容。
  陈静姝离开董珊奶奶家的时候急得心都快烧着了。这种焦急仿佛能致命。她又急急地奔向网吧,可那些约好要一起去玩的人一个都没在线上。这时一个绝望地抱怨命苦的声音在陈静姝心里响起来了。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六年四班的杨明。这让陈静姝如获至宝,因为杨明是杨毅的堂弟,而杨毅是董珊关系很好的一个弟弟,找到杨毅就等于找到董珊了。
  陈静姝忙走过去,拍了杨明一下。杨明迅疾地转过头,在看到是陈静姝之后马上放松了,问道:“干什么玩意儿?”因为还在玩游戏,说着头又转回去了。
  陈静姝开门见山,直接问杨明杨毅的手机号码,可杨明戴着耳机,没听清楚她说什么,眼睛盯着电脑屏幕问:“什么呀?”
  陈静姝已经没心情再跟杨明废话了,伸手摘下了杨明戴的耳麦。
  “你知道你哥电话不?”
  “知道啊。”
  “告诉我呗。”
  “告诉你嘎哈?”杨明感觉到自己有了资本,所以立即端起了架子。
  杨明跟陈静姝过去根本没交往,就算知道陈静姝是五年级的一个“发育挺好”又“挺骚”的女孩,可由于陈静姝比他低一个年级,平时穿得又不怎么好,所以没太上心,心思都在同年级条件跟陈静姝差不多又“门当户对”的女孩身上了。可自从陈静姝认识董珊之后,两次打架自己堂哥都来帮了忙,陈静姝的地位也得到了很大提升,都开始不把他们这些六年级的放在眼里了。随着地位的提升,陈静姝的吸引力也提升了档次。六年级的所有早熟和不良男生都开始对陈静姝感兴趣了,当然也包括杨明在内。但现在已经不是陈静姝不够格了。杨明虽然因为堂哥的关系偶尔跟那些人在一块,可地位却远不及陈静姝。他同班有个曾经因为找不到同年级的女友而“降级”追求陈静姝的同学,因为和陈静姝在公园的角落里偷偷接吻本来一直被传为笑柄,到现在却成了他炫耀的资本,让包括杨明在内的一干同学追悔不已。现在终于跟陈静姝说上话了,而且还是有事求自己,杨明怎么能轻易的就做了雷锋呢。
  “哎呀!你快告诉我,我找他有事儿。算我求你了行不?”陈静姝没有任何办法,只有恳求。
  “不行,你求我顶什么用,顶钱花还是顶饭吃?”杨明把谱儿摆得极足。
  “行,你告诉我我请你上网。”陈静姝渴求地说。
  “不用。我不差上网钱。”杨明丝毫不为所动。
  “那你说怎么办?”陈静姝脱口说,完全束手无策了。
  杨明终于等到了自己期待的回答,狡黠一笑,仰着稚气未脱的脸说:“我说什么都行呗?”
  “啊。你说吧。”陈静姝说仿佛已经失去了理智,答应得丝毫没有犹豫。
  杨明小心地朝四下看了看,又把头朝陈静姝一边探了探,低声说:“让我亲一下我就告诉你。”
  杨明因为紧张,再加上实在有些难以启齿,说了这短短的一句话,唾沫咽了好几回,发音也很不清。但就这样陈静姝也还是敏感地听懂了杨明的意思。
  
  系统是不是自己动屏蔽脏话呀?
  畸形青春 17
  
  
  “你他妈滚!”这是陈静姝的本能反应。
  被拒绝的杨明感到很不自在,脸不自觉地红了。但他还是不大了解什么叫羞耻,只想尽可能的维护自己的自尊,很强硬地说:“不干拉倒,该干嘛干嘛去吧,别耽误我玩儿……”说着重又把头转了回去。
  陈静姝尴尬地站在原地足有半分钟,她很想转身走,可衡量利弊之后又放弃了。在陈静姝认为,找到董珊比任何事都重要。
  “你就告诉我呗!”陈静姝推着杨明的肩膀,低声下气地再次请求。
  “不行。不答应绝对免谈。”杨明见陈静姝放不下,更来了精神,一点余地不留。
  “哪天的行不?你先告诉我……”陈静姝思忖片刻后说。
  “不行。这玩意儿还带欠的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等你答应我的事儿办完了,我就告诉你电话号儿。”杨明交代着交易规矩。
  “在这这么多人……”陈静姝欲言又止。但杨明明白,忙说:“肯定不能在这了。你要是答应了咱俩就走,找个地方……”杨明说话的时候一直没看陈静姝,不是因为他不在乎,而是不敢。
  “那你快点吧,别玩儿了……”陈静姝在沉默了十几秒后对杨明说。
  杨明油然而生一种胜利的喜悦,心里顿时乐开了花。他还不懂得掩饰,心理状态很容易就溢出言表了。
  杨明丢弃似的关了游戏,结账离开了网吧,带着陈静姝满大街找僻静地方。可这种事杨明还是第一次做,也不知道什么地方足够僻静。走了半天,额头都见汗了,也没找到合适的地方。陈静姝已经很不耐烦了,她没心情也没时间和杨明一直这么耗下去,在杨明身后埋怨地说:“你还能行不了?”
  杨明被陈静姝问得有点不知所措了,他想到了同学和陈静姝的故事,于是对陈静姝说:“要不咱俩上公园儿吧……”
  “你有病啊!从这到公园儿多远,我不去!”陈静姝苦着脸说。
  “那你说上哪?”杨明完全没了注意,不得不屈服了。
  照理说这种建议女孩是不能给的,可陈静姝已经顾不了这么许多了,拿下巴向着前面不远处的一个楼洞指了指,有点勉强地说:“那不就有个楼洞儿吗。”
  光天化日之下在这种完全没有遮掩的地方做这种私密的事是杨明没想过的,可既然陈静姝说了,自己也不能否定了。
  已经接近中午了,可楼洞里一点不热,突然间给人一种钻进冰箱冷藏室的感觉。这次是陈静姝走在前面,走到楼洞中间靠墙站住,谨慎地问杨明:“你不能骗我吧?”
  “骗你我是王八犊子、出门让车撞死、全家死光!”杨明急于证明自己的真诚,连发了三个毒誓。
  “那他要关机了呢?”陈静姝感觉自己又有资本了,顺势又问了一句。
  “他关机了往他家打。他要是没在家就给李猛他们打电话——他们电话我都有——要是都关机了那我就没招儿了。”杨明表现出了童叟无欺的诚信态度,把一切可能都说了。
  陈静姝也说不出什么了,静静地背靠着墙站着,冰凉的墙壁很快就冷却了陈静姝溢着汗珠的身体。
  杨明在这个时候却没有了刚才在网吧里那趁火打劫的范儿,规矩地站在一边。他在等,等着陈静姝最后的心理挣扎,抑或还有什么条件要讲。楼洞外的车来车往让杨明略微的有点紧张,他有点担心万一:万一这时恰巧自己的爸妈、叔叔、姑姑……或者是父母的朋友从这经过,看到了怎么办?积蓄已久对梦想的期待和最初在网吧里的兴奋都没了。杨明的心跳一点速度也没加,他变得出奇的理智,这孩子甚至想到了陈静姝会不会在关键时刻大喊“非礼”?如果被学校知道了自己会不会被开除?
  就在杨明陷入深思的时候,陈静姝一句略带鄙视的话将他唤醒:“痛快儿的呀你!寻思什么呢?”陈静姝真的是太着急了,否则打死她也不会说这话。就算是正常的男女关系,女方在这种情况下也是不会主动到这种程度,而她这个被人要挟的居然还得主动要求那“强人”快点儿来占自己的便宜。
  杨明就像是被老师喝令交卷一样,听话地走近陈静姝。陈静姝眼神游移地看着四周,正眼也不看杨明一下。
  杨明要比陈静姝矮一些。平视只能看见陈静姝的鼻子。杨明提了口气,双手紧紧地贴在大腿上,在保证身体其他部位没有接触的情况下翘脚、噘嘴触到了陈静姝的嘴唇。
  杨明在与陈静姝接吻的时候还是像本能的亲东西,嘴唇触一下被亲的物体之后就马上离开了,时间还不到一秒,或者是刚刚一秒。随着杨明身体与陈静姝的身体完全脱离,就被陈静姝推开了。
  “好了,现在把电话给我吧。”陈静姝紧盯着杨明。
  杨明从没想过要白占便宜,心里想得最多的就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陈静姝的意思只是要电话号码,可杨明却直接把自己的“小灵通”也一起递过去了。陈静姝毫不迟疑地接过电话,又问:“号码是多少?”
  “电话簿里有,‘哥’就是。”
  看着陈静姝专注地找着电话号码,杨明这才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方才的一切。一想,杨明就后悔了,为自己那一刹那的噘嘴举动感到后悔,猪肉虽然没吃过,可猪跑自己可是看过不知道多少次了。电视里每天都在演啊,而且演得很详细——只有喜剧里的男女接吻的时候才噘嘴,那是让人当笑话看的。现在自己这样是不是也成了笑话?但这还不是最让他后悔的,最让他后悔的是根本就没有体验到接吻的感觉。杨明的感觉就跟两个人身体的一般部位接触是一样的,完全没有想象中的有意思,也没有电视里演得那么陶醉。想到这杨明再一次陷入自责:电视里演的接吻都要亲很久,而自己就亲了那么一下,当然感受不到什么了,自己就不应该间断,一直亲下去就好了……杨明被后悔抓住了,折磨的他难受极了。可事先讲的就是亲一下,总不能把电话抢回来从新要挟呀。何况陈静姝已经把电话打通了。
  “喂。杨毅,你在哪了?”陈静姝急切地问。电话那端传来音乐悠扬,陈静姝心里顿时云开日出了,刚才的那点小付出也非常值得了。
  “你谁呀?”对方不客气地问。“啊。你怎么知道我电话?”
  陈静姝不答,又问:“我姐在那没?你让我姐接一下呗。”片刻后,一个女声在电话另一端“喂”了一声。陈静姝忙亲切地喊道:“姐!你们唱歌呢?”
  “嗯。你怎么知道?”董珊漫不经心地问。
  “姐你忘啦?你那天不是说五一要去唱歌吗,还说要带着我呢……”陈静姝已经没耐性慢慢唤起董珊的记忆了。
  “啊——我们在‘欢乐湾’了,可能是五号包厢,你来吧……”
  陈静姝忙乐颠颠地答应了。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递回给杨明。“我先走了啊。拜拜!”陈静姝措辞简练,没有多做一点停留,话音未落人已经走出很远了,快得杨明都没来得及答应。
  
  吃午饭了,下午继续更新!
  畸形青春 18
  
  
  “欢乐湾”距离陈静姝现在的位置走路需要半个小时,在这么毒的太阳下走半小时绝对是件痛苦的事。可陈静姝已经将陈国梁给的两块钱零花钱上网了,没钱打摩托了,而急迫的心情又不允许她闲庭信步,所以当她行色匆匆地感到“欢乐湾”的时候,已经是汗流浃背了。
  歌厅上午是不营业的,这家老板是杨毅的姑父,所以他们得以白天来玩,而且很随便,可以自带酒水。
  五号包厢不太好找,可整个歌厅就一个包厢传出声音,循声找更容易。
  陈静姝怀着无比的欣喜推开门。包厢里很暗,陈静姝看见董珊和王革坐在沙发的角落里,杨毅和孙桦正声嘶力竭地合唱着《千里之外》,肖月和白洋坐在沙发的另一端嗑瓜子聊天。陈静姝知道董珊不喜欢白洋,非常不喜欢,所以一定不能跟她说话。陈静姝也很讨厌她,那么黑,那么瘦,眼睛大得像患了甲亢,比自己差远了!不就是家境好,穿的比自己好点罢了,再就是社会上有个混得不错的哥哥,有卖狂的资本,否则谁会理她。
  肖月和陈静姝早就认识,正上初一。肖月喜欢谈恋爱在学校是出了名的,除了谈恋爱没有任何嗜好。只要有人追,她基本可以和任何人谈。在上个月又被孙桦追到了。孙桦和杨毅都是初中二年级的,因为父母的关系要好而要好。孙桦长得不怎么样,不高,很瘦,一张被人堵在墙角扇过两个嘴巴后勒索钱的脸,一双细小的贼眼睛,说话粗俗。不过正好和肖月对得上。杨毅倒是不错,长得帅,谈吐也很正常,基本找不出毛病,唯一不尽如人意的就是找了白洋这么个女朋友。
  陈静姝在推门进到包厢后就倚门站在门口,可惜没有青梅让她嗅,只能干等着被热烈欢迎。可在门口讪讪地站了半天却没人注意到她。董珊仿佛都没看到她;肖月正投入地看着孙桦和杨毅投入地唱着歌。让陈静姝没想到的是在自己最窘的时候为她解围的居然是白洋,她向陈静姝报以了亲切的微笑,招手说:“过来坐着呀!”
  虽然陈静姝和白洋只见过两次面,而且一句话都没说过,她还有意地冷淡白洋,但白洋这个善意的招呼却是她不能拒绝的,就坡下驴,听了白洋的话坐到了董珊身边。
  “哎呀,今天真热,来这一道儿上都快热死我了!”陈静姝主动和董珊说话,眼睛却盯着茶几上的可乐。
  可董珊却没能领悟到陈静姝的意图,只淡淡地说了声:“是吗……”然后继续和王革亲密的耳语了。
  陈静姝在踌躇了一会之后还是拿起了一听可乐。她实在太渴了,渴得等不到谁主动让她了。
  “你怎么知道我电话的?”一曲唱罢,杨毅倒出了工夫,问陈静姝。
  “我在网吧看见你小弟杨明儿了,他给我的。”陈静姝说得很轻松,似乎已经忘记了电话号码是怎么要到的了。
  没说两句话,包厢的门又一次开了。进来的两个人陈静姝也都认得,一个是初中一年级的朱天新,另一个是六年级的安全。他们两个的影响力要比陈静姝大得多,刚进屋就成了大家的焦点。孙桦率先开口说:“我他妈还寻思你俩他妈死了呢!你俩还能办点儿事儿不?租个碟也得二年,上外国租原版的去啦?”
  “不好租,”朱天新解释道,“跑了好几个地方都不给租,就这个地方给租,还租不着毛片儿,就租了两本儿三级的。”
  陈静姝下意识地朝朱天新投去了注意,旁人不易察觉的注意。
  朱天新说着从衣服里掏出了两张碟。孙桦伸手接过来,边看边继续数落他俩:“真他们屁!安全不说他家有毛片儿吗?”
  “俺俩去了。他妈在家打麻将呢。”朱天新说。
  “真他妈熊。你妈打麻将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该拿拿你的呗,晚上就拿回去了,你妈他们总不能一边儿打麻将一边儿看黄片儿吧?”孙桦一句话把屋里的人都说笑了。
  
  畸形青春 18
  
  
  “欢乐湾”距离陈静姝现在的位置走路需要半个小时,在这么毒的太阳下走半小时绝对是件痛苦的事。可陈静姝已经将陈国梁给的两块钱零花钱上网了,没钱打摩托了,而急迫的心情又不允许她闲庭信步,所以当她行色匆匆地感到“欢乐湾”的时候,已经是汗流浃背了。
  歌厅上午是不营业的,这家老板是杨毅的姑父,所以他们得以白天来玩,而且很随便,可以自带酒水。
  五号包厢不太好找,可整个歌厅就一个包厢传出声音,循声找更容易。
  陈静姝怀着无比的欣喜推开门。包厢里很暗,陈静姝看见董珊和王革坐在沙发的角落里,杨毅和孙桦正声嘶力竭地合唱着《千里之外》,肖月和白洋坐在沙发的另一端嗑瓜子聊天。陈静姝知道董珊不喜欢白洋,非常不喜欢,所以一定不能跟她说话。陈静姝也很讨厌她,那么黑,那么瘦,眼睛大得像患了甲亢,比自己差远了!不就是家境好,穿的比自己好点罢了,再就是社会上有个混得不错的哥哥,有卖狂的资本,否则谁会理她。
  肖月和陈静姝早就认识,正上初一。肖月喜欢谈恋爱在学校是出了名的,除了谈恋爱没有任何嗜好。只要有人追,她基本可以和任何人谈。在上个月又被孙桦追到了。孙桦和杨毅都是初中二年级的,因为父母的关系要好而要好。孙桦长得不怎么样,不高,很瘦,一张被人堵在墙角扇过两个嘴巴后勒索钱的脸,一双细小的贼眼睛,说话粗俗。不过正好和肖月对得上。杨毅倒是不错,长得帅,谈吐也很正常,基本找不出毛病,唯一不尽如人意的就是找了白洋这么个女朋友。
  陈静姝在推门进到包厢后就倚门站在门口,可惜没有青梅让她嗅,只能干等着被热烈欢迎。可在门口讪讪地站了半天却没人注意到她。董珊仿佛都没看到她;肖月正投入地看着孙桦和杨毅投入地唱着歌。让陈静姝没想到的是在自己最窘的时候为她解围的居然是白洋,她向陈静姝报以了亲切的微笑,招手说:“过来坐着呀!”
  虽然陈静姝和白洋只见过两次面,而且一句话都没说过,她还有意地冷淡白洋,但白洋这个善意的招呼却是她不能拒绝的,就坡下驴,听了白洋的话坐到了董珊身边。
  “哎呀,今天真热,来这一道儿上都快热死我了!”陈静姝主动和董珊说话,眼睛却盯着茶几上的可乐。
  可董珊却没能领悟到陈静姝的意图,只淡淡地说了声:“是吗……”然后继续和王革亲密的耳语了。
  陈静姝在踌躇了一会之后还是拿起了一听可乐。她实在太渴了,渴得等不到谁主动让她了。
  “你怎么知道我电话的?”一曲唱罢,杨毅倒出了工夫,问陈静姝。
  “我在网吧看见你小弟杨明儿了,他给我的。”陈静姝说得很轻松,似乎已经忘记了电话号码是怎么要到的了。
  没说两句话,包厢的门又一次开了。进来的两个人陈静姝也都认得,一个是初中一年级的朱天新,另一个是六年级的安全。他们两个的影响力要比陈静姝大得多,刚进屋就成了大家的焦点。孙桦率先开口说:“我他么还寻思你俩他么死了呢!你俩还能办点儿事儿不?租个碟也得二年,上外国租原版的去啦?”
  “不好租,”朱天新解释道,“跑了好几个地方都不给租,就这个地方给租,还租不着毛片儿,就租了两本儿三级的。”
  陈静姝下意识地朝朱天新投去了注意,旁人不易察觉的注意。
  朱天新说着从衣服里掏出了两张碟。孙桦伸手接过来,边看边继续数落他俩:“真他么屁!安全不说他家有毛片儿吗?”
  “俺俩去了。他妈在家打麻将呢。”朱天新说。
  “真他妈熊。你妈打麻将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该拿拿你的呗,晚上就拿回去了,你妈他们总不能一边儿打麻将一边儿看黄片儿吧?”孙桦一句话把屋里的人都说笑了。
  
  畸形青春 18
  
  
  “欢乐湾”距离陈静姝现在的位置走路需要半个小时,在这么毒的太阳下走半小时绝对是件痛苦的事。可陈静姝已经将陈国梁给的两块钱零花钱上网了,没钱打摩托了,而急迫的心情又不允许她闲庭信步,所以当她行色匆匆地感到“欢乐湾”的时候,已经是汗流浃背了。
  歌厅上午是不营业的,这家老板是杨毅的姑父,所以他们得以白天来玩,而且很随便,可以自带酒水。
  五号包厢不太好找,可整个歌厅就一个包厢传出声音,循声找更容易。
  陈静姝怀着无比的欣喜推开门。包厢里很暗,陈静姝看见董珊和王革坐在沙发的角落里,杨毅和孙桦正声嘶力竭地合唱着《千里之外》,肖月和白洋坐在沙发的另一端嗑瓜子聊天。陈静姝知道董珊不喜欢白洋,非常不喜欢,所以一定不能跟她说话。陈静姝也很讨厌她,那么黑,那么瘦,眼睛大得像患了甲亢,比自己差远了!不就是家境好,穿的比自己好点罢了,再就是社会上有个混得不错的哥哥,有卖狂的资本,否则谁会理她。
  肖月和陈静姝早就认识,正上初一。肖月喜欢谈恋爱在学校是出了名的,除了谈恋爱没有任何嗜好。只要有人追,她基本可以和任何人谈。在上个月又被孙桦追到了。孙桦和杨毅都是初中二年级的,因为父母的关系要好而要好。孙桦长得不怎么样,不高,很瘦,一张被人堵在墙角扇过两个嘴巴后勒索钱的脸,一双细小的贼眼睛,说话粗俗。不过正好和肖月对得上。杨毅倒是不错,长得帅,谈吐也很正常,基本找不出毛病,唯一不尽如人意的就是找了白洋这么个女朋友。
  陈静姝在推门进到包厢后就倚门站在门口,可惜没有青梅让她嗅,只能干等着被热烈欢迎。可在门口讪讪地站了半天却没人注意到她。董珊仿佛都没看到她;肖月正投入地看着孙桦和杨毅投入地唱着歌。让陈静姝没想到的是在自己最窘的时候为她解围的居然是白洋,她向陈静姝报以了亲切的微笑,招手说:“过来坐着呀!”
  虽然陈静姝和白洋只见过两次面,而且一句话都没说过,她还有意地冷淡白洋,但白洋这个善意的招呼却是她不能拒绝的,就坡下驴,听了白洋的话坐到了董珊身边。
  “哎呀,今天真热,来这一道儿上都快热死我了!”陈静姝主动和董珊说话,眼睛却盯着茶几上的可乐。
  可董珊却没能领悟到陈静姝的意图,只淡淡地说了声:“是吗……”然后继续和王革亲密的耳语了。
  陈静姝在踌躇了一会之后还是拿起了一听可乐。她实在太渴了,渴得等不到谁主动让她了。
  “你怎么知道我电话的?”一曲唱罢,杨毅倒出了工夫,问陈静姝。
  “我在网吧看见你小弟杨明儿了,他给我的。”陈静姝说得很轻松,似乎已经忘记了电话号码是怎么要到的了。
  没说两句话,包厢的门又一次开了。进来的两个人陈静姝也都认得,一个是初中一年级的朱天新,另一个是六年级的安全。他们两个的影响力要比陈静姝大得多,刚进屋就成了大家的焦点。孙桦率先开口说:“我他么还寻思你俩他么死了呢!你俩还能办点儿事儿不?租个碟也得二年,上外国租原版的去啦?”
  “不好租,”朱天新解释道,“跑了好几个地方都不给租,就这个地方给租,还租不着**,就租了两本儿三级的。”
  陈静姝下意识地朝朱天新投去了注意,旁人不易察觉的注意。
  朱天新说着从衣服里掏出了两张碟。孙桦伸手接过来,边看边继续数落他俩:“真他么屁!安全不说他家有**吗?”
  “俺俩去了。他妈在家打麻将呢。”朱天新说。
  “真他妈熊。你妈打麻将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该拿拿你的呗,晚上就拿回去了,你妈他们总不能一边儿打麻将一边儿看**吧?”孙桦一句话把屋里的人都说笑了。
  
  怎么又发不出去了????
  畸形青春 19
  
  
  “他妈他们在外屋玩儿,黄片儿在厨房藏着了,拿不着!”朱天新笑说。
  “操!你妈真有才,我长这么大头回听说还有把黄碟藏厨房的!”孙桦看着安全说。再一次逗笑了包厢里的所有人。
  “行啦。有个看的就行呗。”王革说。
  “这俩看哪个?”孙桦说着把光碟递给了王革。
  孙桦的手就停在陈静姝眼前,陈静姝看到光盘的封面上有一个一脸茫然的半裸女人,身下盘着一条蛇。
  “有名人没?”王革在接过光碟的同时问。
  “没有。租碟那人说他们那舒淇和任达华的都不好,就说这两本儿好,俺俩就租了。”安全说。
  王革看了一下两张碟,一张叫《人蛇恋》,一张叫《流氓老师》。在取舍了一下之后选择了前者。
  陈静姝一直留意看所有人,尤其是白洋和肖月,时刻准备着表示反感。可看见她们两个都是一副不置可否,就像商量好的一样,于是她也不置可否了。
  电影是日本或韩国的。是部神怪题材的色情片。用DVD翻译功能翻译出的配音很不动听,台词也好像没什么逻辑。但是没人抱怨,因为没人注意故事情节。电影开始就是一段色情情节,然后在一小段人物介绍之后又是一段激情戏……
  在看了半个多钟头以后,孙桦就按捺不住了,毫不掩饰地拽着肖月去了隔壁包房,肖月没做一点推辞。
  这个头开了之后杨毅和王革也在十分钟里带着白洋和董珊到其他包房去了。因为白天不营业,所以他们相当于包场,所有的包厢都是他们的。
  最后五号包厢里只剩下了陈静姝,朱天新和安全。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专注于电视屏幕。不光是因为剧情吸引他们,只要一看别人,可能就害羞地无地自容了。
  陈静姝是第一次看这种东西,她感觉自己一直以来所疑惑不解的问题全部得到了解答。一股躁热在陈静姝心里窜动着,感觉心都要跳出来了,不知道是激动还是紧张。双腿开始颤抖,脸上的红热早就意识不到了,只顾着紧盯着那忽明忽暗的亮光。
  眼看着电影快结束了,朱天新也开始有所行动了。他轻踢了安全一下,说:“你出去给我买盒儿烟去。”
  “我不去。你不有烟么?咱俩回来那阵儿你抽前儿(时候)我看还剩半盒儿呢。”安全说。
  “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话。”朱天新咂舌,顺手掏出十元钱递给安全。
  “买盒儿红河,剩钱给你。你过半个点儿再回来,买的烟你想抽就抽吧。”朱天新越说离安全越近,声音也越小,小到陈静姝听不到。安全终于会意,阴阳怪气的“啊——!”了一声。
  “‘啊’个大脑袋!赶紧去吧……”朱天新在安全面前是有权威的,可以随意地呵斥。
  安全不再说什么了,站起身,坏坏地笑说:“我买烟去了啊,你俩慢儿慢儿玩儿吧!”
  “你他妈赶紧滚!”朱天新骂道。拿起个空可乐罐砸了去。安全敏捷地闪身躲开,发出一连串笑声,跑了。
  陈静姝很清楚朱天新的意思,但她装作不清楚,仍旧静静地看着电视,静待朱天新下一步的动作,她这时既是紧张的,又是期待的。
  几乎是安全关上包厢门的同时,朱天新就凑到了陈静姝身边,手故作不经意地碰了一下陈静姝的手。陈静舒没动。很快,朱天新直接握住了陈静姝的手,小声说:“咱俩处对象啊?”
  陈静姝轻咬双唇不语。朱天新紧着追问“啊——?”
  
  畸形青春 20
  
  
  “嗯……”陈静姝从嗓子里低低的“嗯”了一声,其他没有一点变化。包厢里很暗,只有电视荧幕发着充满诱惑的光,忽明忽暗,映衬着两张若隐若现的脸孔。这稚气未脱的两张脸上却配着两双充满了欲望的眼睛,看起来很不协调。
  好像有人说过类似的话:语言是最低级的表达方式,真正重要的交流都不需要语言。这话一定是从实践中得来的。朱天新和陈静姝在说了那八个字(真正算是字的只有六个)之后就再没发出声音了。
  朱天新先是握着陈静姝的手,然后又环住了陈静姝的肩,然后吻了陈静姝的唇。表面上似乎只有朱天新在做着动作,可陈静姝的什么都不做就是最默契地配合。
  这次接吻同早先在楼洞里和杨明的接吻是完全不一样的,那个是商人之间的生意,而这个是情人之间的感情交流。两者在本质上是有区别的。前者只需要合格,达到目的就好,而这次是要全情投入的。
  接吻陈静姝早就被同村的哥哥们教会了,而朱天新虽然没有陈静姝的实践经验多,可也绝不像杨明那么生涩,况且还有现成的“教材”在,又有这么合适的环境,一切都显得是那么地顺理成章,天时地利人和都揣兜里了。
  不过理想与现实之间总是存着差距,这是让人们不快乐的一个主要原因。虽然接吻唤起了他们彼此的生理冲动(在科学上有一堆专业名词,据说毒品就是模仿的这种感觉。从这一点判断那感觉应该是很吸引人的),可实际却不然。他们不知道长时间的接吻原来对彼此的口腔清洁度是有要求的。两个人事先都吃了一些零食,没想到那些香香的东西留在口腔里的味道会那么让人难以忍受,那么令人作呕。不过陈静姝还是坚强地坚持住了,她认为应该坚持,因为是恋爱的一部分吗。
  朱天新也同样厌恶了接吻,手早就游移在陈静姝的身上了。电影放完了,屋里一片漆黑。出奇地寂静,每一个接触,每一个动作的声音都很大。呼吸的不顺畅让他们彼此都感到憋闷,所以当每一次完全的呼吸出现时都显得震耳欲聋。朱天新正在脑子里过着刚刚电影里的镜头,琢磨着下面该做什么。而陈静姝想的是自己是不是也要像电影里的女主角一样呻吟两声。就在两个人想着怎么能把事儿做得更专业的时候,包厢的门开了,第一时间从门缝里射进来的光线如同黑夜里的一道闪电,一下惊醒了正在投入探索的陈静姝。
  陈静姝忙推开朱天新,自己向后坐了坐。一切都太快,快得朱天新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当他回头的时候门已经大开了。只听孙桦大声说:“怎么都走了呢?”孙桦看包厢里一片漆黑,还以为人都走了,可随着门大开以后却看到陈静姝和朱天新相距不远的坐在沙发上。“我操!你俩黑着灯搁屋嘎哈呢?是不是没干好事儿?……”
  陈静姝清楚地看到了孙桦和肖月的笑容,脸上迅速升温,都可以煮鸡蛋了。而孙桦却没打算适可而止:“咱俩早点儿过来就好了,现在衣服都穿上了,抓不着了……”孙桦笑着对肖月说。
  “你瞎说什么呢……”陈静姝机械地试图证明自己的清白。
  “俺俩什么也没干,一直看碟了,看完碟就坐着唠嗑了……”朱天新也开始了此地无银地辩解。
  “拉倒吧!上坟烧报纸——你糊弄鬼哪!那小片儿看完了你俩还能好好唠嗑儿?谁信啊……再说了,唠嗑儿你们不开灯——安全呢?”孙桦点出了每一个漏洞,一点余地也不留,句句拆谎,句句质问。
  
  畸形青春 21
  
  
  “安全……给我买烟去了。”朱天新的回答就等于招供,承认自己的问题。
  “他妈早晨来的时候跟大伙儿一块儿买的烟,俺们还都有呢你没了?你他妈吃烟哪?寻思事儿就说寻思事儿,谁也没说你什么,装什么装,我就看不上装的……”
  “怎么光你搞行,别人处不行啊?”朱天新被质问得哑口无言,于是索性“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行啊!谁说不行了?处处呗。但是做人得诚实,搞破鞋不是罪,不承认不对!你不能背地里爽了,当人面儿还想当好人,我最硌硬(恶心)那样的。这事儿谁都干,丢人一块丢,你装什么!”孙桦说得很慷慨激昂。
  “瞎说什么呢?俺俩什么也没干!”陈静姝面子上实在挂不住,说着走了出去。
  “不用不好意思妹妹,没事儿……”孙桦故意说。陈静姝刚出包厢就马上问朱天新:“你俩都干啥了?”
  “没干啥……”朱天新讳莫如深。
  “操!你还瞒着我?不拿我当兄弟,拿我当外人儿是不?”孙桦显得有点激动。不讲义气对于他们来说是顶足以压得人抬不起头的大帽子,朱天新承受不住,于是改了态度,说道:“真没干啥,才把安全弄走不一会,刚说处对象,刚亲两下你们就进来了!……”
  “我操!你倒早说呀,我不就不进来了吗!在外头给你把门儿……”孙桦感觉上有点后悔。但并不因为内疚而放过这件事儿。在董珊杨毅陆续回来之后,孙桦逐一绘声绘色地为每个人讲了一遍自己的所见。气氛在安全回来后达到高潮,他以证人的身份毫不隐瞒地说了自己的经历,进一步还原了事实。不过作为过来人的大家都还是很照顾新人的,在笑过之后就不再提了,以默认的形式接受了这又一对新人。
  陈静姝还在背地里郑重其事地问了董珊的意见,而董珊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朱天新人还行。”似乎是陈静姝已经可以对朱天新托付终身了。
  陈静姝又过上了自己向往的生活。每天紧跟着董珊,参加他们的娱乐。虽然陈静姝在这里只是个不多不少的边缘人,地位不高,戏份不重,但她却非常乐在其中。她感觉自己是绝对有潜力的,地位会越来越高,最后超过董珊。
  陈静姝主动和董珊同吃同住,形影不离。而董珊的脾气(应该是对陈静姝的脾气)总是不温不火,不冷不热。她跟董珊在一起不得不处在一种绝对的弱势,虽不至于到“端茶倒水”、“捏腰捶腿”的佣人地步,可有时低三下四也是难免的。如果说陈静姝是完全的心甘情愿是不可能的,不平衡早就在心里滋长了,不过陈静姝想得清楚:自己当下不如董珊是肯定的,但绝大部分的人生轨迹都是从低到高的。她对自己很有信心,坚信自己与董珊的差距只是家境。陈静姝有理想:只要通过自己不懈地努力,一定可以获得理想中的地位。
  谁都不是完美的。在同吃同住的近距离接触中陈静姝很快就发现了董珊的一个明显的生理缺陷——她羊毛卷。是那种很难看的羊毛卷,卷得乱蓬蓬,没有一点规则,早起时脑袋就像个鸟巢。所以董珊每天都要花上很长时间熨头发,否则是不能出门的。而陈静姝可是天生的一头直发......
  陈静姝的努力终于收到了成效。初中三年级的假期很少,只有短短的三天。董珊很快就开学了,而王革也转学到F市去了。但董珊鉴于陈静姝的优良表现,在开学之前将其正式介绍给了杨毅一伙人。陈静姝和他们早就已经认识了,可一定要经过这次介绍后她跟他们混在一起才算是名正言顺。这个介绍就等于是给了陈静姝一个“名分”。
  
  本人是第一次在论坛上发东西,难免生疏,对格式方式都不了解。开盘便直接列正文了,忘了在前面放个小序。就在这个位置补上吧,希望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本书的创作灵感和素材全部来源于我自己的生活,虽然大都为杜撰,但所谓的杜撰也只是把现实中发生的诸多事件混搭到了书中的人物身上。书中的人物一部分是有原型的,我的朋友,当然也有我自己的影子。
  故事意在向人们展示目下小城市的市井民风,人们的生活状况,生活面貌。
  以男女主人公的生活,延伸递进,展现出作者眼里的社会,作者眼中的人生百态,作者眼中的社会全景。
  我重点表现了时下社会人群的盲目,面对生活的盲从、颓废,对子女教育的无知无觉,青少年在这个残酷的社会环境中(当然现实社会中同样有很多美好的东西,只不过那不是我所讲述的重点)成长与生活的现状。由无知和错误引导衍生的邪恶和罪恶,导致一部分青少年误入歧途,最终成为了残酷的一部分,也成为了伤害其他稚嫩青春的利刃。
  书中的外在环境,基本中立,偏批判。对现实中的残酷描述由女主人公呈现,对现实中的美好描述由男主人公呈现。作者的观点是:社会是中性的,社会是何种面目完全取决于人,如果人都能做到有道德感,有原则性,有理想,那么社会必将是美好的。男主人公便是作者塑造出来的榜样,因为是榜样,所以作者稍显稚嫩地为他安排了个很美满的结局......
  故事早已完成,但作者不知是因为自卑或是自知,总认为作品还不尽如人意,于是羞于令其见人,但套用个用俗了的比喻:作品都是作者的孩子,所以不管孩子长得如何丑,还是要送她上幼儿园!而且当局者迷,其所认为的好与坏不见得客观公正,认定了某处缺点,就掩盖了其他的优点。
  所以作者将作品连载于此,说不想出名是放屁,但也是真心希望能遇到一二知己,作者是个精神比较孤独的人。也希望各路朋友不吝赐教,给予意见建议,批评指正,互相切磋。
  畸形青春 22
  
  
  相比之下陈静姝更喜欢没有董珊在的时候,这样她就能更放得开,更自由了。她可以同每一个男生按照自己的意愿打闹嬉戏,也可以同任何女孩说话谈天,不用再看董珊脸色了。陈静姝现在就发现:其实白洋是个不错的人。性格温和,待人热情,也没有架子。白洋在陈静姝嘴里的称谓很快变成了“嫂子”,两个人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就成“好姐妹”了。陈静姝同时也为自己找到了新的住处。
  经过了两天的相处和观察,陈静姝发现朱天新和杨毅孙桦那些人根本不是同一级别。朱天新在这里只不过是个高级跟班。这让陈静姝对朱天新的感情迅速降温,手只和朱天新牵了半天便永久性地抽了回来,两个人的情侣身份也就此名存实亡。陈静姝会当着朱天新的面毫无顾忌地同杨毅等人打闹玩笑,不管合适与否,都不会背着朱天新,从传统角度讲,朱天新已经被戴上了奇异颜色的帽子了。不过朱天新却既不伤心也不在乎,也可以说是完全没当回事儿。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一时冲动”,从理论上说任意一对男女都有可能“一时冲动”,所以谁都不应该太认真。孙桦和杨毅那些哥哥也没再提起,因为陈静姝这个妹妹和他们实在是太亲了,如果再把她和别人联系在一起他们自己都不好意思。
  陈静姝现在才算是真正过上了理想中的生活。她可以跟任何一个男孩打成一片,可以经常性地出入各个饭店,各个娱乐场所。白洋会给她化妆,让她看起来很“惊艳”。陈静姝甚至感觉自己就是穿上了水晶鞋的灰姑娘,突然间就美梦成真了,一步迈进了“上流社会”。
  五一长假的最后一天是孙桦的生日,在一个叫“华城酒楼”的饭店里请客庆生。陈静姝自然也在受邀之列。因为是庆生,所以规模比较大,有将近二十人。偌大的包厢也已经几乎占满了。被邀请的有孙桦他们的“自己人”:杨毅、白洋、李猛、牛皓、程磊、朱天新、安全,当然还有肖月。其余都是孙桦的同学,陈静姝平时在街上都见过这些人,并不陌生。其中还有一个熟人,刘名一。他也是陈静姝同村长大的孩子,前年才搬到镇上,而且还经常回村里找原来的朋友玩。刘名一长得瘦瘦高高的,刀削般的脸颊和浓密的眉毛,被陈静姝列进了帅气一队里。刚刚留起来的头发和日趋成熟的笑容又让陈静姝给他多加了不少分。
  虽然同村多年,可刘名一对陈静姝却没什么深刻印象,只是同村罢了,不像陈静姝,坚定的把刘名一当成了老熟人。
  在座的人首先每人敬了孙桦一杯。这里所谓的敬酒,实际上就是端起酒杯冲对方示意,然后自己喝。陈静姝感觉这正是她展示酒量的好机会,所以当别人都敬一杯的情况下她敬三杯,似乎既显示了自己酒量高,又表示了自己感情深。气氛被酒精推到了第一个高潮,场面热闹的根本听不到一次只有一个人说话,也分不清是谁敬谁,谁和谁碰杯。陈静姝就在这一拨热火朝天中不知不觉地喝掉了两瓶多啤酒,脑子已经开始有些飘了。
  过生日的饭局上是一定要有互相抹蛋糕这个环节的,也不知道谁发明了这个既无聊又浪费的游戏,引得那些既无聊又浪费的人们争相效仿。可有了这个环节气氛便不可能再冷清了。现场的气氛再一次被推到了高潮,很高的高潮。包厢里乱成一团(也可以说是热闹非常),一个直径五十公分的蛋糕很快就被瓜分一空,成了大家手里“作战”的武器。蛋糕已经不少了,可是跟接近二十个人联系起来还是“狼多肉少”,不可能每个人都参与其中。陈静姝就被排除在外了。虽然她并不在乎衣服被弄脏,也已经准备好了被攻击后的表情,她没随白洋躲到角落里去,而是一直站在战争的漩涡中心。可最终却是躲出老远的白洋被抹了一脸的花花绿绿,而自己却没有受到一次攻击。看着白洋使着自己已经想好的表情,听着白洋说自己想好的台词,陈静姝感觉自己在这些人眼里就像把椅子,大家都绕着她走。陈静姝也不是不主动,她从蛋糕盒上刮下来了不少奶油,并且分别把它们抹在了好几个人的脸上,可却没能唤起任何一个人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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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比之下陈静姝更喜欢没有董珊在的时候,这样她就能更放得开,更自由了。她可以同每一个男生按照自己的意愿打闹嬉戏,也可以同任何女孩说话谈天,不用再看董珊脸色了。陈静姝现在就发现:其实白洋是个不错的人。性格温和,待人热情,也没有架子。白洋在陈静姝嘴里的称谓很快变成了“嫂子”,两个人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就成“好姐妹”了。陈静姝同时也为自己找到了新的住处。
  经过了两天的相处和观察,陈静姝发现朱天新和杨毅孙桦那些人根本不是同一级别。朱天新在这里只不过是个高级跟班。这让陈静姝对朱天新的感情迅速降温,手只和朱天新牵了半天便永久性地抽了回来,两个人的情侣身份也就此名存实亡。陈静姝会当着朱天新的面毫无顾忌地同杨毅等人打闹玩笑,不管合适与否,都不会背着朱天新,从传统角度讲,朱天新已经被戴上了奇异颜色的帽子了。不过朱天新却既不伤心也不在乎,也可以说是完全没当回事儿。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一时冲动”,从理论上说任意一对男女都有可能“一时冲动”,所以谁都不应该太认真。孙桦和杨毅那些哥哥也没再提起,因为陈静姝这个妹妹和他们实在是太亲了,如果再把她和别人联系在一起他们自己都不好意思。
  陈静姝现在才算是真正过上了理想中的生活。她可以跟任何一个男孩打成一片,可以经常性地出入各个饭店,各个娱乐场所。白洋会给她化妆,让她看起来很“惊艳”。陈静姝甚至感觉自己就是穿上了水晶鞋的灰姑娘,突然间就美梦成真了,一步迈进了“上流社会”。
  五一长假的最后一天是孙桦的生日,在一个叫“华城酒楼”的饭店里请客庆生。陈静姝自然也在受邀之列。因为是庆生,所以规模比较大,有将近二十人。偌大的包厢也已经几乎占满了。被邀请的有孙桦他们的“自己人”:杨毅、白洋、李猛、牛皓、程磊、朱天新、安全,当然还有肖月。其余都是孙桦的同学,陈静姝平时在街上都见过这些人,并不陌生。其中还有一个熟人,刘名一。他也是陈静姝同村长大的孩子,前年才搬到镇上,而且还经常回村里找原来的朋友玩。刘名一长得瘦瘦高高的,刀削般的脸颊和浓密的眉毛,被陈静姝列进了帅气一队里。刚刚留起来的头发和日趋成熟的笑容又让陈静姝给他多加了不少分。
  虽然同村多年,可刘名一对陈静姝却没什么深刻印象,只是同村罢了,不像陈静姝,坚定的把刘名一当成了老熟人。
  在座的人首先每人敬了孙桦一杯。这里所谓的敬酒,实际上就是端起酒杯冲对方示意,然后自己喝。陈静姝感觉这正是她展示酒量的好机会,所以当别人都敬一杯的情况下她敬三杯,似乎既显示了自己酒量高,又表示了自己感情深。气氛被酒精推到了第一个高潮,场面热闹的根本听不到一次只有一个人说话,也分不清是谁敬谁,谁和谁碰杯。陈静姝就在这一拨热火朝天中不知不觉地喝掉了两瓶多啤酒,脑子已经开始有些飘了。
  过生日的饭局上是一定要有互相抹蛋糕这个环节的,也不知道谁发明了这个既无聊又浪费的游戏,引得那些既无聊又浪费的人们争相效仿。可有了这个环节气氛便不可能再冷清了。现场的气氛再一次被推到了高潮,很高的高潮。包厢里乱成一团(也可以说是热闹非常),一个直径五十公分的蛋糕很快就被瓜分一空,成了大家手里“作战”的武器。蛋糕已经不少了,可是跟接近二十个人联系起来还是“狼多肉少”,不可能每个人都参与其中。陈静姝就被排除在外了。虽然她并不在乎衣服被弄脏,也已经准备好了被攻击后的表情,她没随白洋躲到角落里去,而是一直站在战争的漩涡中心。可最终却是躲出老远的白洋被抹了一脸的花花绿绿,而自己却没有受到一次攻击。看着白洋使着自己已经想好的表情,听着白洋说自己想好的台词,陈静姝感觉自己在这些人眼里就像把椅子,大家都绕着她走。陈静姝也不是不主动,她从蛋糕盒上刮下来了不少奶油,并且分别把它们抹在了好几个人的脸上,可却没能唤起任何一个人的注意。
  
  畸形青春 23
  
  
  可以想见寿星和寿星“家属”一定是最狼狈的。孙桦和肖月在围攻下完全没有还手之力,被摸得满脸满身都是奶油。
  “我操!你们这帮鳖犊子真黑,光往脸上抹就得了呗,衣服上你们抹它干什么玩意儿呢?刚才谁他妈往我脸上抹蛋糕前儿掐我脸了?这可太他妈缺德了啊……”孙桦大声说,说着脱下了沾满了蛋糕的淡蓝色T恤。
  “你们真烦人,弄得人家身上都是!”肖月娇声说。拿餐巾纸擦着脸上身上的蛋糕,可蛋糕实在太多了,肖月显得有些茫然。
  “那你也把衣服脱了呗!”李猛笑说。话音刚落便引来了一波响应的声浪。
  “你们少他妈得瑟。”孙桦笑说。
  孙桦的话不但没能平息大家,反而把众人的热情点燃了。哄笑声一浪高过一浪,这种声音的讽刺意味要比语言重多了,而且声音此起彼伏,经久不息,完全不给受攻击者一点反驳争辩的机会。
  “唉……我说,操!这帮王八犊子……”孙桦试图说话,可试了几次都证明是徒劳,最后也不得不放弃了抵抗。
  “你们刚儿(激)我?别寻思我不敢……”肖月大声说,尖尖的女孩声线终于盖过了低沉嘈杂的哄笑。
  “我就觉着你不敢,有刚儿(种)你脱一个!”李猛代替大家发言。
  “媳妇儿,给他们脱一个。”孙桦听肖月说完也来了精神,搂着肖月笑说。
  “我要是真脱了你们怎么办?”肖月倚在孙桦的怀里,笑着和众人叫板。
  “俺们一人喝一杯酒,站你面前给你行个礼,管你叫嫂子!”李猛没通过大家就替大家决定了该“怎么办”。
  “真的呗?”孙桦瞪着眼睛,指着李猛问。
  “真的。行不行,哥们儿们?……”李猛在确定之后才想起征得大家的意见。在酒精的助力下,在场的所有人的情绪都到了沸点,齐声赞成。
  “不反悔呗?”孙桦又问。
  “儿子反悔!”李猛说话的声音比孙桦还大。
  “行。”孙桦点头,扭头对肖月说:“媳妇儿,咱不蒸馒头争口气,脱一个给他们毙了,给你老爷们儿争争脸!”
  孙桦的动员说服了肖月。肖月脱离了孙桦的怀抱,坐直了身子,笑说:“为了我老公,给我老公争口气,我豁出去了!”肖月说着双手交叉,抓住衣摆,以一个挺胸收腹的姿势脱掉了与孙桦情侣配色的T 恤。白皙的肩背、腹部顿时一览无余,只剩一抹白色、粉红碎花的抹胸围在胸口。
  肖月的举动立即引起了一阵骚乱。所有人都大跌眼镜,被肖月的大胆深深折服。
  “别磨叽了,赶紧叫吧……”肖月没有一点羞涩,以胜利者的姿态笑眯眯地对李猛一群人说。
  这种赌是一定要“愿赌服输”的,耍赖就等同于嫖妓不给钱一样无耻。所以虽然肖月要比他们小一年级,虽然他们从没把这个疯丫头当回事儿,虽然孙桦在他们中间从来也不是“哥”,他们也不能反悔。
  李猛是叫嚣得最凶的,所以由他第一个实现诺言。孙桦亲手为李猛满了杯啤酒。李猛分三口喝掉,把杯子往桌上一蹾,对着肖月点头说:“嫂子。”
  肖月毫不客气,拉着长音,心满意足地答应了一声“唉——!”
  人群再一次沸腾。
  “我操!真骚……”李猛揶揄着肖月,以释放自己的不平衡。
  
  畸形青春 24
  
  
  其他人照着李猛的规格,履行了承诺。肖月不厌其烦地在每一声“嫂子”后都感情充沛地作了回答。白洋没参与起哄,只坐在一边看着这些人笑。陈静姝也没参与,坐在白洋身边。可她想参与,看着很多男孩喝酒时的扭捏样子,很让她瞧不起,所以在安全最后一个喝完酒,行过礼之后,陈静姝自告奋勇地举手说道:“还有我呢!”说着站起身。刚才喝过的酒开始起作用了,房间在她眼里转了几下,不过还好,转过几圈后就适应了。
  陈静姝站在原地睁着已显惺忪的双眼微微晃了几下,最清晰直接的感觉就是热,面热、耳热、全身都热,就连呼出的气都是热的。陈静姝步态飘摇地走到肖月面前,右手扶着桌子,左手拎起了放在桌子上的少半瓶啤酒,仰头一饮而尽。喝完后轻轻地把瓶子放到桌上,眼睛直直地打了两个嗝,然后对肖月欠身鞠了一躬,叫了声“嫂子”。
  陈静姝这一下虽然没能“技惊四座”,可也引起了众人的注意,换来了几声喝彩,满足了成就感。
  喝过酒之后大家都去厕所清理身上的蛋糕了。孙桦迟迟不动身,搂着肖月,紧贴着她耳语:“咱俩一会上厕所里玩儿一会啊……”形式是贴着耳朵说的,可声音却大的所有人都听得见。
  “滚吧你!”肖月说着在孙桦胸口捶了一下子。
  孙桦本来行为举止就粗鲁,现在又有了酒精的催化,完全没有顾虑了,双手搂住肖月笑说:“完了媳妇儿,受不了了……”
  孙桦说着就开始在肖月的身上动起了手脚。屋里除了白洋和陈静姝以外还有六七个人,孙桦和肖月两个人一个欲火难耐,一个半推半就,配合得相得益彰,把屋里的人看得连起哄都忘了,最后还是见多识广的白洋笑说:“哎、哎,不像了啊!……”方才止住了孙桦旁若无人的行为。
  在所有人都回来之后孙桦才牵着肖月结伴去厕所清理脸上的蛋糕。这对小情侣是承载蛋糕最多的,自然清理起来需要的时间也要更长。这屋里原来剩下的人向李猛、杨毅几个人说了刚才的事,几个人一听就来了精神,一起又跑回了厕所。李猛把耳朵紧紧贴在厕所门上细听,隐约听到了那诱人的声音,回头对身后的几个人低声笑说:“听着了,搁里整呢!”
  几个人大概商量了一下,李猛、杨毅、程磊、刘名一、王璐一起猛踹了一脚厕所的门,大声喊:“扫黄啦!”然后大笑着跑了回去,把一切讲给大家听。
  很快,孙桦和肖月也回来了。孙桦一进来便明知故问地骂:“你们瞎他妈叫唤什么?”
  “别装啊,你俩在里头干什么寻思俺们不知道呢?装啥呀!”李猛马上反驳。
  “你们他妈不是兄弟,是犊子!吓我一跳。你们要是把我吓出毛病我他妈把你们都劁了!”孙桦指着几个恶作剧的人笑说。
  “你快拉倒吧,你那玩意儿不吓也不怎么好使!”李猛大声说。孙桦忍无可忍,扑上去跟李猛疯做了一团。
  闹了一阵之后,大家终于坐下认真地吃饭了。这个年龄的人还都不太喜欢喝酒,吃饭是真的吃饭,酒不过是个必不可少的形式罢了。只有陈静姝是以喝酒为主的,也不需要人劝,也没有人跟她拼酒,就这么自觉自愿地喝着,不停地喝着。
  “你们家那小姑娘儿酒鬼托生的?怎么这么爱喝酒呢?”程磊小声跟刘名一嘟囔。
  
  畸形青春 25
  
  
  “什么俺家的!”刘名一的反感表现得很强烈。
  “她不跟你住一个地方吗?”程磊说
  “那也不是俺家的呀,我跟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刘名一忙着与她划清界限。
  陈静姝一个人喝的酒几乎能顶得上三分之一的人喝酒的总和了。早已经喝到了忘记适可而止的程度了。她的突出表现也终于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哎呀,小妹儿挺能喝呀!”孙桦道出了早就想发表的感叹。
  “高兴嘛……这才哪到哪……”陈静姝在事后无论怎么努力都没能再想起来自己都说过了什么。
  “那就跟朱天新喝个交杯吧。”李猛起哄似地建议。
  朱天新和陈静姝的事本来就是半公开的,只有相熟的几个人知道,况且现在也已经名存实亡了,在这种场合突然被李猛提出来朱天新很不好意思,有些激进地拒绝道:“谁跟她喝,跟她有半毛钱关系吗?”
  陈静姝虽然醉得意识都不怎么清醒了,可这种鄙视还是不能容忍的,但眼神飘忽的她已经找到朱天新了,只能大声喊:“我也不跟你喝呀,你算个什么……觉不出来呢……”
  “我算不算什么也不稀罕跟你喝,那是我耻辱!”朱天新不准备在众人面前示弱。
  “哎呀妈呀!对你耻辱,对我还耻辱呢!”
  一对几天前还那么亲密的男女,眨眼间就如同仇敌了。
  “嘟——停——行了,行了!”杨毅制止了两个人的争吵,“不喝就不喝呗,吵吵什么玩意儿呢!你跟刘名一都是一个村儿的不早就认识吗?青梅竹马似的,要不你俩喝个交杯吧……”
  “杨毅你滚一边儿去,你怎么不跟她喝呢?”杨毅话音未落,刘名一就翻儿了。
  陈静姝被杨毅这么一引导,好像自己和刘名一真的是青梅竹马的关系一样。她在认清了刘名一的方位之后端着酒杯走了过去,边走边说:“行,我就跟你喝一个……”
  陈静姝的这一举动把刘名一吓着了,看着她左右摇晃地站在自己面前,刘名一担心她会一不小心倒在自己身上,那样笑话就大了。刘名一想到这就想躲开,起身从椅子上站起来,嘴里说着:“谁跟你喝……”
  陈静姝看到刘名一站起来,潜意识告诉她这小子要跑,于是果断地伸手拉住了刘名一的胳膊。她的这一举动彻底吓着了刘名一,他冲着陈静姝大喊:“你干什么?耍流氓啊……”说着奋力挣脱。可刘名一挣脱得越狠,陈静姝就拽得越紧,最后干脆双手把刘名一的胳膊搂在胸前,身体整个扑到了刘名一身上,也不说话,只是紧紧地搂着,脸上没来由地挂着痴痴地笑。
  刘名一又羞又气,可陈静姝的力气大的惊人,不管刘名一怎么努力也无法挣脱。又不能动手打,情急之下嘴里渐渐骂出了脏话。可陈静姝就像没听到一样,完全不为所动。在座的人又看到了一出笑话,虽然已经看出了陈静舒很不正常,可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刘名一。每个人都笑得很开心。
  就在这出闹剧接近白热化的时候,刘名一的妈妈突然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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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母很快意识到了这种争吵是没有意义的,只能给儿子丢脸,从而让儿子跟自己翻脸。可她也绝对做不到心平气和地劝儿子走,于是大家看到了刘母把儿子连拉带拽地拖走的一幕。看刘名一和母亲撕掳着离去的身影陈静姝长出一口气,感觉自己终于安全了。
  在洗了把脸,躺在沙发上小憩了一个小时之后陈静舒终于基本恢复了清醒。虽然头还依然晕,但思维基本正常了。在众人帮忙回忆了一下之后,陈静姝对刚才自己做的事感觉很懊悔,她打电话到刘名一家,试图赔礼道歉。
  这时刘名一的父亲已经下班回家了,当着刘父的面,刘名一和母亲心照不宣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幸好电话是刘名一接的。只听陈静姝直愣愣地喊:“找刘名一!”
  刘名一心里为之一惊,心想也没惹什么事儿啊,怎么来了个这么来者不善的电话。于是略有点忐忑地说:“我就是。”
  “啊……我是陈静姝……”
  如果不是爸爸在家刘名一听到这三个字一定破口大骂。
  “嗯。干什么?”刘名一压着火,冷冷地问。
  “我刚才有点儿喝多了……对不起啊。”
  陈静姝的语气在刘名一听起来那么的恬不知耻,可是他这时正在表演“什么事都没发生”,只能淡淡地说:“没事儿。”
  “啊……”陈静姝想再说点儿什么,可就在她发出这个短暂停顿的时候,刘名一果断地说:“没事儿挂了啊……”说着把电话听筒重重地放回原位,那声音在她听起来就像是被打了一记耳光。
  假期终于结束了,这让陈静姝很不舍。刚才还一群人称兄道弟欢聚一堂,一转眼就只剩下陈静姝自己独自回家了。酒精让她的双脚很轻,但却无法让她步履轻盈,在强坚持着走到陈国梁拉活的地方后就再也走不动了,坐在马路边静待着陈国梁的出现。在等了一会后陈静姝才意识到这个时间是她家的晚饭时间,而晚饭过后陈国梁一般都要睡一觉,没两个小时是不会来的。想到这些让陈静舒有点绝望,因为她实在是走不动了,只能像个被遗弃的孤儿一样坐在路基上,等待着同样在镇上用摩托车拉活的同村人回村时,好顺便把她捎回去。
  陈静姝在路边蹲了好久。温暖的夕阳晒得她几欲昏昏欲睡,可却没看到一个熟人。她胳膊枕在膝盖上,头枕在胳膊上,眯着眼看着自己来时的方向。
  终于,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康帅!骑着自行车,迎着夕阳余晖。这个距离还看不清他脸上的缺陷,只能看见他骑车的样子——真帅!陈静姝举起手高喊康帅的名字。
  康帅在第一时间就已经看见陈静姝了。从未被康帅忘记的那天相拥的场景马上又一次占据了他思想的制高点,心里顿时一阵悸动。她的举动让康帅很震撼,他从没想过一个女孩子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叫自己的名字,不止震撼,好像还被感动了似的。
  到了陈静姝身边康帅才发现了她与以往不同——粉面桃花,双眼迷离,嘴唇微张。
  “喝啦?”康帅马上给出了准确的判断。
  
  畸形青春 28
  
  
  “啊。朋友过生日,非得让我喝,一个劲儿地灌我,我喝了七八瓶儿……”陈静姝不住地点头,慵懒地蹙着眉。
  “那你挺能喝呀!”康帅调侃地说。
  “我和刘名一搞对象儿了!”陈静姝突然冒出一句。
  “什么?”康帅一惊。
  “我喝多了,使劲儿拽着他胳膊,正好他妈找他来了,给看着了。把他给打了,薅着就走了。他们带我洗洗脸,歇一会儿我酒就醒了……哎呀,我觉着可不好意思了!都给他打电话赔礼道歉了。他说没事儿。我说以后还像以前那样儿,就当今天什么事儿也没有。他说行。然后就完事儿了……”陈静姝比划着,声情并茂地说。
  “就是误会呗?”康帅从陈静姝杂乱的叙述中理解了她要表达的意思。
  “对对对,误会,误会!”她的声音和外表同样慵懒,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半是呻吟。
  “你俩怎么喝一块去了?”康帅问。
  “我朋友孙桦是他同学,今天过生日,就把他们都找去了。哎呀,玩儿的老疯了,生日蛋糕一口都没吃,全都打仗玩儿了!抹了我可脸可身,这衣服都是上我姐家新换的——我在她家放的衣服……”陈静姝很重逻辑和真实性,不忘给自己自圆其说。“孙桦对象更是,衣服都……最后走的时候穿的是安全的衣服……”陈静姝自顾自地为康帅讲自己经历的一切,向康帅炫耀她生活的丰富。她恨不得把自己这几天经历的事全部告诉康帅。
  “看你这样儿你这几天玩儿得挺嗨呀……”康帅有些厌恶陈静姝的讲述,中途打断。
  “啊!老疯了!我都三天没回家住了。”陈静姝伸出三根手指。
  “在你哥家住的?”康帅有意奚落。
  “才不是呢。在我嫂子家住的……”陈静姝忙为自己的冰清玉洁正名。
  “那不一样儿么……”康帅几乎笑出来。
  “你烦人!”陈静姝笑骂。
  “才多大点儿小屁孩儿,就老公老婆、大哥大嫂的,我怎么那么看不上呢!”康帅终于忍不住,爆发出了自己的不满。陈静姝被说得一言不发。康帅见状又软了,有意问:“你们都玩儿什么了?”
  “可多了,吃饭——唱歌——对了,他们还看黄片儿呢!叫《花与蛇》!”陈静姝突然想到,于是用一个传达绝密的表情说,眉宇间稍稍显出了些许羞涩,低头在裤子上找起了灰尘。
  “那不算黄片儿,那是三级片儿。”康帅在心里动了一下之后以内行的口吻说。
  “不知道,反正老黄了……”陈静姝想把这件事儿当做件大事儿来说,可说起来脸上又着实不自在,所以表情看起来怪怪的。
  “那都不算什么,什么时候让你看看真格的黄片儿……”康帅的语气居高临下。
  陈静姝不答,而且低着头,康帅连她表情都看不到。
  这个话题好像不能聊下去了,就算是这方面的专家学者好像也没什么好炫耀的。“今天也不搁家住呗?”康帅换了话题。
  “不。今天得回家了,都完事儿了!”陈静姝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
  “那用不用我捎你回去?”康帅说得好像是漫不经心一样。
  “行啊……”陈静姝正为回不去家发愁呢,满口答应,站起身,拉了拉衣摆,绕到了车后座。
  “它怎么办啊?”陈静姝指着车后座上的管钳,娇声说。
  “你拿着呗。”康帅开玩笑说。
  “哎呀,真沉!我拿不动……”陈静姝的撒娇进一步升级。康帅终于抵挡不住了。
  “别我腰上吧。你把着点儿,别掉了就行。”
  陈静姝亲自动手,在康帅腰间忙了一阵把管钳别了上去,然后自己侧身坐到了车后座上,发号施令似的说:“好啦,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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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帅的车速要比平时慢一些。这倒不是他有意为之想把距离拉长,而只是担心骑得太快陈静姝会不舒服。
  离村子越来越近,行人和车辆也越来越少,康帅习惯性地拉开了迷彩外套的拉链,露出了胸膛。
  笔直的公路边有一条土石的岔路,路的尽头就是康帅陈静姝住的村子。路的两边是大片的稻田,从远处看就是一块块绿色的小格子。
  从公路到村路的结合处很不平坦,又是下坡,所以就算再慢,车在这个位置上摇晃也是难免的。陈静姝的注意力本来就不集中,被这么突如其来地晃动惊了一下,双手本能地想要抓住什么,本来抓着自行车后座的左手抓得更牢了,而悬空的右手“慌不择路”地搂住了康帅的腰。陈静姝感觉自己好像触到了一块软软的、滑滑的,带着温度的物体上,这物体很滑,但奇怪的是手在上面的摩擦力却很大,每每轻微地动一下,仿佛都会电光火石,产生巨大的能量。这股巨大的能量从陈静姝的手开始震荡,一直传导进心里,把她微醺的心震得阵阵酥麻,似乎比刚刚喝醉时的那种飘飘然的感觉还要好。
  康帅的感觉就没有这么舒缓了。陈静姝的手就像条电鳗,它用尽了体内储备已久的电能电了康帅一下。他被电得在猛地抖了一下之后整个身体都僵住了,自行车失去了控制,自由落体式地向倾覆的方向发展。危险可以抵消一切震撼,康帅在临近危急的时刻恢复,把自己和陈静姝从危险中拯救了出来,自行车在大幅度的左右摇晃了两下之后趋于正常。陈静姝对这个突发状况的反应是一声尖叫,并且下意识地把身体紧附在了康帅的背上。但在当一切恢复正常之后陈静姝却没有改变自己的姿势。
  康帅尽量把骑车时身体的幅度降到最小,以免让陈静姝感觉靠得不舒服;而陈静姝也尽量让自己搂抱的力度适中,以免干扰了康帅骑车。两个人始终没有说一句话,所做的一切完全是凭借人类男欢女爱的默契。男女间的肢体默契是与生俱来的,不需要有意磨合。语言在这个时候成为了破坏气氛的东西,就像是情侣间马上要接吻时出现的家长,所以两个人都识趣的一言不发。
  微风迎面吹拂着康帅,在他耳轮间清唱着欢快的歌儿,一如既往地为康帅带来清爽,但背上却背负着温暖。康帅发自内心地笑了,他在这一刻好像感觉到了被依靠的幸福。
  陈静姝享受的微笑一直挂在脸上,凹凸不平的路面造成的颠簸都成了“飘飘欲仙”,她觑着眼与只在山头露出半边脸的太阳对视着,夕阳似乎在追着他们跑,陈静姝在心里笑着催康帅再骑得快些。她在康帅背上靠得越来越踏实,这是每个女孩都不会拒绝的依靠的幸福。
  虽然康帅已经尽可能地慢了,可还是很快就到了村口。一个个熟悉的身影开始进入康帅的视线。康帅真的不愿意提醒陈静姝,让她改变坐姿,可是让村里的人看见他们两个这副样子会产生怎样的舆论呢?在经过了一场还算激烈的心理挣扎后康帅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康帅以为陈静姝睡着了,他打算一直把陈静姝载到目的地后再叫醒她,好让当下这种感觉尽可能地再延续一会,至于村里人的看法,就随他们怎么看吧。
  康帅刚打定主意,可陈静姝却已经与他分离了,揽在他腰上的手也收回去了,还很客气地问:“你累没?累了我下来吧!”
  “不用。我送佛送到西吧!”康帅敏感的心在这一刻失灵了,没能察觉到陈静姝的真正意图。
  把刚才在车上的亲密在下车之后就全部忘掉太难了,陈静姝还做不到那么洒脱,所以在和康帅挥手“拜拜”的时候陈静姝只瞬间瞥了一眼康帅,快到几乎没看清康帅的脸。刚才那份享受还在陈静姝心里并没散去,她不想破坏气氛。
  “嗯……”康帅本想在“嗯”后面加一句“没事儿上我家玩儿去。”可却被自己多年来养成的卑微心理哽住了喉,没办法在第一时间说出想说的话。而当康帅的勇气终于战胜自卑的时候陈静姝已经走出很远不能再说了。看着陈静姝的背影,康帅知道自己的心又要有一段时间不能平复了。
  
  
  康帅也是有饭局的。他有个重要的朋友叫李震,年长他六岁,因为关系密切,康帅直接称呼李震“哥”。李震是先天的左脚畸形,内八字,虽然他甚至都能开车,可走路还是跛得很明显。不过他的命要比康帅好很多,凭着自己父亲是县里老县长的人脉,李震早早就开始做生意,而且非常顺利,经过几年的努力已经创下了不薄的家业,有一间家电行由老婆经营,他的主要生意是承包新建楼盘的水暖工程,基本垄断了县里的这一行业,十栋楼里有八栋都由他承包。
  
  别扯了,还有保留呢
  畸形青春 30
  
  
  康帅在刚学水暖的时候就认识李震,那时他还只是个小老板,两人在同病相怜的基础上一见如故,因为身体原因,有些事李震做不了,康帅无偿地帮了他很多,几乎是陪他度过了整个创业初期的心酸。李震感觉康帅在很多时候就像是他的手足,他们就是这么建立起的手足情。就从那时候开始,县里的地产业迎来了发展的青春期,楼群拔地而起的速度比雨后春笋还快。李震的生意也迅速壮大,借着这股东风,短短四年就从一个到处报老子名字的残疾小老板蜕变成了县里能数出来的一号人物。康帅也从一个普通工人变成老板的“自己人”。他从没主动认同过这个身份转换,可其他的工友们已经这么认定了;他仍旧一如既往,可已经在工人眼中形成了不怒自威的效果,只要他在是不会有人偷懒的。他的工资也早就比其他人高出了三分之一。
  李震了解康帅,所以不是什么样的饭局都找康帅。康帅因此也不会拒绝李震的邀请。
  饭局在“孔老七酒楼”,是镇上档次最高的饭店之一。吃饭的一共六个人,除了他和李震之外还有娄勇,县里很有地位的开发商,同时也有浓重的黑色背景。长了一双很威严的大眼睛,一张山东人的脸,黑里透红的肤色,已经是接近六十岁的人了,却还依旧保持着健壮的体魄,没有一点发福的迹象。还有林宏伟,是个纯粹的黑色人物。三十多岁,不足一米七的身高,因为严重的胃病胃被切掉了三分之一,所以极其瘦,也很少喝酒,看上去有些弱不禁风,可却是个副其实的狠角色。他的刀条脸上长了一双诡诈的长眼睛,不过他的性格与长相并不相符,是以义气出名的。其余两个是郑凯和丁波,都是林宏伟的兄弟。
  在这种小地方,如果想把什么生意做大的话,没有这种朋友、这种势力的帮助是不可能的,一个并不富裕的县一年能建几栋楼?一栋楼的水暖又能赚几个钱?在这种企业凤毛麟角,闲人比比皆是的县城里,每一项能赚钱的生计都呈现“狼多肉少”的形式,能分一杯羹已经不易了,如果还想要垄断的话,没有黑白两道双重强硬的关系是做不到的。
  康帅是最后到的,到了先跟所有人打招呼。
  “勇叔!伟哥!凯哥!波哥!”康帅按照次序逐一点头打招呼。郑凯、丁波以同样的形式回礼;林宏伟笑着应了一声;娄勇在笑着答应了之后亲切地说:“来大帅儿,上勇叔这边坐着。”
  娄勇和林宏伟是李震的好朋友,一个是给他挣钱机会的,一个是让他有资本独占这些机会的。康帅经常见他们。而郑凯丁波和康帅都是同一所小学和中学的,大康帅两个年级,彼此在学校就认识,而且平时也常见面。
  提起黑社会这个词马上就会让人想到邪恶。但康帅一直都不认为自己认识的这些所谓的黑社会是邪恶的。康帅没见过他们在一起密谋怎样作奸犯科,也从没见过他们故意的、无端地去欺负某个无辜的人。康帅也没见过他们歧视嘲笑过任何一个弱势群体。也许是因为他们自己“职业”的关系,他们对任何一个陌生人都是带着三分客气的,他们对每一个朋友都是义气的(因为这是生存的原则)。他们是经常制造战争,可往往都是发生在同行之间,从没听说过谁无故地被他们伤害了。在某种程度上他们也是异类,他们也曾经是自卑、不被尊重,他们只不过更强硬,用这种方式掩饰自卑,用这种方式获得尊重。所以大概在潜意识里他们并不认为弱势群体是该欺负的,因为他们也被欺负过。倒是那些有着优越感的“贵族”们才愿意将人分成三六九等,才愿意将人踩在脚下。他们就像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在他们的世界里默默的活着,他们在很多时候还是弱势群体,不但自己从没收过“保护费”,反而还要向人交“保护费”,否则他们那些已经合法的事情就又不合法了。他们知道什么是能做的,什么是不能做的,他们知道这个世界有时候还是讲法治的,他们知道做的事绝不能超过“保护费”保护的范围。他们只是名字被涂黑了,他们只不过是树木的枝叶。
  “大帅儿现在干什么呢?”娄勇笑问。
  “给我哥那干点儿零活儿,也不可天儿干,不忙。”
  “啊。那一个月还给你那些工资吗?”娄勇又问。
  “俺们早就不提钱了,就当自己家活儿干。”康帅说。
  “我知道,震子可抠儿了,保证不能给你那些工资。给他干你换不出好来……”娄勇故意撇嘴说。
  
  畸形青春 31
  
  
  “勇叔什么意思,上我这挖人来啦?”李震在康帅开口前笑说。
  “那怎么的,你待遇不行还不行人走啊?”娄勇笑说。
  “勇叔你这么整不行啊!你手底下能人有的是,挖他你不熊我玩儿呢么!我哪错了你说,你骂我,直接削我都行,不带这么干的呀……”李震配合着娄勇,似乎信以为真。
  “打你?打你你爸能饶了我么?我才不打你呢,我就把大帅儿弄我那干去。你跟你哥那干了那么多年什么不懂,以后我再盖楼水暖那块儿就你干,我给你拿钱,挣钱咱爷俩一家一半儿……”娄勇拍着康帅的肩膀笑说。
  “完了,这是要赶尽杀绝呀。那我也不用等你们挤我了,我现在就把我这些东西兑给大帅儿让他干,我给你们打工行不?”李震苦笑说,引得在座的人都笑了。
  笑过之后娄勇认真地对李震说:“不闹笑话了啊,说正经的。我是真得用康帅给我干几天活儿。我不包的红山乡政府那几个楼么,定的是九月份交房,他们十月初就要用。现在地基刚打上,我在B市雇的钢筋工儿,说好是四十个,最后就来了二十五个,根本就干不过来!我这两天可哪划拉人,又找了九个,还是不够啊。我是这么寻思的:大帅儿不也干过钢筋工吗?让他去领着这帮人快点儿干,七十天左右给我把架子搭起来。你这俩月也没什么大活儿,等你过俩月忙的时候我这边儿也完事儿了。我给他七千块钱,要是超过七十天再格外添,你看行不?”娄勇试图把话说得尽量恳切,但却一点效果也没显现出来,依然像是发号施令。
  “行,我没意见。你问他吧。”李震满口答应。
  “大帅儿你愿意干不?你要是觉着钱差你说,我不还价儿。”娄勇瞪着大眼睛盯着康帅说。
  “勇叔你这么说是骂我,勇叔用我干活儿是看着我了,让我干什么不就一句话的事儿吗——什么前儿去?”凭着李震和娄勇的关系,李震不会反对自己给娄勇工作,反而会支持,这会算是他送娄勇的一个人情,所以康帅回答的没有一点犹豫。
  “看你,三五天儿都行,反正越快越好。”娄勇说
  “我明天……后天早晨走行不?”
  “太行了!”娄勇很满意,“你这就算帮了我的忙儿了,来,叔敬你一个。”娄勇说着端起了酒杯。
  “不敢,不敢!勇叔用我干活儿是成全我,得我敬勇叔,哪能让勇叔敬我呢!”康帅忙推辞。娄勇也不坚持,转而笑说:“那行,咱爷俩走一个。”说着给自己杯子里的啤酒倒满了,康帅也把自己的酒杯倒满,恭敬地与娄勇碰杯,一饮而尽。
  “哎,”李震高声喊,“在这当着大伙儿我把话撂这啊,大帅儿走这俩月我这边儿工资照样儿发,谁也别拿我待遇不好当引子上我这挖人儿啊!……”
  语出把众人都说乐了,唯有娄勇笑得最大声。“这小子跟我干上了哈!行,大帅儿,到时候他要不给你你告诉我,我收拾他!”
  “不至于,”康帅一笑说,“我哥我们从来没在钱上红过脸儿,不光该给的没差过,不该给的都不知道给过多少了。要是有争执也是我不要,他非给……”
  “完了,到真章儿还是人家哥俩好,你想撬人儿白扯!”林宏伟笑说。
  “嗯,是这么回事儿。你说他俩怎么就这么铁呢?”娄勇纳闷地说。
  “这就是缘分,没法儿说!”李震有些得意地说。
  “缘分这玩意儿挺他妈操蛋哈,说还说不明白,看也看不着,跟没有一样,要是真比量起来你就是费多大劲你也干不过它……”娄勇颇有感触地说。众人用会心的笑来表示对他这一见解的赞同。
  “税务家属楼那活儿你怎么没包着呢?”林宏伟问李震。
  “那活儿咱们哪能捞着,王刚跟申局处得跟连襟似的,早就给耗下了。”李震说。
  “哎,这事儿我一直纳闷儿,王刚那小子那熊样儿,尿叽叽(没本事、没能力)的,怎么跟申泽群整一块儿去了呢?姓申那小子挺狂,一般人儿不理。”林宏伟说。
  “跟王刚不好,他算个什么!跟他媳妇儿好,人家媳妇儿漂亮!”娄勇笑说。
  
  畸形青春 32
  
  
  “他媳妇儿是哪个,我怎么没见过呢?”林宏伟很好奇,同时也很遗憾。
  “你怎么不知道......”娄勇咂舌。
  “就是‘报喜鸟’儿专卖那个女的。”李震忍不住插言。
  “啊——啊!——知道了,知道了。那娘们儿是挺漂亮!”林宏伟一边点头一边回忆,终于把那个女人从记忆里翻找了出来。“那女的不光漂亮,还挺会说的,看着挺敞亮。我在她那买过一回衣服。”
  “那你怎么没借引子联系联系呢?”李震笑问。
  “我倒想了,那天我媳妇儿陪我去的,后尾儿(后来)一扯拉就忘了。多亏忘了,要不叫老申知道多不好!”林宏伟感到庆幸。
  “你跟他不是不认识吗?”娄勇笑问。
  “不认识也不是那么回事儿啊。咱们哪能跟人家抢老铁呢!”林宏伟笑说。
  饭是李震请的。饭后娄勇请大家娱乐一下,首先是洗澡按摩。康帅在第一时间拒绝。
  “去呗。光洗澡按摩,解解乏儿你就回来,也不带你干别的!”娄勇劝说。
  “勇叔你就别让我了,我这人贱皮子,不识恭敬,一让别人按我浑身难受,更累!你就让我回家吧!”康帅推辞的样子有点苦。
  “得啦勇叔,你别让他了。他各路,跟别人两门。咱们去吧。”李震最了解康帅,知道他是真的不喜欢那种地方,主动替他说话。
  娄勇也不好再坚持,五个人开着三辆越野车离开了。康帅一直目送着三辆车走远,才推过自己的旧山地车离开。
  康帅从不接受那种有肢体接触的服务,就连洗澡他都从来不用人搓澡。这一习惯源于一次招“小姐”的心理阴影。
  那是在康帅刚认识李震不久,两个人的关系才开始亲密无间。在一次酒酣耳热后李震把康帅带到了一家足疗店。康帅深知那地方真正经营的是什么生意,可酒精和对性的冲动都不允许康帅拒绝。在李震联系好一切之后康帅被直接指挥进了一间小房间。房间里的光线很充足,就跟康帅自家的灯一样,完全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幽暗、充满诱惑的光线。房间里真正算是家具的只有一张床,一些零碎的东西都放在床边的地上,一个穿着白色吊带背心,牛仔超短裙的女孩儿正坐在床头哈着腰从放在地上的一个黑色背包里找东西,在康帅进到房间里后背对着康帅说:“大哥来啦!快坐,我这边儿马上就好啊!”
  康帅坐在床尾,看着那女孩哈着腰,原本合身的衣服短了很多,露出了一段雪白的腰。那是康帅见过的最白的身体,在灯光的映照下甚至能反射出光芒。康帅的眼睛首先被征服了,然后是手,他非常渴望伸手摸一下那片光滑如凝脂般的白色,可他又有些害怕——如果自己这么做了,那女孩会不会大骂自己?虽然这是个可以放开手脚、恣意妄为的房间,不会传出“流氓”、“非礼”之类的词汇,可是不是也要像站在起跑线上的运动员一样,听不到开始的发令枪就做动作是要被视作抢跑的?所以康帅只是不规矩地看着那女孩儿,心里想着一会儿要不要告诉她自己是第一次,没有经验,要她多多教授、照顾自己。
  那女孩儿很快弄完了自己的事,直起身回头想先跟康帅说点什么,活跃一下气氛。可全无防备的她却被康帅的样子吓了一跳,性格直爽的她本能地脱口说出了自己的口头禅“哎呀妈呀!”声音虽不大,而且还是越来越小,可康帅还是清楚地听到了。在脱口而出之后那女孩儿马上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丰富的职业经验和优良的职业精神让她得以迅速地做出了补救,笑说:“大哥体格真膀,指定得可厉害了!”
  
  畸形青春 33
  
  
  康帅看着那女孩儿的脸,匀称的五官,合适的妆容,是张可以被赞扬为美丽的脸。康帅看着这张脸由惊讶变笑容,忽然极度羞惭,她仿佛是名被迫为娼的良家妇女,为了钱不得不妥协,就算是遇到了自己这种令人厌恶的客人也不得不委屈自己强颜欢笑。她把跟自己相处当成了一种酷刑,她已经准备好了受煎熬。
  康帅感觉面前这个被生活所迫而迎合自己的女孩子很可怜;用钱来渴望被服务的自己很可耻;这种完全看在钱的份上而形成的关系很可悲。
  那个女孩儿温存地看着康帅,可康帅的心却被这眼神灼伤了,最终夺门而逃。这个灼伤在康帅心里留下了永久的溃疡,只要遇到类似的人或事就会复发,他也因此被迫成为了“正经人”。
  微醺的康帅骑着车悠闲地徜徉在灯火阑珊的街上。旧山地车上那几处每次骑都会痛苦呻吟的旧伤,也随着康帅的情绪变成了欢快的歌谣。连街边的陌生人都不似以往那么冰冷默然了,每个人都面带亲切。康帅还是第一次对街边的陌生人感兴趣,他慢慢地骑着,仔细地阅读着每一张陌生的脸,猜着他们心里的喜怒哀乐。突然间,街对面一家叫“开心园”的饭店门口传出了几声女人尖利的叫嚣,打破了康帅正在体验着的温馨。
  康帅本能地循声望去,看见饭店门口有两男两女,一个穿黑衣服的女孩儿正在与一个穿粉衣服的女孩儿撕扯着。那粉衣服的女孩儿穿着短裙,又穿着高跟鞋,行动不大方便,相比之下很吃亏。一个同样穿了件粉色衣服的男孩儿正在试图把她们两个分开,另一个穿蓝白条纹衫的男孩儿离得稍远,像是插不上手,又像是袖手旁观。四周已逐渐飞来了关注的目光。
  这种事康帅只瞅一眼就可以定性,一定是滥俗的三角关系没处理好或是“冤家路窄”遇到了。康帅一直都很憎恨这些花花公子:能得到一个女孩子的感情是多么宝贵的财富,可却被他们如此轻易地玩弄、丢弃。也许好东西拥有得多了就不觉得好了。康帅对他们的憎恨就源于此,也许有一点“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味道,他大概最憎恨的是他们把女孩子的感情都占为己有任意挥霍了,而没给他留一个好好珍惜。康帅也知道这么想很没道理,这本来就是周瑜打黄盖的勾当,既所谓爱情的玄妙。女孩们就算是拿感情无偿地白送给人家祸害,也不给他康帅好好爱。所以康帅每次在遇到这种事的时候都会低头迅速离去,看到那些花容失色的女孩子他会很不舒服;而看到那些负心汉的嘴脸他又会有打人的冲动。
  可就当康帅准备尽快离开的时候却听到那争吵声中有耳熟的成分。康帅不禁又抬头朝那边看了两眼,越看那个黑衣服的女孩儿越像杨艳。康帅掉头骑了回去,把自己藏在了几个看热闹的人身后。
  
  畸形青春 34
  
  
  黑衣服的女孩儿的确是杨艳。而那个拉架的男孩儿就是杨艳的男朋友张安城。一条仗着家境好、长相好,把追女孩子当成职业的寄生虫。
  康帅没打算出现在争斗中,他很清楚自己不是谁的哥,如果此刻毅然决然地冲上去只能导致杨艳的尴尬,甚至反感,而不是感动。
  康帅知道有些女孩儿是喜欢被骗的,那些花花公子就是建筑“爱情王国”豆腐渣工程的开发商,她们深信不疑地认为跟他们之间有爱情,被骗只是对爱情应有的付出,她们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想清楚没有什么是完美的,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接受缺陷美。康帅不知道爱情长成什么样儿,但他坚信爱情一定是可以主宰一切的,因为就连这种伪爱情都能够让人失去理智——好好的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么专注于自我的是非,难道他们就没想到失态?完全不感觉丢人?
  康帅只想默默地关注着,等张安城给杨艳道歉,放弃那个女孩儿,单独陪杨艳打车离开,然后跟身边的这些人一起散去。
  可现实却没有按康帅的预期发展。
  “张安城你个王八蛋,你个流氓!你说你跟人谈事儿,你就跟这个骚货谈事儿……”杨艳自认为占理,话说得要多狠有多狠,一点不顾及。康帅从杨艳的话里判断她应该在这方面没什么经验:说的话好像都是从电视剧里抄出来的。
  “你才骚货呢!你骂谁?臭不要脸,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德行,泼妇都比你强……”粉衣女孩儿毫不示弱,无论是气势和骂人的恶毒程度都要胜过杨艳。
  “你妈才是泼妇呢……”杨艳说着又冲了上去,伸手撕掳粉衣女孩儿。粉红女孩儿一时招架不住,被自己穿的高跟鞋崴了一下,身子一个踉跄,杨艳趁机抓住她头发,使足了力气照脸上给了一巴掌。粉衣女孩儿被这猛烈的外力打得跪到了地上。张安城忙上来一把将杨艳拽开,力道大得使杨艳失去了平衡。
  “你他妈还有完没完了,给你点儿脸了是不?”张安城一脸凶相地喊道。
  “你他妈混蛋……”杨艳气急败坏,抬手给了张安城一巴掌,张安城的脸上登时出现了两道被指甲抓出的鲜红血印。杨艳打完就后悔了,看张安城被自己抓伤就更后悔了,一时间错乱了,手足无措地看着张安城。可张安城却没有手足无措,而是忍无可忍地抬手回了杨艳一巴掌,嘴里运足劲儿喷出了句国骂。
  “给你脸不要脸,惯你毛病了是不?……”张安城指着杨艳吼道,而杨艳已经被那一巴掌打倒在地上了。
  “该!打死那贱货!”粉衣女孩儿这时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了,一边归拢头发一边诅咒似的骂道。
  “张安城你个混蛋,你拿我借你的钱跟人瞎搞!你把欠我的钱还我……”杨艳从地上爬起来,声嘶力竭地喊。
  “我还你个*!”张安城大声说,“仗着借你两个破钱儿了,瞅把你得瑟的,跟他妈祖宗似的,什么他妈都管,你算什么东西!你有欠条吗你跟我要钱?我欠你钱吗?”很难想象,张安城外表那么文质彬彬的人,居然能这样轻车熟路地施展无赖。
  “姓张的你要耍无赖是不是?”杨艳的声音越来越无助。
  “我就耍无赖了,怎么地吧?你告我去吧。”张安城无赖得很嚣张。
  “谁让你借了?你自己犯贱你愿意的。现在叫唤有个屁用,傻*!我们一会儿就拿你的钱开房去,气死你!”粉衣女孩儿攀着张安城的肩膀,毫无廉耻地说。
  “你个骚货,就是你挑唆的!”杨艳说着又扑了上去,可还没碰到粉衣女孩儿就被张安城狠狠地推了回来,指着杨艳鼻子骂道:“你他妈再得瑟一个看看?别说我不客气!”
  杨艳被吓住了,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不敢再动手了。而粉红女孩儿看杨艳被张安城震住了,反而来了精神,一个箭步冲到杨艳面前,动手猛扯杨艳的头发,嘴里还不住地骂:“你才贱货呢,臭不要脸,你骂谁……”
  杨艳此时已经馁了。性格里的懦弱在这时占据了意识,使她只是被动地招架着,一下都不敢还手。
  到了这时候康帅再也无法说服自己袖手旁观了。他分开人群,三两步就到了杨艳身边,稍一用力,粉衣女孩儿扯着杨艳头发的手已经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康帅又稍一用力,粉衣女孩儿便踉跄地倒退了几步坐在了地上。康帅无意识伤害那女孩儿——虽然她的行为举止已经到了无耻的程度——他只是想把她们分开,只是康帅没跟女孩儿动过手,力道拿捏得不准。
  “我操……”
  
  畸形青春 35
  
  
  但康帅跟男人交手就非常熟练了,出手果断得很。张安城刚刚反应过来,准备先来个开场白再动手,可刚起了个头儿脸上就已经重重地挨了一拳,一声惨叫,倒退了五六步,可还是撑不住摔倒了。一直在旁边站着的那个蓝白条纹见到这场面也冲了过来,举拳朝康帅鼻子打来。康帅没躲闪,探右手自下而上反抓住蓝白条纹的手腕,往怀里一带,两人的力量相差悬殊,蓝白条纹的身子不听话地倾了过来,康帅同时挥左拳,用全力砸在了蓝白条纹的右颧骨上。蓝白条纹顿时觉得天旋地转,脑子瞬间被剧烈的轰鸣震荡成了空白,身体像陨石一样径直朝地面栽了下去,可栽了一半又被扽了起来。康帅在打完一拳后顺手抓住了蓝白条纹的衣领,又把他拽了回来,本来捏着他手腕的右手抓住了他的腰带,俯身用力,半推半扔地把蓝白条纹送了出去。蓝白条纹斜着飞了出去,这时也稍稍地恢复了些意识,伸手撑了一下,手和肩先着地,滚出了老远,趴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
  张安城这时刚从地上爬起来,可一抬头看康帅已经在面前了。张安城刚想说话却被康帅一把推了出去,双手撑地坐到了地上,康帅紧跟上去俯身抓住了张安城的脖领子,低声问:“你欠她多少钱?”
  “关你**事儿!”张安城歇斯底里地喊。
  康帅抬手一巴掌,一下把张安城的意识都打散了。
  张安城低着头说,捂着被康帅打过的那半边脸,嘴里已经肿起来了,很痛。
  康帅打完之后继续问:“你欠她多少钱?”
  张安城早就放弃了抵抗,双手撑在地上,只感觉右边脸上火辣辣地疼,头晕得厉害,但他还没准备屈服,企图用另一种方式吓倒康帅。“你他妈敢让我打个电话不?”张安城用商量的口吻叫板。
  “我让你打一百个……”康帅说着又扇了张安城一巴掌,“你不就认识于飞吗,我跟他比你跟他熟你信不?你现在就告诉他你让康帅打了,你看他能给你出头不……我问你欠她多少钱?”康帅的声音越来越大,很有威慑力。张安城隐约感觉康帅是有来头的,而且还了解自己,心气折了大半,小声说:“一万二……”
  “一礼拜之内还她。”康帅指着张安城鼻子说。
  张安城默不作声。康帅追问:“听见没?”
  张安城仍旧默不作声。
  “听见没?”康帅说着抬手又是一巴掌。
  张安城有点儿绝望地冲康帅喊:“我还你妈……”
  话音未落康帅的巴掌就雨点般地落下来了。张安城本能地拿双手挡着,嘴里杀猪似的乱嚷着。康帅的巴掌也变成了拳头,张安城的嘴角早就见血了。
  杨艳见这两个“熟人”被康帅打得满脸是血,吓得腿都软了,蹲在地上哭号着说:“哥别打了……钱不要了……”可康帅就像没听到一样,完全不理会。
  张安城是个养尊处优惯了的角色,打别人都嫌手疼,哪挨过这种打,被康帅抡了两下就挺不住了,带着哭腔喊:“我还,我还……哥别打了……”
  康帅也知道他不禁打,使得力气还不到一半,求饶后便住了手,又问:“一个礼拜能还上不?”
  “能、能……”张安城连连点头,早已经吓坏了。
  “过来给我妹赔礼道歉。”康帅站起身,张安城感觉康帅高的像座山。
  张安城不敢违背康帅的意思,忙着站起来,可头晕得厉害,不大听使唤,只能双手撑地,弓腰抬屁股慢慢地站。康帅伸手抓住张安城的手臂,帮助他站起来。张安城想慢慢地走,可康帅不允许,在康帅的拖拽下踉跄着走到了杨艳身前,脑子就像晕船了一样,一阵阵地想吐。
  康帅双手扶起了蹲在地上浑身颤抖的杨艳。
  “艳儿,对不起,别生气了。”张安城的嘴不能正常地开合,以至于他说话的声音都变了。
  “你滚!你就是个王八蛋……”杨艳扑在康帅怀里,抽泣着说。
  “听着没,让你滚。滚!”康帅冷冷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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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安城在听到康帅的“吩咐”后灰溜溜地和蓝白条纹、粉衣女孩互相搀扶着到街尽头叫了辆出租车离开了。聚着围观的人群也随着热闹的结束散去了。
  杨艳从刚才打斗的惊恐中缓了过来,把头埋在康帅胸口大哭起来,哭得康帅心都化了。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有责任,自己很重要,自己可以成为别人的天。康帅牢牢地抱着杨艳,想让她感觉到安全,想用这种肢体动作来向她证明哥哥的存在。
  康帅和杨艳并排坐在河堤上,路灯的光亮有点像康帅家那盏25瓦灯泡发出的光。堤坝很长,围住了镇子的三分之一。偶尔会有个别人经过,远处还有一对对情侣,正用着不同的方式表达着同一种感情。
  “他原来不是这样的,对我可好了……他说要做买卖,不想靠家里,说先拿我钱,挣了给我一半儿,要是万一赔了他再跟家里要了还我……谁知道他是这样人,全是骗我的……”杨艳断断续续地说着,一直伴着委屈的啜泣,说到最后又重新泣不成声。
  “人得活一辈子,那么长,哪能都是顺心的。想好好活着不容易,不是天生就会的,得学,其中有一门儿课就叫‘吃一堑,长一智’。没吃过苦你怎么知道什么是甜的?让石头绊倒过就知道挑好道走了。那钱你不用寻思,我先给你拿,你先用着,等他还你你再还我。”康帅说得很慢,原本笨拙的声音变得很厚重,让听的人感觉很踏实。
  “那怎么行!你挣钱也不容易,我哪能要你钱。我看他那钱也不能给了……”杨艳在这时充分地显出了从她父亲那继承来的懦弱。
  “还反儿了他了!咱就是真不在乎那钱也不能便宜他呀。你放心吧,借他俩胆儿他都不敢不还。”康帅说得很轻松,眼神却无比坚定。
  “你把他打了他能这么算了吗,还不得找你呀……”杨艳表示了对康帅的关心。
  “你听他跟你吹吧,他才认识几个人,我不说了吗,我跟那些人比他跟他们熟。”
  杨艳不再说什么了,专心地为自己的情殇落泪。
  张安城没被康帅吓倒,刚坐上出租车就拨通了于飞的电话,可一直到了医院才打通。在说明了情况后,于飞沉默了一会之后说自己有事,明天再说。然而他在挂了电话就打给了林宏伟。康帅没吹牛,他的确认识于飞,只是交情不深,彼此只知道对方的身份。于飞是跟林宏伟关系很近的一个人,地位较郑凯丁波略逊。很清楚康帅是林宏伟好朋友的弟弟。
  当于飞打电话给林宏伟的时候这五个人刚洗完澡,正在做按摩。
  “在哪打的?因为什么?”林宏伟问。
  “在开心园儿门口儿。好像说是为个丫头。”
  “打怎么样儿?”
  “不轻。在医院呢。说叫康帅儿压身底下打了不少个嘴巴子,牙都打松了。”于飞说着笑了。林宏伟也露出了笑容。
  林宏伟在听完于飞的汇报后指示道:“这事儿你不能管,那小子要是再找别人儿你告诉我。”
  “大帅儿怎么的了?”林宏伟刚放下电话李震忙问。
  “刚才为个小丫头儿把张安城打了,说把牙都打松了。那小子找于飞要打大帅儿。”林宏伟说。
  “这姓张的小子是谁?”娄勇问。
  “熊货!仗家里有俩镚子儿,天天祸祸(糟践)小姑娘儿,就是个小白脸儿。张麻子他儿子。”郑凯大概、简略地讲述了张安城的身份来历。
  “张麻子长那熊样儿的儿子还能当小白脸儿哪?”娄勇有点惊讶。
  “那小子长得一点儿也不像他爸,白净的,大高个儿,长得挺漂亮。”李震说。
  “那大帅儿吃亏没?”娄勇问。
  “没吧,说把张安城压身底下打了不少个嘴巴子,把那小子牙都打松了。”林宏伟笑说
  “是吗?大帅儿打他俩不像玩似儿的呀!”娄勇笑得很开心,“我问问。大帅儿电话多少?”娄勇问李震。
  “喂……大帅儿,我是你勇叔……打架啦?吃亏没?”
  
  畸形青春 37
  
  
  康帅听娄勇这么问知道消息已经传过去了,他在心里暗暗高兴,这样就省了他主动说了。
  “勇叔都知道啦……我正想跟你说这事儿呢,”康帅把早已经想好的话提了出来,“那姑娘是我妈现在那家的姑娘,也算是我妹妹了。平常关系倒一般,我要是没遇着也就那么地了,碰着了就不能不管了。张安城管她借了一万两千块钱,今天跟她掰了就想耍无赖,不给了。也没有欠条儿。我这妹妹她爸孬,他们家事儿都我妈做主。这事儿我不能让我妈出头啊。这么的我就想跟勇叔商量一下,你那活儿我晚两天再去,先帮着把钱要回来。勇叔你看行不?”
  “啊,这么回事儿啊!我寻思也没听说大帅儿有对象儿啊,怎么还跟人家挣上丫头了呢!”娄勇笑说,“要是这么回事儿你不用管了,钱我帮你要。这小子要没钱我跟他爸要,保证给你要回来!”
  张安城的爸爸是个小包工头,虽然只是个小包工头可也经过多年的勤奋也挣来了殷实的家境。他是要指着娄勇一类开发商吃饭的,所以经常性的巴结娄勇,娄勇面对他有绝对的强势。
  “那哪行,哪能麻烦勇叔呢……”康帅忙似受宠若惊地推辞。
  “那麻烦啥,这才多大点儿屁事儿,一句话就好使,要让你要去就倒麻烦了。红山那事儿才麻烦呢,你去了按时把那个弄完就算帮我忙儿了。”娄勇借机会再次重申了自己的要求。
  “勇叔这你放心,我去了要是按时弄不完我都不回来见你!”康帅坚决地保证。
  “那行,就这么定了,这事儿我管了,你不用惦记了。”
  “那我就先谢谢勇叔了!我明天把这边儿安排一下,后天早晨就过去……”
  “这回好了,这事儿娄勇管了。张安城没有就跟他爸要,你放心了吧?”康帅接完电话回来对焦急等待的杨艳说。杨艳低着头,不知说什么好。
  “还行,脸没肿,”康帅端详着杨艳。“就是眼睛肿了,水蜜桃儿的!妆也花了,都能唱‘霸王别姬’了!”
  杨艳“扑哧”一乐,忙着从挎包里找出化妆盒补妆。
  “别照了,吓着你!做个美容去吧?”康帅提议。
  杨艳感觉有理,顺从地说:“嗯,也行……”
  “我搁自行车带着你不嫌丢人吧?”康帅问。
  “说什么呢,埋汰我是不?”杨艳的语气还隐隐地带着哭腔。
  “不是。我车是真太破了,有时候我自己骑着都觉着丢人。他们都劝我买个摩托车,我还觉着费钱。你觉着呢?”率先骑在车上问。康帅尽量多说话,以此来让气氛尽可能变得轻松一些。
  “行。买就买大的,你骑肯定好看!”杨艳不得不顺着康帅的话迎合两句。
  “我经常去百货对面儿那家‘玉洁’。”杨艳说着坐到了车后座上。
  “怎么的,你还想去熟人店里?”康帅半调侃地说。
  杨艳也反应过来,脸一下红了。
  因为康帅说自己的脸像“虞姬”,所以杨艳这一路上一直都将脸埋在康帅背上,任凭康帅带自己到什么地方。
  车子骑了十多分钟,最后在一家叫“百合美容美发”的牌子下停了。杨艳四下望了望,发现这已经是镇子的另一边了。
  “听我嫂子说这地方不错,就这吧。”康帅说。
  因为离自己工作的地方很远,所以杨艳很少到这边来,她根本就不知道这里还有家美容院。
  
  畸形青春 38
  
  
  这种地方是康帅第一次进,可以说是硬着头皮进去的。康帅就像是脸上被刺了字的囚犯走在闹市区一样,完全抬不起头,各种各样的香气,穿着五彩缤纷的女孩儿,一张张充满了朝气的可爱脸庞,这一切就像是圣人的批判,令康帅自惭形秽得拼命想找个耗子洞钻去。
  一进美容院的杨艳就发觉了康帅的变化。杨艳感觉康帅就像是偷了东西被逮住的孩子一样,头低得恨不能哈下腰去,刚才打架时的勇武气概已经荡然无存了。一声不吭,仿佛连呼吸都被控制了。
  康帅站在一边,不安地听着杨艳与美容院小姐充满了术语的交谈,有大半的词汇康帅都没听过。终于等到了谈完,准备操作了。康帅可以先结账离开这了。
  “我……先上外……头等你吧,屋里……太热了!”康帅已经开始结巴了,不等杨艳回答便落荒而逃了。
  前台站着三个女孩儿,正在说笑。
  “先把这账结了吧。”康帅低着头,因为他知道那三个女孩儿正一齐看着他,她们三个跳跃的眼神对康帅而言就是三把凌迟的刀,刮着他的皮肉。
  康帅带着满手心的汗逃到门口。空气陡然变得清新充裕,康帅深深地吸了一口——沁人心脾。
  在一个多小时之后,当康帅抽完了自己最后一支烟的时候,杨艳出来了,又还原了她的端庄美丽。康帅发自内心的露出了笑容。
  “你怎么把钱给了,多少钱?我给你。”杨艳一见面变捎带歉意地说。
  “什么意思?刚才说我骂你,记仇了?转回来就骂我!”康帅说。
  “不是。我哪好意思让你给我花钱!”杨艳认真地说。
  “你要是成心拿我当外人的话我就要,我不自作多情招人不自在,你给我吧!”
  “你说话怎么这么噎人呢!”杨艳笑说。
  “本来么,你看谁家一家人把账儿算这么明白?”
  “那怎么了,‘亲兄弟明算账’!”
  “别以讹传讹,这句话本来意思是:‘这家才完蛋呢,亲兄弟还明算账!’是骂人话,你还当好话听!”康帅摇头晃脑地说。
  “烦人!”杨艳笑骂。
  “行啦,赶紧回家吧,算得太清就伤感情了,整得像以后不来事儿了似的。有来有往多好啊,下次我做美容你拿钱不就完了么……”康帅微笑说。
  杨艳没想到平时那么不苟言笑的康帅居然还可以这么细心,这么幽默。他真是个怪人,好多个人揉在一起的怪人。
  回家的一路上杨艳仍然把头靠在康帅背上,自行车微微的摇晃就像摇篮,杨艳从中感到了温馨。康帅的背很宽,很暖,很安全,很适合疗她刚刚受过的伤。
  “你把帐号告诉我,我明天给你打钱。”康帅在把杨艳载到她家楼下后说。
  “我……”
  “不行说不用,”康帅打断杨艳,“他就是给钱也得等几天儿,你还进货呢。先用我的,等他还了再给我,加利息我都不推辞。钱又不能飞了,在谁卡里不行?再说我这大哥的瘾还没过足呢,你就再让我仗义一把、再多欠我个人情不行么?我还指着以后跟你邀功,让你给我介绍个对象儿什么的呢。我都把话说开了,你要是再推就不仗义了!”康帅亦庄亦谐的这篇话彻底把杨艳感动了,已经停止工作的泪腺重又忙碌了起来,红着眼圈儿对康帅说:“哥,谢谢你啊……”
  “等的就是这效果儿!”康帅难得的笑了。
  
  畸形青春 39
  
  
  杨艳转悲为喜,在康帅肩上轻锤了一下。“你就是我哥。以后有人欺负我,我找你你可不能不管。有能用着我这个妹妹的地方你可不能不用!”杨艳说出了发自内心的声音。
  “那还说啥,到时候你想跑都跑不了!”康帅一副疼爱的口吻。
  张安城之所以在第一时间联系于飞是想让于飞在第一时间替自己出气,可没想到的是却在第一时间接到了丁波的电话。这个与张安城有过几面之缘的所谓朋友开门见山:
  “张安城吧?我丁波儿!”
  “啊——波哥好……”张安城一阵欣喜,还以为是于飞联系的人呢。
  “刚才是不是跟个叫康帅儿的打架了?”
  “嗯。于飞都跟你说了是不?”张安城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对,是他跟我说的。我现在跟你说,那个康帅儿是我们宏伟哥朋友的兄弟。你欠他妹妹的钱半个月之内赶紧还了,咱们什么事儿也没有,见面儿还是朋友,该怎么处还怎么处。要是等俺们去找你前儿可就没这么客气了。”丁波无论说的话和说话的语气都十分专业。
  “什么呀……?”张安城越听心越寒,他简直怀疑自己的听力。
  “是我说的不清明白还是你电话信号不好,没听懂吗?”丁波很具穿透力的话语不停敲击着张安城的心理防线。
  “不是,波哥,这事儿……”
  “行啦,你拉倒吧。你就是说什么也白扯。你嘴不让康帅儿打坏了吗?省点儿劲儿吧。我还告诉你,娄勇,勇叔跟他关系也挺好,酒桌上都论爷们儿。勇叔让我告诉你,你要是有‘要钱没有,要命一条’那刚儿也不怕,他直接跟你家老爷子要。还有,你就老老实实的准备钱吧,你要是还敢找别人打康帅儿,那就不是一万多块钱的事儿了。听明白没?”丁波很霸道地问。
  “嗯……”张安城头脑空白地答。
  “那行,挺晚的我就不跟你多说了,你身上可能也不得劲儿。好好睡一觉吧,明天好赶紧撺掇钱去。还是那句话,现在都是好说好商量,别等俺们去找你。挂了啊……”
  张安城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那个“怪物”会有这么硬的关系。张安城捶胸顿足地感叹自己流年不利,犯小人!除了外伤之外又添了内伤,内外夹攻,疼得张安城欲哭无泪。原本强势的气焰彻底馁了。第二天一早就打电话给杨艳准备低三下四地赔礼道歉。可杨艳在心理挣扎了一会儿后决定不接他的电话。张安城只好退而求其次,把道歉的形式变成了发短信。不到一上午就发了二十多条,表现得极尽后悔莫及之能事,把自己能想到的忏悔、追悔、懊悔的词都想遍了,只祈求杨艳给他一个弥补的机会,让他用那经过了失去之后才被发现的真挚的爱来补偿对杨艳犯下的过失;最后才提钱,先是保证一定会还,在信誓旦旦之后才讲述自己现在周转多困难,希望杨艳能多宽限几天,他会把本钱和用这钱做生意赚来的利润一起还给杨艳。他祈求杨艳可以给他这个机会。张安城努力地把他们在如胶似漆的那个阶段的美好全部都回忆起来,以此为热能来融化昨晚在杨艳心里冻起的坚冰。
  杨艳虽然一条短信也没回复,可却把每一条短信都看了。她自己也知道这些话的可信度几乎不存在百分比,根本是康帅对他施加压力的结果。但是看着短信里描述他们经历的那些快乐,杨艳还是被触动了,心也慢慢地软了。张安城昨晚那一幕无耻流氓相也开始有可能像他说的那样成了“酒后失态”,“一时糊涂”。
  就在杨艳心里的百炼钢快要化成绕指柔的时候康帅的电话来了。“钱给你打过去了啊。”康帅的声音在一个嘈杂的环境中凸显出来。
  “啊。那谢谢哥了!”杨艳的笑容自然流露。
  “不用谢,等你带利息还我的时候我谢谢你!”康帅态度轻松。
  
  畸形青春 40
  
  
  “行!——他从早晨就给我打电话,我不接他又给我短信,到现在都发了二十多条了,说得挺可怜的……”杨艳忽然转变了话题。
  康帅马上察觉到了杨艳的态度,在沉默了片刻后说:“这些话他张嘴就能说出来,连脑子都不用过。你还记着昨晚上跟他穿情侣装那丫头吧?别以为就有那一个,你要有兴趣我还能给你找着好几个。跟你有那么多幸福美好他忘不了,跟那些人的就能忘了?跟她们要说都是逢场作戏,那他还有工夫儿认真了么?”
  康帅的每一个问都是一盆冷水,把杨艳浇了个透心凉,立即在口头上表示绝对不会再原谅张安城。康帅表示了欣慰。却在挂了电话后马上要来了张安城的手机号码。
  “我是昨天晚上打你那人。”康帅如是自己我介绍。
  “你还要干什么?”张安城已经不敢再说别的了,奓着胆子问。
  “有句话要跟你说。我就说一遍你听好了——欠债还钱,少整那些没用的,没追究你骗她感情就是对你很仁慈了,你要是还想缠着我妹妹咱俩就不是钱的事儿了。”康帅说完便挂了电话。
  这无疑是赤裸裸地恐吓和威胁,如果说是建立在欺负人的基础上也不为过,但用来对付张安城这类人是再合适不过了。张安城接完电话后对着镜子看着自己肿的像得了腮腺炎一样的两腮,心想看来在它们好了之后也不能再去找杨艳了。他在对着镜子大骂了康帅一阵后东挪西凑了五千块钱还给了杨艳,并且只是单纯地祈求杨艳可以宽限几天,还亲手打了张八千块的欠条,保证一个月内还清,求杨艳转求康帅别找他爸爸。康帅也不想得理不饶人,答应了张安城的请求。事情就此告一段落。
  
  红山县距离康帅居住的赫县很近。因其县内一座红土山而闻名。虽然很近,但却不属于同一个市,赫县归属F市,而红山县归属H市。
  红山县的资源不丰富,也没什么像样的工厂企业,可却是H市数一数二的富裕县,其原因就在于红山县红火的“小姐”产业。自从改革开放的某一年开始,很多酒店、洗头房、足疗店、旅馆的门口如同雨后春笋般的“长”出了一堆堆穿着性感,浓妆艳抹的老、少“小姐”们。她们会主动热情地跟那些半辈子只跟自己老婆亲密接触过的“单纯”男人们打招呼,这些男人就像是跋涉过荒漠终于见到了草原的牛群,结果当然可想而知。
  但毕竟人民是政府的人民。政府不允许这种颓靡人民意志的不法行径存在,从某年开始的一连串严厉的打击之后,那些自发组织的、后台不牢的场所绝大部分都被取缔了,那些貌似合法的公开拉客现象也从此绝迹了;而那些根基深,后台牢固的也被规划治理成了低调、暗箱操作的“正经生意”。于是看上去干净了,于是政府满意了。但红山县却是个例外。在前两任县长的“得过且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之后,“小姐”在红山县形成了文化。这两任县长也凭借着从这一文化上汲取的“养分”顺利晋升到了H市。这给继任的第三任县长做出了成功的榜样,他在前两任县长的基础上实现了进一步的发扬,把放任变成了支持,将这一土生土长的文化作为产业大力开发,只用了短短的两年时间就为红山县创出了品牌。该县长先大打价格战,为自己赢得了市场和广泛的受众群与知名度,继而又打出安全牌,让客人们嫖妓宿娼时就如同在自己家里一样安全。凭借着这些优势红山县全面占领了“风花雪月”市场。在完成了对这一行业的主导后,该县长又人性化地推出了从农民工到VIP的整套、分档次服务,一举垄断了市场。而且还吃水不忘挖井人,仍旧源源不断地让前两任县长享受到自己亲手种下的树苗结出的果实。于是前两任县长在H市的地位因为“家境殷实”,与上级感情联络得好而稳步提升,越发稳定了,而他们连手共同撑起的那把伞的阴凉也把红山县遮得严严实实,透不进一点日晒雨淋。
  有钱了自然要显出来,穿着好衣服只能在夜里到处溜达是谁都忍受不了的。所以红山县大张旗鼓地迁址县政府,改建家属楼,准备把县政府建成红山县的标志性建筑。光设计就参考了若干个大城市设计师的方案。质量首先一定要保证,预算绝对充足,就算是刨去贪污和回扣,所剩款项建起的楼也依然能够抵御八级地震,虽然这,来没地震过,但是因为建的是县政府,人民的父母官们要长时间置身其中,所以必须考虑和照顾到所有万一,与安全、舒适、豪华相比,钱是次要的,微不足道的。而且县里有钱,又不是搜刮的民脂民膏,花起来心不虚!
  对这种财主娄勇丝毫不敢马虎,不光要按时完工,质量也绝对要保证,这里的验收用钱是不一定能摆得平的。这些康帅都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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