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香理了一下思绪,道:“昨夜我俩本欲在娘子房内守护,可她却发起脾气将我俩轰出。我俩直在门外守到三更,听房内传出娘子熟睡之声,这才去安歇;可我俩终将放心不下,天不亮便去探看,娘子房内却无人影。我俩慌忙分头寻找,秋菊她寻到书房,正看到娘子悬在梁上,顿时惊叫连连,这也惊动了他人。刘婆等人上了年岁,终是胆大,已将娘子从梁上放下,抬入卧房。奴婢不敢怠慢,便来报信。”“三娘到书房,尔等就未听到门响?”无有道又是一声质问。春香道:“昨夜风大,是奴婢失了警惕。”“半夜三更,她到书房作甚?”听得来龙去脉,无有道语气有所缓和。春香道:“她好像留了书信,当时乱作一团,奴婢也未细看。”“三娘性子烈,解脱对她来说许是好事!走,先去看她有何遗言。”无有道说完此话,看赵芷儿欲要相随便出言制止,“芷娘,你有孕在身,见亡者,于胎儿不利。”
原创 《德行记》 古典演义小说
话休絮烦,已等在刘锦绣院中翘首以盼的众女婢见无有道到来,皆不再六神无主,有人上前请示道:“大郎,娘子后事如何待之?”“以夫人之礼待之。”无有道不假思索,支开众女婢,独自进了书房,那三尺白绫依然悬在梁上,冷风吹过,直来回晃动,不见日光的房间,更凭空多了几分阴森之气。无有道将眼光扫向桌面,镇尺下正有一书信,拿去镇尺,字迹一目了然,但见其上写着:十年姻缘十年情,不及一朝新人颜。前将休书持在手,亦比今日强几许。现有恶名归家中,父母相询如何言?若留府中度余年,往昔时日岂能返?苟且得活非我愿,不若投胎重做人!转为须眉合吾意,建功立业史留名。错投女身更须争,誓要违天手握权。“三娘,你这是何苦呢!”无有道看罢绝命诗,喃喃自语,禁不住将眼光投向房梁,其好似看到刘锦绣脖颈套在白绫上正直视自己,那目光中透着不甘,带着无奈,更有怨恨,人也不知不觉走向白绫。
“大郎!你在干吗?”正当无有道双手抓向白绫,夏莲之声却突然传来,此声犹如晴天霹雳,顿时把人惊醒。无有道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倒吸了一口凉气,定了一下心神,言不由衷道:“此物不祥,我正要将其取下,拿去焚毁。”“大郎,你何必自己动手,吩咐奴婢即可。”夏莲说着话便取了垫脚之物,伸手松了解扣,拽下白绫。无有道忧心忡忡,不知自己方才为何有如此举动,直至看着白绫在火中燃尽,才心下稍安。夏莲看其面色苍白,不无安慰道:“大郎,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顺变!”无有道心不在焉地道:“我不妨事。你不陪着你家娘子,到此作甚?”夏莲道:“娘子看我在那边闲得无聊,便让我到这儿来帮衬。大郎,你不去看一眼亡者?”无有道推脱道:“将她往昔模样记住便可。”夏莲道:“不看也罢,见了直令人徒增伤悲!”
书说简短,无有道就此筹备起刘锦绣后事,设灵堂,置棺椁,向刘家报丧,请道家做度亡道场;事无巨细,一切安排周到,又去了趟州衙,对耿怀等人一案,申明了自己立场。三日一到,入殓了刘锦绣。无家人丁不旺,无坎虽五岁,也不得不守在灵堂担当起孝子,期间闹了不少笑话,于此,不必细说,只等刘家来人一睹遗容,盖棺躲钉。此时刘然已官拜淄州刺史,路途多有不便,到了第八日,刘家方来人,而来者非别,正是刘锦绣亲兄—刘昊。无有道将人让进正厅,刘昊便发出满腔怒火,连连责怪无有道,亦不断提及刘锦绣的好处。事已至此,无有道不愿再起争执,但求息事宁人,忍气吞声,说话加着小心。刘昊看自己说下去也无意义,只得偃旗息鼓,叹了口气,道:“人死不能复生,还是入土为安。你且陪我去看一眼舍妹,便封棺吧!”无有道本不愿去灵堂,可对方既然提出,也不便推脱。
却说二人经过道场,到了灵堂,只见棺木南北竖放,棺头正前方摆着供桌,无坎披麻戴孝,有下人陪着跪在旁边,棺两侧不远处也跪着下人,男在左,女在右,丝毫不乱。刘昊扫视一圈,踱步来到供桌前,燃起三炷香,祷告一番,插在香炉,随后来到棺侧。有下人上前掀开棺盖,退在一旁。刘昊向内观望,只见亡者身着棉被,脸上盖着蒙面布,身侧满是冥器,检视片刻,开口言道:“随葬之物未见齐缺,让你费心了。”无有道在其身后应付道:“三娘有功于无家,某不敢亏待。”刘昊不再多言,走进棺头,将袍袖上挽,面对亡者,弯下身形,双手入棺,自上而下刚把蒙面布揭到亡者额头,人立时勃然大怒,也不续看,放下蒙面布,直起身形,回身吼叫道:“好你个无有道,难道你不知死者为大,竟然如此侮辱舍妹,我与你誓不两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