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里(估计至少有三天),张起灵和我想尽了一切方法破结界,都没有什么结果。
墓室里没有水,虽然木蓕蓉那神奇的东西吃了之后能生津止渴,可木蓕蓉已经吃光了,再出不去我们很可能就会死于饥渴。这实在是个窝囊的死法,相比之下我还更愿意死于鬼火的焚烧。
说起来那鬼火阵就像是精心安排好的机关,每过大约十二个时辰,墓室都会准时陷入黑暗中,接着鬼火亮起,然后又是流矢一样到处乱射。
自张起灵第一次背我后,我们又一起经历了三次鬼火阵。因为我的身体除了疼痛逐渐减轻外没有其他改变,所以这几次鬼火阵我都是在他背上渡过的。
这一次的鬼火阵结束,张起灵几乎要靠黑金古刀拄在地上才能站稳,而且足足喘了有几分钟,才恢复力气把我解了下来。
——张起灵带我逃脱险境已经一次比一次还艰难,我知道他已经撑不了多久,再这样下去,两个人一起变成干尸真的是指日可待,我感觉这样不行,必须好好跟他谈谈。
他几乎是一坐到地上就开始闭眼休息,我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舔了舔干得起皮的唇,沙着嗓子道:“小哥,我跟你商量个事,下次鬼火再来,你……你就别背我了,我自己能行。”
墓室内的空气有一瞬间凝固了,张起灵就跟没听到似的,过了很久才缓缓睁开眼,沉声道:“胡闹。”
我下意识地就要缩卵,不过一想到他之前的态度我就又有了底气,道:“小哥,你看我这样,出去也废了,至少保你一个……”
张起灵也不开口,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我就不自觉地打了个激灵,立马噤声。我知道自己这样有点怂,可他那眼神瞟过来,让我感觉自己身上就像被人拿冰团子给搓了一圈,一点热气都没了。
要是时间再往前几天,我可能也就干笑着不做声,可现在我和他的关系已经变味了,他这种眼神让我极度不舒服起来,心说你瞪我干什么,我他娘的是为了谁。
也许看出了我的情绪,张起灵脸上稍微缓和了一些,抬起手捏了你我的肩膀。他力气适中,捏的是我没伤的那半边肩,舒服得我缩了缩脖子,心里那点气顿时消了。
张起灵替我揉捏了一会后,拍了拍我的肩,就说他自有分寸,让我谨言慎行。
话都讲到这份上,看来虽然我跟张起灵不一定能一起活着出去,但要死的话肯定是要死在一起,我刚才那些话全都白说了。其实到了这地步,让他放弃我是最无奈的建议,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比我还死心眼。其实张起灵下斗下了这么长的时间,应该已经习惯了在生死关头有抉择,不会为任何人的死亡怪罪自己,一旦心软根本不可能走得到最后。
我之前一直都接受不了这点,可能我还没练就出像他们一样的铁石心肠,但我现在也懂了,有时候我这种一个人都不能少的想法,很可能会害得所有人都出不去。
难怪胖子会笑我,在遭遇到如眼前一般的困境时,我那种想法确实天真了些。不过话虽这么说,但眼下明知很可能两个人都出不去,他不仅不放弃我,还能够顾及到我的心情,我要说不高兴肯定是假的。
我心里一热,“嘿嘿”笑着就去搭张起灵的肩,揽住了就傻乐。他也没动,任我自己在旁边瞎闹腾。我又笑又搂又蹭了一会,才想起得让他尽快休息恢复体力,连忙撒开手坐了回去。
在结界里时间就像凝固了一样,这些天若不是都学张起灵打坐,我根本熬不过去。
只坐了一会我的心就静了下来,然后不知不觉地就睡过去了。
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像被潮水漫过,身上已经习惯的灼烧感逐渐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凉。刚开始还觉得挺舒服的,因为痛感莫名消失了,身体一下轻松了不少,但随后却越来越冷。
整个人几乎要冻住,我哆嗦着蜷起了身,却没有任何改善,迷糊之间感觉有热源贴到背上,不由得拼命往后靠。
一动热源贴得更紧,范围还扩大了,暖意源源不断地传入体内,我总算稍微缓过劲来。
但还没眯上一会,更强烈的寒意袭来,心脏仿如被人猛然捏紧,难受得我禁不住呻吟出声。
这次是真的醒过来了,但一睁开眼,映入眼睛的竟然是一片漆黑。
这是怎么回事?我以为自己还在睡梦中,眨了眨眼,把手抬起来,还是什么都看不见,我一下就清醒了。
我这才发现自己斜躺在张起灵怀里,后背贴前胸,他两条手臂还紧圈着我,难怪我会感觉到暖意。
大概发现我醒了,张起灵道:“感觉怎么样?”
我挣了一下没挣开,只好老老实实靠着,忍住那种燥得慌的感觉,磕磕巴巴道:“挺好,不疼了,就……就是有点冷。”
张起灵“嗯”了一声,紧了紧手臂,道:“再睡会。”
看来他这是不打算撒手,可让我这样歪他身上怎么可能睡得下去,忙说:“不睡了不睡了,小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怎么什么都看不见了?”
张起灵沉默了一下,就说在我睡着时阴魂结界缩小,把墓墙都裹进去了,因为缺少照明的灯奴,所以才会这么黑。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结界还会自己缩小?那是不是再过一段时间,我们也会被万千阴魂所吞噬?想象了一下阴魂穿体的感觉,我打了寒战,刹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接下来怎么办?”我问道。
张起灵捏了捏我右边肩,半晌才道:“能走吗?”
我曲了曲膝盖,又转了转手腕,才说:“应该没什么问题。”
张起灵一手揽着我,另一只手从肩膀到小腿把我捏了个遍。我其实还是觉得冷,他离得远点我就开始直打摆子,大概他也发现了,又再度圈紧我才道,再坐一会就准备破阵。
我一听要破结界就来劲,连声问他想到了什么方法。
张起灵按着我的肩膀,轻声道他打算以刀劈阵,我只要跟好他就行了。
在那三天里我们并不是没有试过以刀劈阴魂结界,只是黑金古刀都仿佛劈在磐石上一样,连条印子都没留下,难道张起灵发现了刀的新用法?
我总觉得不会事情如他说的那么简单,可我也不知道他要怎么做,只能等他动手。
我在张起灵的怀里又抖抖索索地躺了有一刻钟后,他扶我坐起来,道:“走吧。”
由于两边腿粗细不同,受力不匀让我一站起身就打了个踉跄,张起灵忙伸手扶我站稳。我被他架着走了几步,等我稍微习惯了一些,他才松开我的手臂,在黑暗中牵着我往墓门的方向走。
我边走心里边有不好的预感,张起灵似乎没有太大的把握,而且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应该会很吃力,无法顾及到我,否则肯定会像之前一样把我背着。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忐忑起来,但还没等我想明白,张起灵就停了下来。他捏了我的手一下,道:“站着别动。”
黑暗中我根本看不见周围的情形,他把我的手一松我感觉自己就跟瞎的一样,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耳朵上。
张起灵的呼吸声很轻,我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能睁着眼茫然地看向他的方向。并没有等太长时间,我站在那,突然感觉一只湿漉漉的手摸到我的手臂上,把我吓了一大跳。
我刚想大叫,就被张起灵出声阻止了:“是我。”边说着,他的手边在我的身上游移。
鼻腔中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我刚放下的心猛地又提了起来,道:“小哥,怎么回事!?”
我伸手摸了一下他手碰过的地方,放到鼻下一闻,竟然全是血。
我急了,大声道:“小哥,小哥,你受伤了!?”
张起灵没有回答我,只是沉默地在我前胸后背四肢上都抹了一遍,才说阴魂怕阳气,我们就试试用血能不能将结界破开。
我愣了一下,心说没想到都这么大年纪了,张起灵竟然还是童子身,莫非他真的是修道之人?那血里带的阳气还真是比我的足得多。但很快我就反应过来思考的方向不对,忙问他有几成把握。这种血量可不是小事情,我真怕他没把结界劈开自己就先失血过多而亡。
“五成。”等了有一会,我才听见他的声音。
我暗骂了一声娘,张起灵看来太久没撒谎,我都能听出他话中的迟疑,他怕是连两成的把握都没有。
也不知道他割了身上哪里,怎么会流那么多血,我的血其实也可以用,他根本没必要把血涂在我身上……我脑子里乱糟糟的,眼眶渐渐发热,我甚至有阻拦他的冲动。
还没等我有所行动,就听见前方传来张起灵的声音:“开始了,跟紧。”
这完全就是背水一战,若是失败了,我估计我们就真的只能在阴魂结界中等死了。想到这我努力振作精神看向前方,心里打定主意,不论如何都不能给他拖后腿。
前方是一片黑暗,我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感受到张起灵动起来时带起的那片劲风。
但下一个瞬间,黑暗之中突然闪出了一朵火花。接着仿佛引线被点燃般,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眼前的黑暗自上而下被一条燃烧的火线分为了两半。
先看到一条细小的光线,在张起灵将黑金古刀抽出的一瞬间爆起了一大蓬的火花。
金色的火光中映出了张起灵浴血的背影,他的纹身再次出现,覆盖了整个上半身。只见他的动作完全没有迟疑,一个跃起后,第二刀迅速挥出,不偏不倚地劈在了同一个地方。这一刀下去,刀刃带出的火花硬是将眼前的黑暗劈出了一道开口。
有门啊!我激动地看着面前的异变,直到听到他厉声喝道:“跟上!”我才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
我扑进火里时有种视死如归的心情,但我立刻就发现那火焰舔到身上,竟然是刺骨的严寒,我手臂上的血迹没一会便结成了冰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