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快到了那一天。
那天,四十八来得很早,一见我眼圈就红了,“堆不齐,族长……族长不肯赦免。”
这个结果我早有预料,此刻已是心如止水。我冲她淡淡笑道:“我知道你尽力了,谢谢。”
四十八一怔,突然扑到我怀里伤心地哭了起来。这样的经历我以前从来没有经历过,一时之间也不知怎么办好。迟疑了几秒钟,我抚上她抖动的肩膀,正要安慰安慰她,她却一下子推开我站了起来,轻轻吐出两个字:“再见。”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四十八走后,我静静地盘坐在地上,等待宣判的时刻。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在洞门口停了下来,接着就听到几个人在交谈。我以为他们会走进来,谁知过了两三分钟,交谈停止了,脚步声又响了起来,并且渐行渐远。我心里一动,偷偷撕下一小片发光苔藓握在手里,把帘子掀起一道缝向外望去,门外竟然只剩下了一个人。
我虽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却知道现在就是最好的逃跑机会!我脑海里飞快地闪过几个想法,决定先把他引进来,再伺机把他打昏。于是我走到门口,故意大声地哼哼起来,那名守卫果然上当,很快走了过来。在他掀开帘子进来的一瞬间,我猛地跳起来,使出全身力气朝他后脑勺重重一击,他立刻就倒了下去。我迅速把他拖进洞子最深处藏起来,把吃剩的腌鱼和一大片发光的苔藓用衣服包好,穿上四十八拿来给我当被子盖的一件蒙古袍子就朝外走去。
帘子一合上,我就完全置身如沥青一般浓重的黑暗中,看不到一丝光亮,也听不到一点动静。虽然包里就有发光的苔藓,我却不敢拿出来。因为我不知道黑暗之中还有没有其他人在,只能凭来时的印象朝西慢慢挪出第一步。
一开始的时候我走得很慢,每走几步就要蹲下去摸摸脚下的路,路面有沙子、有石块,很有种戈壁的味道。我捡了一块大的放在包里,以备不时之需。这里的路面始终很平,很快我就大着胆子快步走起来,可越走我心里就越没底。因为在黑暗中想要保持方向感非常困难,我以为自己一直在往西走,很有可能早就偏离了方向。
看不见东西的经历之前在死域的时候也有过,但那时候有闷油瓶在。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在黑暗中摸索,看不到终点,也看不到希望。时间一长,孤独、无助、恐惧的情绪重重地压迫着我的神经和信心,让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脆弱和不安。于是我不顾一切摸出了那篇发光的苔藓。光,亮起,尽管微弱,却让我的心瞬间踏实了下来。
不过,我却不敢让这光亮太久,因为守陵人随时都会出现,我只得稍稍把石头举高一点,尽可能多地照亮周边的路。然后我就发现,果然像我刚刚在黑暗中想的那样,这一带跟我被那蒙古大汉领着走的那段路完全没有相似之处。
我明白了一个事实:我他妈的迷路了。
- TBC -
第四十九章
我举起石头朝八个方向照了一圈,都只看到一片平坦的空地。我开始觉得,也许我这样贸贸然跑出来跟留在那个山洞里根本就是同一个结局,因为这黑漆抹乌的鸟地方连一个指示方向的地标都没有。总不能让我边走边扯着嗓子喊:“同伙,你在哪”,或是干脆找个守陵人打听:“你们这儿怎么出去”吧。
该往哪儿走?一时之间我犹豫了。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大喝,我猝不及防被吓个正着,照明的石头也掉在了地上。我的第一本能反应就是连忙把石头捡起来塞进衣服里,毕竟不管他有没有看清楚我是谁,只要我暴露在光源之下,都会非常地不利。
四周立刻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那人见我灭了灯,嚷嚷的声音更大了,语气中带有明显的质疑意味,随即我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快速向我跑来。我不禁一阵慌乱,该死!等对方到跟前拿石头一照,我马上就会露馅!
怎么办,是逃还是不逃?逃,往哪里逃;不逃,万一我打不过他岂不是白费功夫?短短两三秒钟时间,我脑子飞快闪过几个念头。最后,我决定冒险留下来。一则,这些蒙古人虽然彪悍,我也并非全无胜算。第二,纵然这次我逃掉了,只要我没真正逃出这个地方,恐怕还是会碰上其他守陵人,所以起码我得搞一件武器;而从一个人手里抢武器显然比遇上一群人再来想办法来得靠谱。第三,万一这个守陵人凑巧也从阿水那里学得一点“上面”的语言,我就有可能搞清楚这里的大致情况,要往哪躲也能找到地方。
打定主意后,我悄悄把手伸进衣服里,拿出那块藏好的大石头,全神贯注做好偷袭的准备。那人一步一步离我越来越近。五米?还是四米?当他终于停下来时,一道微光也随之亮起。我不等他再出声质问就飞快地转过身去,举起石头朝他的脑袋狠狠砸了过去,他大叫一声捂住脑袋蹲了下去。我立马补上一脚把他踹翻在地,跟着单膝抵上他的胸口,扼住了他的喉咙。
“能听懂我吗?”我压低声音问他。他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只是瞪大了双眼,流露出不甘和厌恶的眼神。我暗暗叹了口气,心下明白这人多半不会上面的语言,便补了一拳将他打晕,开始找他身上的武器。
我的运气还不错,这人身上有一把弯刀,还有一柄匕首。我很快将武器收好,收拾好东西,继续往前走。手里有了武器,我的底气也足了许多,考虑了一阵,我决定冒险去守陵人的大众会看看。因为按照卫先生的记录,大众会举行的地点就在海水附近,也就是离成陵最近的地方。在那里,也许能碰上那个神秘的闯入者也说不定。
打定了主意,我开始留心四周的声音。走了十多分钟,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奇特的吆喝声,跟着又是一阵雄壮的歌声。我心里一动,这种声音……如果我所料没错的话,正是在卫先生故事里提到过的、成吉思汗军队的行军歌。
找到他们了!
我赶紧顺着声音摸了过去,终于在一个狭窄的山口追上了那群守陵人。
浓漆一般的黑暗现在成了我最好的保护色,趁着守陵人都在专心哼唱,我悄悄摸到队伍的最后面,跟他们一起往前走。他们的歌声一开始充满了强烈的蒙古风情,气势浑宏,犹如千军万马在战场上厮杀呐喊,直震得人心头发颤。随后,悦耳的女声和童声融合进来,使原本雄浑激昂的军歌变得舒缓起来,其间伴随着低沉的号角声,竟有说不出的悲壮。我混在人群中一面滥竽充数,一面留心周围的动静,视线当中慢慢出现了一大片极其微弱的光线。
这光非常地暗淡,是从队伍的最前面一点点蔓延而来。如果不是我一直在留意,可能根本觉察不到。很快,光渐渐明显起来,一支庞大的队伍出现在我眼前。这支队伍人数实在太多了,放眼望去尽是人头攒动,少说也有几千人。而且他们中的每一个都不比我矮,倘若我真要被他们发现,恐怕一人吐一口口水就把我淹死了。我心里有些紧张,因为随着光线的增强,意味着我身份暴露的几率也会增加许多,可要我现在放弃,我又不甘心。
不知何时,队伍前进的速度减慢了,所吟唱的歌曲也变得悲伤无比,我还听到队伍中有人痛哭了起来。略一回忆,我便想起当时阿水在听到这段哀歌之后,才确定了这是一支送丧的队伍,看来目的地已经不远了。我定了定神,更加警惕地跟在队伍后面,准备一有情况就随时撤退。所幸的是,这些守陵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面,并没有左顾右盼,我便暂时放下心来。
队伍又往前走了一段路,走出了狭窄的山口,来到了一片开阔地带。此时,光线越来越强,几乎相当于破晓时分的亮度了,而我也终于看清了那神秘的光源。
光源就在队伍的正前方,卫先生形容那片光“范围极大,朦朦胧胧,竟比整个足球场还大,可是光线看起来,古怪之至,似有似无,闪烁不定,又似在流动,又像是静止”。如今在我眼中看来,贴切得不能再贴切。因为我已经看出来,那分明就是一片直立的海水!
这片海水泛着异样的深蓝色,看上去就像一大块深蓝色的水晶,又像是一片无声的瀑布。透过深蓝色的海水,我甚至隐约看到里面有一片巨大的建筑群,既不像宫殿,也不像庙宇,倒像是草原上的蒙古包。
莫非那里就是一代天骄成吉思汗的陵寝?
这个发现让我一下子兴奋起来,简直恨不得拨开人群直冲那海水而去;可就在这关键时候,意外发生了——我旁边又来了一个守陵人。我的心一阵狂跳,生怕那人问我什么,手也不由自主地按在了腰间的弯刀上。还好他只是低着头,自顾自地哼唱着那种不知名的歌谣。
这时,前方响起一阵低沉的号角声,随后就听到有个浑厚的男声在呼喝,我还没来得及反应,所有的人同时匍匐在地上,只有我一个人像电线杆似的站着。我连忙跟着趴在地上,虽说只晚了一秒钟,却已经显得非常突兀。果然,前面传来一声暴喝,我仔细一看,遥远的队伍最前头有个人正用一根长长的类似红缨枪的武器指着我。而原本匍匐在地上的守陵人全部扭头看向我。
该死,被发现了!
我的汗直接就下来了,第一反应就是逃!守陵人虽说人多势众,但正因为如此,机动性也相对较差。顾不上再去看他们的反应,我立刻站起来没命地往后跑,结果刚跑进那狭窄的山缝中就被一只手抓住了。
我扭头一看,是我旁边那个人!
千算万算算掉了这个拦路虎,他娘的,拼了!我抽出弯刀就朝他砍去,不想被他轻松闪开,并且顺势握住我的手腕朝他胸前一带,把我紧紧箍住。这人力气极大,我正极力挣扎,却听到一声轻喝:“别动!”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是……
- TBC -
过了好一会儿,等我终于平静下来,才发现自己的双腿跟中风似的,抖得厉害。我干脆一屁股就要坐下去,却被闷油瓶搀住了。他费了些工夫替我清理干净,又帮我穿好衣服,才扶我慢慢坐下。
我翻出口袋里的发光苔藓捧到手心,总算又看见了那双淡然若水的眸子。一时间,满腹的疑问和牢骚都化作了一句话:“好久没见,我媳妇儿还这么俊。”
闷油瓶盯着我看了几秒,我以为他又要纠正我的措辞,不想他只是把那块发光苔藓收进了口袋。黑暗中,他平淡的声音轻轻响起:“此地不宜久留,先离开再说。”
“离开?去哪?”我不解地问。
“跟我走。”说完便领着我从缝隙中穿了出去。
四周依旧一片漆黑,这条路我才走过一次,虽说知道比较平坦,却不敢走得太快,再加上两条腿软得厉害,没走几步就跟不上了。闷油瓶索性搂住我的腰,半抱半扶很快就走出了这条山口。等一回到大路上,我就完全迷失了方向,可闷油瓶仍然像行走在他老张家的祖屋一样,带着我东拐西绕溜得不得了。
依稀感觉我们横穿了一大片空地,又通过两个岔路口,再左拐了三次、右拐了两次,最后在一个与刚才那道山缝差不多的通道里走了将近二百米之后,他停了下来。光突然亮了,闷油瓶把发光苔藓往我手上一放,跟着又将我往石壁上一推,淡定地说出两个字:“进去。”
这道缝比之前那道明显宽多了,我估计胖子要是硬挤说不定都能挤进去。最绝的是,这缝也是越到里头空间越大,等我们走到底时,几乎就和一个五六平米的小单间差不多。而最最绝的是,这个小房间里还半躺着两个人。一个我很熟:胖子,另一个我基本不熟:向导。闷油瓶和胖子在一起没什么好奇怪的,怪就怪在为什么这个蒙古向导也会出现在这里,而且看起来跟闷油瓶和胖子还处得不错。这究竟是个什么奇怪的组合?
“天真!”胖子一见我,立马就跳了起来,“你小子可回归组织了!”
一提这个我就来气,白了他一眼说:“得了吧,你们几个在这儿吃香的喝辣的,让爷在那鸟山洞里头受洋罪,这他妈什么组织!”
胖子一听急了,立刻就反驳说:“去你娘的吃香的喝辣的,哥儿几个天天跟耗子似的,吃了上顿没下顿,哪像你一天三顿有鱼有虾还有奶!你瞅瞅,胖爷一身神膘都饿没了。”
我仔细一看,还真是这样。胖子明显缩水了一圈,闷油瓶和那蒙古向导的脸都瘦成锥子了。看三人这副惨样,我的气顿时消了一大半:“算啦,咱铁三角都不是过好日子的料,这些原生态的玩意儿爷享不了。赶紧想法子上去吧。”
“说得轻巧,这鸟地方离海面至少有二百米,你游上去试试。”胖子没好气地说,忽然老鼠眼骨碌一转,“反正咱们一时半会儿也上不去,不如去和那蒙古皇帝打个招呼?”
“拉倒吧,你要敢碰那个斗,那边那位蒙古兄弟不先跟你拼了才怪。”我悄悄指指旁边的向导。胖子呆了一下,便哈哈大笑起来。我唯恐他招来守陵人,赶紧去捂他的嘴。胖子一边边闪躲一边用脚踢那向导:“鞑子哥,快来跟我拼命。”
那向导懒洋洋地站了起来,脸上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缓缓走到我面前,以一口流利的汉语对我说:“小三爷放心,我怎么舍得与你为敌?”
这种称呼、这个调调……
这个人是……
- TB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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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知:下周因故停更一周。
为什么停更呢?因为……因为有贺文君来啦!~\(≥▽≤)/~
下周四(1月24号)是我和@安能如风 的生日【同月同日哦,猿粪啊有木有!咳咳,不过不同年,这个大家就不要追究了。】所以,我和安子合作了一篇生日贺文【自己给自己写生贺会不会太那啥了点?】从1月21号,也就是星期一开始,每天在瓶邪吧里更新,届时楼里会放 出传送门,敬请关注~!
第五十一章
我先是疑惑,然后是震惊,最后难以置信地抓住他的肩膀:“瞎子!是你吧?!”那人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侧身在自己脸上摸了几下,等他转过脸来,我看到的是一个戴着墨镜,一脸痞气的男人,脸上还挂着一抹吊儿郎当的微笑:“嗨,小三爷,好久不见,想了我没?”
“你他娘的没死?太好了!”这个峰回路转的情况太让人喜出望外了,我一把抱住他,难掩内心的激动。黑眼镜有意无意地往我身后瞟了一眼,突然凑到我耳边,以我和他才能听到的音量说:“我还没和你做过,怎么舍得……?”他话还没说完,我就被人拉了开去,紧接着就听闷油瓶冷冰冰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黑瞎子你是想真死一次?”
我立刻意识到老张的醋瓶子又打翻了,便悄悄伸手过去握了握他的手算是安抚,再狠狠瞪了那故意挑事的家伙一眼,道:“嘴巴放干净点!老子还没跟你算账呢,好端端的装什么死?”
黑眼镜摊开手,一副不关我事的样子:“别问我,都是你家老张安排的。”
“小哥?”我狐疑地望向闷油瓶,“小哥怎么可能预先知道你那边会碰到阴兵?”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且听我慢慢道来。”黑眼镜往地上一坐,一改平日的嬉皮笑脸,“我们这支队伍的组成相当复杂,看似目标一致,实则各怀鬼胎。风少那伙人的目的不难猜,多半是为财。凌霄嘛,肯定有不可告人的任务,估计她手底下的人都不见得知道。而她那几个手下,看起来也不是一条心。至于卫先生……”黑眼镜皱了皱眉,若有所思地沉声道:“所有人当中,最看不透的就是他。鉴于这些情况,我和哑巴张在出发前就私下商定,一旦发生非常状况,我们就设法脱离队伍,见机行事。”说到这儿,他忽然神秘地一笑:“死,当然是最好的解脱之道。”
黑眼镜说,他找到一种黑色的杜鹃花叶,服食后可在两小时内令心跳和呼吸频率降至最低,不用仪器检查根本查不出来。“我和哑巴张一人带了一小瓶,可我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黑眼镜的表情愈发地严肃。他回忆说,那天夜里,刚开始守夜时他就觉得头昏脑涨,四肢无力。不久,阴兵就出现了。就像凌霄描述的那样,他们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全都被打散了。等他摸回营地就发现雷卡已经死了,而身上没有任何外伤伤痕,看上去像是中毒身亡。
“不对,凌霄他们说是中箭死的。”我打断黑眼镜的话。
“绝对不是箭伤。”黑眼镜摇摇头:如果是箭伤,我可能还不会怀疑,但中毒,显然就不是阴兵所为了。最主要的是,我在营帐的一个角落发现了一颗子弹。”他停下来,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是空包弹。”
“不会吧!”我第一反应就是难以置信,稍后便恍然大悟。难怪子弹打在那些实体化的阴兵身上无法造成伤害,难怪阴兵不让黑眼镜他们靠太近,原来这些所谓的怯薛阴兵根本是有人在搞鬼,而且从目前掌握的信息看来,问题一定出在我们这支队伍当中。